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仙人授我長生訣
在自己的意識海裏,被他人強行推了出來。這樣的情況,慕白蔹第一次遇到。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幻境?在這裏施展魇術,進入的似乎都不是自己的意識海。慕白蔹驚出一身冷汗,浸透了背上的衣服。
容瑾修長白皙的指尖還留在她眉心,那股暖融融的力量安撫着她,四肢百骸的涼意被驅散不少。
“看到了什麽?”容瑾問。他的臉色似乎也不太好,薄唇顯現出淡淡的蒼白之色。哪怕之前吐血,他都未曾顯現出異常,現在卻是滿目疲态,即使嘴角仍挂着戲虐的笑容,也掩不住虛弱之感。
方才若非容瑾出手,她的心神或有損傷,但也僅是小傷,并無大礙。可他卻仍在心脈受損的情況下,費力來緩解她的不适。這同當初那個絕不吃虧的落英樓主,很不相同。慕白蔹只覺心底有一根弦被觸動。想開口說聲“謝謝”,又覺得過于客氣梳理;想關心一句,又覺得變扭矯情了些。一時間,她不知該說些什麽,只是抓下他的手,緊緊握在手裏,順着他的問題将意識海所見所聞描述了一遍。
容瑾靜靜地聽着,在聽到優昙花的時候,他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整個人突然也松懈下來,慵懶地朝後靠了靠。
慕白蔹連忙湊了過去,眨巴着大眼睛,乖巧地等着他來解惑。
“我們所見所聞,看似時光回溯,實則只是記憶的重現。魇術可攫取周圍人的所思所想,可你卻什麽也看不到,只看到一個人。這也證明,眼前這些活靈活現的人并非真實存在,只是那個人衍生出的幻象。”
慕白蔹有些難以置信:“這些是假人?沒有思維?可是,巫鹹同我們說話,完全是正正常常的。應答間,絲毫看不出沒有靈魂。”
“這正是此幻境的高明之處,真假難辨。這些是假的,但也是真的,每一個人都聯結着幻境的主人。所以,他們可以自如地與我們對話,好似一個真正獨立的人。”
慕白蔹似有所悟:“也就是說,這裏确實沒有人,只有構築幻境的那個人,也許是人,也許只是一縷神識。而那這個人應該就是你說的有容國公主。”
容瑾點了點頭:“優昙花是有容國的聖花,只有王族中人才能在衣物肩上繡此花。”
“來了!來了!”籠子裏的人忽然騷動起來,驚恐地縮得更加緊密。
地牢盡頭,有人舉着火把緩緩走來,腳步輕盈,落地無聲。借着火光,慕白蔹看見罩着一襲紫袍的術士緩緩走來,寬大的衣袍罩住了整個身體,只露出一雙枯瘦蒼白的手,正是重傷容瑾的那人。
容瑾雙眼危險地眯了眯,下意識将慕白蔹往身後藏了藏。
同時藏起來的還有巫鹹,他隐沒惶恐不安的人群中,斂盡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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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長公主大婚,王上欲宴天下賓客,賞賜長生輪轉丹,今日多挑些蜉蝣。”紫袍人吩咐道。
守衛行動起來,從籠子拖拽出了好些人。
這些人脖子上被套上鐵質的項圈,雙手被綁縛于身後。他們神色絕望,掙紮着想擺脫守衛的桎梏,但都徒勞無功,只要掙紮得一分,項圈便會收緊一分,勒得那人無法呼吸。
這情狀,像極了屠宰市場裏那些待宰的雞鴨。而實際上,他們确實就是“雞鴨”,只因靈氣低微,沒有術法天賦,而被冠以蜉蝣之名。蜉蝣,朝生暮死,被有容國之人認為沒有多少存在價值,因而常被抓來給權貴煉藥。
長生輪轉之術,是将蜉蝣的靈氣用秘法提煉成丹丸。服用之後,原本屬于這些人的壽數便轉嫁給服用之人,有駐顏長壽之功用。
“八百年前的世界,弱肉強食,人被劃分為三六九等。将蜉蝣煉化成長生輪轉丹,是當時的流行,在當時不算有違倫常。”容瑾輕聲解釋道。
慕白蔹有些不适。每個人都有活着的權利和價值,不能以天賦能力如何來評斷。有容國之人以此來剝奪他人生命,更狡辯說,煉成丹藥是這些無用之人唯一的價值。她實在無法茍同。
“天賦過人的,都是少數吧。”八百年後的人,哪怕是如姚雍和一般的半吊子,也是萬中無一。八百年前的情況,恐怕也是如此。所以說到底,将人煉成丹藥延續自己的壽命,不過是恃強淩弱,自私殘忍罷了。
容瑾沒有反駁,顯然,慕白蔹說的不錯。良久,他笑吟吟開口:“所以,有容國亡得不冤。八百年的冰雪摧殘,人丁凋亡,皆是因果報應。”
慕白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容哥哥倒是想得挺明白。”
容瑾不客氣點頭:“自然,你家容哥哥最客觀公道,善于總結。”
自誇起來,真是什麽詞都敢用。慕白蔹嘴角抽了抽,想起他一本正經用溫柔來形容自己的模樣。
這時,紫袍人行至容瑾和慕白蔹所在的籠子,幹癟如枯枝的手指遙遙指了指,“昨日闖昭華殿的那三個人靈氣不錯,提出來。”
三個?不是他們兩個嗎?慕白蔹詫異。
守衛打開籠子,手中拿着三個項圈走了進來。
容瑾懶洋洋站了起來:“紫微大祭司,你想知道究竟是何人令你面目盡毀?真的是你珍愛的妻子嗎?”
