第8章
被短信鈴聲吵醒時林驀闌以為自己已經睡了好久,翻身抓起手機,看到前同事發來的短信:“生日快樂。”連她自己都吃一驚。
有多少人會記得自己的生日并踩着十二點送上祝福?驀闌會心地微笑,簡潔卻真誠地回一條:“多謝,也祝你開心。“
發短信的叫岑安,是奇計的一個研發人員,他跟驀闌畢業于同一所大學,兩人也因此熟絡起來。林驀闌在奇計一直處于一個微妙的地位,所有人都跟她保持客套的關系,她犯了錯上司不敢罵她,她立了功上司也不會表揚她。好在驀闌看得開,那些虛的都抵不過賬戶上的數字,只要奇計不拖欠,那凡事都OK。但岑安除外,他跟驀闌一如既往地交好。
岑安的用心讓她産生一股理虧感,天,自己完全忘了告訴這位老友自己跳槽的事兒。不過她又立刻自嘲地開解自己,林驀闌,你連自己生日都忘記,這也尚屬可接受範圍了。
手機又在黑暗中跳動着光芒,驀闌接起,想着瞿郴真是啰嗦又好心,不禁揶揄,語氣輕快,“瞿大嬸,不客氣啊。我還真是沒想到你也知道我……”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疲憊的怒吼,“林驀闌,你在說什麽?”
林驀闌錯愕,從床上坐起來,啪一下摁亮床頭燈。
“我拉肚子了,打來是想問你還好吧?”
“我?我沒事……”
“林驀闌,你說你安的什麽心?以後這種有怨念的食物可千萬別拿給我!”
林驀闌在這頭樂不可支,“瞿總,我說你也太脆弱了,我個姑娘都啥事沒有,你個大老爺們竟然掉鏈子了。”
“你沒事就好,靠,不聊了,我又得去廁所了。”
驀闌聽到乓地一聲,想必瞿郴連電話都沒來得及挂,就扔出手機奔廁所了。她無可抑制地坐在床上笑出聲,停不下來。
她一邊笑一邊說,林驀闌,生日快樂。
瞿郴帶給林驀闌的娛樂持續到第二天他們相見,一見瞿郴那滿臉的憔悴和眼底的一圈青黑讓驀闌又好笑又心疼。她放下手中的活兒,幾乎是一躍而起站在瞿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瞿大嬸,你還好吧?”
瞿郴身子一側甩開驀闌的手,“少來,黃鼠狼給雞拜年,你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你就冤枉我吧,跟你吃一樣的東西怎麽我就沒事?”
“誰知道你有沒有偷偷往我碗裏加什麽料!”他頓一頓,突然想到昨晚那通電話,“我說,你昨天大晚上是在等誰的電話吧?”
“什麽?”
“那幹嘛一接起來就說‘不客氣’?”
驀闌剛要把實情說出口卻馬上打住,別,林驀闌,別給自己給別人找麻煩。
還沒等她回答夏樹森已經出現在門口,“九點半的會議推遲到十點十分。”說完轉身就走。
驀闌嘆一口氣,撂下瞿郴立刻給各參會人員發郵件發短信。
處理完畢,她習慣性地打開私人郵箱,這才注意到自己已經收到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生日郵件二十餘封,大多來自注冊過的各種網站。當然了,還有一些在系統提示下偶然發現今天是自己生日的普通朋友。她不禁苦笑,天哪林驀闌,這世上還有沒有人記得你了。當然了,她這點隐隐的憤慨被忙碌一掃而空,因為夏樹森不斷撥電話過來,“資料我待會自己帶過去,你搬臺電腦就行。”“把楊副總叫來,我知道他休年假了,但是,叫來,讓他準時。”“咖啡呢?”
會議準時開始。等夏樹森親自播放出PPT驀闌才意識到這個所謂的收購案原來是環翼和奇計的另一場搶奪戰。被盯上的是一家創立一年半的小公司,話雖如此,但在這個行業,資深和規模并不如其他領域來得重要。夏樹森之前試圖挖角,但以失敗告終。聽聞奇計有收購的打算便也準備出手。
林驀闌在奇計雖然是在市場部任職,但對這事兒也多少有點聽聞。奇計對這場收購案已經準備良久,雙方洽談都不只一次,她個人認為環翼在這時候才出手是有點晚了。可看夏樹森胸有成竹的樣子也忍住不多說什麽,她深知自己跟夏總不在一個段數上,她知道的皮毛夏樹森又怎麽可能不知呢?
她站在一側看着夏樹森揮斥方遒的樣子出神,不過她想的不是該怎麽把握住這有為青年、城中名人,她想的是自己在這收購案上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能夠占那170萬的百分之多少。很諷刺是吧,但這就是生活的殘忍,當你看到陽光想到的僅是趕緊回去把衣服洗洗晾涼,當你依靠五分一毛的差價來選擇牛奶時生活已經露出猙獰的面相。有時候真會忍不住懷疑,那些勵志的格言和故事,不過是講給失敗者聽的安慰話,告訴你還有希望、你可以的,潛臺詞是不會真的發生。
散會時已經到了飯點,夏總宴請其他幾位領導,林驀闌幫忙聯系妥當。等把幾位老爺送上車她趕緊去了食堂,端着飯一屁股坐在瞿郴對面。
“又要下什麽藥?”他沒好氣。
林驀闌翻翻眼皮,“含笑半步颠。”
手機在包裏震動,萬郁豪,又要幹嘛。她摁斷,但馬上又響起。
林驀闌終于還是接了,“說吧,什麽事?”語氣是不容有一絲客氣。
“生日快樂,驀闌。”
“謝了。”
“我在你們樓下,沒吃飯的話……”
“在吃了。還有事兒嗎?”
