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是夜,瑩潤的月亮挂的很高。
王府每隔三裏便會找個高處挂上一盞昏黃燈火,映的整個宅子都泛着柔和的光芒。清澈的池塘裏漂流着許多花燈紙船,載着美好與幸福,飄零到某一處,然後被慈和的水神一一拾起,收下。
桂花飄香,八月月圓。
我挎着一個食籃,坐在門口,木讷的發呆。
良久,我從食盒裏取出一個精致的月餅,遞到前面,對着前頭的空氣道:“普慈婆婆,我做的月餅,你要不要吃?”
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清淺,我将月餅放在腳下,又從食盒裏取了一個:“娘,你要不要也吃一個?”
寂靜無聲。
我将月餅堆在第一個月餅上面,從食盒中取出第三個月餅:“流霜,以前中秋的時候咱們倆都會一齊做月餅的,我做的總比你好吃,你問我要,我從來不給你吃,今天我就發善心,給你一個吧,給。”
我用袖子擦了把眼淚,奈何前頭沒人理我,這樣的安靜激的我更加難受,終于将壓在心底許久許久的情緒釋放出來,埋着頭放聲哭出來。
那時候我在想,雖然我是個從不認命的人,但我真的是個命運多舛的人。這樣,我一出生娘就死了、爹接連抛棄我、南殷亡國普慈婆婆去世、來到沈家不過幾年流霜便戴罪進宮這些事情才能解釋得通。
哦對了,還有吃飯吃出我一只玉铛得華君公主。
我應該是個很不帶運的人。
“月餅挺好吃的。”桓毅吃着月餅含糊不清的表揚我一句。
歇斯底裏哭聲被某人随意一句贊揚打斷,眼淚還在眼睛裏沒溢出來,我便将深埋的頭撐起來,一把奪過桓毅手上被他玷污了一口的月餅,氣哄哄的看他。
昂~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這麽無禮的人?
“你偷我月餅!”我破涕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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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他就坐在門的另一角,只見他素扇啪的一聲打開,搖了搖,用理所應當的語氣告訴我:“你是我恪親王府的丫鬟,你做的月餅本王怎麽吃不得了?”
“他大爺~”我低咒一聲,翻了個白眼就将眼淚抹幹淨了。
他仰頭望着天上的星星,就向他的眼眸一樣明亮的星星;“你很堅強。”
我順着他看的方向,望着他看的那一塊兒星星,道:“看樣子你很欣賞我?”
“一點點。”他随口回我,像是很敷衍的樣子。
我見他回答的讓我不是很爽快,便調笑他:“話本裏都說像你這樣風流富貴的君子會愛上我這樣除了堅強什麽都沒有的丫鬟。”
他果然成功被我調戲了,嗤笑一聲告訴我:“你想太多~”
“你是有喜歡的人吧。”我活了十九年,真真是第一次和一個男人談論這樣的話題,以往在思想頗為封閉的沈府,女兒家是萬萬不能讨論這些東西的。
“我找不到她了。”
“有緣的話早晚會找到的吧。”
“嗯。”
······
“你跟那什麽顧長風挺熟的?”我的話題轉的有些突然。
桓毅先是一怔,終于不再看星星了,改看我:“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你認識他?”
“你妹妹喜歡他,你不會不知道吧?”
“自然知道,怎麽了?”
“交友要慎重,連你們家一家老小捧在手裏寵的寶貝都給他泡了,能是什麽正人君子?”我收起食盒,順便将手裏攥着的被他咬過一口的月餅塞進他手裏,便轉身離開去只會不遠處亭子裏放花燈的紛紛了。
獨留他一個看我慢慢走遠。
桓毅無奈一笑,咬了一口月餅,點頭道:“好吃。”
第二日,我向管事請了兩個時辰的假,去了一趟鬧市。
我一路詢問,才找到一處專門修首飾的店面。一進門老板便迎出來,笑呵呵的問我:“姑娘請進。”
這位大叔穿的還算體面,人也慈善。
果然,北秦除了桓氏皇族,其他都是正常人,非常熱情好客淳樸老實的正常人。
我将手中一對玉铛放到桌上,道:“其中一只被踩的變形了,你要修的和另一只一模一樣我才會給你錢。”
大叔胸有成竹的點點頭,看也沒看那對玉铛:“沒有我們店修不好的首飾,變形了是吧,小問題,你明日來取就可以。”
我點了點頭正欲離開,那大叔卻突然叫住我。
他将這一對玉铛放在掌中對着陽光仔細觀察,不太肯定的問我:“這是姑娘你的?”
