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二更)
“十年前的大火?”洛馬的表情有些迷茫, “對了,那時候我剛剛做了捕快, 那一天晚上的火很大, 把那間庫房燒得幹幹淨淨。火是血紅色的,它會吃人!”
洛馬說到這裏褪去了迷茫的表情,他複而狂笑了起來, “至于我為什麽要選那座山做極樂樓的所在,這真是愚蠢的問題,當然是因為它好用啊!”
就在洛馬話音剛落之際,他竟是主動想要抓住橫在脖子上的劍想要割頸自殺,只是雲善淵撤劍的速度, 比他伸出左手的速度要快。
誰想到洛馬在伸出左手握劍之際,竟是更快地伸出了右手狠狠向他自己的心口拍去, 那左手的動作反倒是假動作了。
“不要!”花滿樓的話才出口, 陸小鳳已然想去點住洛馬的穴道,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就在呼吸之間,洛馬震斷了自己的心脈,頓時斷了氣。
雲善淵看着倒在地上的洛馬, 她并沒有打算殺了洛馬,要怎麽處置他, 那是朝廷的事情。
依照洛馬之前寧願殺死一屋子人, 也要逃之夭夭的做派,依照他先想将極樂樓與假銀票的罪名按在岳青身上,眼見不成又甩出同夥錢掌櫃的做派, 洛馬會是一個在最後關頭選擇自殺的人嗎?他難道不該殊死一搏,他拍向心脈的這一掌,向她而來才更符合邏輯。
雲善淵上前查探了洛馬的屍體,沒有任何中毒的痕跡,一掌斃命,他是決絕地想要死。
朱停從外面打開了被封住的屋子,他看到了屋內的情況,搖了搖頭。
洛馬困住了他的師弟岳青,脅迫岳青制假在前,而後又賊喊抓賊誣陷他,将他抓到了大牢之中。可是洛馬想不到,從開始就有人懷疑了他,而且布下了一個局讓他路出馬腳。
大牢根本困不住魯班神斧門的傳人。為了防止洛馬玉石俱焚,陸小鳳與朱停商議好,讓朱停自行出牢,守在門口以防萬一。
“多行不義必自斃。”朱停只說了一句,就走向了岳青握住了他的手,“師弟,這些年你受苦了。”
這師兄弟兩人開始敘舊了,岳青還向朱停介紹了他的女兒霞兒,說起了這些年被困之事。
另一邊,一直與朱停做搭檔的捕快蔣龍長嘆一口氣,“怎麽就是他了,我一直不信啊。這些年,我們聯手抓過那麽多犯人,破了不少案子。這都是為什麽!”
因為貪婪,貪婪會改變一個人。正如洛馬,正如錢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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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龍讓手下擡走了洛馬的屍體,帶走了無豔,極樂樓與假銀票一案到此就迅速地終結了。
極樂樓的資産都會充歸朝廷所有,而等到樓中的資産清點完之後,雲善淵也就能收回這片地産了。
一切看上去很完美地落幕了。
雲善淵請了白事一條龍将孫大爺遷出了荒墳,把他重新安置到了一處風水不錯的墳地中。只是做了這些,她還是覺得不夠,心中的疑惑非但沒有消除,反而越發随着洛馬之死擴大了。
“雲兄,你還是有所懷疑。說來,我也有些懷疑。龜孫大爺是唯一能聯系上大智大通的人。他死了,就沒有人知道大智大通在哪裏了,沒人再能找到江湖上的百事通了。除非大智大通自己跳出來,那我是真想問他們,是否知道孫大爺是不是被人殺死的。”
陸小鳳給孫大爺上了一炷香,孫大爺死得突然,在遷墳之際,他請了衙門中的幾位仵作再次為孫大爺驗屍,可什麽問題都沒有,結論依舊是馬上瘋而死。
而且詢問了孫大爺生前所住的客棧,孫大爺死前沒有任何異常,也沒有其他古怪的人來找過他,他就像是時間到了,便該死了。
不會再有大智大通了,因為孫大爺就是大智大通。
雲善淵卻仍沒有将這一點說出來,有的秘密不能說,說了就會給人帶去危險。
“陸兄,你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阿吉教授你內功之事,除了西門吹雪可能知情,這世上還有第五個人知道嗎?”
“當然沒有。”陸小鳳果斷地搖頭,“我不喜歡提起過去,因為我愛管閑事。沒有過去,才更方便我管閑事。你問這個問題是懷疑什麽,還有,阿吉到底是誰?”