氣氛有一瞬間詭異的安靜。
紫袍人露在外面的手微微顫抖。
容瑾閑庭若步一般走了過去,守衛們想攔,卻被紫袍人制止。
“閣下知道什麽?”紫袍人問道,聲音沉沉,似乎藏着諸多情緒。
容瑾走出了籠子,站在與紫袍人一臂的距離。他笑得溫柔,眼底眉梢風情萬種。
慕白蔹知道,每當他露出這颠倒衆生的表情,而眼底無光的時候,就是他出殺招的時候。
果不其然,容瑾的手悄然探進袖子裏:“我不知道尊夫人為何恨你至此。”話鋒一轉,容瑾揚手朝紫袍人擲出銀針:“但我知道,今日是你死期!”
銀針帶着凜凜寒氣,直逼紫袍人面門。
他怔愣片刻,目光一淩,駭人的氣勢便籠罩整座地牢。聞得一聲冷哼,紫袍人袖下有光芒浮現,随即有一道幽藍色光芒結成盾牌,攔下來銀針。
銀針墜落,容瑾不慌不忙,身形微微朝右邊退了半步。有劍光自他身後炸開,是巫鹹舉劍刺向了紫袍人。
咔嚓!後世明之“弑君劍”的鐵劍刺穿紫袍人凝結的盾牌,重重刺進了心髒。
“怎、怎麽會……”紫袍人被強勁的劍氣帶着撞到牆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滄溟劍?你怎麽會有?那是王上親手鑄造,給長公主護身所用!你、你是……”
鐵劍又送進去一分,大祭司最後的一句話被截斷。
一切發生得太快。
慕白蔹還沒從這突然變故中回神,身邊那些原本驚恐的人歡呼起來。不知誰高喊了一句:“生而平等,靈魂無貴賤,力量低微如蜉蝣又如何!合衆則強,沖出去,與那些高高在上的術士們同歸于盡!”
籠子裏的人受到鼓舞,蜂擁而出。
那些守衛也被弄了個措手不及,竟被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蜉蝣們圍住,被拳打腳踢而無力反抗。
巫鹹趁着混亂揮舞滄溟劍,斷開了所有籠子的鎖鏈。他并沒參與對守衛的攻擊,而是冷靜拿着劍飛掠而出。
容瑾帶上慕白蔹尾随而去。
巫鹹的目标是昭華殿,因着蜉蝣們的動亂,整座王城鬧鬧哄哄。昭華殿這邊小小的騷動顯得微不足道。
容瑾并沒有跟進去,而是尋了個隐蔽的地方藏起來。
“那個穿着紫袍的家夥就這樣死了?是不是有點随意?”如果她沒有聽錯,容瑾是喚他“紫微大祭司”的,那可不是一般人,而是普天之下将術法操練得驢火純青之人,更是可以一擊重傷容瑾的人。慕白蔹對方才發生的一幕,震驚到覺得可能只是自己做了一個夢。
“他手上那柄鐵劍由墨玄石打造,它除了削鐵如泥、堅不可摧之外,還有一個更強大的能力——阻斷天地元氣,破除世間一切術法。只要巫鹹能進他身,他便必死無疑。”容瑾解釋道。
“說起來,你好像對那個大祭司的事情知道很清楚,還有怎麽确定巫鹹會配合你?”
很多時候,慕白蔹真的覺得容瑾太神奇,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能想到他唯一的一次失誤,大概就是被高若兮困在這個幻境。
容瑾高深莫測地笑了笑:“賭一把罷了,不值一提。”
竟然謙虛起來了?慕白蔹一時有些難以适應:“十賭九輸,你這一把賭得挺準。”簡單說賭,她才不信。
看着慕白蔹一臉“你就瞎說”的表情,容瑾的手下意識就又去揉捏一番:“閑來無事,那就告訴你吧。那大祭司的事情,我只是聽過些傳聞,知道他被妻子毀容,差點就死了。至于什麽原因,我自然不曉得。方才那麽一說,只是為了吸引他注意力,擾亂他心神,為巫鹹創造近身的條件。有一點你沒想錯,我并非純粹的賭,而是百分百确定巫鹹會對紫微祭司出手。”
他擡手遙指動亂的地牢方向:“一群呆在籠子裏的蜉蝣,每日戰戰兢兢活着,突然有一天有了越獄的機會,你覺得會怎樣?”
“逃。”生存的本能必然驅使他們逃跑。
“你覺得他們逃得怎樣?是不是挺有章法?”容瑾又問。
慕白蔹回想方才所見,微微點了點頭。有人號召,有人拼命,雖是混亂,但亂中卻有序,第一時間便控制住了守衛,并引着人在幾處關鍵守備的地方制造混亂,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