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10绉紗小馄饨
惟希回到家一夜好睡,一點心理負擔也無,次晨醒來神清氣爽,洗漱出門,到離小區不遠的點心店吃早飯。
點心店開在菜場邊上一排沿街的門面房裏,左有老廣東茶餐廳,右有香飄千裏馄饨,這間主打本埠傳統點心的小店夾在兩店之間,生意卻絲毫不受影響,每天都火爆到排長隊。
小區和周邊社區的阿姨爺叔也早不似以前緊巴巴每天泡飯醬瓜将就一頓的做人家,不是出來買菜順便吃了早點回去,就是拿着小不鏽鋼奶鍋,買豆漿生煎回去。趁排隊的功夫,平時在小花園裏一道晨練跳舞的老人們還不忘閑聊。
“張家姆媽,你孫子快上小學了吧?”老先生中氣十足。
“是呀,王家阿伯,你外孫女啥辰光辦酒席啊?要發糖給我們吃喲!”老阿姨眉花眼笑。
“伊拉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一早就講好不辦酒席,不讓爸爸媽媽辛苦操勞,要旅游結婚。”老先生頗想得穿,“伊拉歡喜就好,阿拉老額勿參與!”
“哦唷,老新潮的嘛!旅游好啊!我要不是得幫兒媳婦帶小孩麽,我也約上老姐妹去旅游!”
一天就在這樣熱鬧的晨光中拉開序幕。
惟希耳聽得老阿姨老伯伯花樣曬各自的幸福退休生活,笑眯眯地吃了一客生煎和一碗撒着蛋皮紫菜的绉紗小馄饨。菲薄透明的皮子裏裹着一點粉紅色的肉餡兒,碧綠生青的蔥花,嫩黃色的蛋皮絲兒,似透非透的紫菜,再舀上一勺豬油,湯頭鮮香無匹。小馄饨吃在嘴裏,皮子滑嫩,仿佛一條小魚,不及細嘗,吸溜一下已經落肚,滿滿的幸福感頓時升起。
惟希想,這才是快樂的一天的正确打開方式。
吃罷早飯,惟希在老板娘殷勤的招呼聲中篤悠悠取出餐巾紙抹嘴會鈔,往不遠處的地鐵站去搭乘地鐵上班。地鐵裏不曉得哪個乘客仿佛将一整瓶迪奧沙丘男用淡香水打翻在了身上,再如何誘.人的香氣在密閉空間裏也如同刺鼻的殺蟲劑叫人吃不消。又有人帶了韭菜餅上來,擁擠的車廂裏一股子濃烈的香水味與汗味和熟爛韭菜味混雜在一處,引得不少乘客蹙眉低咒,更有人拼命往裏擠,只想離味道的中心遠一些。
惟希暗暗想:搭乘便捷快速但是個體感受并不美妙的地鐵,和驅車堵在工作日早高峰的路面上,真是個兩難的抉擇啊!
當胸口挂着孩子身後背着大包的婦女擠過惟希身側的時候,惟希濃長好看的眉毛輕輕一挑,驀然伸手鉗住婦女的右手手腕,淡聲說:“把東西交出來。”
個頭不高,整個人頗纖瘦靈活的長發婦女先是一愣,随後想張嘴叫人,惟希淺笑起來,“我是女的,你想叫非.禮恐怕沒用。我不說第三遍,把東西交出來。”
女人眼珠一轉,猛地揚聲“哇”一嗓子,“大家快來抓小偷!這個女的偷大家東西啊!”
車廂裏的乘客果然被這一聲叫喚吸引了注意力,遠處有幾個男乘客一臉打算湊過來伸張正義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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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希冷笑,賊喊捉賊?
她始終緊緊扣着女人的手不放,另一只手在女人試圖阻擋的右手手肘內側神經肌腱群處用力一彈,教她當場酸麻得擡不起手來,随後自她胸前的嬰兒背兜裏掏出兩部手機、一只錢包,當空搖了搖,“這是誰的手機和錢包?這個小偷的嬰兒背篼裏還不只這些。”
乘客們一陣騷動,有叫“我丢了手機”的,也有喊“我的錢包不見了”的,紛紛上前來取回自己的失物。一開始想湊過來的幾個男乘客見此情景,默默往後縮了回去。
“你要麽老老實實跟我去派.出.所,要麽我卸了你的膀子,扭送你去。”惟希淡然微笑,一雙眼裏透出毋庸置疑的堅定,“我說得出,就做得到。”
那女賊見這清清秀秀的女郎一副雲淡風輕的口吻,手底下卻絲毫沒有放松一點點力道,情知今天是栽到高人手裏,不敢來硬的,猛地往前一頭朝惟希胸口撞去,一邊大聲哭訴:“我一個女人帶着孩子,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大姐你就行行好,放過我這一回吧!我女兒兩天沒有奶喝了,我沒用啊!我就想給她買點奶粉喝!大姐你好人有好報,就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女人懷裏的嬰兒終于被她連哭帶嚎的聲音吵醒,發出洪亮的極具穿透力的啼哭,聽起來倒全然不像是兩天沒喝過奶的樣子。
惟希早防着她,側身讓開一小步,女賊收勢不及,一腦袋撞在惟希身後的拉手立柱上,“咚”得好大一聲。周圍的乘客有的幸災樂禍笑出聲來,有的則不忍心地露出肉疼的表情。
女人“嗷”地一聲,這回是真的哭了起來,額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紅腫,大概确實滿疼的。
“你們城裏人良心怎麽這麽壞?!我一個女人帶着孩子,我容易嗎?你們城裏人就這樣欺負人?!我不活了!沒法活了啊!要逼死我們孤兒寡母啊!我今天就死在這裏,是你們城裏人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啊!老天爺你可看着啊,我死了也別讓這個城裏女人好過啊!”
