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以神之名（7）
水晶球上微光波動，隐約黑色缭繞，夾雜在白光中，尤其惹眼。
便是将那浮動的神聖氣息給毀去了大半。
楚暝漫不經心地擡眼，吐出兩個字：“不知。”
大祭司倏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垂垂老矣的身子行動并不利索，他拄着長長的拐杖，眉目間安詳，卻透露着不和諧的敵意：“光明權杖何在？”
楚暝後退一步。
他低聲吟了一個單詞，卻見白光流轉，凝聚成小巧權杖的模樣于他手心。緊接着權杖的兩端猛然增長，光芒爬上，勾勒出鎏金的花紋。
他雙手捧着權杖，修長的手指穿過，冷笑：“不是在這嗎？”
這……
怎麽可能？！
聖騎士長那雙黑漆漆的眸子眨了一下。
老祭司與國王對視一眼，浮動的震驚彼此可見。
若光明聖女已經被黑暗侵蝕，又怎能拿得起這光明權杖？光明權杖素來只認光明氣息最純粹的人為主。
傳聞光明權杖是當年光明女神的唯一武器，千百年來，世間留存的神器僅此一把。
而每屆光明聖女聖子能夠得到傳承，只因他們的身上，都有光明女神留下的餘溫影子。
光明權杖敏感得很，絕對不會認黑暗之氣為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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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被叫來的人看見這一幕，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原本都做好把光明聖女捆綁起來的聖騎士們，一個個都不知下一步該怎麽做了。
千百年來，第一次出現這等事情。
大祭司扶着拐杖，揮了揮手道：
“先把光明聖女請回去吧。請光明聖女這些日子安心禱告，不要再随意走動了。”
說是請回去做禱告，實則包含了軟禁的命令。這樣一個身份不明的光明聖女，他們不敢用了。
黑暗——那是所有人都不敢提起的禁詞，千年前被驅逐往深淵的惡魔，分明沉寂那麽久，為何在近來頻發暴動？
當年六大種族聯手對抗惡魔，在光明女神的帶領下，将惡魔輕松地驅逐入深淵。每個種族各發揮自身的優勢，海陸空皆是盟軍，愣是讓惡魔找不到去路。
只得隐匿于一處充滿着污穢與血腥的地方，随即再也不見蹤跡。
大祭司閉上了眼睛，那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滄桑。
據不完全統計，大陸上現存已發現的人魚不足三位數，龍族在幾十年前就絕了跡，昔日以龍騎士聞名的家族至今都敗落得差不多了。精靈數百年前早已搬離大陸在空中島嶼生活，人類并不知通往空中島嶼的路——就連矮人，與他們的聯系也逐漸少了。
最後剩下的只有獸族。可随着無數珍惜獸族被濫捕濫殺，許多種類瀕臨絕種，一些德高望重的獸族長老紛紛帶領自己的族群藏匿于森林的最深處，再也不願意跟人類來往。
什麽時候，人類竟出落得如此孤單了？
一滴淚水，逐漸從他滿是皺褶的面部滑落。
這樣的後果，就是造成信仰之力微弱，仇恨值增大，封印深淵的魔法也随之被削弱了。
這才讓深淵有了可乘之機。
人類啊人類，到底該如何是好？
楚暝被一臉嚴肅的聖騎士長押着回了房間。
聖騎士長是個純粹的光明教信徒，眼底容不下任何黑暗瑕疵，因而盡管楚暝手握光明權杖，也沒得到他的好臉色。
“沒有祭司大人的吩咐，還請聖女不要出來。”他冷冷地說道。
楚暝雙手抱臂，不置可否地輕哼一聲，然後毫不客氣地關了門。
縱然是光明聖女，也是有小脾氣的。況且他的人設原本就是個被千嬌萬寵帶大的女孩子，剛成年不久，能忍受光明神殿的諸多規矩已經實屬不易，如今，那些積壓已久的小情緒，已經開始爆發了。
楚暝轉身踱入房間。
身後旋即凝聚成一道暗黑的身影，卻不是林霏——那是一張幾近虛無的臉，即使有過幾次交流，楚暝也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瞧瞧，光明聖女，人類就是這麽虛僞的生物。你只要有一點違背了他們的底線，無論你之前做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偉大舉動，都會被猜疑，被毫不留情地抛棄。”
彼時林霏正站在門口卻并未走進去，這道不和諧的聲音她也聽見了。
腦海中多了楚暝的話：“他好吵。”
滿滿的都是抱怨。
