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才知道救人的是郡公府的大少爺。”
賀蘭氏笑着點頭,說道,“這便是了,你可看清楚了落水的姑娘年紀幾何?做什麽打扮?”
徐明薇聽她一問,才仔細回憶起今天下午所見,“看着要比明薔姐姐大些,打扮雖是刻意了,卻不見尊貴,料子用得都稀疏平常,頭上的釵花也不知道是不是落了水中,出水的時候卻是素着的……”
這麽一說,她自己心裏便漸漸有了答案。
賀蘭氏慢聲道,“莫怪你楊姐姐看着不喜。你自己也是落過水的,當分辨得出真落水與假落水。”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88
徐明薇現在想來,那人的确不大像落水的樣子,被郡公府的公子救上來的時候,連嗆水都沒有,一雙眼睛不太老實地直往人家身上黏。
賀蘭氏嘆道,“也不知道是哪房的狐媚子,多半是庶出的吧,怕主母不給自己找門好親事,淨出這樣的幺蛾子哩。”
徐明薇心想,也難怪楊瑾希當時是那樣的臉色了。
賀蘭氏許是想到了徐明薇的将來,摸了摸她的小臉蛋,說道,“出身好些的爺們,那便是塊頂大的肥肉,個個都想上來咬一口。娘要是沒記錯,這郡公府的二公子應是還未娶妻的,只怕這次是要被人給賴上了,正妻之位想那應家的也是斷斷不肯的,一個妾室是肯定逃不了,也不知道日後是哪家的倒黴蛋,人都還沒嫁過去,自家相公便早早多了一房妾室哩。”
徐明薇睜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面上一片朦胧,全然不知賀蘭氏心苦些什麽。落在賀蘭氏的眼裏,越發心尖兒發疼,她的心肝骨肉,日後也是要嫁到別人家去受這些苦楚的哩。一時忍不住,将徐明薇拉進懷裏緊緊抱住了。
徐明薇其實心裏明白,一句話滾在嘴邊不敢說出口,既如此便不嫁人,稱病遠遠送去莊子上過活可多好。
賀蘭氏和徐明薇這天剛聊過,沒兩天,四房便傳出了徐明茉要和郡公府定親的消息。徐明薇心裏一個咯噔,等到了徐老太太屋裏一看,果真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早成了定局。
四房沾上這樣的喜事,便是老太太這天早飯都用多了一碗粥,倒無人注意徐明薔臉上的落寞,大家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只徐明薇一時不忍徐明茉受了蒙蔽,等四下無人的時候将楊府做壽那天在湖邊看到的事情都與她說了,只見徐明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竟猛地一下推開了她。徐明薇一下子沒有防備,被她一股大力推倒在地,手掌撐地的時候擦傷了好大一片。
“人人都跟我道喜,偏你上來說這樣的閑事,安的什麽心?都是姐妹至親,竟不為我高興,是巴不得我過得不如意,不及你家的好吧?!”徐明茉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也不管一臉錯愕看她的徐明薇,兀自跑開了。
徐明薇手心裏火辣辣的疼,(屁)股大概也摔得烏青了,一時竟爬不起來。恰在這時徐明薔從後頭冒了出來,小心地将她從地上拉起了,攤開徐明薇的手掌看了看,皺眉嘆氣道,“七妹妹,你這又是何苦。”
徐明薇心裏也是一陣難受,問她,“大姐姐你都在後頭聽見了?”
徐明薔點頭,拉了她的手腕處就要送她回明月居,“傷成這樣,字也寫不得,馬也跑不得,不如安心在家中休養一段時日吧。回頭我替你禀明了房師傅,也怪不得你的。”
徐明薇實在是沒想到自己一番好意,會被徐明茉當成一片驢肝肺,心裏也不得志,便聽到徐明薔對她謝道,“七妹妹這樣便很好哩,姐姐要多謝你,這般為姐妹着想。你二姐姐她不懂事,你別跟她計較,日後出了門,便會念着你的好了。”
賀蘭氏忽然見着徐明薔送徐明薇回來,驚訝道,“怎地這個時候回來?不是在你祖母那邊嗎?”
徐明薔便将事情的經過說了,賀蘭氏連忙叫了婆子把徐明薇帶下去清理傷口,順勢留了徐明薔在自己房裏說話,問清了細節才謝道,“多虧你在邊上看着,不然這個小人兒只怕還不敢回來見我哩。”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89
徐明薔溫言道,“大伯母客氣了,姐妹之間相互照看着些,都是應該有的。”
賀蘭氏笑着将她拉過來細細瞧了,說道,“一轉眼你也是這麽大了,竟出落得十分标致,你娘可有相看好的人家了?”
徐明薔聞言眼眶便是一紅,細聲道,“勞大伯母過問。我娘不喜俗務,這才開始相看哩,也不知道相的哪一家。”
賀蘭氏笑道,“你是個好孩子,若是你娘忙不過來,大伯母到時候也替你留意二分,可有什麽說頭的沒有?”
