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抓蟲)
銅陵城裏的哪家面攤既好吃又便宜, 孫大爺對此再了解不過,他帶着雲善淵與阿吉拐了幾個彎, 走到了一個小巷口。這裏随意放了幾張桌椅, 掌櫃的像是剛剛開始擺攤營業,所以除了他們三人之外,尚未有旁的客人。
“小雲, 你吃什麽面?如果吃葷的話,這裏的大排面是一絕。反正給我來一大碗大排面。”孫老爺問着雲善淵,複而看向阿吉,“老夥計,你也還咬得動大排吧?”
雲善淵點頭, “那就大排面,外加一個蛋。”
在能吃的時候, 不要客氣, 想吃什麽遵從自己胃的意思。
這是雲善淵在來到此間吃了一個多月野果後,最新領悟的心得體會,不必委屈自己的胃,這和委屈自己的心沒什麽差別。
阿吉擺了擺手, “我要牛肉湯面即可,不必加肉, 就是牛肉湯與面即可。”
“好勒, 三位随意坐。兩碗大排面,一碗加個蛋。再來一碗牛肉湯面。你們可真會選地方,也就我這裏能吃到正宗的牛肉湯。”
老板說着就撩起袖子去煮面了, 而那大排是事前做好的,等面煮好了,向面上一擱就成。在另外一個大鍋裏熬着牛肉湯,鍋蓋縫隙裏冒出了白氣,讓人已然聞到了牛肉湯的濃郁香味。
這種牛肉湯的香味,雲善淵也未曾聞過,若說比較,似乎只有當年無花做的素齋之香可以相較高下。她有些好奇,這家面攤應該是祖傳手藝,而且還是招呼江湖人的祖傳手藝,就是因為牛肉湯。
雖說朝廷并不禁止殺牛,但是普通百姓很少吃牛,畢竟牛是耕田的重要幫手,市面上流通着牛肉買賣的價格相對昂貴,這是普通百姓消費不起的。江湖人與富商權貴才能買得起牛肉。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起,江湖人也就多喜歡吃牛肉、和牛肉湯了。
雲善淵看着面攤的老板,他應該快要四十歲了,不過整個面攤也就他一人在打理,不見小二,也沒有他的子女幫忙。
“孫大爺,這個面攤很早就有了嗎?”
孫大爺拿起兩根筷子比了一個十字,“很早就有了,我十歲那一年,還是老夥計帶我來吃的。”
“大概是六十多年前,我在別處打工,其他面攤的老板都不太歡迎我光顧,這位老板的祖父給了我一個歇腳的地方。”
阿吉望着正在煮面的老板,老板已經四十歲了,他的祖父早就作古。
“那不是在銅陵城,而是在更北的地方。後來城裏出現了疫病,老先生帶着一家人南遷到了銅陵。三十年前,我偶然路過此處吃了一碗面,才知道了竟是故人的面攤,那時招呼我的是老板的父親。說來是我活得太久了,故人皆去,只留我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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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吉雖是這樣說,但是雲善淵并未感到他有任何的傷感,悲喜在阿吉的身上已經很少見了,他就是說着一個事實。他活到了八十多歲,那麽老朋友、老對手、甚至是曾經草草認識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雲善淵不知該說什麽,也許什麽都不必說,因為阿吉都明白。
孫大爺倒是不在意地開口了,“還不都一樣,生老病死,人都一樣。有錢、沒錢都得死,早晚而已。死的不一定會不開心,活着的總要過得精彩。老夥計,你要是沒活這麽久,哪去找徒弟。不過唯一可惜的是,這面攤開不多久了。”
“哦?難道老板打算不做了?”雲善淵不覺得祖傳手藝會輕易斷了。
“差不多吧,後繼無人。”孫大爺說着壓低了聲音,“蔣老板老來得女,那個女娃就比你大一兩歲,他的婆娘生下孩子就死了。他那女兒一年前離開了這裏,不知所蹤,反正聽說是去拜師學藝了,就是不想繼承家業開面攤,想做個江湖人。老蔣還能幹幾年?最多也就十幾二十年,這之後就吃不到那麽好吃的面了。”
雲善淵松了口氣,她還以為是老板得了什麽病症命不久矣了,像是蔣老板的女兒向往外面的世界,這對孩子或是年輕人來說實屬正常。
“這事情一二十年才發生,到時候說不定蔣姑娘見識過了江湖風雲,願意過回平凡人的生活,開個面攤度日呢?說不定,将來還不是一個小面攤,是開成了全國最好吃的面館。”
阿吉笑了起來,“一入江湖就不能回頭,若想回頭,除非你站到了無人能敵之境。而且回歸平凡需要堅韌的心,花花世界太誘人,一般人去了就不會回來了,你想回來有些麻煩也總是如影随形。所以,江湖生,江湖老,江湖死,如此一直循環。”
雲善淵也笑了,她知道這個道理,但總還會往好的一面想,盡管它極少出現。
“哎呦,你們在這啊,真是讓我好找。我來請你們吃燒雞,就當是酒的謝禮。”
來人正是剛才被酒樓掌櫃以掃把追殺的男孩,他手裏提着四個油紙包,在面攤方桌空着的位置坐了下來。他将油紙包往桌上一放對老板大叫,“來一碗蔥油面。”
男孩的到來讓有些低沉的氣氛又恢複了正常。他将三個油紙包分別往桌上三人面前一推,“我姓陸,你們猜猜我叫什麽?”
