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雲善淵在采花大盜一案告破後, 回到了金陵城,還有兩天就是花如令的六十大壽了, 她在靜待必然出現的鐵鞋大盜。
如此靜待中, 她一人在客棧喝着茶,桌上放在三小碟糕點,一碟綠豆糕, 一碟如意糕,還有一碟涼糕,這是三種不同的糕點,就像是孫大爺、洛馬、采花大盜。
他們看上去并沒有關聯,卻是都死了。不是被誰殺死的, 而是死得符合一般事态的規律,但是天魔繡的出現, 讓她有了一種詭異的感覺。
‘此物只從天上來’, 采花大盜提起那張古怪的人皮時,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雲善淵不認為真會天降人皮,采花大盜的意思應該是他無意中得到了人皮,可是那張人皮所繡之圖又是何人所為, 這種武功太詭異了,詭異的讓雲善淵覺得并非此間之物。
‘扣扣——’, 這會客棧的房門被敲響了。
“沒鎖, 進來吧。陸兄這個點來找我,難道是想蹭頓點心吃?”雲善淵的話音落下,陸小鳳就推開了房門。
陸小鳳還真不拘小節地走到桌邊, 拿起了一塊如意糕塞到了嘴裏,順帶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似是覺得一塊糕點不管飽,将三個盤子裏的糕點都吃到了肚子裏。他這才終于開口說話了,“我這一路從京城趕到江南,是一頓飽飯都沒吃上,還好有你的糕點可以稍微讓我緩一緩。”
“你上京為朋友慶生,怎麽又會這麽快回到江南了,該不會是上一頓壽宴沒吃夠,又聽聞花伯父要做壽了,特意過來再蹭一頓。”
雲善淵順口一說,陸小鳳這時候趕到江南,總要有一個讓他趕路的理由。采花大盜的案子已經結束了,最近江南的熱鬧也就是花如令的六十大壽。
陸小鳳還真點頭了。“你還真猜對了,上一頓壽宴是被攪和了。我沒能和他一起慶生,反倒是雲兄才是幫他一把的人。”
雲善淵也不意外,陸小鳳交友廣泛,認識金九齡也實屬尋常。“你去京城是去見金九齡,該不會你是你告訴他,我在江南吧?要不他怎麽能剛好尋到我。”
“金九齡說采花大盜一案可能需要一個幫手,還需要是個女子才方便查案,我就把發財的機會讓給雲姑娘了。”
陸小鳳還特意改了稱呼,以示他知道雲善淵是個女子,“我想你們二人應該可以破案,我也就沒再回來,免得你們覺得我是想要多分一杯羹。”
雲善淵挑眉說到,“只怕比起銀子,你更偏愛紅顏知己。我去了神針山莊,怪我聽力太好,聽說了神針山莊的大小姐追着一個四條眉毛的人去了京城。
有美作伴,那些真金白金在你眼中怕是一文不值了。江湖人稱薛冰為冷羅剎,說她是什麽母老虎,我看陸兄的春風得意的樣子,只怕是讓百煉鋼也化作繞指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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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想起薛冰,他也是會心一笑,那真是一個可愛至極的女子,若非是花滿樓父親的相邀,他确實不舍離開京城。
“以後若是有機會,你自會見到她,想來你也會喜歡她的。好了,先不說這些,你一個人點了三盤糕點一動未動,就是盯着它們看,看出什麽所以然來了?”
