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回被抓回去,我可當真挨了不少的訓,甚至于旁觀的柚柚姐姐都出面勸了婆婆許久,這事才揭了頁。
外頭面色漸濃,雲霞泛黃,宮裏的老太監過來吱聲兒,說是命婆婆帶着我及衆道姑去長生殿祈福,普慈略作收拾,領着衆人一路去了長生殿。
大約走了一柱香的時間,耳畔傳來幾個姑娘渺遠的歡笑嬉鬧聲。
我伸脖子向遠處看去,幾個正在跳皮筋的小姑娘齊刷刷也往我們這邊看過來,腳下的皮筋因為太久不天彈動顯得多餘起來。
其中一個穿的好生光鮮亮麗,有模有樣的走到老公公身旁,涼涼道:“怎麽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往宮裏跑,如今都打擾本郡主玩鬧了,皇舅也真是的。”
老太監半哄半求着她:“令芳郡主莫怪罪,這是今年祈福的道姑,老奴這就領她們去長生殿。”
令芳這才罷休,頭一扭,走了。
老太監最是滑頭,剛将這尊大佛送走,轉頭便來教訓我們,一路走一路說道。
長生殿的大門是用千年靈鐵所鑄,一旦開門,便沒人能将他合上,然這門會随着時間的推移自己合上,時間正好是一年。
耳邊是劇烈的轟鳴,長生殿的大門緩緩敞開,殿內的金光投射出來,裏頭迷霧朦朦。
衆人暗自叫絕,老太監傷風敗景的殷勤工作了一回:“皇上駕到!”
我被婆婆按着跪下,學着她們的模樣行大禮。
“師太,鎮魂扣做好了嗎?”南殷皇帝年過半百,戾氣卻不減當年。
“回皇上的話,做好了。”婆婆不慌不忙從袖中将一枚木牌掏出來,雙手呈上。
皇帝并沒有接過來,只點點頭。
後頭紫衣男子一手執着一只盛着水的玉碗,一手拈水,往婆婆呈上的木牌上一灑,道:“普慈,你且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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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的身子微微一顫,擡着眼睫看了一眼紫衣男子,像是要看穿他一樣,良久道:“是,趙王爺。”
是他!
我當即記起前日在集市遇見的紫衣叔叔,想我一介法童,十天半月的不出門,一出門便遇見王爺?趙王?
……
将鎮魂扣插入長神殿的神壇中,再頌一場經,這場宮中之旅便徹底宣告結束了,宮裏不讓過夜,入夜已深,一衆道姑連夜出宮,天明之時正抵達普慈觀。
趕回普慈庵的時候,天色大亮,觀裏剩下的人兒都出來迎我們,我因沒見到小閣裏的哥哥這有些不高興,下了馬車卻發現如嫣挽着流霜一齊在門外伸着脖子等。
我的心情頓時大好起來。
“如嫣流霜!”我猴急的沖下馬車一把抓起二人的手道:“你們怎麽還沒回去?
遂二人身後的靳霖子上前一步,對着方下馬車的普慈淺淺一笑,作了一輯,道:“師太,下官有急事須同您商量,煩請随我入庵吧。”
普慈并未推脫,稍點點頭,便徑直去了。
我見他們走的神秘,棄了如嫣流霜二人尾随着進了觀便在門外偷聽。
屋牆裏傳來這樣幾句話:
“師太,您可知這世上有一種人可以調節人的記憶,錯亂人的經歷,可以施蠱下咒,可以行雲布雨,師太可聽說過何為“蜀山道人”這東西?”
普慈道:“貧道聽說過這方面的舌根,卻也只認為是謠傳,只因這所謂的蜀山道人沒人真的見過,怎麽,大人突然問起這樁事兒是?”
“師太可知前幾日普慈觀夜裏出現了蜀山道人?”
門外我愣了一愣,不忽而背後一陣冷汗,豎起耳朵正欲繼續聽下去,不料一聲清脆的嗓子輕飄飄的飛過來:“梓馨你杵在門口幹什麽呢?”
我驚得一股腦直起腰,大約知道裏頭兩個一起一停的聲音突然停下了是預兆着什麽,這樣緊急的情況直逼我二話不說上前慌亂的拽着如嫣的手臂往另一個方向走去,本是打算去個人少的地方躲起來慢慢解釋,誰料半路上迎面撞見正往這兒趕來的流霜,也不管什麽情況,又拽着流霜的手臂就這麽一手拖一個往後山走。
後山的園子裏種了遍野的金色雛菊,如果認真去呼吸,鼻觀便會充斥着淺淺的暖香。
如嫣心疼的撫摸着被我扯皺的袖子,流霜彎腰揉着酸痛的腳,道:“梓馨,你帶我們來這兒幹什麽?”
我喘着粗氣,調了許久的呼吸,才回答:“哎呀我正在偷聽呢,如嫣你忽然跑過來喚我一聲,這回婆婆肯定知道了,我死定了!”