孫大爺打開了油紙包。好家夥,一人一只燒雞,外加一碗面,面裏還有大排,他今天這頓中飯夠飽了。
“你總不見得叫陸小雞?”
孫大爺說得随意,這個姓陸的男孩給他們燒雞,讓他猜名字。不可能是陸燒雞,那就是陸小雞。
“怎麽就是小雞了?這大得很。”男孩說完恨不得抽自己一下,他壓根不叫陸大雞。
阿吉笑着搖頭,他也打開了油紙包,卻沒有接話。只撕下了一只雞腿與一只雞翅,便将剩餘地給了雲善淵。
“小孩子多吃些,我老了,這些葷腥之物嘗一口就好。”
雲善淵看着面前的近兩只燒雞,她再能吃胃口也沒那麽大,便是以筷子将分阿吉遞來的那只燒雞分了一半,自己留了一半,将另一半推至了男孩的面前。
“鳳凰臺上鳳凰游,你送來了燒雞,因此說的是鳳凰吧?雄鳳雌凰,那應該是陸小鳳。”
陸小鳳歡喜得拍了拍雲善淵的肩膀,總算有個靠譜的人出現了。
“兄弟,你真是聰明,我想交下你這個朋友。我就不明白了,他們總覺得我是陸小雞,這是什麽道理?我又不能送只烤鳳凰。對了,你們怎麽稱呼?”
雲善淵看着自己肩膀上的那個油膩指印,這衣服是粗布麻衣,便宜得很,心疼倒不至于。只是陸小鳳這自來熟的習慣,起碼先擦擦手再激動,也許是因為對他的名字,叫準的人真得太少了?那就別玩猜猜猜這一套了。
雲善淵看向陸小鳳,如今是看不出鳳于九天的模樣,正是像一只小雞。
“這是阿吉,這是孫大爺,我叫雲善淵。你既是認下我這朋友,那我就有話直說了,請別把我的衣服當手絹使用。”
陸小鳳讪讪一笑,他剛才真有些激動。“抱歉啊,我下次一定不會了。”
此時,老板端來了四碗面條,也就先別說其他的事情了,吃飯比較重要。
這頓飯吃得非常飽,飽得孫大爺準備去賭兩把消化食物。
阿吉沒有同去的意思,雲善淵當然也沒有,更準确的說,這頓飯之後,他們就要與孫大爺分開繼續西行。
今日不過是見一面,孫大爺給了雲善淵一張紙條,寫的是他常去的幾家青樓,真是南北都有,反正不在這裏就在那裏。将來,雲善淵若是願意繼續保護孫大爺,就去這些地方尋他。
陸小鳳沒有離開,他跟着兩人,最開始是有些話想問阿吉,不過現在也是想結識雲善淵這個朋友。
阿吉倒也沒說不讓他跟着,“你若是想問關于武學之事,可以直說,能回答的,我都會回答。”
“就是剛才那個靈犀一指,我覺得很有意思,阿吉前輩能不能再多說一些?”陸小鳳看着阿吉,阿吉看上去是很和氣的人,不過涉及到武功絕學,一般來說都不會輕易松口。
“靈犀一指?”阿吉緩緩點頭,有緩緩搖頭,“我沒有什麽能說的,這名字也是你想出來的,它是你創造的武功,你應該自己探尋發現,你要用這一指做什麽?如何做?”
陸小鳳只有大致的概念,“我想它該是可以夾住天下的兵器,不過我的內功不怎麽好,前輩能不能指點一番?”
阿吉看向雲善淵,“小雲,你說呢?”
雲善淵不明所以,問她做什麽?“師父想教就教吧,靈犀一指,聽上去很有意思,也不知道能不能夾住最快的劍。若是陸兄真能練出來,多年之後,我們試試。”
“既然我的徒弟不介意,那我便傳你一套內功心法。”
阿吉這樣說着心中是滿意的,若是人人對武學都敝帚自珍,那麽将來又去何處尋找對手。
阿吉口述讓陸小鳳記下了這套內功心法又說到,“內力是一方面,你想要悟出靈犀一指的訣竅,還是離不開實戰。我看你不去北上,有一處叫萬梅山莊的地方,那裏的莊主與你差不多年紀,他練劍,你說不定能找他對練,看看能不能用靈犀一指夾住他的劍。”
那為什麽不與他們一起西行,她也練劍,雖然她已經放下手中劍。
雲善淵沒有當即發問,也許西域不是人人都能去的,阿吉也不想多帶一個人去西域。
陸小鳳也沒有問,他謝過了阿吉,承諾将來有事找他,他一定會盡全力幫忙。
江湖之中總是聚也匆匆,散也匆匆。
陸小鳳若要北上,與雲善淵并不同路。“雲兄,我其實想同你多喝幾杯的,就當是為衣服油膩指印的事情賠罪了,沒想到這會就要分開了。”
“我不嗜酒。”雲善淵其實已經不在意了,不過她為什麽要說出來。“陸兄有心想要賠罪,那就等來日,讓我提個無傷大雅的小要求。”
陸小鳳答應得爽快,他明白阿吉能爽快地教他內功,正是雲善淵的毫不介意。“好,那麽來日再見!”
等到陸小鳳離開了,雲善淵才問阿吉,“師父,白雲城與萬梅山莊,你都去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