“孫大爺死了,馬上瘋意外而死。洛馬死了,極樂樓與假銀票一案敗露,自殺而死。他們一個是阿吉的朋友,一個侵占了阿吉留下的祖産,他們死得毫無破綻。”
雲善淵并未正面回答陸小鳳,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但我想你不要再對第五個人說起你與阿吉的淵源,不管是對誰。不說,對你好,對你的朋友也好。”
雲善淵說完轉身就離開了墳地。
陸小鳳看了一眼孫大爺的墓碑,他當然也有不解與懷疑。先不說龜孫大爺的死,就說洛馬,他怎麽會自殺?他會是死皮賴臉活着才對,或者死前拉個墊背才對。
“雲兄,等一等,你也懷疑洛馬的死有問題。他死前說的話,看似回答了你的提問,可是又都沒有說清楚。只是,世上有可以殺人的毒.藥,難道還有隔空控制人的意志讓人自殺的武功?當時,我們是在被洛馬親手封閉的房間裏,其他人都沒有問題。”
雲善淵也不知道,她懷疑過攝魂之法,但洛馬并沒有中招的跡象。
如果是一種攝魂催眠之術,還能有很長的潛伏期,當旁人提起某個關鍵詞之時,能直接讓人被控制着自殺,而且自殺的人表面上看不出不正常。
那麽掌握這種攝魂術的人本領在她之上,這套攝魂之術必然根植于一套高深的武學,那人的武功亦是絕對不低。
世上真的會存在這樣一個人嗎?他又意欲何為?
這樣的疑惑依舊只是猜測,沒有任何的證據加以旁證。孫大爺所留的‘倒’字,也起不到提示的作用。
雲善淵沒有對陸小鳳繼續多談此事,如果真的有這個人,他早晚都會出現,現在的糾結擔憂與胡亂猜測都沒有意義,除非有新的線索出現。她接納了阿吉的建議,不再一味匆匆趕路,試圖走得慢一些,讓心境更加沉澱下來。
“世上總有猜不了的謎,暫且放一放,說不定不經意間就會冒出了新發現。不要再談案子了。陸兄,你不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些小問題要處理一下,有人若是說你男扮女裝,你會不會覺得驚喜呢?”
陸小鳳頭皮一麻,雲善淵怎麽還記得極樂樓的那一出,聽她的意思是要他男扮女裝。“我想起來了,我和京城的朋友約好了,要去為他慶生,這就不多留了。你替我向花兄帶一句告別,他的酒不錯,下次我帶酒來江南。”
陸小鳳說完就飛了出去,這速度與司空摘星比試輕功時而言,還要快了一分。
雲善淵看着陸小鳳瞬間消失的身影,笑着搖頭,她其實只是嘴上說說而已。但既然陸小鳳不喜此事,那以後有機會更要讓他嘗試一番,這也算是陸小鳳無意中自揭其短了。
陸小鳳離開了江南,司空摘星也不知影蹤,又去尋找下一個想偷的目标了。
既是已經處理了雜事,雲善淵也就去赴了百花樓之約。她去花市轉了一圈,想着若是有合眼緣的盆栽,便就順帶捎一盆給花滿樓,讓百花樓多添一份景。
這樣想着,她就看到了一盆已經結出花苞的藍雪花。
攤主說這山灰柴的葉子一年常綠,而它的花期也很長,可以從春末到初秋,花開為雅致的淡青藍色,花朵聚集成繡球模樣。山灰柴既是美得與衆不同,但又勝在它省心好養,只要光照與水分充足就行,不似有些花嬌貴得很。
雲善淵見那淡青藍色的花苞,讓人心靜清涼,她覺得挺合眼緣就買下了,這其中也不乏聽到攤主說此花好養的緣故。
也許,花滿樓并不在意送他的到底是什麽品種的花,既是百花樓就能讓百花一同生長。
日落時分,雲善淵來到了百花樓之前,便完全懂了鮮花滿樓的含義。
臨街而立,夕陽之下,百花樓之中的生機就拂面而來。僅從外面看,二樓的倚欄之側放滿了一盆盆花,有些開了,有些沒有,它們的共同點就是生氣蓬勃。
這是一棟大門随時敞開的小樓,走入其中就是進入一方平和美好的天地。
花滿樓正在樓中等雲善淵,當雲善淵來到百花樓之前,他便覺得街上其餘的聲音都退去了,只剩下了她一人的聲音與氣息,讓他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
“你來了。”花滿樓走出了小樓敞開着的大門,他自然地接過了雲善淵手中的那盆花,湊近輕輕一聞,“是藍雪花,謝謝你把它帶來了,我們一起給它找個合适位置安家。”
“好,我沒什麽經驗,這事聽你的。”
雲善淵随着花滿樓進了百花樓,兩人并沒有多餘的客套寒暄,就像是雲善淵并非第一次來,花滿樓也并非第一次等她來。
花滿樓先為這盆花安了家,将它放在了最适合其生長的位置上。
然後,他将雲善淵引至了廳堂,方桌上已經備好了三四道菜還冒着熱氣,以及用小爐溫着的桂花釀,讓屋中彌散開了香甜的酒味。
“剛過中秋,桂花飄香,我制了一些桂花釀,味道應該還行。就是此酒不似其他酒,它粘稠而綿甜,也不知你是否喝得慣?”
