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雲善淵從未見到花滿樓會有這樣的欲言又止, “如果你還做好準備說出來,那就不必勉強, 多給自己一些時間也好。”
“不, 我并非沒有準備好。只是,父親與哥哥們都覺得我的感覺出錯了。小愈,你覺得這世上有鬼魂嗎?”
花滿樓收斂了笑容, 他的眉宇間添了一絲憂愁,雖是問了鬼怪之事,但似乎更相信困擾他的并非鬼魅而是活人。
雲善淵以自己為例,便知死生之事。
“沒有見過,不代表不存在。是鬼也好是人也好, 若非他困擾了你,你也不會多此一問。因此你感覺到了某種存在, 我便信你的感覺。如此不論是人是鬼, 都要找個機會去面對,消除這份困擾。”
“大家都說他在十五年前就死了,我卻感覺到他還活着,如影随形, 宛若鬼魅,時不時就會冒出來。曾經我懷疑過自己的感覺是錯的, 但後來又覺得那應該對的, 他出現在桃花堡之中,還在謀求某樣東西。”
花滿樓沉默了一會又說,“可是除了我之外, 沒有人相信鐵鞋大盜還活着,他不是鬼,他是人,就潛伏在花家。”
十五年前,江南花家七公子被鐵鞋大盜刺瞎了眼睛。
雲善淵在認識花七童時并不知道傷了他的人是誰,但是江湖沒有秘密,她與阿吉離開了金陵城之後,沒過多久就知道了那場悲劇的始作俑者。
時至今日,她依舊無法治好花滿樓的眼盲,除非此生,她能跨入天道的門檻,悟出得以讓枯木逢春的武學心法。
花滿樓如今活得很快樂,他比之世上絕大多數人都要快樂,但是沒有了視覺,終究是一大遺憾。
如果鐵鞋大盜真的活着,還一直宛如鬼魅的徘徊在花家,他勢必是變作了所有人都不會懷疑的對象。
人的眼睛是會騙人的,而花滿樓的感覺卻甚少出錯,那麽在衆人都不相信的情況下,他默默不斷地感知着害他失明的真兇存在,這便是更大的折磨。
難怪,即便曠達如花滿樓也會為此平添了一絲愁緒。
雲善淵思及此放下了酒杯,以右手輕輕覆蓋住了花滿樓的手背,“盡管沒有人能從不出錯,但我想已經十五年了,你一直覺得他在,他就必然在。這不能用心魔制造的幻覺去解釋。我信你的判斷。”
“你怎麽知道這不是我的心魔?我都無法拿出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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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樓雖然對鐵鞋大盜尚在人間一事有很深懷疑,也曾對家人提起過這種懷疑,但是他沒有證據。“如此輕信,未免不好。”
“如果你有十五年的幻覺心魔,你就不會是如今的你。與其說是信你,何不認為是我信自己的判斷,對于鐵鞋還活着一事,我認為你的感覺是對的。”
雲善淵不信花滿樓是被心魔弄出了幻覺,即便他深疑鐵鞋還活着,也僅是多了一絲愁緒。“若非要認為我是輕信,那就也當我難得年少輕狂了一把。”
在雲善淵的手落下來的那一刻,花滿樓就心頭一跳,似是能從兩人雙手相觸之處感到一股暖流,就像是多年前勾勾小指的約定,當年有人信他可以做到,在黑暗之中聽見花開。
而今,聽到雲善淵的話,此情此景與當日相似又不同,她依舊信他,甚至是寧願年少輕狂一把地信他。
花滿樓怎會不知,雲善淵可以灑脫從容,但卻真沒有幾分年少輕狂,正如他也沒有幾分年少輕狂。
那顆多年前埋下的種子,在重逢之際便蠢蠢欲動,此刻他聽到了破土而出的聲音,他的心中栽種了一朵特別的花,一朵只為一人而開的花。
花滿樓握住了雲善淵的手,他笑了起來,也沒有握太久就松開了。
“那就當做是我們都年少輕狂了。小半年前,我從家裏搬了出來,這種感覺就消失了,可是鐵鞋對我的家人必然沒存好心。當年我見到了他的樣子,卻不知他這些年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桃花堡裏往來的人不少,我卻不知如何才能找出他。還有一個月,父親就要過六十大壽了,我有種感覺,他會出現,他既是有所求,必然會趁此機會而來。”
雲善淵也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如果伯父不介意添一雙筷子,我也就厚着臉皮去嘗嘗花家的酒席,誰讓美酒佳肴讓人動心。”
花滿樓想了想點頭了,鐵鞋的存在是一種危險,他也許該拒絕雲善淵的提議,但是話已至此,再言拒絕反而違心。“父親必然不會介意你的到來。只是,美酒佳肴可能沒那麽容易,我只能事後補給你了。”
兩人沒有在就鐵鞋的事情說下去,一個月之後花如令的壽宴之上,該來的便會來了。
花滿樓談起了他養花的趣事,每一盆花都是不同的,要養好不同的花,要用心才行。中秋前後時逢昙花的花期,樓裏也有一盆昙花,這一兩日就将要綻開了,也不知是否就在今夜。
晚膳過後,外面的天色就徹底暗了,小樓之中也暗了下來。
花滿樓不需要點燈,他本欲為雲善淵點上幾盞燈,可是雲善淵也不需要點燈。既是來聽花,黑暗之中才更動聽。
此夜,戌亥相交之際,那盆昙花緩緩開了。
雲善淵與花滿樓就坐在昙花之側,月光照在他們身上,也照在了緩緩綻開的昙花花瓣上,花香幽幽地散在了風中,讓聽花的人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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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考慮到一個月後就是花滿樓父親的壽辰,雲善淵打算晚一點再去神劍山莊。阿吉并沒有給她具體方位,用一個月的時間可能無法在群山之中找到山莊所在,也就不那麽趕時間了。
這一個月随意在周邊走走也好。
但是,一樁大案子打破了整個江南的平靜。
杭城知府的女兒竟是遇到了采花大盜,而且還懷孕了,女子自殺之後,誰是采花大盜就成了一大疑問。
無獨有偶,這個采花大盜是慣犯,他原來在北邊也作案了,專門挑大家閨秀下手,卻是找不到絲毫破門而入的痕跡。唯一的特點是,在被他采花的女子床頭都會留下一塊紅色繡帕。
金九齡作為六扇門第一名捕接下了此案,他來到杭城探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