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Chapter 酸澀檸檬水
惟希接到邵明明電話, 約她一起去接黃文娟出院, 唐心正好在一旁聽到, 堅持同往。
“想去可以, 但不能亂發脾氣。”惟希心知唐心對這件事無法放手的理由, 只和她事先做好約定。
唐心鄭重點頭, “我保證!”
三個年輕女郎去接邵明明出院的那天,陽光明媚,連綿數日的冬雨劃上了休止符,一早破雲而出的朗日驅走潮濕的冷意。
一向愛開肌肉車的邵明明破例乘一輛四平八穩的奔馳保姆車抵達醫院。
醫院門口已有媒體聞風而至,試圖拍到第一手資料回去充實版面, 畢竟豪門恩怨是永不過時的話題。當邵明明與未婚夫從保姆車上下來走入醫院時, 大小報記者一擁而上, 對戴着墨鏡面無表情的的她和蒲良森一頓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拍攝,不時有人高喊:“邵小姐,看這裏!”
蒲良森一路好脾氣地替未婚妻阻擋幾乎要戳到兩人臉上的鏡頭,幾度開腔請記者們高擡貴手放過他們。
“我們只是前來接朋友出院,請大家留一點點空間給我們, 謝謝!”
如此好聲好氣并不能教記者們滿足,不斷追問。
“黃女士是否打算離婚?”
“孩子的撫養權歸哪方?”
“男方出軌可屬實?”
相比蒲邵兩人被圍追堵截的盛況,惟希與唐心便極其順利地進入醫院。乘上電梯後唐心一把摘下頭上的棒球帽, 拿在手裏來回扇動,“好可怕!”
“這是一個人人都有可能在活在聚光燈下毫無**的時代。”惟希平靜。
惟希親歷過這種一切都暴露在媒體之下, 事無巨細, 無所遁形的滋味, 所以她并不喜歡在社交網絡留下自己的痕跡。
只要有心,随便一個人的姓名電話、工作單位、家庭住址、人際關系都會被扒得一清二楚,藏無可藏。無人能夠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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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心吐舌頭,随後抱住惟希的手臂,“我也許入錯了行。”
惟希輕捏她手腕,“狗仔隊的工作哪有你舒服?”
唐心想一想,“還是日子舒服更要緊。”
惟希唐心來到黃文娟的病房時,曹理明母子已經先他們一步到了。
曹母郁汀汀正在幫黃夫人整理嬰兒用品,見兩人前來,客氣地朝她們點點頭。
黃夫人則上前來同惟希唐心打招呼,“你們來了?娟娟在給寶寶喂奶,過一會兒就好。”
所有人都直接無視了站在一旁的曹理明,他大概覺得眼下不是解釋的好時機,因而也沒有試圖多說多做什麽,默默地等在門邊,癡癡地朝拉起圍簾的病床方向望去。
待邵明明蒲良森擺脫記者的圍堵上樓,曹理光與周汶夫妻亦已将出院手續辦理妥當,齊齊返回病房。
“姆媽,親家姆媽,手續都辦好了,可以出院了。”
惟希望一眼看起來再賢良淑惠不過的周汶,和亦步亦趨守在妻子身邊的曹理光,轉頭輕聲向黃夫人建議,“現在門口圍了好多記者,伯母和文娟帶着寶寶和我們分開,從後門走,免得一群人驚擾到文娟和寶寶。”
黃夫人連連點頭,“對!對!”
“我陪弟妹一起罷,也好有個照應。”周汶提議。
“不麻煩大嫂,有護士陪我就好。”黃文娟拉開圍在病床邊的簾子,抱着已經入睡的新生兒。
曹理明這時才仿佛活了過來,上前幾步,試圖從妻子懷裏接過嬰兒,“我來抱。”
黃文娟看也不看他一眼,來自雷霆保全的女護工将手提嬰兒籃捧到她跟前,她小心翼翼地将裹在粉藍色绗縫嬰兒被中的寶寶放入嬰兒籃內,在他熟睡的小臉上輕摸一下,才将提籃上的透氣遮光罩放下。
護工接過嬰兒提籃,一手扶住黃文娟,“可以走了。”
黃文娟點點頭,兩人率先走出病房,黃夫人與曹母随後。曹理光拍一拍弟弟肩膀,攬住曹理明肩膀,兩兄弟低聲交談,倒把周汶落在了最後。
“保姆車恐怕坐不下這麽多人,要委屈大嫂與我們同車了。”惟希與唐心在邵明明不解的眼光中一左一右夾住周汶。
“哪裏好麻煩你們。”周汶試圖擺脫兩人。
“不麻煩。”唐心笑着一把挽住周汶手臂,“還要多謝大嫂對娟娟姐的‘照顧’呢。”
周汶甩不脫唐心,只好無奈地點頭同意。
邵明明想說什麽,卻被未婚夫阻止。
蒲良森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惟希和唐心将周汶帶往另一部電梯,而站在電梯口等候下一部電梯的衆人交談應酬之中竟無從注意黃文娟與護工上的那部電梯并未下行,反而與車庫背道而馳,不由的露出一絲微笑,“我們靜觀事态發展就好。”
