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二回
“咳咳,那個,今年的修子還選嗎?”桓毅連忙轉移話題,停止了在別人氣得要噴火的情況下大笑。
“自先聖女薄匪玉被廢,候選的修子中再無人引來聖女蝶,更不提促聖女花盛開,然泱泱北秦,三家護國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若今年選進的修子中還不能有人引來聖女蝶便只能用那個方法了。”桓烨放下手中的朱筆。
“那豈不破了聖女千百年來尊貴的血統?”
“定朝堂、安民心才是首要。”
皇極殿的門大開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了,我靠在門口睡的正香。
桓毅異常風涼的寒顫我,眸子裏卻含着笑:“習子宮找到了?我還以為你找不到回來的路心想着把你丢在北秦宮罷了”
我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也不知他方才說了我什麽,用世人都受用的恭維口氣:“王爺勞累了,您先請。”
他笑我機靈,也沒多與我計較,率自走在前面。
豎日,我抱着管事兒大叔的腿一邊哭喊一邊求:“帥氣的大叔!我求你了!你就讓我出去吧!”
“不成。”大叔心一狠,拖着腿往府裏走。
“為什麽!您怎麽這麽狠心!您好狠的心啊!我只是想請兩個時辰的假而已,你扣我月俸吧,随便扣!随便扣呀我的娘!”
“你自己說說你這個月都請了多少回了?連着被關進柴房陪着王爺進宮這些事兒你還有多少?沒錢扣了!你回去幹活吧也別折騰我這老頭子了。”
“這個月沒有了下個月還有啊,這回我真是有事兒,我是出去辦事兒的真的!”
“去怡親王府辦事兒?你去哪兒能辦什麽事兒?不成!”
“怎麽不成!我去去就回,真的,我從來不騙人。”
“哎喲我就和小姑奶奶我和您直說吧,真不是大叔我不放你,王爺去長春院回來那日就吩咐過我不許你再去怡親王府,你說你出去就出去吧,你偏要往怡親王府跑什麽呀,去哪兒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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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該告訴你我是去怡親王府的。
我見管事兒大叔實在說不通,便心下又生一計。
我往地上一趴,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像要窒息一樣:“叔兒,我有哮喘,快、快去、去請、請、請大夫”
說完我就往地上一躺,假裝昏死。
管事兒方開始不信我,覺得我在和他窮折騰,誰料我躺在地上許久也不起來,心下就有些急了,卻怕我和他耍花樣,懷着七分真三分假的心理,他尋了個小厮去請大夫,自個兒實在不知怎麽辦了就跑回府裏去找王爺。
心想着薄梓馨與別的丫鬟不同若是出了事兒王爺那頭他真擔待不下來。
躺在地上許久,只覺耳畔安靜的不得了。
我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出門左拐直奔怡親王府。
怡親王府的女管事自門縫中看了我一眼,道:“你是誰?”
“我找你們王爺。”我道。
“有什麽事兒嗎?”她問。
“你就說恪親王府的薄梓馨替沈流霜來送信了。”
女管事的臉一沉,大約是比較反感“沈流霜”三個字,猶豫了一會兒,轉身進去通傳了。
那日成親的前廳早已撤下了喜字掀了紅綢,此刻看起來還是有一股樸素之風的。
我從袖中将信掏出,轉交到桓睿手中。
他卻顯得很淡定,只是将信收下,卻沒有急着去看,他稍稍嘬了一口茶,擡頭道:“今日杏林風景正好,是否去走走?”
“卻之不恭。”
不知怡親王府用了什麽法子,這兒的杏樹可以盛開三個季度之久,卻從不結果,一旦開敗便成了枯死的樹幹,枝丫的青芽需第二年春才可冒出。
深秋的杏林已是盛開到末尾的杏林,大片大片的杏花對着蕭瑟的秋風,成群結隊的輾轉反側,掙紮一番。天上大雁排着整齊的人字略過,帶走深秋殘留的幾許溫柔。這樣飛花滿天的地方,卻拘束在怡親王府,豈不冤哉?
