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得知許太太被拘捕後,魏然的心情很不錯。
在此之前,即使溫時離開白石已經有好幾個月了,魏然一直沒有對外公布和溫時離婚了的消息。一是他沒覺得溫時真的能和自己分開;二是不好找借口,他怕被外人看出這件事背後的秘密。
許太太本來就是交際廣泛,出事的消息根本瞞不住,一時間魏然身邊的朋友都知道了這件事。
借由溫時母親的入獄事件,魏然終于找到借口,将整件事包裝成妻子的母親坑騙自己的財産,溫時羞愧難耐,不敢回家,所以現在分居兩地,這麽長時間沒有露面。
朋友們都聽說了這樁八卦,安慰魏然:“你現在事業有成,有才有貌,什麽樣的Omega找不到,不必在原來那個上吊死了,離了後能找到更好的。”
魏然則露出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讓外人都同情自己:“溫時是和我一起共患難的人,我們在一起十年了。沒辦法,他道個歉,我就原諒他了。”
果然,在場的朋友們如魏然預料的那樣,贊美他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擁有對妻子和家庭不離不棄的美好品質。
魏然很享受這種追捧。
電話響了,魏然看了一眼號碼,走出去接了這通來電。
溫鳴的聲音從話筒中響起,他低聲下氣求魏然放過自己的母親,能做到這一步的原因,大部分出自母親每個月打給他的錢,一小部分源自親情。又說實在聯系不上溫時,滿足不了魏然的要求。
魏然不為所動,立刻挂斷了電話,他費盡心力做了這麽個局,要的結果就是溫時來哀求自己。
他以為掌握了溫時的軟肋,溫時無法放下自己的母親,那是過寓言去幾年得出的結論。
魏然看着手機中溫時的電話號碼,沒有撥通。他覺得自己對溫時很寬容了,從未有多對不起溫時。即使十七歲的溫時放棄一切,和他一起來了白石,賺錢養活了他們兩個人。但如果不遇到自己,溫時估計也是随便讀個什麽大學,被他的母親嫁個Alpha,等到他的父親因經濟犯罪入獄就會被抛棄,而不是像自己一樣,承擔起贍養他全家的責任。
溫時的人生不可能比現在好了,而現在他只是讓溫時為自己稍加付出,對方就背叛并羞辱了自己。
溫時應該為此付出代價。
回到聚會後,也許是看魏然的臉色不佳,朋友說:“我最近認識了一個長相不錯的Omega,要不要介紹給你?”
魏然興致缺缺地點了點頭,心裏想的還是溫時。
嚴格來說,溫時的陪伴貫穿了他整個少年和青年時代,好像成為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見面,溫時從樓梯上走下來,魏然簡直移不開眼,為了這個人意亂神迷了。溫時不僅僅是漂亮,更像是魏然那時的夢想,象征了高高在上、資助他讀書的有錢人,那棟他從未進入過的奢華房子,魏然想要得到他。
喜歡是喜歡,但夢想實現後,就沒那麽喜歡了,Alpha的愛并不持久,那只是青春期的荷爾蒙和崇敬,魏然有了更想要追求的東西,金錢、利益,別的Omega,溫時不是不重要,只是沒那麽重要,能夠讓他專一,讓他不能舍棄。
魏然決定原諒溫時了,只要溫時願意誠懇地承認自己的錯誤,回到自己身邊。
如果他不願意……的确有這樣的可能,那溫時不願意他的妻子,只能做他的情人了。
魏然從未想過,溫時能夠逃脫,雖然目前那位“大人物”好像在照料着他,但也只是因為現在溫時對他還有用。
西河那邊傳來消息,陸驚蟄說有了喜歡的、正在追求的人。
魏然曾打聽過那位的消息,他今年三十二歲,據說之前從未相親,忽然提起戀情,大約是經過治療,病情有所好轉,康複在即,想要成家立業了。
所以那個人會一直護着溫時嗎?
