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柚柚姐姐的死對我沖擊很大,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味道,苦澀空無,壓抑至極。
婆婆思緒亂如麻,手上拍着我的背,想要哄我睡,我溫順的匍匐在她腿上,睜着眼睛像石化了般一動不動。
獄中其他的嬸嬸姐姐們都挨在一起坐,默契無言。
我問道:“婆婆,我們會死嗎?”
普慈的身體一頓,道:“乖乖睡覺,行了咱們就回家了。”
外頭那個喝酒吃肉的獄官嗤笑的聲音傳來:“你們普慈觀的鎮魂扣裏頭有軍火,炸了長生殿的神壇,還想回去,哈哈。”
我只覺他這話荒誕,一股腦兒竄起來,同他吵:“我從小就活在普慈觀,長了十年,從來見過什麽鞭炮炸藥,軍火是個什麽東西?我聽都沒聽過,憑什麽說是我們惹的禍!”
衆位嬸嬸連忙過去把我拉回來,眼睛瞪着我不讓我吵。
我憋得小臉兒通紅,像只發了狂的小獅子。
獄官貌似覺得我有趣,起身過來看看我,一副談笑風生的模樣:“擱我這兒吵沒用,小家夥,
一會兒大理寺便開堂問審了,你們到公堂吵去,看大老爺不賞你們板子,哈哈哈。”
我只覺得我的頭發一根一根豎起來,全都炸毛了,恨不得跳出去将這青眉白眼的大叔一頓痛打,方才解恨。
高堂之上,大理寺卿正襟危坐,驚堂木一響,道一聲,道:“說,這鎮魂扣事件的來去原委!”
普慈不卑不亢,保持着原來的姿态,道:“我不知。”
“哼!”大理寺卿冷哼一聲,道:“你可想好了,若是你普慈不能講事情原委道出,你整個普
慈觀的道姑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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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如一潭死水,沉吟片刻,才道:“這鎮魂扣的材質是我觀內一個叫柚柚的道姑給的。”
大理寺卿眸中寒光一閃,義正言辭:“來人,将柚柚……”
這話還沒完,普慈便執意打斷:“柚柚已經被你們給殺了,就在你們捉拿我普慈觀衆人的時候。”
堂內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
後來不知怎的,我們就被放出來,只是中州的普慈觀被拆了,遷到江西那頭。
江西身處南殷邊界,與北秦接壤。
這就等于原先在京師的丞相被貶谪到荒野孤僻之地做了知府,身價落差極大。
我是個比較沒心沒肺的人,除了耗了不少時間接受柚柚姐姐的死,以及感嘆以後不能常和如嫣見面以外,其餘一切安好。
轉念又安慰自己不能和如嫣見面卻方便了我和北秦的流霜見面,一失一得,倒也沒賠本兒。
我伏在地上捉蝈蝈,身子埋在叢林綠草中。
那日被我砸中後腦袋的小道姑又拉着另一個閑聊。
真是閑的找打。
“你知道嗎師太把柚柚供出來了,雖說這鎮魂扣的确是柚柚做的,可她真不像是什麽,蟄伏多
年的北秦細作,若真是,這麽些年了怎麽誰也沒看出她的端倪來?”
另一個附和:“我也是這樣想,柚柚淳樸直率,不像是那種心思深沉的人。”
“不過這也難說。”小道姑轉念又道:“若不是趙王替我們擔保,就算真是柚柚幹的,死無對證,京師那頭絕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咱們道觀。”
“趙王?怎麽從沒聽說他與咱們觀有什麽牽扯?以往也沒見他來過咱們觀祈福消災的,怎麽想起來幫咱們了?”
“這我哪知道啊。”
……
“趙王?”我默念,仔細回憶那個紫衣男子的眉目,覺得此人的确是十分可疑。
我抽身爬起來,直奔大堂,去找普慈婆婆。
此刻她正閉目養息,認真的誦經。
我老遠站在門口就喊道:“婆婆!你怎麽可以把罪都按在柚柚姐姐的身上!那木牌子明明就是觀裏那棵老榕樹上取的,裏頭怎麽可能藏有鞭炮!”
越說越氣,我将手裏的蝈蝈盒子扔在地上,來勢洶洶。
婆婆微微睜開眼睛,道:“梓馨,回房抄寫經書去。”
我很是不服氣,還要接着說下去,卻被婆婆一記冷眼扼殺,頓時沒了氣勢,垂着腦袋往回走,半途突覺兩手空空,忽然想起捉好的蝈蝈落在大堂,便又轉身回去取。
正到門口,突然聽見普慈婆婆哽咽的哭聲。
“柚柚,你別怪婆婆,你如今人已經死了,将這罪攬在你身上是最好的結果,若不然咱們一個
觀的人都要死……”
言罷她将手中的經書放下,雙手合十,道:“為了梓馨,咱們普慈觀必須要遷到江西來,可中州的道觀向來不給遷,婆婆只能幫着趙王,讓他在鎮魂扣上撒上白礬水,再将罪責推到你身上,婆婆有愧,可為了梓馨的身家安全,婆婆沒有辦法,你安息吧……”
我仿佛晴天霹靂,聽完了婆婆這段話,恍恍惚惚的往房裏走,整個人都覺得不好。
我不能将婆婆這番話中的信息全部提取出來再消化,我只能從中知道柚柚姐姐真的是冤枉的,這件事情的原委婆婆知道,他們是為了保護我才冤枉柚柚姐姐……
大堂的那只綠蝈蝈匍匐在地上,蹦跳着往門外的綠叢中而去,門外景色正好,秋高氣爽。江西的新觀裏有許多老楓樹,風一吹便飒飒作響,滿目的火紅,像這血淋琳的現實,包裹着我,悄悄侵蝕當初的純淨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