我望着這樣的風景,幾分惋嘆:“這杏樹開到末了了。”
“是啊,開到末了。”桓睿跟着我後頭道。
古琴的第一個音符戛然而來,接踵而至的是一陣悠遠得琴聲,不如橫笛缥缈,不比洞簫滄桑,不似琵琶哀怨,不像木笙悠揚,好似天籁,卻又那樣清晰可觸。
這樣的琴藝,除卻流霜世上再沒有第二人。
我撇過頭,海闊天空的問桓睿:“你見過飛花戲蝶的奇觀嗎?”
我看見他臉上一愣,不等桓睿回我,便一個輕躍,扣住蘭花指,姿态輕盈的仿佛可以化身着林中的杏花,下腰、提腿、甩袖、旋轉、浮蹲,沒有一樣難的住我。
蕭瑟的秋風帶着一群靈動的蝴蝶翩跹而來,像是找到了找了許久的夥伴,圍着我任我逗弄,與我一同高低起舞,帶着這漫天的飛花,旖旎的叫人咂舌。
正跳的起興,背後一記猛烈的撞擊。
我幾個踉跄一下子跌在地上,環繞着的蝴蝶很沒義氣,一見我倒了掉頭便四分五裂的分散着飛走了。
我頗有些氣惱,一擡頭,看見的便是一個少年。
這個少年眉宇間有一股獨特的英氣,他穿着降色舒袖長衫,小小年紀便姿态挺拔,有茂松之風,此刻他手裏握着一把玄色的長劍,幾分恐懼幾分好奇的看着我。
桓睿呵道:“泓兒,道歉。”
男孩即刻收起所有的情緒,誠誠懇懇的對我拱了手道:“方才是在下太冒失,望姑娘莫怪罪。”
我從未見過這樣這樣小變這樣成熟有禮的孩子,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好奇,回頭對着桓睿:“你兒子?”
桓睿點頭,領着我往杏林裏走,一路往前,直到了那日來過的秋千的所在地。
是時的秋千上有個人,旁邊搭了案臺,上頭擺了一把木質的古琴,也有個人。
沒錯,方才撫琴的應當是子溪,從長春院來的杜子溪。
他穿着如雪的白衣,搭着稚嫩卻不失姣好清秀的容貌,頭發終于梳起來了,卻也只是皆放到後面松松的用一根發帶束着,小小的手骨節分明,還放在七根弦上。
秋千上坐着素青色石榴裙的女孩,頭上沒有束華君公主常梳的雙刀髻,而是用幾根編好的細馬尾堆積,束出簡單的低髻,用一只素色的玉簪子固定着。她的手中握着一本書,正仔細地看着,因為古書擋着,只能看見她明媚的大眼,盈盈的仿佛灌了水。
比起這些年我見過的,她是最清麗的,清麗的讓人第一眼驚豔,第二眼挪不開視線,第三眼想靠近。
她不如華君公主優雅雍容,她不比姜靜涵清澈純美,卻比她們清幽娉婷。
“子溪、袖盈,有客人來了。”桓睿對着他二人道。
女孩終于放下手中的書,露出下半個臉。
她長着一張标準的瓜子小臉兒,下巴尖尖,明眸皓齒,蔥鼻小巧。她的嘴很小,唇卻不如華君薄,相比之下她應該是薄厚适中。
這是傳說中的櫻桃小嘴嗎?
我在心中暗自佩服桓睿會生,那廂杜子溪與桓袖盈便過來了,各自向我行了禮。我将手搭在兩個孩子肩上,把他倆湊到我身前,面對着桓睿,巧笑着誇贊:“沒看出來啊,你自己個兒老蘿蔔一個,兒女卻這樣标志,長春院将來的頭牌放在這兒都黯然失色了。”
桓睿低頭淺笑,笑得挺不好意思,卻也接受了我的誇贊:“這當是逝去的拙荊的功勞,泓兒袖盈都是随了他娘的。”
“子溪,你在這兒過得可還好?”我問他。
“勞梓馨姐姐挂心,我很好,敢問,流霜姐姐現在過得可好?”他一個一個的回答我。
“好,前幾日我還見到她了,她過得很好。”我覺得這個孩子真的挺善良,随後又忍不住對桓袖盈笑了笑,道:“你叫袖盈?”
