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 留露釀黃花
次日唐心留在酒店休息, 惟希帶着魯竟先的照片在小鎮上走訪,希望能查到一些曾經被忽略的線索。
小鎮居民大多都還記得他失蹤的事, 對這座時光走得如此靜谧安然的鎮子來說,五年前那場聲勢浩大的搜山行動,是足可以讓人議論很久的談資。不過多數人都對魯竟先本人毫無印象,畢竟登山客不只他們一撥人, 大家的打扮大同小異,很難給人留下特別鮮明的印象。
頭一晚小館子裏的老板娘提供了唯一重要線索。
“哎呀我們店裏要早起自己磨豆漿做豆腐的嘛, 淩晨兩點就起來做事了。”老伴娘給惟希盛了一碗豆腐丸子湯, “啊那個我那天有聽到摩托車聲音, 那時候是夜裏啊,聽得很清楚!我們鎮上有摩托車的人家不多, 聲音大家都聽熟了。那輛摩托車一聽就是外面來的啊!”
老板娘一邊說,一邊手上還不停歇地擦桌子, 擺放椅子。
“啊我家達埔怕有那個小偷,還特地跑出去看了一眼, 只看到兩個男的騎一輛摩托車那個開走了!”
“你們沒有對警方說過嗎?”
“啊那時候又沒有人問過我們。”老板娘搖頭, “也沒誰家丢東西, 我們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惟希在筆記本記下這條信息。
五年前魯竟先失蹤次日淩晨兩點聽見摩托車聲, 并目擊有兩名男性同乘一輛摩托車離開鎮上。
令惟希倍覺遺憾的是,當時所有人, 包括魯竟先同性的驢友都認為他在山上迷路, 沒有人考慮過他自行下山的可能, 所以也就從未有人查看附近公路和加油站、收費站的錄像。這些錄像一般保存一個月到一年不等, 最長不會超過三年。如今距離魯竟先失蹤足足五年之久,那些錄像早已經被覆蓋。要查明深夜騎摩托車離開的兩人中是否有魯竟先,将會是一項很難達成的任務。
惟希抱着最後一線希望,到鎮子唯一通往公路的小道上逐一走訪。
有些只會方言的老人家與她連溝通都困難,更不消說提供有用的線索了,最後惟希在鎮口竟然找到一間網吧,不由得大喜過望。
小小網吧裏不過才五臺電腦,中午時分并沒有幾個人,只有幾個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在打游戲。一個風格很搖滾的小夥子趴在櫃臺上正在看電影,聽見惟希進門,小夥子連頭也不擡,“五塊一小時,包夜十塊。”
惟希環視網吧,在賬臺直對玻璃門的位置一眼看見攝像頭。
惟希伸手敲敲桌面,小夥子擡起頭,望進都市女郎一雙明亮清澈的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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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你是這裏的老板嗎?”
小夥子點點頭,又猛地搖頭,“我大哥是,我就是代他看店。”
惟希微笑,“你家網吧開了多久?”
“七八年總有了。”小夥子生起一點談興,“可惜生意不好。年輕人都進城打工,老人家又不會玩電腦。以前至少還有人來租電腦上網發照片,現在都直接用手機了。”
惟希指一指懸在賬臺上方的攝像頭,“能用麽?”
小夥子有些警惕地看着惟希。“幹什麽?”
惟希取出魯竟先的照片,“這個人抛下妻子孩子同人跑了,也許曾經過這裏,所以想請你幫忙,看看能不能查到監控。”
小夥子看了一眼照片,“他不是失蹤了?”
惟希納罕,“你知道他?”
“那時候我還在讀書,我大哥幫着他們去山裏找人,一天給五十元。我請了好幾天假幫他看店。”小夥子神色淡淡,“結果那學期期中考試數學不及格,回家挨打……”
惟希取出皮夾,拿出兩張大鈔推到他手邊,“能不能讓我看看當時的錄像?”
小夥子猶豫了一下,摸過鈔票揣進褲袋裏,“時間隔了這麽久,不一定能找到。”
惟希微笑,“沒關系,找不到就認命了。”
小夥子踢踢踏踏地走進賬臺後面的小屋,隔了一會兒,抱着一個積滿灰塵的舊機箱走出來。
“這是前幾年淘汰下來的機箱,舊的監控錄像應該都在硬盤裏,你自己看。”他幫惟希将機箱搬到角落裏沒人用的電腦桌上,連好顯示器鼠标鍵盤,接通電源。
風扇“嗡”一聲旋轉起來,機箱裏發出吱吱咯咯的怪聲,在惟希緊張的等待中,屏幕終于亮起,開機畫面令得惟希一顆心稍微放下。
“在根目錄下‘監控’文件夾裏。”小夥子用腳勾過一把折疊椅,推到惟希腳邊。
惟希道謝,坐下來,試圖從中發現她苦苦尋找的線索。
返程,唐心的腳腕包紮着雪白的繃帶,手法熟練利落,讓接受過緊急救護培訓的惟希咋舌。
唐心半躺在商務艙的座椅內,扭傷的腳架在空姐提供的腳凳上,臉頰緋紅,雙手捂心默不作聲,不似來時講一路八卦的樣子。
惟希見她滿臉回味的模樣,心想應是傷的不嚴重。
飛機到埠,站在接機口的衛傥使得唐心瘸着一條腿都忍不住用手肘頂一頂惟希,“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惟希拖着唐心的兩只大行李箱,只好飛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作怪。
唐心嘿嘿笑,待衛傥伸手準備接過惟希推着的行李箱,她抱着惟希的手臂,借力單腳站着,拉長聲音,“我已叫司機來接我,希姐,姐夫——就不用送我了。”
惟希的臉在聽見“姐夫”兩字時驀然就紅了。
還不等她掐唐心挂在她臂彎裏的手,唐心就哈哈哈笑着沖迎着她走來的穿制服的司機招手,“這裏!”
