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精致的雕花銅鏡前坐着的也是一位姣好的美人。
瑚兒正仔細梳理着衛長宣的秀發,衛長宣坐在銅鏡前,将面前的首飾盒裏面的首飾全部翻出來,挨個在頭上比量着,拿起,放下,又拿起,反複多次,總覺得欠缺,不怎麽滿意。
“這支蘭花玉簪有何不妥麽,今日去方府,這個是最合适的。”瑚兒将玉簪給衛長宣戴上。
衛長宣搖搖頭,說:“總覺得欠缺點什麽,我不想讓他們第一次見面對我印象不好。”
瑚兒笑着寬慰道:“小姐你只要行事得體就好,不要想太多了,你看這樣如何?”
衛長宣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十分得體端莊,可是她還是擔心,無數次的問瑚兒,能不能穿這件衣裳出去,那一身會不會太過素雅失了禮數,這支簪子能不能用……總之,她有無數個擔心,擔心自己會一不小心被人家讨厭,一不小心就會失了禮數,一不小心就錯失了方墨繁。
而她這些擔心都被瑚兒看在眼裏,瑚兒笑着拉着自家小姐的手:“小姐,老爺夫人把您教導得很好,您是最好的。”
她的這一句話并未寬慰衛長宣的擔心,反而更加重了衛長宣的擔心,既然是最好,便是要做到最好了。
馬車搖搖晃晃直到方府,瑚兒出去扶着衛長宣下馬的時候,衛長宣深吸一口氣,擺出笑臉。
“哎呦,衛姑娘來了!”馮老夫人攜着二夫人站在門口。
衛長宣笑着說:“長宣失禮了,怎能讓老夫人和二夫人站在門口迎我。”
馮老夫人推了一下身旁的方墨繁。
方墨繁看了過去,說:“笑得太僵,太假!”說完,轉身進府去。
衛長宣的笑容凝結在臉上,有些尴尬,她從未有人這般明目張膽地指出,可她也深知方墨繁說得不假,自己的的确确是擺出的笑臉。
此刻,氣氛也有些尴尬,二夫人笑着說:“既然子複進去了,我們也別傻站着,來人,去叫蘭丫頭來。”
這邊小厮說:“回二夫人,蘭小姐外出去了。”
二夫人轉頭問:“可知是去哪了?”
小厮說:“大約是去找畫姑娘了吧。”
二夫人說:“給我找回來!”
“是!”小厮立刻出去照辦。
衛長宣站在那裏,心中的緊張又多上幾分,她才來府上,就被這兄妹二人讨厭了麽,自己以後如何自處。
馮老夫人此刻拍了拍衛長宣的手,說:“你安心便是,他們兩兄妹被我慣壞了,在我們家總是自由散漫。”
衛長宣笑了笑,心中倒是有幾分寬慰,聽聞他們的爹娘去得早,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加之兩兄妹長得又好又讨喜,自然比他人多了幾分寵愛,自由散漫也是應當的。
方墨繁早早就進了正堂等候,見三個人攜手相伴而來,便走過去說:“爺爺布置的功課,孫兒還未動一字呢,孫兒告退學習去了。”
“站住!”馮老夫人冷聲叫道,“從前沒見你這般用功,今兒個倒是轉性了,你說衛家姑娘哪裏不好,怎麽就配不上你了。”
方墨繁轉過身來看着馮老夫人說:“衛姑娘哪裏都好,是孫兒風流成性,可別苦了人家姑娘了。”
二夫人見狀立刻過來勸說:“子複,衛姑娘就是來拜訪一下,你可不要多心。”
方墨繁笑了笑,剛想說什麽的時候,小厮跑了進來說:“老夫人,二夫人,畫姑娘帶着蘭小姐回來了。”
二夫人笑着說:“恐怕是在那裏給畫姑娘添麻煩了,倒是勞煩畫姑娘了。”
衛長宣不由得伸長了脖子去看看這“畫姑娘”究竟是何人,聽這二夫人的話語間滿滿都是喜歡之情。
卻只見方墨蘭身旁是一位着元色直裰的白淨男子,男子長相似女子貌美,身量也不似尋常男子那般魁梧,倒是有些過分纖細,身長放在尋常男子中也不過是個個子稍小的男子,倒是比方墨蘭高出一個頭有餘。
“見過老夫人,二夫人,衛小姐!”
“見過奶奶,二嬸!”