邵明明縱有千言萬語,到底還是忍耐下來。
兩人搭電梯下樓,再一次被記者堵個正着,閃光燈幾乎能刺瞎雙眼。邵明明将架在額上的墨鏡重新戴上,一聲不吭地疾步走向保姆車。
記者們不停追問黃文娟什麽時候出院,當看到黃夫人與曹母走出住院部大門,又一窩蜂地湧上前去,試圖從兩位被眼前陣仗驚得不知所措的中年婦女口中獲取最新消息。
曹氏兄弟不得不上前去推開記者的長槍短炮,為母親和岳母開道,以至無人注意周汶被唐心半拽着從旁經過。
惟希站在住院部底樓的大廳內等足十分鐘,才示意保安前去告知雖然放黃夫人與曹母一行人上車卻還圍在門口不肯離去的記者,他們的目标黃文娟早已從行政樓出口先行離去。
有記者不信,仍苦守在醫院門口,有的則悻悻離開。
惟希這才篤悠悠走向自己停在醫院車坪上的甲殼蟲,驅車駛向黃文娟家。
惟希趕到時,衆人都已到了。黃文娟帶寶寶上樓休息,黃夫人拉着曹母的手,兩個都挨過苦日子的女人彼此之間有說不完的話。曹氏兄弟一個讷讷不善言談,只默默握着妻子周汶的手,一語不發;一個此時空有滿腹錦言秀詞,卻沒法對妻子傾訴,只能打點起精神招呼蒲邵兩未婚夫妻和唐心。
“……只有檸檬水,招呼不周,請原諒。”
惟希進門看到這副景象,唯有一嘆。原本迎接新生兒出院應該是一個家庭最開心的時刻,然而恐怕她帶來的消息,将為這本已風雨飄搖的家庭,壓上最後一根稻草。
“看來除了黃先生,人都已經到齊。”惟希擺手拒絕曹理明為她倒檸檬水的打算,開門見山。“在場諸位有人還不認識我,容我先自我介紹:本人是由黃小姐委托的保險理賠調查員……”
惟希話音未落,曹理明已失去冷靜,“我怎麽不知道娟娟委托了什麽調查員?是不是你離間我們夫妻的感情?!你憑什麽出現在我家?請你出去!!”
“徐小姐是我的客人。”黃文娟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自樓梯上響起。
她已脫去從醫院穿回來的衣服,換上一身素雅的居家服,人比惟希上次見時,稍微胖回來一點,但仍顯得瘦骨伶仃,臉上并無多少血色,一雙眼黝黑得見不到一絲明光,教人生憐。
“文娟……”曹理明輕喚,剛上前幾步想去扶她,卻又近人情怯,停在樓梯旁。
黃文娟再不肯看這個男人一眼,只管扶着樓梯的木質扶手,走下樓來,站到客廳一張擺滿兩人相框的桌前,背影纖瘦決絕。
“徐小姐,有什麽盡管說,我說過,再壞還能壞到哪裏去?”
惟希注意到黃夫人與曹母臉上的茫然顏色,曹理光不知所措的表情和曹理明緊張的細微反應,只有周汶,仿佛一切都與她無關地微微挑眉,露出一抹微笑。
惟希從随身攜帶的背包中拿出取證袋,向在場所有人展示裝在其中的藥瓶。
“想必不少人會認出這是黃小姐孕期服用的孕婦葉酸。”惟希在或茫然不解,或遲疑不安的眼神中搖一搖藥瓶,“黃小姐不幸早産那夜,我與雷霆保全的衛先生陪保姆回來取生産用品,其中就有這瓶孕婦葉酸,已經吃得只剩幾粒。”
“這是我買給文娟的,”曹理明揚聲問,“有什麽問題?”
惟希點點頭,“是,保姆也證實這是你買給徐小姐的。其中僅剩的幾粒藥丸經信氏實驗室檢驗,并非孕婦葉酸,而是米索前列醇。”
曹理明不明所以地轉向兄嫂,“那是什麽?”
曹理光微微動一動嘴唇,周汶伸手輕輕按住他的手背,他不自在地轉開視線。
“是一種抗早孕藥物,”惟希向曹理明解釋藥物的作用,“用于人工終止妊娠,也可為足月卻未生産的孕婦催産所用。”
“娟娟的葉酸藥瓶裏……怎麽會有這個米什麽醇?”曹母郁汀汀不解地問。
惟希望向這個嬌小的中年婦女,從她臉上看不到一點點愧疚不安,只有單純的疑惑不解。
“文娟!你以為……是我?!”曹理明恍然,所以妻子才對他這麽冷淡,連一個眼神都吝于施舍,“我和你一樣期待我們的孩子,我怎麽會做這種事?!”
“曹先生,我們做調查工作,不會空口白牙向委托人提交沒有真憑實據的調查結果……”惟希的話在客廳內激起一陣回音,“行事之人非常謹慎小心,藥瓶上除開黃小姐與保姆,并沒有留下其他人的指紋。”
曹理明聞言一愣。
惟希微笑,“這是此人的第一個破綻,至要緊是,他雖然記得擦去瓶身上的指紋,卻忘記能獲取此藥的途徑有限,只要稍作調查……”
在聽到“米索前列醇”這個名稱後就一直如坐針氈的曹理光終于不顧妻子周汶的阻攔,猛地站起身來,“是我做的!”
“大弟!”
“大哥!”
郁汀汀曹理明母子齊齊失聲驚呼。
“姆媽,小弟,弟妹,對不起……”曹理光痛苦地閉上眼睛,“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