“既是你釀的,我定是喝得慣。”雲善淵偶然嘗過一口桂花釀,一口便是唇齒留香。只是,她不太飲酒,所以也就只喝過一次桂花釀。
喝酒喝的是心情。如今,她坐在百花樓之中,對面是花滿樓,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心情會變得越發的自在閑适,如此酒怎麽會不好喝。
花滿樓聽着就笑了,雲善淵的話像是甜言蜜語,卻帶着十足的真心誠意,就算是被哄了,他也願意是多聽幾遍。
“喝得慣就好,但也不能貪杯,是酒喝多了總會醉的。”
“如今,酒許是已經喝不醉了,除非是人自己想要醉。”
雲善淵很久沒有醉了,她偶爾也會想找一個能一起醉的人。“今夜還是算了,我怕醉在這裏,摘了你的花,你該心疼了。若是日後得空,不如去湖上一醉。也能體驗一把,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好,等再過一段時間,我也想着離開這裏,到處去走走。你喜歡哪個湖都可以。”花滿樓說着與雲善淵碰杯了,兩人邊吃邊聊了起來。
雲善淵有些意外,“你也起了雲游四海的想法?我還想着,你是不是會一直久居百花樓。”
“我記得,雲愈是雲游的雲,治愈的愈。雲游四海,有何不好。能看遍山川江河,感受不同的美好。百花樓是家,我會回家,不會忘了家在哪裏,但也不能束縛住我探尋天地自然之美的腳步。”
花滿樓喜歡百花樓的生活,但他也有到外面去走走的想法,這個想法從十五年前就有了。那個雨夜,有個人在他心中留下了驚鴻一瞥,他看不見,卻在那一刻知曉了一個更廣闊的世界。黑暗又如何,失去既是得到,他能觸碰更美的世界。
他原以為有的人只是曾是驚鴻照影來,既是無法再見,那便天涯兩端各自安好,珍惜各自的當下,卻沒有想到緣分的妙不可言。
雲善淵聽了花滿樓的話也笑了,若論誰說話更好聽,花滿樓更甚一籌,卻也都是肺腑之言。十五年來,她沒有忘記花七童,許是因為記得過去的原随雲,她就更記住了花七童的與衆不同。
如今再見,她感謝緣分的安排,花滿樓讓她看到了武道之中的另一種境界,襟懷曠達、享受美好、感恩生命。在花滿樓的身邊,即使不言,也讓她這個我生本無鄉的人,有了心安是歸處的安谧。
“你既是這樣想,出去走走也是不錯。”
雲善淵不認為花滿樓外出會有什麽不便,他聽聲辯位的本領在她之上。“我從江南到西域,就走過了很多地方,與不少人匆匆擦肩而過,也不知今後還會不會遇到。”
“可以說說嗎?那些遇到的人。”花滿樓覺得能讓雲善淵留下的影響的人,應該有他們的特別之處。
雲善淵說了幾個,他們之中大多數的如今怎麽樣了,她如從所知,有一人卻是聽人說起了。“金九齡的情況,我略知一二。我與阿吉見到他的時候,他剛剛學藝有成作別了苦瓜大師。他想成為第一名捕,去了京城六扇門。”
花滿樓點了點頭,“我聽過他的名字,有人說金九齡是六扇門中三百年來的第一高手,也是聞名天下的第一名捕,破了很多案子。如此說來,他也算是心願已成。”
“這樣挺好的,夢想成真。”雲善淵與那些人都是匆匆擦肩,今後不一定還會再見。因此,她對于能與花滿樓重遇,感到幸運而想要珍惜。
“對了,你說要再過一段時間才打算出發游歷,是還有未盡之事嗎?是不是找不到人照顧百花樓的花?”
花滿樓先是搖了搖頭,然後神情也多了一絲難得一見的黯淡。“樓裏的花,我已經找到能放心讓其照顧的花伯。至于未盡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