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那天黃昏,溫時沒有立刻答應,說要考慮一下。
回去之後,又想了很多,其實每天乘三個小時的車不算什麽,和貓缺失的陪伴時間也可以再行彌補,沒有搬出去的必要。
但陸驚蟄的提議對溫時的誘惑又很大,不是在陌生的餐廳,也不是在有司機的車廂中,而像是真正的獨處。
十七歲的時候,沖動之下和魏然私奔,對未來滿懷期許,那麽舍身忘己的事,溫時沒有再做的勇氣。
但還是喜歡上了陸驚蟄。
如果這是一段沒有明天的戀愛,溫時無需擁有舍棄一切的勇氣,還過于克制好像也太嚴苛了。
幸福的生活,快樂的日子,在溫時的人生中占比很低。
至少現在,他可以放縱一些。
最後還是答應了。
陸驚蟄名下的房産很多,大多都沒住過。因為這棟是在西河市區,距離公司也近,所以打掃的頻率不低,房屋的狀況很好,随時可以居住。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陸驚蟄去看了一次房子的近況,家具算得上齊全,但沒人住過,還是缺了一些,還要添置上。問了溫時也沒得到答案,溫時什麽都可以,他将屬于自己的和別人的東西分得很清楚,對溫時而言,他只是房子的暫居者,不願意提出意見,所以新添的東西都是陸驚蟄選的。
陸驚蟄的工作忙碌,打高爾夫的社交場合,沒輪到他的時候,支着球杆在看助理發來的家具,朋友湊巧看到了,開玩笑似的問他是不是在布置婚房,這麽認真,還要自己挑。
他沒回答,但有一瞬間想到了婚房,之前的三十二年裏,都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溫時的東西很少,貓的東西很多,有一整個房間的大件物品。
照理來說,買新的更方便。但是黑貓是戀舊的小動物,喜歡沾滿自己氣味的玩具和窩,而溫時又很慣着它,所以都搬過來了。
不過讓溫時自己再重新布置一次也太累了,搬家那天,陸驚蟄請了專人,将寵物房按照照片上的布局一比一複制。
溫時推開了外面的門。
不算大的花園裏鋪滿了新鮮的草坪,地燈和雕塑也都是才裝的,在太陽下閃着光,一切都是嶄新的,奇怪的是裏面沒有種花,都是些才移植過來的茂盛綠植。
陸驚蟄說找了定期澆水的人,把電話號碼給了溫時,讓他記得開門。
溫時擡起頭,有些疑惑地問:“為什麽?”
陸驚蟄看着他,解釋說:“你不是不喜歡花嗎?空空蕩蕩的不太好看,或者你想怎麽布置?”
在此之前,溫時曾在無意間和陸驚蟄提過,他不太喜歡童年時花園裏的花,因為母親總是讓他澆,他那時候年紀太小,難免會對這樣的體力勞動産生厭煩。
真的是随口一提,溫時覺得陸驚蟄的記性好像太好了。
他低下頭,小聲地說:“也沒那麽不喜歡。”
随後又将整個房子逛了一遍,貓可能也更喜歡這裏,因為自由輕松,陽光充足,陸宅是多年前的建築,翻修過好幾次,整體風格顯得不合時宜,不開燈的走廊總是很暗,有些壓抑。
但溫時也不敢讓貓獨自跑到院子裏玩,總擔心它會偷溜出去。
工人還在搬東西,兩人又回到了花園裏。
搬來的前兩天,溫時就收到了房間鑰匙,大門鑰匙只有兩把,都在溫時手裏。
溫時将其中一把交給了陸驚蟄。
陸驚蟄接了鑰匙,還要故意問:“家裏的鑰匙也能随便給人嗎?”
嚴格來說,這只能算是溫時的暫住地,但不知為何,他的心情莫名很好,偏過頭,含混地回答:“不随便吧。裏面又沒有什麽值錢的,難道還有人要偷嗎?”
說這些的事,溫時沒看陸驚蟄,沒等到回答,忽然被人用力攬住了肩膀,抱進了懷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兩人是站在草坪上說話的,搬家的工人不知道怎麽回事,一時沒拿穩,肩膀上扛着的東西往溫時的身上栽去。
幸好陸驚蟄看到了,櫃子的尖角撞到了他的手臂,溫時愣了一下,就聽陸驚蟄問:“沒事吧?”
溫時搖了搖頭。
工人道了半天的歉,因為沒有撞到溫時,陸驚蟄也沒太當真。
陸驚蟄的小臂上多了一處淤青,顏色發紫,但對陸驚蟄而言不算什麽很嚴重的傷勢,痛感沒有太明顯。
倒是溫時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
陸驚蟄笑了笑,忽然說:“怎麽沒有?”