“閑暇裏做什麽不好跑去偷聽,活該被我們撞個正着!”如嫣語氣裏有幾分得意,從而嘴巴嘟起來,越發可愛。
“你聽見什麽了?”流霜微微撇過頭,眨眨眼睛,小聲問我。
我也撇過頭,随即露出了竊笑,仿佛一個小賊在作案之後遇到了同道中人:“流霜你想聽?”流霜老實的點頭,我小聲告訴她:“觀裏的後山有一個、一個蜀山道人。”
如嫣本是昂着頭挺得意,卻不料流霜與我私底下聊起來了,再一來聽見了蜀山道人這個生僻怪異卻叫人莫名興奮的詞,尴尬的望望四周,蔫了的詢問:“蜀山道人是什麽?”
那個聲音傳來時,我一幹人等都訝然的呆了須臾。
“就是以奇門八卦為力,運用往生之術,從而做到凡人眼裏的無稽之談,人們大多喜歡稱這一類人為‘蜀山道人’。說到底我也不知道這名字最先是誰想出來的,怪難聽的。”這樣低沉,這樣清朗,大抵還帶着一絲絲的沙啞。
參天的榕樹上坐着一個四十左右的男人,他穿着青色的衣裳,紋理非常雜亂,拖拖挂挂的帶着些奇怪的飾品。頭發散亂,胡子邋遢,不仔細看到還以為是哪路來的叫花子。
“你是誰!”沈流霜下意識的提起着嗓子問。
“我是一個、呃蜀山道人。”慕青靈巧的枝葉茂盛的榕樹上跳下來,穩穩的落在薄梓馨一幹人的對面。
“蜀山道人”?三人兩兩對望,大眼瞪小眼,忘了驚怕,思考起這個名詞的含義。
慕青得意一笑,道:“就是你們這些俗人想象的那種,什麽不可能的事兒都可以幹的人。”
如嫣連忙拉着身旁的兩人道:“咱們快跑吧。”
流霜附和,點頭如搗蒜。
“就比如,我可以自由地調配人的經歷。”
三人的腳步都停下了,回頭狐疑的望着這個“蜀山道人”。
本就不太樂意這麽快回觀裏挨罵的我更不是個習慣什麽事兒以逃為主的人兒,轉頭便大聲挑釁:“哦?這樣啊,那你倒是調一個給我看看!”
如嫣用力扯了扯我的袖子,示意我不要開玩笑。
“小姑娘你想怎麽調呢?”
“就随意摘取我的一段經歷調到如嫣身上即可。”我借勢舉了舉靳如嫣的手。
“不可!梓馨你千萬別沖動,蜀山道人真的可以調配人的記憶與經歷,這不是鬧着玩兒的。”流霜擋在我身前,意欲極力阻止。
慕青不理這三人的拉扯,從袖中掏出一個錦盒打開,裏頭便爬出幾只六腳小蟲,這小蟲爬行速度極快,一會兒便爬到我身上,說發功便發功,他右手成掌,慢慢推向靳如嫣眼前,而後挪向我,忽然拉至我頭頂,只見一幅幅會動的透明畫面随着漸漸擡高的手掌出現,慕青的手驟然移至如嫣頭頂,那些透明的畫面一點點進入如嫣的腦海中,待到慕青手放下來的那一刻,原來倍感難受的如嫣與我只覺一陣天昏地暗,雙雙倒下。
目睹一切的流霜吓得瞪大了眼睛,連忙蹲下身子使勁兒搖着離她最近的我。慕青見狀暗叫一聲不妙,大呼:“不可動她!”
說時遲那時快,沈流霜只覺身上什麽東西被活生生的扯了下來,很是痛苦。
此時慕青反應倒還及時,一掌內力打斷了我對沈流霜記憶的吞噬。望着暈倒在地上的沈流霜有些無奈。
他将我的一小段經歷輸送到這個叫如嫣的小姑娘身上,本想着簡簡單單調回來便是,可如今狀況卻不是他所預料的那樣。
粉衣小姑娘如嫣多了的經歷記憶完全填補不回去,原因是我與這個叫沈流霜的小姑娘劇烈接觸,身體下意識的吸食了一段藍衣小姑娘沈流霜的經歷記憶,自身那段缺失的記憶空白得到填補。
一個人的經歷記憶被打亂了一次便只有靠自身找回之後才可以進行第二次的調配。
而莫名得到新記憶的靳如嫣一旦醒來便代表那段記憶已被身體吸收,與她融為一體。
莫名失去一段記憶的沈流霜便會永遠有一段記憶空白。
三人經過錯亂的調配之後唯一相同的就是皆忘記自己曾被調過經歷記憶的事情。
也許她們不知道,只因為這一場意外的調配,會亂了多少人的年華。
我一醒過來,便望見屋子裏坐滿了嬸嬸姐姐,幾乎整個普慈觀的道姑都在,臉上表情或驚恐或呆滞,我心中暗覺不祥,預料到必然有禍事發生了,問婆婆:“怎麽了?”
婆婆望着窗外的太陽,沒有瞞我:“鎮魂扣出了問題。”
窗外一束陽光灑下來,照亮了整個屋子,那些罅隙中藏匿多年的污垢,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