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以神之名（6）
一種奇妙的、神秘的聲音，緩慢地發源自變異海獸的身體裏。
那像是來自大海深處的召喚，又如同母親撫慰着脊背般溫柔的觸感，似是站在冬日的驕陽下，融化冰川，驅散冰寒的暖意。
逐漸的，人們驚奇地發現海獸停止了暴動。
它們乖巧地蹲下，排列着整齊的步伐，以一種有規律的陣勢退場。
那原本被黑色籠罩的海面，接連覆蓋上淺灰。緊接着，便是連淺灰也散去，露出那原本的，深不見底的蔚藍。
美到令人窒息，晶瑩到近乎透明。
海獸退場，但它們帶來的災難依舊清晰而醒目地暴露在人們的眼裏。
此刻站在飛行坐騎上的光明聖女神色未變。
低緩的歌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悠揚幽長。那仿佛跨越了生命線，是生命樹上第一縷果實凝結後，來自全大陸的祝福。
這歌聲，緩慢地洗滌着人的靈魂。他們閉上眼睛，貪婪地享受着聖光普照的感覺，似乎又回到千年前光明女神在世，給予人們愛與溫暖，神聖與榮光。
一個人跪了下來。
一批人跪了下來。
一群人跪了下來。
全城的人，跟着跪了下來。
他們吟唱着自有記憶以來，學習的第一首歌曲，贊美着光明女神，贊美着光明聖女。整齊伐一的歌聲，詠嘆調一般蔓延着。
“願光明佑我大陸……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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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存光明……光明必然戰勝黑暗……”
楚暝的臉上依然挂着微笑。
就似乎剛才拯救一個城的人不是他似的。
天知道他體內的黑暗元素，在他使用強大光明魔法時就已經冒了出來，此刻燃燒着他的四肢百骸，鑽心一般疼。
好在擁有了那50％的痛覺分擔，這些痛苦他尚能忍受。
後方的林霏，表情也不好看。
她低聲默念着咒語緩解自己的痛苦，奈何這痛覺是系統給設定的，這地方的魔法無法拯救。
楚暝依舊将背挺得筆直，見他不為所動，林霏抿了抿唇，閉上眼睛感受着這痛苦。
心髒相連的感覺。
原來，是這般啊。
光明聖女緩緩張了眸，雙手合十，面帶溫柔笑容：
“光明女神與你們同在。”
于是人群，愈加沉浸在吟唱中。
待一曲贊歌唱完，人們突然發現光明聖女消失了。
她來得快，去卻也如潮水，經陽光一曬，便不留下任何痕跡。
他們活動了自己跪着的雙腿，光明氣息溫存，頓覺一陣舒暢。
潮水俨然早已離開，海面恢複風平浪靜。
但無法帶走的是——
光明聖女救了他們。
光明聖女帶給了他們新生！
飛行坐騎降落，那是臨近海岸的椰林。難得沒被海獸攻擊的地方。
早在楚暝使用光明魔法時，林霏就已經物色到了地方。等到儀式一結束，她就拉着楚暝過來了。
這太難受了，必須得緩緩。
所以這造就了某人的得寸進尺：“霏霏，我疼。”
林霏：“我也疼。”
“你抱抱我好不好。”楚暝順勢用林霏軟糯的聲音撒嬌，卻有氣無力，沒了先前不可一世的氣焰。“我難受……”
林霏嘆了口氣。
卻見那雙金色的眸子焦距彙聚，閃爍着不明的光澤。
誰在——說話？
那聲音自心底，來自深邃的黑暗深淵，卻又缥缈到接近于無。
林霏見他神色突變，輕微挑眉，不再說話，等待楚暝的反應。
“光明聖女……哈哈哈哈……”那聲音由遠及近，忽地張揚地大笑起來。聲音陰沉而殺意十足，那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氣息。見他複又自嘲，“光明女神——你的聖女身上居然留有吾的黑暗氣息……”
他自顧着說了會兒，在楚暝的腦海裏久缭繞不散，那笑聲聽得直叫人雞皮疙瘩落了一地。
楚暝皺眉，一路不愉快，口吻冰冷：“閣下是何人？”
林霏聞聲看他。
他不在跟她說話——這裏沒有其他人，聲音只有楚暝聽得到？
聲音頓了頓，聽見楚暝的問題，又笑得更深：“吾不是人……”
“光明聖女，記住吾的名字，吾乃深淵領主萊恩，而你——是吾的繼承人……”
話音未落，餘波流轉，聲源異常詭谲地消失了。
留下楚暝回頭，卻是勾起一抹燦爛的笑容來，将手習慣性地搭在林霏肩膀上然而此刻毫無身高優勢——于是他放棄了，而是擡頭沖着她輕佻笑：“剛剛聽到了點有意思的事情。”