二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畫姑娘呢?衛長宣又向後看了看,卻再也未見來人了。
“喲,今日這會兒,你倒是穿得正正當當出來了。”方墨繁開口,倒是自顧自地聊上了,不客氣地上下打量道。
方墨蘭看着方墨繁說:“哥哥,你是不知道,今早我去瞧正見畫姐姐要往腰上纏那種松花綠色的腰帶,可把我吓壞了,連忙喝住,這才免于一場災難。”
方墨繁拍了拍妹妹的頭,說:“你做的太好了!”
有琴畫看着方墨繁說:“蘭兒我給送回來,我手上的事還未完,先告退了。”
原來她是畫姑娘啊,總感覺她比我更熟悉方家的人啊,衛長宣心裏不免一絲醋意。
“诶!”方墨繁适時抓住有琴畫說,“來了你可走不得了。”
方墨繁轉過身來,潇灑跪地道:“求奶奶與二嬸成全我與畫姑娘的一片真情!”
有琴畫聽聞震驚地看着方墨繁,他做什麽?給衛小姐難看?他又何必拉我下水,難不成是報仇?
衛長宣看着有琴畫,緊緊握着手裏面的手絹,原來他們二人早已情根深種,倒是我,多餘了。
方墨蘭笑着點點頭,哥哥這才對嘛,女人若是一再不答應就是拼死也要娶到她啊。
馮老夫人和二夫人互相看看,臉上有些難言的神情,然後二夫人說:“你快起來,有話好好說。”
方墨繁說:“衛小姐對不住了,我心裏有人了,就是她。”說着,要拉着有琴畫一同跪下來。
奈何有琴畫如同那石像一般怎麽拽也拽不動。
“我不能嫁給任何人!”有琴畫看着馮老夫人和二夫人說,“家中曾來了一位高人說我只适合孤獨終老,并不适合為□□妾。”
衛長宣聽聞,不由得懸着的一顆心放下,幸好她沒有這意思,可是方墨繁俨然是不會放過畫姑娘的,她要如何與一個住在他心裏的人争搶?
馮老夫人說:“畫姑娘也不能這麽說,也許是那高人看錯了。”
有琴畫此刻才跪地道:“小女本人也是有此意願,還望方公子不要玩笑于我。”
方墨繁看着有琴畫,這丫頭是鐵了心了,日後若是我娶了你,定是要好好與你算這筆賬才是!
“罷了罷了,今日有外人在,我不與你計較!”方墨繁起身說道。
有琴畫起身告退。
衛長宣站在一旁看着這正堂內的一衆人,有種被他們隔絕在外的感覺,方墨繁的一句“外人”讓她有些被打入死牢的感覺。
這個時候馮老夫人轉過身,拉了一下衛長宣,說了四個字:“來日方長。”
衛長宣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是的,來日方長,我終有一日能夠将他心中的人徹底擠出去。
馮老夫人看着這對兄妹說:“衛姑娘在我們這也許會悶,你們差不多一般大,帶着衛姑娘出去上院子裏轉轉。”
方墨蘭看了一眼方墨繁,然後應道:“是。”走過來拉着衛長宣告退。
衛長宣看着方墨蘭的樣子,心中隐隐有些憂慮,她想着但願自己的憂慮是多餘的。
方墨蘭将她帶到了亭子裏面自顧自地坐下來,方墨繁坐在一旁的欄杆旁望着一池子的水,兄妹兩個人都沒有搭理衛長宣的意思。
衛長宣也沒有自讨沒趣,她安靜地坐下來。
方墨蘭看向衛長宣,直接問:“你可是喜歡我哥?”
衛長宣看一眼旁邊的方墨繁,輕輕點點頭,然後嬌羞地低下頭。
方墨蘭說:“若是你這麽想的,我也不能說什麽,只是你要做好打算,你是後來者,也許今後一輩子都不能替代先入為主的人。”
衛長宣看着方墨蘭既然她把話說得這樣直白,她自己也不拐彎抹角,她說:“是說的是畫姑娘麽,可是畫姑娘似乎無意嫁人,這樣,公子還要等嗎?”說完,她看着方墨繁。
方墨繁轉過身來,說:“我可不管她有意無意,無論如何我都娶定她了,我是不會娶別人的,包括你衛姑娘。”
衛長宣看着方墨繁說:“若我說哪怕侍妾也要嫁你呢?”