雲善淵聽陸小鳳前半句的意思,他這次是真的用心了,才會談及日後她與薛冰相見。雖然她與陸小鳳是半個同門的關系不能對外透露,可是兩人之間都認了這份同門之誼。
因此,這話的意思多少有些像是帶着薛冰見一見親友。若真能成一段美好姻緣,她自是樂見其成,但這都是日後的事情了。
“這盤中糕點全都到了你肚子裏,別管我之前再想什麽,現在是眼不見,心不煩了。直說你的來意吧,你可不擅長拐彎抹角那一套。”
陸小鳳再喝光了三杯茶,他才清了清嗓子開口了,“我是為了花滿樓而來。花伯父找上了我,想請我幫忙演一出戲,以而消除花滿樓這些年來心中的陰影,時間就是兩天後……”
“人物就是請你出演鐵鞋大盜。”雲善淵替陸小鳳補充完了未盡之語,她算是明白陸小鳳今日怎麽會喝了三杯茶才敢說此事了。
她又想到昨日花滿樓說起此次花如令大壽,可是六位兄長都有事無法歸家,家宴已經在半個月前提前進行了,故而兩天後的壽宴上請的都是其他親朋好友。
花滿樓雖是有些遺憾此次雲善淵見不到他的兄長們,但是念及壽宴上可能出現的變故,他的兄長們不在也是一件好事。
如今看來,花如令不是匆忙間下的決定,而是再更早之前就想要演這一出戲了,父子二人在這一點上是想到一起去了。花如令與武林人士交好,但他的兒子們卻并非武林中人,除了花滿樓之外,其他的幾位花家少爺至多就會強身健體的拳腳功夫,将他們支開不參與壽宴才是對的選擇。
陸小鳳見雲善淵一下子就猜到了,他沒有為省去了一番口舌解釋而輕松,恰恰相反,他覺得雲善淵不贊同這個做法。
“花伯父請了不少武林同道來參加壽宴,他一直知道花滿樓認為鐵鞋大盜還活着。與其這樣讓花滿樓繼續活在鐵鞋大盜依舊存在的陰影裏,不如就做一場戲,我扮作假的鐵鞋出現,讓花滿樓親手将我擒獲,讓他鏟除了這個心魔。不過,這場戲要想唱下去,還有關鍵的一點。”
陸小鳳看雲善淵聽後只是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他更确定雲善淵不贊同這個做法,因此他之前對花如令所言的顧慮是對的。
“花滿樓向花伯父他說起會請一位朋友一同赴宴,花伯父知道那是一位女子之後,他先是高興于兒子請了一位好朋友來,但是又對我說出猶豫之言。不知花家壽宴鬧出的事情會否給花滿樓的好朋友留下不好的印象,以而壞了兒子的好事,誰讓這是花滿樓第一次帶朋友回家。”
陸小鳳看雲善淵還是不動聲色,他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說,“我确實知道雲兄定不會介意花家壽宴鬧出了什麽動靜,但是卻怕我的性命不保。你若把我當做了鐵鞋,我可能看不到以後的太陽了。雲兄,你給句準話,能不能陪着演這出戲?”
“說完了。我該說你是勇氣可嘉嗎?我會讓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你确定自己就一定能在花滿樓手裏活下來?世間事準備得再怎麽周密,都會有意料之外。”
雲善淵為陸小鳳也添了一杯茶,
“這個計劃破綻太多,我确實不贊同。花伯父想要除去兒子心中的心魔,于是讓你假扮鐵鞋。以花滿樓的性格,不可能一劍殺了你,至多是傷了你。當花滿樓抓住了你,能說明什麽?就是說明他這些來一直是錯覺與幻覺。你們用心良苦,可我不會陪你演這出戲,你更是該勸說花伯父,讓他打消這個計劃。”
“為什麽?你真的認為鐵鞋還活着?”陸小鳳猜不到更好的理由,這也是唯一的理由。
雲善淵慎重地點頭,“我相信花滿樓的感覺沒有錯,這種感覺不是一天二天,而是十五年,那就不是心魔幻覺,而是真的存在這樣一個未亡的暗影。據我所知,鐵鞋之死并非切切實實地一劍鑽心,被人掀開了他的面具,确認過他是一具屍體的屍體,而是他受了重傷掉到了大河之中。這世上有一句話叫做死要見屍。”
“十五年前,花伯父請五大門派聯手抓捕鐵鞋,即便是沒有見到屍體,但那樣重的傷,是活不了的。你難道認為還能桃代李僵?”
陸小鳳不是不信花滿樓的感覺,而是他覺得正是因為當年沒有見到屍體,才會讓花滿樓這些年總會有所幻覺,也确實不該讓花滿樓還活在鐵鞋的陰影中。
“桃代李僵也好,逃出生天也好。我信花滿樓的判斷,鐵鞋沒有死。”雲善淵對陸小鳳笑了笑,“這種感覺,你怕是不懂的。”
陸小鳳才是笑了,他端起了茶杯與雲善淵碰了杯,“我不懂?我當然明白什麽是感情用事。不管是多麽理智冷靜的人,也總會犯一次傻,你心甘情願地傻,我還能說什麽?不過,花滿樓确實是一個良人。”
雲善淵喝掉了杯中茶,她确實是說過寧願年少輕狂一把地相信花滿樓的判斷,但她也的确認為花滿樓的感覺沒有錯。
這種感覺是陸小鳳不懂的,因為他不曾失明,所以他不似花滿樓能感知到世上潛藏之事。雲善淵在感悟天道之際,卻是也有了這種感知,它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随你怎麽說吧。我不會配合你演戲的,你為什麽不想想,壽宴之夜會否有別的變故。如果鐵鞋真的活着,你們定了這樣一出戲,他必有後招,只怕第一個就是讓你死。比如破壞了你保命的東西,你若死在花滿樓的手下,或者他僅僅是傷到了你,他都不會開心。”
雲善淵阻止了陸小鳳再想勸說的話,“退一步說,鐵鞋真的死了。可是,你怎麽知道他沒有親朋為他來報仇?你可理解為花滿樓這些年來感知的都是複仇的暗影,他就在桃花堡伺機而動,兩天後就是最好的時機。”
陸小鳳被這句話噎住了,這确實是一種可能,他沒有辦法否認。“所以,你想怎麽辦?”
