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刁難
薇珑與三夫人由丫鬟服侍着出門之後,周夫人端起茶盞,斂目看着蓋碗上精致的花紋。
太夫人見狀,擺手遣了屋裏服侍的丫鬟。
二夫人站到太夫人身側。周清音則垂首站到了周夫人身側。
周夫人放下茶盞,笑着開口:“有什麽話,我就直說了,還望太夫人不要怪我唐突。”
太夫人笑道:“但說無妨。”
周夫人緩聲道:“府上二爺、三爺都已娶妻,侯爺卻還是孑然一身。聽聞府上不允人登門提親,是不是有什麽隐情?”
太夫人語氣溫和:“并沒有。他今年才回京,公務繁忙,我都經常好幾日見不到他,婚事又不可草率,索性暫且擱置,等他清閑下來再說。”
“原來如此。”周夫人釋然一笑,“眼下已經進臘月了,等侯爺巡視歸來,應該能清閑一些了吧?”
太夫人索性道:“你的來意是——”
“毛遂自薦。”周夫人擡手指了指身旁的周清音。
周清音低下頭去,神色赧然,心跳卻急起來。
二夫人眼觀鼻鼻觀心,暗自嗤笑一聲。
太夫人并不看周清音,“承蒙周府擡舉,可唐府并沒這個福氣。”
周夫人嘆息一聲,婉言訴諸原委:“外院的事,太夫人不幹涉,但一定有所耳聞。侯爺每次都是當面回絕,我也曉得。可是,”她看了看周清音,“這孩子去別家做客時,有緣見過侯爺一面……這樣的事,我連娘家的人都不敢說,更不要說別人了。是為此,豁出臉面,帶着她來到府上。”語畢低下頭去,很是慚愧的樣子。
到底是高門宗婦,話說得很有技巧:這件事連她的娘家人都不知曉,倘若周清音愛慕唐修衡的消息傳揚出去,唐家的女眷少不得要擔一份責任。
二夫人皺了皺鼻子,心說你這是吓唬誰呢?有本事就等侯爺回來,跟他耍這種花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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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笑了笑,“唐家絕沒有多嘴多舌的人,這一點你只管放心。只是,上一次前來說項的,是府上大公子、吏部樊大人和賢妃娘娘的胞弟,知情的外人可不算少啊。”頓了頓,好心提醒道,“萬一有哪個以為這件事十拿九穩,有口無心地說出去,內宅女子可管不了。”
事情是你周家先提起來的,想讓唐家保護你女兒的名節?怎麽可能。
二夫人抿唇一笑。
周清音身形發僵、臉色由紅轉白。
周夫人再一次看向周清音,搖了搖頭。
太夫人眼裏閃過一絲驚訝。周夫人的眼神過于冷靜,沒有哪怕一點點的疼惜、憐憫亦或惱火。就算是早就料到是這結果,也不該是這種态度。這女人可不簡單,不是天生的冷心冷肺,便是心狠手辣之輩。
心腸冷硬的人,無情是先針對自身、至親,而後才能針對別人。
周夫人轉頭對太夫人苦笑,“我竟不知道那些,真是井底之蛙,多謝太夫人告知。我回府之後就禀明國公爺,請他拿個主意。但願還來得及。”
太夫人一笑置之。周夫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只是在試探,自進門到此刻的每一句話,怕是都有用意。
周夫人很自然地岔開話題,年關将至,可以聊的事情很多。
太夫人與二夫人笑吟吟地應對,過了一陣子,瞧着周清音面色恢複正常,喚了丫鬟進來服侍。
周清音回到原來的位置落座,一直垂眸看着腳尖。茫然之後,是對姻緣路斷的絕望。
唐修衡對她不屑一顧。
唐家女眷也看不上她。
自進門之後,母親一些言語都存着試探之意。唐家婆媳三個都在維護黎薇珑。
毛遂自薦的話挑明之後,唐太夫人神色溫和,言語之間卻是一絲餘地也沒留。那是個外柔內剛、眼裏不揉沙子的高門貴婦——正如母親所言。
這時候,反倒哭不出來。
三夫人與薇珑回來的時候,周清音仍是心神恍惚。
薇珑坐下喝了半盞茶,起身道辭:“家裏有些瑣事要打理,過段日子再來拜望太夫人。”
太夫人原本想讓薇珑留下來用飯,相信薇珑也不會拒絕,偏生周家母女來了。她心裏有些失落,面上的笑容愈發慈愛,“郡主的話,我可是當真了。若是久不前來,我便吩咐兩個兒媳婦去叨擾你。”
“自然要來的。”薇珑逸出了開心的笑容,“二夫人、三夫人若是得空去家裏坐坐,我也是求之不得。”
“那就好,那就好。”太夫人站起身來,攜了薇珑的手,“我送送你。”