不太可能。
即使他們之間的治療方式有多超過尺度,可能會很自然地成為情人關系,但魏然太了解溫時了,他不可能插足任何人的婚姻。
至于産生感情,甚至結婚,魏然從未想過那個可能,陸家太過高不可攀,溫時和陸驚蟄,聽起來是絕無可能的一對。
也太可笑了。
溫時提了對花園的建議過後,陸驚蟄很快就找人辦了,花的種類是溫時挑的,就是侍弄起來有些費心,但有專人專門上門照顧。
現在是早春,還沒有到花開的時節。
吃完午飯後,到了慣常的醫療意義上的獨處治療時間。
起居室的門窗都關着,窗簾半拉,只有他們兩個人。
溫時拿了本德語詩集,翻了兩頁,沒忍住發困,靠在沙發扶手上淺眠。
陸驚蟄坐在沙發的另一邊,兩人靠得不遠也不近,沒有肢體上的接觸,但又比尋常朋友要親近一些。
他看着溫時閉起了的眼,很安靜的睡顏,猶豫要不要把他抱到床上,最後還是沒抱。
溫時沒睡得很沉,驟然醒來的時候,偏過頭,看到陸驚蟄站在自己的身側,影子籠罩在自己的臉上。
陸驚蟄穿着襯衫,手臂上搭着西裝外套:“不想吵醒你的。”
溫時已經坐起來了,仰着頭,臉頰上還留有睡覺時按壓在沙發布藝上留下的痕跡,很好心地為他辯解:“沒怎麽睡着,本來就該醒了。”
兩人在起居室待了一個小時,又到了陸驚蟄下午上班的時間。
陸驚蟄準備離開了。
不知怎麽想的,溫時拿起茶幾上的發圈,随意将頭發紮了起來,對陸驚蟄說:“我送你出去吧。”
陸驚蟄看了溫時幾秒鐘,将他的發圈摘了下來,手指簡單地梳理了一下,又重新綁好了頭發,與第一次相比,已經熟練很多了,他說:“不是困了,就就去睡,別往外面跑了。”
溫時一時語塞,順手撈起路過的貓,就地取材:“要順便去便利店一趟,給它買點東西。”
他垂着頭,顯得有些緊張,是真的不怎麽擅長說謊。
陸驚蟄沒戳穿他的謊言,因為也想和這個人多相處幾分鐘。
這件事的結果變成了陸驚蟄陪溫時走到便利店,胡亂買了點東西,浪費了十幾分鐘的時間。
溫時抱着貓,陸驚蟄則拎着沒裝什麽東西的便利袋,一同往回走。
才出便利店不遠,陸驚蟄就問:“貓重不重?”
其實有點,但是溫時回答:“還好。”
陸驚蟄笑了:“那你幫我拎東西,我抱不重的貓。”
溫時愣住了,他難得聰明了一回,好像自己剛剛無論怎麽回答,陸驚蟄都能找到理由和自己交換。
于是老老實實地把貓給了對方,自己拎着真的沒什麽重量的便利袋。
陸驚蟄感受着貓的體重:“它又重了。”
又不動聲色地說:“寵物超重好像對身體不好,醫生有說過它的健康體重範圍是多少嗎?”
貓雖然不太明白人話,但從陸驚蟄的語氣和周身的氛圍能感覺出來,這個人說的絕對不是什麽好話,毛都快炸了。
溫時怔了怔,他對貓總是過分溺愛,知道是知道,但怕它吃不飽,喂得有點多:“有嗎?下次我記得問。”
陸驚蟄很自然地說:“什麽時候去,我陪你一起。”
兩人終于走回了門前,也約定了一起去寵物醫院的時間,然後告了別。
推開門時,溫時想明天是休息日,可以多睡一會兒,睡醒後陸驚蟄應該就來了。
春日的光線被門遮擋住了,溫時落入陰影中,也在下一瞬忽然驚醒。
自己又開始期待明天了,溫時意識到這個事實。
今天,明天,後天,每一天,但溫時已經決定只活在今天。
溫時的呼吸頓了頓,好心情就像肺裏的空氣,慢慢地消耗殆盡。
怎麽會有人明知是做夢,還越陷越深?
在這段時間裏,有時候陸驚蟄也會敲開門,叫醒自己,但都表現得很得體,不會逾矩,好像他們之間的親密關系只發生在被淘汰的、舊的、沒有意義的治療過程中。
陸驚蟄的喜歡和溫柔好像很易得,實際上卻不是那樣,而是遙不可及,虛無缥缈的東西。因為陸驚蟄是個好人,或許出于感激或憐憫,他們身體上的、欲望的糾纏,都是由于信息素紊亂症,而疾病是可被治愈的。
溫時已經下定決心,結束過一次這個夢了,之後不會再有第一次那樣強烈的象征意義,而是在每一次日常生活的重複,陸驚蟄來了就沉迷,離開就清醒。他願意接受現在的所有,但是不想再期待未來了。
但就像童年時的溫泉旅行,他獨自站在走廊,看着水面倒映的月亮,溫時不怨恨旅行途中的任何一個人了,他不能忘掉的是當時的自己。
而在十一歲到二十七歲,溫時的人生又經歷過幾次大同小異的旅程。
渴望得到遠比等待失去要難,溫時有時候希望陸驚蟄別那麽好,讓他遮掩難以割舍,有時候又覺得是自己一個人單方面的戀愛,是存放進回憶裏的片段,越美好越值得珍藏。
理智好像沒太大用處,知道不行也沒辦法,還是一天比一天喜歡。
溫時想要提醒自己夢的期限。
他重新找出了壓在抽屜最下層的筆記本,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對溫時而言,這個本子充當安慰劑的作用,記錄了一些當時的心情和想法。後來他不再用了。
溫時在右上角寫上日期,也寫下幾個字。
——“倒計時:”
具體的數字沒有填,但溫時知道那個日期的确存在,也希望從醫生或陸驚蟄那裏得知确切的時間。
痊愈和離開,結束和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