雲善淵攤了攤手,“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他一個人對着那麽多人,不可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段,用.毒再尋常不過了。”
“然後呢?”陸小鳳不覺得大家能百毒不侵。“你是解毒高手?”
雲善淵搖了搖頭,“然後靜觀其變。你有信心我讓你看不到日後的太陽,為什麽不将鐵鞋或者他的同夥代入這個角色。你放心,我雖不似西門吹雪出劍會讓人必死,但是世間多的方法讓人生不如死。”
陸小鳳嘴中一苦,這茶水終是喝出了苦味。他想問花滿樓是否雲善淵有這樣的一面,不過想來是必然知曉的。又想說不知雲善淵與西門吹雪相遇會如何,可想來兩人也是一定會遇到的。
“那就兩日後桃花堡再見,做戲一事,我會和花伯父好好商量。”
花如令壽宴當日的下午,花滿樓去客棧接了雲善淵。
“桃花堡不在城中,距離此處有一段路程,我就過來接你了。”花滿樓是坐馬車來的,駕車的是他的小厮花平。
雲善淵帶着壽禮上了馬車,也沒有提起陸小鳳前來找她一事,今夜的事情也不知到底怎麽發展,但想來不會有陸小鳳假扮鐵鞋那一出了。
“聽說伯父的壽宴邀請了不少武林中人,五大掌門齊聚之外,金捕頭也來了。”
花滿樓聽雲善淵說起過這一月的事情,她與金九齡才合作過,“父親的意思是趁着壽宴的機會多請一些朋友,難得那麽熱鬧,也請了六扇門的人。我覺得來得人多,也不是壞事,渾水才能摸魚。”
“金九齡來了,總有些不一樣的。采花大盜一事剛剛結束,他都沒能在六扇門歇一口氣。以他的消息靈通,早就知道伯父的壽宴一事,卻是沒有與我一同回金陵城,若是他沒有接到什麽新消息,該不會匆匆趕來江南。”
雲善淵不知金九齡得到什麽消息,讓他認為必須跑一次江南,可想來不會是小事情,金九齡不是辦小事的性格。
花滿樓聞言亦是點頭,但多想無益,今夜自有分曉。他将馬車中的暗格打開,拿出了一本書。“還有半個多時辰才能到桃花堡,不如我讀詩給你聽。”
若說花滿樓的感知敏銳到了何種程度,他能摸出書籍上刊印的文字與書寫的墨痕。
只是,雲善淵卻先握住了花滿樓的左手,他的手指上有剛剛結痂的傷痕,這傷痕像是利器所傷。“這是怎麽了?總不見得是小花貓劃傷的吧?”
“我最近在練雕工,剛開始學習不太熟練,沒事的,都已經結痂了。”花滿樓說着笑了起來,“好在傷得是左手,還能為你讀書。”
雲善淵又不能說花滿樓學習雕刻有錯,她只得拿過了書,“我來吧,也是你運氣好,我還沒為誰念過詩。”
“好,是我運氣好。”花滿樓笑意更甚,在這暖洋洋的午後,能在馬車中聽雲善淵念一段故事,他如何能不滿足,她的聲音宛如暖陽灑在了心頭。
花滿樓時而為雲善淵倒上一杯茶,送至她的唇邊,讓她莫要念着口渴了。
這樣的午後行路,似乎與夜間将要發生的一切陰謀詭計都無所關聯。直到到達桃花堡,下車的時候,兩人都是帶着笑。趕車的花平倒是一臉平靜,心中對旁聽了一路詩詞歌賦,究竟是什麽感覺,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桃花堡門口,金九齡也是剛到。
他先與花滿樓打了招呼,又對雲善淵說到,“剛好見着了,說好的對半分,這不就送來了。以後,有機會再合作。”
雲善淵收下了銀票,她不着痕跡打量了金九齡,松了一口氣。她原本擔心天魔繡一事對金九齡有什麽影響,現在看來應該沒有大礙。
“謝謝金捕頭了。”
“金捕頭,小愈,那我們就進去說吧。”花滿樓帶着兩人進了桃花堡。
桃花堡裏陸小鳳已經到了,苦智禪師、鷹眼老七、烏金雕、石鵲、關泰、宋神醫等人也都到了。
換句話說,該來的都來了,也不知裏面有沒有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