“嗯,我娘給我的。”我點頭肯定。
“這是北秦皇族之物啊,看姑娘的穿着,不像是富貴人啊,姑娘的娘親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大叔笑着搖了搖頭,将玉铛好生收進小匣子裏。
回到府中我沒如約一直往右走到達花園幫紛紛澆花,而是打算徑直回房。
“北秦皇族之物······北秦皇族之物······娘親難道不是南殷人嗎?既然娘親是北秦人,那為什麽普慈婆婆死前都囑咐我不要踏入北秦半步?這當中是有什麽聯系嗎?”我一時覺得混亂,故而忘記了我從來不記得這偌大的恪親王府到底怎麽走。
果不其然,我迷路了。
這是我第二次沒有紛紛自己瞎轉悠迷路,大約這就是我打算違約受到的懲罰吧。
早知道進了門就一直往右走去會紛紛了!
我懊惱的從繁重的思緒中抽身。開始認真的尋找回廂房的路。
一個小河的距離,那頭的幾個小丫鬟就這麽匆匆走過,無論我怎麽喊他們也沒聽見。我想繞去小河的那頭,卻左拐十八彎,越繞越遠,怎麽也到不來那頭。
我知道,那頭一定是主子簇擁居住的地兒,我這廂則是人煙稀少的風景點。
唉,頭疼~
在我繞了一個多時辰之後終于仰天長響,累癱在原地放棄了尋找。
我垂頭喪氣的搖着手裏的桂花枝子,一路走一路玩兒,卻被後頭小步跑來的小丫鬟撞個正着。小丫鬟将我從地上拉起來,連忙道了歉,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揮揮手示意沒事,正打算問她路,卻被她後頭的舉動搞愣住了。
粉衣裳的小丫鬟急急忙忙将手中的托盤遞到我手上道:“快快快,耽誤不得,你先送去,我有一味香料忘了拿。”
言罷就小跑着往回走,我被他弄得手忙腳亂,不知怎麽問她回去的路,因為她手腳太快我急眼了便嘴快了:“唉這怎麽走啊。”
“一直向西走三裏路就到!”小丫鬟一邊回頭一邊小跑,說完便跑遠了。
我氣得直跺腳,心裏真是恨極了這張一激動就不管事兒的爛嘴。
回丫鬟大屋子的路怎麽走啊~
我望着托盤裏的香料花瓣,猜想大約是恪親王的那個寵妃妾的,便照着他囑咐的往西一直走。
越走我越糊塗,就當我快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迷路了的時候前頭一陣霧氣缥缈成功吸引我。
我順着那團越來越濃的霧氣往裏走,等到我停下步子的時候眼前便是一個露天的池子,裏頭霧氣環繞,是剛剛那些霧氣的鼻祖。
我圍着這個露天的溫泉池子繞了半圈,暗自驚嘆恪親王府的宏偉壯大龍虎盤踞。
“我勒去,這地方可真不是蓋的。”我左右張望了一番,正準備離去,某個溫潤的聲音傳來:“放下吧。”
我扶額咬唇,悄悄尋找聲音的來源。
彼時,桓毅正慵懶的靠在池壁上,閉着眼異常享受的指揮着我。
我懊惱不已的轉過身,尋思這可怎麽是好。
硬着頭皮将香料一股腦全撒出去,又将花瓣亂七八糟撒一通,解決了手裏的便連忙往外走。
正走三步,桓毅問道:“今天怎麽毛手毛腳的放了這樣多。”随後便聽見嘩啦嘩啦的水聲,我猜想桓毅應該是自顧自的上岸了,我聽見他對我說:“替我更衣。”
我像過街老鼠,低着頭不動聲色的往外走。
桓毅見半天沒來人,一瞟便看見急急忙往外跑的我,尋思了一向伺候她洗澡的岚岚今天是發瘋了還是怎麽了,急走幾步追上我,見我還往外跑扯住我一只手臂,阻止我繼續發瘋,重複命令:“替我更衣,岚岚。”
我只得轉過頭,無奈的告訴他:“我不是岚岚……”
桓毅眼睛此時睜成特大號,時間就這樣停滞了一會兒,只見他一下子捂住身下露出少有的驚慌,呵斥我:“轉過去!”
我先一驚,随後應一聲下意識的轉過去,兩手捂着眼睛,道:“那個岚岚還有一味香忘記拿了,讓我先送來。”
我聽見嘩嘩絲綢劃過的聲音,他嘀咕:“這岚岚也真是,王府這麽多人偏偏你送來……”
切,搞得像我願意過來看你全裸一樣……
我腹诽了他一陣,便見他先我往前走,我問他:“你不洗啦?”
他用扇子遮着臉,聲如蚊吶:“本王想起還有些事情,你清理一下就回去吧。”
言罷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我望了望四周,将手中的托盤一下扔進池裏,低頭跟着他往外走。
我以為他不會發現,然後他就始料未及的轉過身,依舊用扇子遮着臉:“你跟着我作甚?”
“我不認得回去的路。”我無辜的望着他,一五一十交代實情。
他萬般無奈的看着我,良久才将扇子收起,輕咳一聲,臉頰的熱度才散去少許:“你須離本王十步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