好半天,溫時才反應過來陸驚蟄是在回答意外發生之前的那句話。
但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了。
得知溫時要搬出去的那天,羅姨還是打電話給老太太說明了情況。
雖然陸驚蟄的意思是那些小事不必讓祖母知道,但這件事還是瞞不住的。
老太太聽完後,沉默了好一會兒:“算了,以後溫時的事不用和我說了。”
她頓了頓,因年齡過大而顯得蒼老的聲音說:“他的主意很大,自己會看着辦的。”
羅姨就知道,陸驚蟄可能是真的打算要和溫時戀愛、結婚。
老太太有沒有意見都無所謂,實際上陸驚蟄想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止。
溫時的想法最重要。
接待溫時的第一天,她從來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
溫時是個長得很漂亮的Omega,離過婚,沉默寡言,看不出有什麽突出的特質,好像只是為了治病而住進這裏。
可陸驚蟄偏偏喜歡了。
搬過來的第一個休息日的上午,溫時從床上醒來,給貓添了貓糧,準備随便吃點什麽,走下樓才看到廚房有人。
油煙機在響,陸驚蟄站在竈臺前,關了火,轉過身說:“正好做完了。”
溫時吓了一跳,停在門外,問:“怎麽了?”
陸驚蟄把煎蛋和培根擺盤裝好,對溫時說:“問了羅姨,你大多在這個時間醒。”
溫時歪了歪腦袋,還是不太明白。
陸驚蟄說:“今天休息,下午有個會要開,早晨沒什麽事。”
睡醒過後,溫時覺得自己的腦袋還未完全清醒,暈暈乎乎地走到餐桌前,面前擺上了一份剛做完的早餐。
餐廳的光線很好,陸驚蟄坐在對面,給溫時倒了一杯果汁。
他自己面前的是牛奶,擡起頭,看着溫時說:“在國外讀書的時候,有時候會自己做飯。”
陸家發家時間很長,習慣好像也很古樸,溫時一直覺得陸驚蟄是那類無論去哪都要人照顧生活起居的富家少爺。
雖然一般的富家少爺與陸驚蟄不能相提并論。
這樣的話,溫時當然不可能說出口,但他太好猜了,陸驚蟄知道他在想什麽,坦白地說:“複雜的不會,簡單用個烤箱或者煎個什麽還行。”
但會做是一回事,給別人做飯是另一回事。在此之前,陸驚蟄沒和任何一個人共享過自己做的早餐。
溫時咬了一口,煎蛋和培根的火候竟然都還好,想了一會兒:“國外的大學怎麽樣?你都自己做飯嗎?”
陸驚蟄笑了笑:“沒有。沒空就點外賣。”
和錢倒沒太大關系,陸驚蟄性格獨立,不希望自己連生活上的小事都做不到。
又說了些和學業有關,不那麽無趣的事。
溫時的笑點很低,很容易就被哄笑了。
早餐吃到一半,桌上的手機震了起來,有人撥通了電話,但不是陸驚蟄的。
出于禮貌,加上陸驚蟄也不介意,溫時還是接了那個陌生的號碼。
陸驚蟄在一旁聽着,電話另一端的嗓音有點大,他看到溫時慢慢皺起了眉。
也許不應該讓他接的。
等對面的說話聲停了,溫時回答他的話:“溫鳴,這和我沒有關系。”
陸驚蟄想了想,對面的人不是溫時的母親或前夫,應該是他的某一個弟弟。
溫時喝了一口冷的果汁,又說了幾句話,對面的火氣好像更大了。
但溫時沒和他吵。
歇斯底裏的質問過後,溫時依舊維持着原來的神情,冷靜地說:“她犯了罪,是她自己做的事,我有什麽辦法?”
“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了。”
這麽說完後,溫時挂斷了電話,有點抱歉地對陸驚蟄笑了笑:“不好意思。”
他沒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陸驚蟄很懂得社交禮節,知道這是不想說的意思,但還是不太有禮貌地追問:“怎麽了?”
溫時半垂着眼,手指握着玻璃杯,慢吞吞地回答:“沒什麽,我的母親因為經濟犯罪被抓了,溫鳴,我弟弟找我想辦法把她撈出來。”
他托着腮,仰起頭,看向陸驚蟄,停頓了一瞬又移開,很少有的,在意志清醒的時刻顯露出任性的一面,對眼前的人抱怨:“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