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二更)
峨嵋四秀來到關中并非來找雲善淵敘舊, 雙方在客棧門口遇了正着,在短暫的沉默之後, 也就像是普通的舊識那樣相互問好。因為得知雲善淵于張英風與蘇少英都有救命之恩, 她們的态度自然不可能差到哪裏去。
“我們是來找陸小鳳的。”馬秀真說出了來意,“明日中午師父相邀陸小鳳一聚。”
雲善淵心說總算是等來了獨孤一鶴。
趕着上的不是買賣,她想從獨孤一鶴口中求得江湖辛秘, 可是一位成名多年的掌門人為何要對她這樣的小輩說起那些往事,除非她有恩于峨嵋派,甚至是有恩于獨孤一鶴本人。
江湖傳言裏獨孤一鶴是個孤傲的人,看他教出來的徒弟就能明白幾許。
蘇少英年少氣盛,明知很可能會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 但他還是應戰了。峨眉四秀都是算是直率的性格,并非深藏不露之人。如果五人是深藏不露之人, 能直愣愣地看着她與花滿樓手牽手嗎?
想要從孤傲之人口中探尋出一些秘密, 必須要一個好的時機。
如今,契機主動找上了門。
“陸兄還有些私事要處理,他晚上會回來的。”
雲善淵對峨嵋五人笑了笑,“如果要親口傳達師命, 你們還要再等一等。你們一路從峨嵋趕來,也是舟車勞頓, 不如在此稍作休息。若是想趁着天色尚早在城裏想逛一逛, 城內外有幾處的風景都不錯。”
馬秀真并非信不過雲善淵,而是師父相邀陸小鳳一事,需要由弟子親自傳達才好。“如此說來, 我們就在這裏等陸小鳳回來。”
“那你們随意。我在客房,有事的話,随時來天字第二號客房來找我就好。” 雲善淵就朝幾人點了點頭,眼神掃過了葉秀珠時,看到了她有些隐晦複雜的神色。
花滿樓亦是對幾人點了點頭,他與雲善淵一起上了樓。
今天中午鬧了這樣一出,事情卻遠沒有結束。上官飛燕一人分飾兩角,霍天青與她也有關聯,獨孤一鶴明日相邀陸小鳳,事情怕是要到了最熱鬧的時候。
“睡個午覺休息一下吧。”花滿樓先将雲善淵送到她的房門口,雖說雲善淵并無疲乏之态,但能在午後小憩一場也好。
雲善淵也想睡一覺,只是樓下五人中有兩人怕是一定會來找她。“蘇少英與葉秀珠總是要來找我的。”
蘇少英是為了道謝而來,那麽葉秀珠是因何而來?
花滿樓聽到剛才峨嵋四秀與雲善淵之間簡短的問候,其餘三人都不過是舊識相見的語氣,唯有葉秀珠有些不同,可她卻又什麽都不表達出來,仿佛與衆人都相同。若說峨嵋四秀都是直率的性格,那麽葉秀珠就是其中最不直率的那一位。
“你與峨嵋幾位弟子相識,是因為葉姑娘嗎?”
“是因為一只兔子,葉姑娘養的兔子。當時,它生了些小毛病,是阿吉治好那只兔子。”
世上少有無緣無故的結識,一如雲善淵與花滿樓。
若非雲善淵認識原随雲在先,心中多少殘留了些許遺憾,她也說不準在十六年前是否會與花滿樓有勾勾小指的約定。如果沒有那個約定,兩人說不定還是一樣會相識相知,但也可能會變化出其他可能。然而,緣分來的就是剛剛好。
至于雲善淵與峨嵋七位弟子的結識,起因就是一只兔子。
當年,一衆想要拜師學藝的孩童暫歇在峨嵋山腳下,其中七人走得較近,正是如今的三英四秀。葉秀珠養了一只兔子,那時兔子病了,卻沒人能治好兔子的病。
阿吉與雲善淵恰好來到了峨眉山下,阿吉就順手救了兔子。雲善淵與三英四秀的年紀相仿,自然也就多聊了幾句。
“你覺得是無心之舉,可是在葉姑娘心中似乎不只如此。”
花滿樓微笑着搖了搖扇子,“有句怎麽說的,好像是‘未同歡、寸心暗許’。”
雲善淵何嘗沒有感覺到葉秀珠對她似乎藏有某種感情,雖然剛才只是簡短的問候,葉秀珠也并未流露出重逢之喜的表情,但總有些莫名的情愫在其中,即便那種情愫不過稍縱即逝。
“七童,這回我是真的什麽都沒做。當年兔子不是我救治的,也沒對她說過什麽特別的話,不過才是認識了七天而已,怎麽會落得寸心暗許了?而且當年大家都是孩子。”
雲善淵由己及人,她會對花滿樓心動,也是在重遇之後,有了接觸與相處才會有感覺。
“你不知道,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她來了,我就不妨礙你們了。”
花滿樓聽到了樓梯口的腳步聲,他搖着扇子離開了,還笑着念到,“未同歡、寸心暗許,欲話別、纖手重攜。結前期。美人才子,合是相知。”
雲善淵看着花滿樓的背影,她覺得陸小鳳有句話是對的,花滿樓可能多少都被她帶歪了。這會也管不了調侃她的花滿樓,因為葉秀珠走了過來。
“雲大哥。”葉秀珠看向雲善淵,這個稱呼與剛才互道問好時的雲公子不同了。“我還能這樣叫你嗎?”