方墨繁看向衛長宣說:“堂堂小姐怎能屈居人下,我可從未覺得我自己有這麽大的魅力。”
衛長宣看着方墨繁,就算是我委身,我也要嫁給你,只因我對你動心了,若非那日,我被石頭絆倒你扶我,我竟不知金郭城有這樣風流倜傥的男子。
方墨蘭搖搖頭,這姑娘油鹽不進,怎麽勸都不聽,利害她已說明,今後何樣,得要她自己拿主意啊。
衛長宣至此不退,她沒有退的理由,馮老夫人的四字箴言并不是诓她,她相信着,來日方長,自己能夠讓方墨繁足夠動心,她自诩并不比那畫姑娘差,至少比畫姑娘更像個女人一些。
半晌,方墨繁看着衛長宣說道:“你不如她。”
這一句足以讓衛長宣放棄的話說得十分露骨,她不如她,也就是說她沒有機會了。
可是,看着衛長宣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方墨繁心想,這姑娘莫不是腦子壞了,聽不出這話裏面的意思吧。
衛長宣卻站起身說:“方公子,您這般說,我倒是要和畫姑娘比一比了,我到底哪點不如她!”
“我可不願與你比!”一道聲音傳過來。
兄妹二人齊齊看過去,有琴畫站在那裏一副成熟青年的做派。
“衛姑娘若是比,找別人去,我可是沒有那個功夫與你們這些人閑扯。”有琴畫一本正經地說道,“還有你方公子,你若是樂見其成,找香霏姑娘與她比如何?反正你與香霏姑娘呆得時間可比我和蘭兒還要久!”
衛長宣一聽疑惑,剛才不是畫姑娘麽,怎麽又多了一個香霏姑娘了?
衛長宣轉頭看向了方墨繁。
方墨繁笑着看着有琴畫,好一招偷梁換柱,竟将自己的視線就這麽轉移到了他人身上了。
有琴畫笑了笑拱了拱手,哪裏有公子你高超,如此大戲也是公子演得的,轉身離去。
直到丫鬟過來叫大家吃飯,亭子的氣氛如同冰凍凝固,馮老夫人布置了好菜都擺在桌子上,馮老夫人拉着衛長宣坐在自己右邊,二夫人坐在左邊,然後方墨蘭坐在衛長宣旁,然後是方墨繁和有琴畫。
“長宣,來,吃吃這個回鍋肉,我們家可未必有你娘做的地道。”馮老夫人有些親昵地給衛長宣夾菜。
她這一舉動無疑是說明了,她很中意衛長宣。
有琴畫安靜地吃着菜,倒是沒有在意飯桌上那些暗語隐語,她不過是是個賬房,算好賬就行了,別有其他錯漏即可。
方墨繁一個勁地使眼色給方墨蘭。
蘭兒,奶奶這是要把她嫁給我啊,我可不要,別說不娶有琴畫了,想我風流一世,也不能栽在奶奶這條船上了。
哥哥好自為之吧,妹妹我可是無能為力,奶奶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再加之二嬸配合,你插翅難逃。
方墨繁耷拉了一下肩膀以示無奈,腳向着一側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有琴畫。
有琴畫埋在飯碗裏的臉,斜睨了方墨繁。
方墨繁又碰了幾下,有琴畫還是沒有反應。
突然有琴畫站起身了。
方墨繁看向有琴畫。
有琴畫說:“老夫人,二夫人,今日五老爺讓我用過午飯立刻趕回典當行,便失禮先行告退了。”
馮老夫人擺擺手說:“好的,倒是辛苦你了。”
有琴畫一禮,然後快步離去。
衛長宣用完午飯,和老夫人小坐片刻,老夫人要午睡她就離開了,這一刻,她更加确信,方墨繁不能放手,他可是人争人搶的好男人啊!
老夫人午睡完起來,就把方墨繁叫到了房間裏。
“倒是你今日是怎麽回事,就哪怕不喜歡私下與我說,我也不能逼迫你,倒是今日叫人下不來臺,以後若是有求于人可怎好張口。”馮老夫人柔聲說道。
方墨繁說:“孫兒回去想了想,也的的确确不妥的。”
馮老夫人點點頭說:“子複啊,奶奶的确是想成全你,也想把畫姑娘留在方家,可是畫姑娘無心嫁人,我也不能多說什麽。”
方墨繁說:“孫兒會有辦法讓畫姑娘嫁給我,只是費些時日。”
馮老夫人點點頭說:“下去吧。”
方墨繁拱手一禮,立刻退去。
馮老夫人嘆了一聲,若非今日她恐怕不知畫姑娘是有這樣心思的一個人,難怪和笑兒那麽長時間也沒有動情,她很想把這樣一個有能力的女子留在方家,為方家效力。若是她要離開,我們方家定不會放她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