她一口一個“你們城裏人”,卻絕口不提自己偷東西被當場抓住的事實,很懂得挑起大衆同情弱勢群體的心理。
自有那嫌麻煩怕惹事的乘客替她開脫,“哎呀我說小姑娘,丢了的東西找回來麽就好了,和這種沒文化沒素質的鄉下人計較沒意思的。”有中年阿姨出聲勸道。
“就是啊!大家還要上班,教訓她一頓她以後就老實了。”上班族也發表意見。
女賊斷斷續續地哭着,一邊試圖從惟希手裏脫身,一邊趁機觑視惟希的反應。
可惜惟希并不是心慈手軟沒見過市面的小姑娘,圍觀者的言論只不過令她輕聲嗤笑。這時恰好地鐵到站,她攥緊了小偷的手腕,将女偷兒拽出車廂。有幾個雖然丢了東西,到底還是找回來了,因怕遲到不想走流程的乘客嘟嘟囔囔地嫌惟希多管閑事,倒是有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小夥,跟在惟希身後下了車,“我不趕時間,我陪你去派.出.所,我可以為你作證。”
惟希朝青年微笑致意,“如此,麻煩你了。”
利落的都會女郎押着個瘦瘦小小懷抱嬰兒的婦女出現在早高峰時間段的地鐵站內,不多時便引起工作人員注意,很快有軌道交通站務員過來詢問情況。惟希簡單說明情況,站務員即刻用對講機聯系主管,又引導他們到辦公室。沒隔多久,就有穿制.服的民.警前來,将三人并一個嬰兒帶回金融開發區派.出.所錄口供做進一步調查取證。
一副慣偷做派的女賊被民.警帶走了,留下惟希和眼鏡青年在辦公室裏做筆錄。惟希對事情經過的描述簡潔明了,眼鏡青年聽得連連點頭,“我可以作證,她說的都是真的,有錄像為證。”
負責做筆錄的小民.警一聽有錄像,那真是不能更好了!千言萬語,不如一段錄像更能說明問題。忙教兩人簽字後,領着眼鏡青年去拷貝錄像了。此間已沒有惟希什麽事,她和派.出.所內的民警打過招呼,挎上背包走出辦公室,準備繼續搭地鐵上班。從大廳出來,迎面就碰上剛自警.車上下來的陸骥。
陸骥穿着幹淨筆挺的制服,幹淨無垢的白色由他穿來,格外清爽,肩章上的橄榄枝和一顆四角星花在晨光中閃閃奪目。
陸骥一擡頭,也看見穿着純棉白襯衫,藏青色窄腿褲,配一雙米色淺口平底芭蕾舞鞋的惟希,頗有些意外。
“惟希?”這大概就是命運的安排?這兩年來他刻意留給彼此空間,希望時間可以冷卻流言,不讓彼此的感情因外來因素而受到影響,終至無可收拾的地步。
惟希朝他點點頭,不打算停下來多耽擱,“我來做個筆錄。你忙,回頭再聊。”
陸骥仔細看了她一眼,見她渾不似苦主的樣子,再一想她的身手,不由得默默在心裏替惹她出手的人點了個蠟,忍住笑,“又見義勇為了?”
“抓了個小偷。”惟希言簡意赅。
“要去上班?我送你。”陸骥不想錯過這大好機會,他有太多話想同惟希說,卻又千頭萬緒,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惟希看到陸骥身後兩個同行的警.察臉上力持鎮定,眼裏卻掩飾不住的好奇,婉言拒絕,“我上班的地方離這裏不遠,走過去也不用太久。你公事要緊,以後有機會再聊。”
說罷挎着黑色大包腳步輕捷地下了臺階,穿過派.出.所人來人往的大廳,向外走去。
陸骥凝視她靈動的背影,清早的陽光仿佛為她周身籠上一層金色的薄紗,他想抓住她的背影,她卻似指尖的流沙。有太多太多往日的回憶随着她的一步步遠去,蜂擁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