林霏：“……好好對待任務對象。”
系統給予他們的特殊交流方式，并不會被萊恩發現。
于是林霏眼見着裏面的楚暝充分發揮着自己的演技，表情驟然三百六十度大反轉，已經染上了些許抱怨與不理解：“為什麽？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好嗎？”
萊恩笑了出來：“不，因為你跟錯了人。如果你不是光明聖女，而是吾的繼承人——吾的子民上下若有敢對你不敬，你可以随意拿捏他們的性命。”
他的聲音放得很輕很柔，像是深夜中的低語，充滿着誘惑。
“你的……繼承人？”少女楚暝迷茫地眨眨眼，咀嚼着萊恩的話中深意。
然後內心這麽對林霏說：
“他真的是深淵領主？忽悠人的方式怎麽這麽蠢？”
林霏：“……”不是人家太蠢是你太聰明可以了嗎楚暝小姐？
“是的，吾的繼承人。”萊恩回答。
萊恩微笑着，見光明聖女臉上一閃而逝的向往。雖然她依舊保持着冷靜，可情緒波動已經暴露了她的內心戲。
終于，在快把他的耐心消耗完之後，光明聖女終于浮現了一絲惘然，小心翼翼地問：“你的繼承人……你是惡魔吧？”
“哈！”萊恩笑出聲，“用惡魔來形容吾？”
他低下頭，放大的臉靠近楚暝，忽而轉語：“格菲，惡魔只是吾的子民，你可以稱吾為——黑暗之神。”
擁有他那麽強大的魔法，容貌自然也毫不遜色，甚至很出色，洋溢着邪氣。
少女楚暝被湊得這麽近，頓時雙頰一陣緋紅，連連後退一步，心跳似小鹿亂撞沒了規律。
林霏繼續隐身不說話。
假的，都是裝的！
因為他的內心已經在咆哮了：“滾啊滾啊，這個叫萊恩的怎麽這麽惡心，一個大男人……”
林霏保持微笑：“因為你現在是個女的，還是個很漂亮的青春活力美少女，人家容貌不俗，有這麽好的條件幹嘛不用呢~”
“他要是再靠近我，我怕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一巴掌拍過去了。”楚暝望天。
好在萊恩見少女楚暝躲閃，也心知撩撥要有度。
他的唇角挂着笑意，讓他看起來平易近人：“格菲，你真的還繼續願意當光明聖女嗎？為了這些人付出，值得嗎？”
“我……”少女楚暝捂着胸口，怔怔了許久。
“格菲。”萊恩嘆氣搖手，在空中畫了個圈。
剎那間無數畫面湧入楚暝的腦海——
那是曾經被他救過的小鎮，巨獸卷土重來，人們惶惶不安，不由得想起光明聖女，可內心更多的是埋怨。
光明聖女不是已經将巨獸淨化，為何——為何它還會找來！而且……黑化得更加嚴重了。
那一片望眼蔚藍的大海，碼頭上的人被海獸卷席肆虐，逃跑之餘滿心不解與怨恨。
怎麽會……怎麽會，光明聖女來過這裏，光明聖女淨化過它們啊！
楚暝在內心不屑：“太假了，他這是沒帶腦子嗎？人們哪裏有這麽傻，巨獸重來就一定是光明聖女造成的了？一看就是自己瞎編的。”
“畢竟你現在是一個處于迷茫期的聖女。”林霏攤手，“這樣的方法可以打垮你內心最後一根脆弱的底線。”
楚暝：“……可怕的女生。”
沒腦子的少女楚暝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後不可置信地以手掩唇，又低低地嗚咽起來，将那無助的表情學了個十成：“怎麽會……怎麽會……我明明……明明都已經淨化了啊……”
大手撫上她的頭，耀眼的金發穿過男人的指尖。奈何男人只是黑霧的化身并非實态。
楚暝一身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如果不是顧及林霏的任務，他真想先一刀捅過去，把萊恩殺死算了。
太可怕了！
“看見了嗎？”萊恩輕聲說，将手拿了下來，卻又在金發上細微摩挲了幾下，表情慈和：“你本來就是屬于黑暗的。你用光明魔法只會适得其反，格菲，吾不會騙你，你是最适合吾的繼承人。”
于是，在這樣的聲音下，少女楚暝內心緊繃着的最後一根弦——終于，也斷了。
少女楚暝不再迷茫，而是睜大了眼睛，望着萊恩問：“我該怎麽做？”
萊恩勾唇：“跟我走，去你應該去的地方。”
最後，少女楚暝伸出了手，将手搭在了萊恩的手上。
黑氣流轉，房間裏，再不複他的蹤跡。
林霏眨了眨眼，身體在少女楚暝被帶走之前已經縮小，藏在了他的衣領上，一并被萊恩帶走了。
當楚暝重新睜眼時，面前是荒蕪而虛空的地方。
灰色的天空翻卷着渾濁的沙，遠處火紅的岩漿滾滾，炙熱而滾燙。
腳下的土地因缺水而幹裂，荒廢得不像話。
對比外面的世界，這就像是一片完全被遺棄的地方。
而帶他來的男人——
萊恩，正站在他的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