“生日快樂。”
“你說過了。”
林驀闌果決地挂斷電話,索性連鈴聲、震動一并關掉。既沒有大餐又沒有蛋糕的生日宴,祈求一點點的安寧應該不過分吧。
瞿大嬸即使病着仍不改好心八婆本色。他看驀闌來得晚,只打得幾個素菜,便把自己餐盤推過去一點,“這個菜我沒動,不嫌棄的話就吃點。順便問一句,林驀闌你不是還有另外一筆債沒還吧?”
如果硬要用陰陽怪氣問東問西來下這冷了一半的飯,那是不是還不如答應了萬郁豪然後倒着胃口吃滿漢全席來得好。也不知是哪裏來的氣,驀闌聽着把筷子往餐盤上使勁一砸。不過她半秒鐘內就後悔了,自己心裏是有不容置疑的委屈但沖着瞿郴算怎麽回事!
她呵呵傻笑兩聲,“手滑,手滑。”為了讓瞿郴完全消氣又馬上補充,“瞿大嬸,今天是我生日。”
瞿郴果然立馬消了氣,還伸手按住驀闌正要拿起筷子的手,對她說:“那吃這個怎麽行?”
“沒什麽關系,快,跟我說句‘生日快樂’。”
瞿郴還是堅持,“別吃了,連塊像樣的肉都沒。走走走,我給你買蛋糕吃。”
他幾乎是在衆目睽睽下将驀闌拽出來了食堂,塞她進電梯。等兩位走出大樓,昨天那輛白色勞斯萊斯還停在原位,那位坐在車裏憂傷的公子今天已經走下車,皺着眉頭正朝着他們過來。
瞿郴忍不住罵了句髒話,自己擋在林驀闌身前。
萬郁豪停在他們一米外的地方,那副模樣不知能讓多少無知婦孺黯然心碎,“驀闌,我只想幫你過個生日。”
“您客氣了。”瞿郴幫忙回答。
“驀闌……”
林驀闌往前跨一步,離前男友不過十公分的距離。她擺開正被瞿大嬸拉住的手,握緊拳頭隔在兩人之間,“萬郁豪,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夠清楚。”
“我真的沒有惡意。”
“當然了,您還能有什麽惡意?可是萬郁豪,我林驀闌經過這些年已經變得比你想象中更冷靜,你能在我生日時問候我我當然感激感動,但我親愛的前男友,我去年前年生日時怎麽不見你主動來慶祝?哦,對了,那時我還在奇計做牛做馬呢。”
萬郁豪神色越發複雜,“驀闌,我承認一開始聯系你确實是為了奇計,但現在我只是想對你好一點。”
瞿郴在一旁發出冷笑,“萬總,俗話說打一竿給個棗,您這甜頭是不是給得稍微晚了些?”
萬郁豪還是不放棄,“驀闌,這幾年我一直忍着不聯系你,就算在公司看到也是立刻轉身,你不知道我心……”
“良心不安是不是?”驀闌看一眼瞿郴,狠狠心,“我給你個機會。我的朋友正要幫我過生日,既然萬總想表現那我成全你。”
她說着便拉着瞿郴往那輛豪車走去,等到萬郁豪也坐上來,她開口,“萬總,我的生日宴就交給你了。”
瞿郴在一旁如坐針氈,他沒想到林驀闌會出這麽一招,而作為局外人看這對前情侶互相折磨心裏也挺難受的。
他們最終進了家高檔酒樓,點了一桌子珍馐美味,林驀闌一直埋頭吃,瞿郴一直在喝湯,而萬郁豪,就那麽喝着酒看着林驀闌,跟丢了魂似的。
心比腦有着更複雜的結構吧。否則為什麽會看不懂一個人突然間的變化,否則為什麽明明大腦已經指示說結束卻還是有那麽一絲的不甘心。
蛋糕在最後上桌,點亮蠟燭,關上包間的電燈,瞿大嬸和萬郁豪一起苦澀地唱起生日歌。
一行淚端正地滑落在驀闌右邊臉頰,驀闌擡頭盯着萬郁豪,“你幫我過了生日,那再幫我實現願望怎麽樣?”
“你說,只要我做得到。”
“不難。我只要你別再聯系我。”驀闌說完一口吹熄了蠟燭,她在一片漆黑中擦掉眼淚,“還有,讓司機送我們回去吧。”
等林驀闌、瞿郴都離開,萬郁豪還呆坐在包間的漆黑中,他猛然喝掉杯中餘下的酒,起身把那沒人動過的蛋糕掃下了桌。林驀闌忘不掉當年受到的傷害和侮辱,那他又怎麽忘得掉?林驀闌失望甚至絕望的神情,還有這幾年對自己那帶着恨意的冷漠,它們從沒有消停過,一直在自己腦海和心中翻滾。那時的林驀闌閉着眼睛讓他萬郁豪牽着手,而他呢,卻悄悄把她推下懸崖。
夏樹森從落地窗看下去,正好發現下車的林驀闌和瞿郴,然後看着瞿郴擁抱了一下自己的助理。他疑惑地微眯起眼睛,林驀闌,你不接我電話不在辦公室,卻跟瞿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