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抵陰謀人心深
夜莺輕啼。
遠方亂糟糟的喊殺聲漸漸消失,夜色又沉靜如水。
許是真的閑來無事,容瑾依言一五一十将他如何判斷巫鹹刺殺紫微祭司的過程說了出來。比如一進地牢便敏銳地察覺到部分人的與衆不同;比如判斷闖昭華殿的第三人就是巫鹹;比如猜測巫鹹故意被抓是為了借助地牢蜉蝣制造混亂,可讓他更加順利潛入昭華殿;再比如巫鹹到昭華殿是為了偷将來設立封天印的玄天珠。
慕白蔹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僅僅呆在地牢那麽一段時間,容瑾竟能發現如此多不同尋常的細節,并大膽作出猜想。事實證明,他還猜得八九不離十。
慕白蔹十分佩服;“聽你這麽說,其實大部分還是你猜出來的,說是賭,倒也恰當。不過,倘若猜錯了一點,我們是不是就要被做成長生藥了?”
“自然不會。”
“你還有別的法子?”
“有。”
“什麽法子?”慕白蔹好奇。
容瑾側過臉望着她,指了指臉頰:“靠我這張臉。”
慕白蔹呆了呆,驚愕地長大了嘴:“……你是說□□紫微祭司?紫微祭司有龍陽之好?”
容瑾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神情古怪地看了會而慕白蔹,随即又是一聲輕笑:“怪我措辭不當,不過,小白蔹的思路着實新奇。可惜,我這美男計連你都誘不了,談何誘他人。”
哪裏誘不了?哪一次不是被牽着鼻子走!慕白蔹腹诽,心底又升騰起酥酥癢癢的奇怪感覺,為了掩蓋異樣,她又繼續方才的話題:“那你的臉怎麽救我們?”
“有容氏之國等級森嚴,姓便代表了一切。而我恰巧姓容,可不能随随便便用來煉藥。”容瑾眼角瞥見巫鹹從昭華殿飛掠而出,止住了話頭,攬過慕白蔹就循着巫鹹遁去的路線跟了過去。
巫鹹對這座王宮似乎相當熟悉,一路避開了巡邏的守衛,悄無聲息地隐入一座假山。
容瑾帶着慕白蔹跟得不緊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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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夜色中,假山通道內伸手不見五指。兩人跟得小心翼翼,盡量不發出什麽聲音,以防對方警覺。
轉過幾個彎道,隐約可見前方有微弱的光芒,仔細聽還能聽到悉悉索索的脫衣聲。
那光芒來自一枚雞蛋大小的夜明珠,它散發着幽藍的光芒,映照在假山山石之上,宛若置身一片海水之中。
假山下,除了巫鹹還多了一個人。素白紗衣暗繡梅花,眉心點翠钿,面容沉靜不茍言笑,看上去是一位頗有地位的女官。她正為巫鹹脫去身上衣物,一雙靈巧的手來到巫鹹頭頂,為他束起短發,戴上發冠。那枚本藏于腦後碎發中的圓潤白珠也被移到了發冠之上。
只是簡單地換了個發型,巫鹹卻像換了一個人,從俠氣冷傲的江湖劍客變成了孤傲清冷的貴公子。
“爺,您的替身與王上下棋,因着紫微祭司出事,提前結束了棋局,半刻鐘後便會經過此地。”女官最後為巫鹹插上白玉簪,簡短地說明了情況。
不多時,假山外果真傳來了錯落的腳步聲。
巫鹹耳朵一動,揚手便朝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擲出了一物。
叮!金屬碰撞之聲打破夜的沉寂。
“有刺客!保護王上!”聽得有人高喊一聲,守衛們迅速朝假山圍攏過來。
容瑾攬着慕白蔹藏得更隐秘些。
這時,一道身影閃了進來。那道身影來到巫鹹身前,迅速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換給了巫鹹,自己則換上了巫鹹之前那套衣服。顯然,他就是女官說的替身。
守衛們舉着火把在靠近。
巫鹹三人沒說什麽話,彼此交換了眼神。女官迅速收起夜明珠,與那個替身隐入一條小道。
見狀,容瑾和慕白蔹悄悄尾随女官消失的方向而去。
遠遠地聽到巫鹹用冷冽的聲音為守衛指了一條相反的路。
這一系列的事情果真是有人設計的,而這個人正是巫鹹。他用替身給自己做了不在場證明,而後故意放出蜉蝣擾亂王宮守備,偷出玄天珠。最後與替身互換,利用身份之便将玄天珠帶出宮去。
好一個心思缜密的計劃!慕白蔹驚嘆道。
忽的,身周天地元氣起了微妙的變化。以容瑾和慕白蔹為中心,有靈氣于數丈之外築起高牆。
前方行進的女官停下了腳步:“兩位跟了許久,不打算露面嗎?”