雲善淵看向葉秀珠,她在峨嵋四秀之中是最安靜的。而今,她眼中的情緒很是複雜,說不清到底是什麽感情。
“葉姑娘,進屋說吧。”雲善淵也沒說還能不能那樣稱呼。
十二年前,她年長葉秀珠三歲,七歲的葉秀珠稱呼十歲的她一聲雲大哥并無大礙,可這不代表她覺得兩人之間有什麽特別的關系。
葉秀珠的腳步頓了頓,還是進了屋在桌邊坐了下來。
雲善淵為兩人倒了一杯茶,她斟酌着怎麽開口,這種情況她也有些處理不來。
曾經,也遇到過華真真對她暗生情愫,可華真真與葉秀珠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華真真看着柔弱,實則非常堅毅,當斷則斷。雲善淵才會選擇對華真真有話直說。
“雲大哥,你還記得那只兔子嗎?”葉秀珠先開口,“它活了十年,并不是老死的。有一天它偷跑了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我沿途找過去,只找到了一堆血跡,它應該是被蛇吃掉了。”
“我是否該說節哀順變?”雲善淵端着茶杯,更想問是否做了什麽引人誤會的事情。“葉姑娘,我…”
葉秀珠打斷了雲善淵的話,“珍珠不僅僅是一只兔子,那是爹留給我最後的紀念。我從小與爹相依為命,爹在一次打獵中傷重不治,我前往峨嵋拜師學藝,只帶了珍珠。十二年前,珍珠病了,就像是爹一病不起那樣,如果不是你救了它,我就失去了與過去唯一的關聯。”
葉秀珠說到這裏,她看向雲善淵的眼神中透出了清亮的光,似是想起了當年。年幼的她在傷心無助之際,遇到了雲善淵。一只兔子的獲救,卻是溫暖了她的心。
雲善淵搖了搖頭,“葉姑娘,你該明白,救了兔子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師父。當年,我是否說了或做了什麽,讓你産生了一些誤解?”
“并沒有,什麽都沒有。”葉秀珠眼中的光褪去了,她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其實,她一直明白雲善淵從未多做什麽,是她自己轉移了某些感情,将它寄托在心中的虛影之上,一不小心就寄托了十年。不是愛戀,更多是一種無以名狀的感情。
“進入峨嵋之後,我的生活并未有任何不如意的地方。雖然師父并不平易近人,但對于我們并不嚴苛。師兄師姐之間都是率直的人,彼此也算相處融洽。”
雲善淵看着葉秀珠,比之她曾經接管過的峨嵋派,出現了丁敏君那樣的人,這個峨嵋派弟子之間的關系确實算得上融洽,也能說三英四秀基本都是簡單的人。
“所以,你過得應該算愉快,這難道有什麽不好嗎?”
葉秀珠深深看着雲善淵,她沉默了片刻,握着茶杯的手更緊。
這十二年來,她沒有活得不如意,可是到頭來,卻是背叛了師父,也背叛了峨嵋。今日再見雲善淵,她也不知是怎麽了,仿佛是見到了父親,又是見到了那只死去的兔子,讓她心生不安,更是湧出了濃重的負罪感。
“沒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只是珍珠死後,我遇到了一個人,他叫霍天青。”葉秀珠還是說了出來。此言一出,她感到雲善淵的氣息變了,“我愛上了他。他沉穩可靠,對我照顧體貼。我以為他是愛我的,所以我願意為他做很多事。”
雲善淵聽到這裏已經猜到了大概。
霍天青與上官飛燕有密謀,而他本人做了閻鐵珊的大管事,如今閻鐵珊死了。要說上官飛燕怎麽能潛入珠光寶氣閣,說不定也就是霍天青為她打開了方便之門。那麽他要如何對付獨孤一鶴?必然要在峨嵋有一個內應,可以随時掌握獨孤一鶴的動态。
“你告訴了他什麽?”
“師父并非明日才到,他今夜就會先一步前往珠光寶氣閣,師父查到了青衣樓的所在。霍天青會與師父比武。”
葉秀珠說着就掉下了眼淚,“我不知更多了,但是陸小鳳請了西門吹雪調查金鵬王朝一案。今天,西門吹雪差點殺了二師兄。我不知道西門吹雪是不是會找上師父,師父又會不會因此而死。”
雲善淵想着其中的時間節點,這與她設想的差不多,如今是得到了準确的時間。西門吹雪并沒有回客棧,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但他一定會知道獨孤一鶴來此的消息,就一定會去找獨孤一鶴。
然而,世事最經不起時間差,一刻之差,就是一命之隔。
雲善淵看着葉秀珠,她也不知還能說什麽,她與葉秀珠本就不算相熟。“葉姑娘,你是否明白了,霍天青他只是在利用你。”
“一只鴿子,我看到了他與那個女人的來信。”葉秀珠笑得凄涼,“可我還是不願意相信兩年多的感情就是假的。所以我什麽都不說。不說,也許就能騙自己騙下去。”
雲善淵嚴肅地說到,“一個男人,他如果愛你,想要與你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起碼不會對你的師父、師兄妹生出惡意。人都有喜好偏愛,他可能不喜歡他們,但說什麽都不會讓你背上合謀弑師的罪孽。
葉姑娘,人有可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可能會愛上一個惡人,但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理智地做出選擇。”
葉秀珠放下了茶杯,拿出了帕子擦幹了眼淚。“你說得對,我想現在選擇還為時未晚。我希望師父能活着,我的師兄師姐師妹能平安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