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之後的幾天,每天中午,溫時都會和陸驚蟄一起用餐,因此去了很多家餐廳,都是陸驚蟄挑的,口味不一,但都還不錯。
雖然在此之前,陸驚蟄對西河的餐廳并無太多了解,但對他而言,有什麽真的想做的事,上心了就不會太難。
那天午後,他們用餐的餐廳離公司不遠,所以吃完飯後,是步行走回去的。
紅燈亮了,陸驚蟄和溫時站在靠後的位置,沒有和擁擠的人群在一起。
溫時的頭發有點長,尾端又卷,被風一吹就撲在臉上,不太方便,看起來很亂。
陸驚蟄看了他一會兒,等到綠燈亮起前的幾秒鐘才說:“有點亂,要不要紮起來?”
溫時點了下頭,才發現手上的發圈丢了。
陸驚蟄繼續說:“那我幫你吧。”
語氣很平常,像是出于好心的樂于助人。
溫時愣了一下,目光一頓,不知道自己的發圈怎麽出現在了陸驚蟄的手上。
就那麽猶豫的一小會兒,陸驚蟄已經轉過身,擡起手,将溫時的碎發一點一點捋平,握在掌心裏了。
人來人往,從他們身邊經過又離開。
溫時仰着頭,不太敢動,溫熱的手指拂過他的臉頰和後頸,将他的頭發梳理了一遍,讓他的臉莫名地也變熱了。
綠燈又亮了一次,陸驚蟄說:“好了。”
又退後幾步,凝視着溫時:“沒紮過頭發,看起來還好,不算糟糕。”
陸驚蟄得出肯定的結論:“可能要多加練習。”
也許是他的話聽起來太認真了,溫時忍不住笑了。
穿過斑馬線,兩人又繼續往回走。
陸驚蟄站在身側,溫時難免又想起與對方有關的事。
甚至并沒有和陸驚蟄相處,對方的痕跡也遍布在溫時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連溫時自己,也與陸驚蟄密切相關。
大多時候,溫時會轉移注意力,制止自己想的太多,偶爾也會放任自我。
就像現在。
對于兩個醫療團隊間截然不同的治療方式,溫時也會感到疑惑。這本來和他沒有關系,是很多餘的問題,因為全都是又陸驚蟄決定的,但溫時還是沒能忍住。
讓自己後悔的、與陸驚蟄有關的事,溫時做的尤其多,于是也那麽問了。
陸驚蟄偏過頭,解釋道:“沒有一個病患不希望自己能夠痊愈。”
溫時想了一下,覺得也是,很輕地“嗯”了一聲,沒有任何附加條件地相信了這個人的話。
實際上卻不是這樣。即使溫時的信息素無法真正地使陸驚蟄痊愈,長時間的單純相處,沒有親密的接觸,作為藥品的信息素攝取量也的确不足,不夠讓陸驚蟄獲得身體上的平靜和安眠。
但陸驚蟄沒打算再那麽做,在追求的過程中和溫時上床,追的也太沒有誠意了。
沒人注意到,剛才等紅綠燈的時候,馬路對面是陸驚蟄的一個工作助理。
李喆看到那一幕,驚得目瞪口呆,等回過神,第一時間就是在他們辦公室的助理群裏發消息。
“重大消息,老板可能是戀愛了!”
下面一連串的問號。
李喆故意吊人胃口,等刷屏結束了,才鄭重其事地描述了自己看到的場景。隔着人行橫道,他看到陸驚蟄和一個個頭不矮的青年站在路燈旁,幫對方将稍長的頭發紮了起來,還很用心地打理了。
至于照片,李喆是拿不出來。他的膽子沒那麽大,不敢偷拍老板的照片,所以沒有證據。
辦公室的幾個人本來還挺有興致的,一聽他這麽說,全都歇了心思。
“……”
“離譜了,太假了點。”
“我還真按照小李說的想了,想象不出來,老板看起來就不像那種人。”
“……編點好的。”
李喆冤枉死了,極力辯解:“我真的沒騙人!”