周夫人随之起身,輕咳一聲,意在提醒女兒。
周清音卻還沒緩過神來。
周夫人有些不悅,走過去輕拍女兒的肩頭。
周清音慌忙起身,擡眼就對上了母親冷凜的視線,不由緊張地抿了抿唇。
“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告辭了。”周夫人語氣溫和,閉一閉眼的工夫,眼神恢複了慣有的平靜無瀾。
“是。”
三夫人撇一撇嘴。這母女兩個,成心來搗亂的吧?早些道辭多好,那樣的話,薇珑就不用擔心太夫人和周夫人的話還沒說完,能逗留到下午。
唐家婆媳三個送薇珑和周家母女到垂花門外。
周家母女先行一步。
安亭取出裝着模型的小箱子,薇珑接過,轉手交給太夫人身側的丫鬟,“是小佛堂的模型,您得空就看看。下次我過來的時候,您再告訴我有無不足之處。”
“是麽?”太夫人有些喜出望外,還有些不安,“真是辛苦你了。”
“應當的。”又寒暄幾句,薇珑上車離開。
太夫人和兩個兒媳回到內宅。
三夫人湊到太夫人身邊,笑道:“娘,黎郡主果然如四爺所說的那樣,滿腹詩書,琴棋書畫的造詣都非尋常閨秀可比。”
太夫人微微蹙眉,“老四?他怎麽會與你說起這些?”
三夫人娓娓道:“侯爺一心一意要把小佛堂建好,四爺也想幫忙,近來忙着請教行家,還四處搜尋造園相關的書籍,可惜,一本都沒找到。昨日請安之後,與我提了提這些。”
太夫人眉宇舒展開來,“原來如此。”
三夫人笑靥如花,回到先前的話題,“我只是不明白,外人怎麽都說郡主琴藝、棋藝不佳呢?”
“是啊。”太夫人笑意更濃,“會制琴、懂音律,就是不練琴藝。至于下棋……”
“棋藝不佳是怎麽回事?”二夫人也湊到近前,“娘,您就跟我們說說吧。”
“是啊,娘——”三夫人也拉着長音兒撒嬌。
太夫人只好道:“別人下棋,是一心擊敗對手;黎郡主下棋,是一心把棋子擺的整整齊齊。皇後娘娘、柔嘉公主都是這麽說。”
話音剛落,三個人同時笑出聲來。
“興許只是托辭。”太夫人道,“時不時去宮裏,如黎郡主一般的人,會的越少越好。”兩個兒媳只在修衡面前戰戰兢兢,其實都是伶俐明事理的人,家裏家外的大事小情,她都不瞞着她們。
妯娌兩個思忖片刻,莞爾一笑,齊聲道:“的确如此。”棋藝好的話,怕是少不了陪着帝後、公主下棋,那可不是輕松的差事。
二夫人問道:“您說讓我們去找黎郡主,可是真的?”
“自然。這種話我還能亂說麽?”
“那太好了。”
太夫人提醒道:“只是要等到過年。進臘月了,黎郡主要打理王府庶務。”
“嗯,我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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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薇珑的馬車被人攔下。
是周清音。
“黎郡主,”周清音的語聲幹巴巴的,“能否借一步說話?”
周家母女共乘一輛馬車,周夫人就在不遠處。為此,薇珑下車,指一指路旁,帶着安亭走過去。
周清音亦步亦趨,站定身形之後,輕聲問道:“先後兩次,你故意刁難我,因何而起?”
薇珑唇角上揚,是真覺得好笑,“真想刁難你,我還需要理由麽?”
“你怎麽不明确地回答?”周清音逼視着薇珑,上前一步,“算算時間,恰好就是你與唐将軍結緣之後的事。你說,是不是因為他?是不是因為知道我的心思,才故意給我難堪?你這個……”
薇珑柔聲吩咐安亭:“周大小姐方才問了三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如有第四個,掌嘴四十。”
周清音怎麽都覺得薇珑是随口一說,但安亭戒備的神色卻告訴她并非如此。
“要不然,把周夫人請過來?沒有令堂點撥,你像個愚蠢的跳梁小醜。”薇珑的雙眼如貓兒一般眯了眯,“記住,這是刁難、羞辱。你看,多容易。”
周清音望了望平南王府的侍衛,又看了看周府跟車的幾名護衛,換了說話的方式,“我……只是想問清楚原由。你處事一向以和為貴,總不會希望我胡思亂想記恨你……”一天之內,若是出兩次自取其辱的事,母親說不定會剝了她的皮。
“無妨,我不在乎。”薇珑凝視着周清音,目光清冷,但語氣溫柔,“因為,你被蓄意刁難的日子,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