林霏看着他想踮腳的模樣，不知怎的就笑出聲，見狀掩唇驚訝：“怎麽？”
自楚暝感到不對勁後，那股疼痛就消失了。許是黑暗氣息已經不再騷動，可依舊蟄伏，随時等待着迸發。
“我遇見萊恩了。”少女楚暝笑得漫不經心，“他說，我是他的繼承人。”
……
光明聖女經南海一事，一舉揚名，聲望大增。
等回到光明神殿之後，那供奉着的女神雕像，似乎又光潔了幾分。信仰之力的擴增，讓前景變得美好無比。
然而實際上，事件卻沒有因此結束。
林霏一腳邁入聖女的房間，剛結束了跟裏昂與凱文的談話，她的臉色不算很好。
他們剛剛從東部地區趕回來，一路奔波都沒有停歇，好在身體素質跟上。随着林霏不斷地熟悉這具身體，基本能力也能運用自如。
楚暝眼神示意她坐旁邊，交疊雙腿清淺地問：“怎麽了？”
“被你淨化的那些感染過黑暗氣息的獸族……”林霏抿抿唇，放低了聲音，“出事了。”
擁有黑暗元素的光明聖女，怎能放出最純粹的光明魔法，發揚光明女神的力量？
凱文正是如此對她說的。
楚暝的光明洗滌，看似讓一切風平浪靜，實則加劇了獸族的黑化。
楚暝訝然地挑起唇角。
一想到就在幾息之前，萊恩問他何時願意繼承他卻被狠狠拒絕時——他頓悟萊恩那意味深長的語氣。
原來早就知道了端倪？
雜亂的腳步聲紛至沓來，林霏還沒喝完一口茶，也只得匆匆忙忙地隐匿了身形。
房間被毫不客氣地推開，入目是兩隊聖騎士。楚暝跳下床，不緊不慢地對上聖騎士們嚴肅的視線：“什麽事？”
聖騎士長一頭栗色的頭發，純黑的眸子看得滲人：“把聖女拿下！”
“且慢。”楚暝阻止他，卻看不出有愠怒的模樣，語氣已經是帶了些冷色，“你們什麽意思？”
聖騎士長冷硬着一張臉：“聖女已然被黑暗腐蝕，送聖女去淨化！”
他随即一招手，那兩隊跟着他過來的聖騎士們接踵而至，來勢兇猛，大有要将楚暝一舉拿下的氣勢。沒有一人說話。
不過卻也沒有人輕舉妄動，面對這位救過無數人于水火之中的聖女殿下，他們還是懷有尊敬之心的。
但誰也沒想到會出這事。
楚暝很快将情況盡收眼底。
他環臂道：“話說清楚。什麽叫做我被黑暗腐蝕？”
聖騎士長的眸子裏，是一片寒潭：“聖女殿下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嗎？好，那我幫你回憶一下。——聖女殿下，你所洗滌的那些獸族，全都卷土重來了。”
“所以是我做的？”楚暝挑眉。
聖騎士長這一次的回答很耿直：“對，但從這些确實看不出來。然而聖女殿下，您是否知道我們大祭司的水晶球呢？水晶球證明您的體質已經受到黑暗的污染——難道您還沒有反應過來？”
水晶球同樣是傳承下來的物品。據說放置在光明女神雕像之內，為源之石，靠着信仰之力為魔法提供能量。這東西異常敏感，專門用來檢測黑暗氣息。
“行。”楚暝點頭，這一次異常配合，“我跟你走。”
瞧見聖女殿下沒有任何反應，依然平靜地走了出去，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樣，聖騎士長的心略微移了移。
可水晶球不會騙人……祭司大人也說了，聖女已經被污染。
轉眼，楚暝已經被帶到了內殿。
光明女神的雕像伫立，一如來時般肅穆。林霏緊随其後，很好地将自己藏匿起來。
這地方饒是她也不敢多呆，充斥着令她厭惡的光明氣息，呆着她難受。
楚暝擡眼，看到了一道令他熟悉的身影。
國王陛下。
現在的國王陛下依然眉目和善，站在身着長袍的老人旁邊，分外和諧。
那就是聖騎士長所提到的祭司？
在光明神殿這麽久，這還是楚暝第一次正式見到這位老祭司。
除卻二人外，雕像面前是一排聖騎士，架勢之大，大有只要楚暝反抗就不會客氣的氣派。
尤其是一枚水晶球被端了上來，楚暝認得那東西——上一任聖女曾告訴她，這是用來檢測黑暗氣息的。
想必，就是被這玩意發現了。
這具身體體內光明黑暗元素估計是無法共存的。也許是因為近來他用的光明魔法次數實在太多，導致原本缺漏的地方被黑暗元素添上，黑暗元素在他體內愈加嚣張起來。再加上有了萊恩暗中沒少推波助瀾，導致被大祭司的水晶球捕捉到了。
“聖女。”老祭司啓唇，“你可知為何請你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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