她一雙犀利的眼睛盯着容瑾和慕白蔹方向。
有那一剎那,慕白蔹錯以為是阿姐在盯着她。
女官話音一落,身旁巫鹹的替身動了起來,一柄匕首自袖中滑出,迎着容瑾面門直刺而來。
那人速度快如閃電,逼得容瑾現了身。他一只手護着慕白蔹,僅拿左手與巫鹹的替身交鋒,倒也沒落得下風。
女官靜靜地在邊上觀戰,見替身遲遲無法取勝,目光一淩,揚手拔下頭上發簪,也朝容瑾襲去。而且,她是朝慕白蔹所在的方向而去。
容瑾面對巫鹹的替身,防守攻擊恰到好處。但還要留出心神護住慕白蔹,始終是一處破綻。
這一點,那女官發現了。
察覺到右手方向有勁風襲來,容瑾眉頭微皺,随即心念一動,有冰柱拔地而起,攔住了女官。
然而,雖阻了女官的進攻,卻也留了短暫的破綻。巫鹹的替身抓住了這個破綻,聞得一聲裂帛聲,容瑾左手手臂被劃破。
二對一,情況并不樂觀。這邊容瑾被劃傷手臂,女官那邊又破開冰柱繼續攻了過來。
如果是容瑾一人,尚可游刃有餘。但現實是還有一只三腳貓功夫的拖油瓶。慕白蔹聽着耳邊刷刷的風聲,很是焦慮。
就在女官和替身夾擊兩人時,慕白蔹靈光一閃,忽的大喊一聲:“且慢!是自己人!”說着,她将外公巫渺的深海黑珠額帶朝女官扔了出去。
乍見巫族男子特有的額飾,那女官果真停下了攻擊,并呵止了替身繼續攻擊的動作。
女官細細打量額帶,眼中的殺氣已經褪去,但對慕白蔹兩人尚有懷疑。
“我們同你們主子是故交,此番便是他請我們來協助你們的。”慕白蔹臉不紅心不跳地開始胡謅,拍了拍容瑾手臂,示意他松開手,讓她自由活動一會兒,“你若不信,大可以問你家主子,是誰幫他出謀劃策,又是誰協助他殺了紫微祭司。你若還不信,我也可以細細為你講一講殺紫微祭司的動機。”
容瑾眉頭一挑,見慕白蔹半真半假地說着話,嘴角微微一勾,順着她的意思松開了手,好整以暇地站在一邊看戲。
女官不動聲色地走近慕白蔹,審視着她:“姑娘說說看,為何要殺紫微祭司?”
這樣的眼神,慕白蔹頗感壓力。她深吸一口氣,鎮定回視:“紫微祭司掌管昭華殿,他一死,昭華殿群龍無首,無暇顧及失竊一事。哪怕有人想了起來要查,也不如紫微祭司對昭華殿的熟悉,查起來必是要費些時日的。”
聽罷,女官沒有說話,指尖摸索着掌中額帶,不知在想些什麽。倒是一旁替身開了口:“但凡知曉些內情,這動機也能猜出來,并不能證明不什麽!”
“你說得不錯,這動機很好猜。可是,我不僅知道巫鹹偷了什麽,還知道你們接下去要做什麽。”慕白蔹上前一步,一雙眼在黑夜中熠熠生輝。
女官和替身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
女官又問道:“那姑娘說說,我們偷了什麽,又将做什麽?”
“你們偷了玄天珠,準備于昆侖山設下封天印,是也不是?而你倆接下來的任務便是刺殺王上,是也不是?”巫鹹留于史冊的兩件事,一件是設立封天印,另一件便是刺殺有容國國君。聯系一下,慕白蔹便猜到了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
這話一說出口,女官和替身的神色均變了變。
眼前這姑娘說得一字不差,莫非真是主子招來幫忙的?女官複又打量掌中黑珍珠額飾,這額飾雖有些陳舊,編織的手法和材質确實屬于巫族。這姑娘哪怕不是族中人,也與巫族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見對面兩人神色已是信了七八分,慕白蔹再接再厲:“昆侖山橫亘八百裏,将有容國與南方諸小國隔絕開來,可謂是天然的屏障,在那裏設立封天印再好不過。但是,有容國國君與大祭司術法天成,修為臻于至境,而封天印動靜極大,極有可能被他們發覺,一旦發覺,于你們的計劃不利。所以刺殺他倆勢在必行,這是殺大祭司真正的原因。”
慕白蔹又上前一步,從容淡定:“當然你們可以選擇不信,我們可以繼續打。只是動靜大了,難免引來守衛,屆時暴露了我們是事小,暴露了女官姐姐,恐是得不償失。”許是跟容瑾呆久了,她威脅起人的模樣與容瑾竟有幾分相似。
女官沉吟片刻,似是在斟酌慕白蔹話中的輕重。
容瑾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在慕白蔹耳邊低語:“現學現賣得挺不錯。”
慕白蔹則回了一個“不看看我是誰”的得意表情。
對面女官目光一轉,投向容瑾:“姑娘的話,我信了。可姑娘身邊這人着實可疑,冷白膚色、幽綠眼曈,明顯是有容國的貴族。”
“這……世上總有明事理、講公道之人,無關種族,無關國籍。有容國無道,天下人可伐之。”慕白蔹胡謅得很心虛。
“姑娘莫說無用話,我只問他是誰。”
“他是……”慕白蔹緩緩吐出兩個字,大腦則高速運轉,尋思着給容瑾安個什麽身份才不那麽可疑。
“我是這姑娘的小奴。”沒等慕白蔹說出什麽,容瑾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