“嗯。”她低頭應了我一聲,望着很膽怯。
“你真好看,長大了姐姐幫你介紹好人家好不好?”我笑嘻嘻的問她,想看她怎麽回。
“姐姐你也好看,你的舞更好看。”果不其然,她兩頰飛上彩霞,頭低的更低了。
“你看,你令嫒的婚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啊。”我與桓睿調笑。
“好,那就麻煩薄姑娘了。”桓睿也不推脫,順着我的意思了。
彼時今早替我通報的女管事急匆匆的走進來禀報,剛站住了腳就道:“王爺,不好了,恪親王府的老管事來拿人了。”
……
我被管事大叔連拉帶拽帶回了恪親王府。
桓毅正坐在大廳候着我,手裏捧着一盞茶喝的很是享受。
我已經猜到我的下場了。
我揉了揉被管事大叔一雙老手捏的生疼的耳朵,睜着大眼無辜的望着上頭的桓毅。
“你是有戀童癖嗎?”桓毅放下茶盞劈頭蓋臉來了這麽一個問。
外頭連着管事兒只要是聽見這一句的都捂着嘴笑的肩直抖。
“戀你大爺!”
這等侮辱人格的話你也好意思說出口?
桓毅一副不解的樣子,盯着我起身走過來:“那你是覺得老的對你有吸引?”
“吸你大爺!”
這等侮辱人格的話你怎又好意思說出口?
外頭一幹人有幾個手沒來得及捂着,笑出了聲。
“那你不惜一切代價往怡親王府跑什麽?!”桓毅吼得突然,驚得我打了個哆嗦。
“我,我,我……”我實在是想不到什麽理由來搪塞他,伸出一只手用食指将他傾過來的上半身推回去,道:“你扣我月俸不就得了。”
“不不不。”桓毅搖了搖頭,扇子嘩的一聲打開,恢複了以往的姿态:“像你這類總愛跟別人不一樣的就該分給你不一樣的活才和你意。”
“你,不讓我澆花了?”
桓毅表示不贊同,道:“那太平常,只适合平常的紛紛做。你嗎,打掃恭房如何?”我急忙搖頭擺手,正要說什麽,卻又被他打斷:“這麽興奮?果然很适合你。”
言罷扇子一收,笑便收斂了,火氣挺大的出了大廳。
我望着桓毅離去的身影,還想說些什麽,張了嘴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就任他漸漸走遠。
你大爺!
我本以為桓毅就是一時生氣,畢竟還是發小,總有點情意在,再一想他也是找了我那麽多年的,總不至于對我太不待見,也就委屈幾日此事過去了也就好了。
然在我掃了十幾日的恭房之後,我終于絕望了,這樣漫長而美妙的旅途,還叫我一個人享受,恕我不解風情。
在我掃恭房的半個月裏,聽說神秘的顧家長孫顧長風終于拜訪了王府一次,管事說那天王府蓬荜生輝,然我在掃恭房,與這位紛紛愛慕多年的顧小公子失之交臂,未能見上一面。
還聽說這位顧公子本意是将華君公主這尊大佛送回王府的,誰料這位華君公主來是來了,後來又跟着回去了,來來回回在王府呆了不過一個時辰。
聽到這兒的時候我撫了額上的冷汗。
又過了近一個月,就在我幾近絕望的時候,我們偉大的恪親王終于消氣了,我也終于回到了花園,給紛紛打下手。
然從頭至尾,我不明白桓毅為什麽命管事大叔阻止我去怡親王府,更不明白我真去了他為什麽發火,我又沒去會情郎?
問了紛紛,她亦只笑不語。
唉,男人心海底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