随後迅速地單腳跳向板着撲克臉的中年司機。
衛傥摟住惟希肩膀,微笑着将唐心的兩只大皮箱交給司機,兩人注視唐心在司機的陪伴下蹦遠,忍不住彼此相識一笑。
“一切可還順利?”衛傥側首看女朋友的笑顏,接過她那只沒什麽分量的雙肩包,牽起她的手,兩人乘電梯去停車場。
“謝謝你戰友的幫助,替我們節省不少時間。”惟希輕喟,“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登山方面,雖然不能說一竅不通,但在專業人士面前,那點常識也顯得少得可憐。”
衛傥撫一撫惟希肩膀,“他的叢林山地作戰經驗遠遠比我豐富,這方面連我都甘拜下風。”
“安慰到我了。”惟希失笑。
衛傥見她眼角眉梢笑意盈盈,終于忍不住側首在她頭頂輕吻,“我想你了。”
惟希出差來回不過四天時間,他卻覺得仿佛已分開太久。
“可是,我沒想你,怎麽辦?”惟希忙到沒空想男朋友。
“罰你補償我!”衛傥狠狠摟一摟她肩膀,然後帶惟希走到自己車前,替她拉開車門,等她坐入車內,這才轉身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室。
惟希忍住笑,從衛傥手裏拿回自己的雙肩包,拉開拉鏈,自裏頭取出一只用牛皮紙包裝的古樸方盒,包裝上只以毛筆寫着“帶徑鋤綠野,留露釀黃花”。
“閩北農家自釀的桂花酒,不曉得和緩歸園釀的桂花釀相比,哪個口感更醇厚綿長,送你。”
衛傥瞥見她嘴角強抿着的那一點點笑意,伸手輕揉惟希臉頰,“調皮。”
這樣說着,深邃的眼裏卻流過寵溺的笑容。
酒不醉人人自醉,大抵如此。
惟希與唐心各自回家休整。
一夜好睡,惟希清早起床精神抖擻回公司銷假上班。
唐心沒來,發私信向惟希請假,表示聽從方可翰建議,到醫院去拍片檢查,以排除骨裂可能。
惟希準假,另叮囑她多休息幾天,等腳好利索後再來上班。
那頭唐心回她一張醫院診療室雪白牆壁的照片。
惟希拿着她自閩北帶回來的一個取證袋,到老白辦公室找師傅彙報調查進展。
“這是什麽?”老白指一指惟希手裏的取證袋。
“硬盤。”惟希言簡意赅。
“硬盤我認識。”老白瞪一眼徒弟,最近她有被唐心同化的跡象,“我是問裏面有什麽?”
惟希拿出優盤交給師傅老白,“您自己看。”
老白将優盤插在自己的電腦上播放,看了沒多久,臉上表情一點點變得凝重起來,伸手用鼠标倒退進度條,重新播放,随後按暫停鍵去核對屏幕右上角的時間戳記。
屏幕定格在一幀兩個男人騎摩托車經過某扇玻璃門的畫面。
畫質不算特別清晰,室內的燈光照亮黑夜裏兩個自門外經過的男人臉。騎車人戴着安全帽,坐在後座上的男人戴一頂棒球帽,正側臉與騎手講話。鏡頭非常短暫,轉瞬即逝。
就是這短暫的一瞬間,讓老白認出坐在後座上的男人正是被判定失蹤宣告死亡的魯竟先。
“我在鎮上唯一一間網吧的監控錄像上找到的。”惟希覺得這大概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魯竟先失蹤後,野山所在的小鎮忽然紅火起來,登山的驢友激增,老板就趁機淘汰了一批舊機器,換上新設備。淘汰下來的舊機箱硬盤裏,正好存有五年前那段時間的監控錄像……”
老白一拍桌子。
“但是我時間有限,只能查到魯竟先是活着下山并離開鎮上的,卻沒能查到他接下來的蹤跡。”
老白揮揮手,“接下來的事交給我來辦,跟着錢走準沒錯。”
人只要不是死在山中某個不為人知的洞窟裏就好辦。結合惟希查到的那個指定賬戶,追蹤錢款的去向,總會有所收獲。
惟希點點頭,她已可以交差。
魯竟先有計劃地轉移公款,設計自己失蹤的假象,遠遁他鄉,應是騙保無疑,此事自有公司報警處理,她能做的,只剩通知左女士公司拒絕理賠。
其餘的,相信警方會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