秦設作為助理中的老大,對于如此熱烈和諧的工作氛圍非常滿意,李喆說的,他也差不多能猜到是誰,但裝模作樣的不說話,沒有人知道他手裏的才是真正不得了的消息。
新療程開始後,溫時服用的藥物數量有所減少,種類也有了變化,更傾向于溫和地調節溫時的信息素,恢複正常的生理狀況。
溫時能察覺到自己的信息素變得平和了,不再像之前那樣分泌不正常地分泌。
治療方案對溫時的要求不多,唯一需要的就是時間。
溫時是自由工作者,不忙,時間很多,所以每天起床後會乘車來到公司附近,和陸驚蟄在單獨的地方吃午餐,然後找一家咖啡店處理工作到晚上,再和陸驚蟄一起回老宅。期間不會有任何僭越,做簡單的、規律的、令溫時不會感到緊張的事。
其實溫時對原來的治療方式沒有那麽排斥,他和陸驚蟄做過很多次愛,無論對方的身份是喜歡的人,還是飽受病痛折磨的患者,唯一的共同點是溫時都無條件的願意,因為錢,亦或是愛,兩者有本質上的區別,但好像沒能表現出有什麽不同。
難怪人總是将金錢與欲望混為一談。溫時想。但他是真的希望陸驚蟄能早日痊愈,不全是因為想要離開,更多的事真的不想再看到陸驚蟄生病了。
所以對于治療總是很配合。
就這麽過了一周,溫時似乎已經适應了這樣的生活。
周五的下午,開完會後,陸驚蟄的行程結束了。按照從前的習慣,他可能還要再做點別的,但今天沒有,很難得的一次提早下班。
兩人同坐在汽車後排,裏面的空間很寬闊,不至于要挨在一起,陸驚蟄坐右邊,溫時坐左邊。
汽車在市區行駛着,周圍是後退的高樓。
由于治療需要,車廂是密閉的,溫時有些累了,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在此之前,溫時已經養成習慣,上午工作,下午會和貓待在寵物房睡幾個小時。
現在卻不同,他雖然不暈車,但也沒有陸驚蟄可以保持長時間在行車途中工作的精力,所以回去的路上總是犯困。
陸驚蟄的電腦屏幕是亮着的,回複的郵件寫到一半,偏過頭,正好看到昏昏欲睡的溫時,便停下手裏的工作,看了好一會兒。
此時車還未駛離市區,車速不快,還要等紅綠燈。
溫時的眼睛完全阖上了,下巴尖尖的,腦袋不住地往下點,怎麽都醒不過來。
陸驚看了好久,作出評價:“這麽可愛。”
他的音量很低,連司機都沒聽清。
再醒來的時候,溫時發現自己靠在陸驚蟄的肩膀上,而窗外的風景已經變成了高大的喬木,他最起碼睡了有一個小時。
對于這件事,他很不好意思,因為被靠的人承受自己的重量會很累,但他睡昏了頭。
溫時的情緒似乎很容易被人看穿,又或者是陸驚蟄太擅長解讀別人。總之,他還沒來得及道歉,陸驚蟄先笑了:“溫時,你這麽輕。”
睡再久也沒什麽感覺。
溫時恍恍惚惚地說:“是嗎?”
不知為何,又微微皺起了眉。
陸驚蟄輕聲問:“怎麽了?”
溫時的意識還未完全清醒,沒什麽警惕心,陸驚蟄問了,就直接回答:“有點悶。”
下一秒,車窗就打開了一半。
溫時嘗試着想要開口,可能是覺得這樣對治療不好,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
汽車平穩地行駛在通往陸宅的林間大道。
陸驚蟄看到溫時的鼻尖,被風吹得微紅,不動聲色地問:“這麽困?”
溫時打了個哈欠:“還好。”
陸驚蟄又問:“你原來是不是要睡午覺?來回的路程真的太長了。”
溫時呆呆地點了點頭。
春天到了,外面的天氣沒那麽冷了,陸驚蟄的側臉落在黃昏中,但只是使輪廓顯得更深,他看着溫時的臉,用商量的語氣說:“我之前買過一套房子,是獨棟別墅,沒住過。那裏距離公司十五分鐘車程,來回都很方便,也有個小花園,但沒老宅那麽大。”
溫時緩慢地眨了眨眼,最開始的那幾句話,他還沒明白陸驚蟄的肆意,但聽到一半,他就懂了。
陸驚蟄很會說服人,溫時很容易被他打動,每一次都是如此。但他不知道的事,陸驚蟄擅長的是商場上的交易,對于人與人之間的交際,他不怎麽用心。
溫時怔了怔,似乎一時沒反應過來。
黃昏的光線被初生的樹蔭分割開來,仿佛一片一片碎掉的、凝固的日光,落在了溫時的身上,将他的眉眼映得很亮,翹起的濃密睫毛也很分明,眨眼又睜開的一瞬間,迷茫的神情看起來純真至極。
陸驚蟄也知道應該循序漸進,但他的性格沒有表面上那麽平和,是那類控制欲很強,很貪心的人,他想要溫時待在自己能看到的,彼此獨處的地方。
“如果你願意,周末我讓人整理一下,到時候你可以搬進去。”
陸驚蟄是這麽說的。
這是一個很平常的傍晚,但因為溫時的存在,空氣中彌漫着很淡的草莓香氣,像是春日的具現,也變成很值得紀念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