徐明薔前面跟賀蘭氏提相看的事情時已經是臊紅了臉,再被賀蘭氏這樣細問,越發羞得說不下去了,扔下一句“但憑大伯母做主”便逃了出去。倒惹得賀蘭氏一陣好笑,這孩子也是可憐,出落得這般人才,挨上個不靠譜的娘也是無可奈何。
徐明薔走後不久,婆子帶了處理好傷口的徐明薇來見賀蘭氏。母女兩個對着眼兒看了半天,徐明薇終于支持不住,紅了臉認錯。
賀蘭氏摟過她翻看着手掌,語重心長道,“娘也并不是要你不做好人,只是跟有些人,好人是做不得的。這麽長日子對着相處下來,你四嬸嬸是什麽樣的脾氣你還不清楚?你幾個堂姐姐也是甚肖其母,看外人都只有好的,看自家的卻只有壞的。你當發好心提醒她,她只當你犯眼紅病,看她走了高跷心裏不平哩。”
徐明薇賴進賀蘭氏的懷裏,兩手環住了她的脖子,嬌聲道,“娘,薇兒知道錯了哩,下次再不犯了。”
賀蘭氏以指為梳,替徐明薇順着頭發,淡聲道,“記着這次就好。手上的傷嬷嬷可給你擦了藥膏了?別留下什麽疤來。娘也知道你不在意這些,閨閣女子,臉面卻是最重要的,再說你大哥哥這般費心搜尋了來,切莫辜負了他一番好意。”
徐明薇點頭應了,又問,“娘,您答應給大姐姐相看人家啦?”
“嗯,正巧日前你舅舅寫了信來,有個相熟的人家,托他在京裏相看一門親事,正是合适的人選哩。”賀蘭氏也不怪徐明薇管得多,解釋道,“祖籍是涪陵縣裏的,男方今天剛滿十五歲,雖說不是什麽顯貴,父親現在做着不大不小從三品的官,也是個規矩人家,家裏也富足,娘看着并沒有什麽不好的,改日再跟你三嬸嬸提一提,成不成還看她們自己的意思吧。”
徐明薇心裏咋舌,從三品的官身,賀蘭氏卻說是不大不小而已,怎麽着也是相當于一個副部級的位置了。就連徐明薇老爹混跡了這麽多年,而且是蒙了祖蔭的,也才混到正三品。
賀蘭氏見她表情,便知她心中所想,笑道,“外放的從三品哪裏比得京官,這裏頭學問大着呢,日後你便知曉。”
徐明薇于是不再問。給徐明薔說親事的後續她也沒操心,只是窩在明月居裏看書聽詞,順便督促着一院子的小丫頭們識字讀書,日子過得也有滋有味。到五月底的時候賀蘭氏終于開了她的禁,才上了沒兩天的學,宮裏傳人來說,大公主又要開始正式上學了。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90
這也就意味着徐明薇在家裏的太平日子又要結束了。
賀蘭氏戀戀不舍地将女兒收拾好送進宮去,臨上馬車前還囑咐了徐明薇一大通,讓她要緊着些傷手,在學堂裏莫要逞強,又說自己會的也別藏着掖着,反倒顯出蠢笨來。
賀蘭氏仿佛都沒發現這兩句話裏的前後矛盾,徐明薇只能哭笑不得地都應了。其實她的手早就好了,那樣大片的皮肉翻飛,抹了那藥膏也是一點痕跡都沒留下,難怪市價那般貴了。
入了宮徐明薇才覺得賀蘭氏是多慮了。大概是受了上次大公主逃宮的影響,幾家女孩子多少受了些牽連,禁足的禁足,抄佛經的抄佛經,個個都被拘得十分老實,連方梁兩位師傅都覺得這批女學生乖巧異常,還有些不習慣哩。
原本以為這種乖覺不過是暫時的,等日子久了衆人便又故态複萌了。不想入了六月,走了七月,到八月放暑氣假時,這一群女學生連同大公主在內,都是一樣,沉寂得不像話。
學生調皮些吧,兩位先生又頭疼,太過聽話老實了,兩位先生又犯了心疼。過後忍不住又将學裏的情況回了皇後娘娘,上頭也是沉默良久,才長嘆了一聲,“如此也好,且随她去吧。”
方梁兩位師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這是壓得實了,反倒壓過頭了。生在皇家,該莫如是,性子沉乏些,或許也不是件壞事。
徐明薇等人也是,雖然大家明着沒說,但私下裏卻再也不辦什麽沐休日的小聚了,只在過生日的時候請了交好的過府吃酒把宴,也請大公主,有來的,也有不來的。倒不是親近了誰或遠了誰,除了和徐明薇她們一起上的課,空餘的時候大公主還有騎射弓馬等小課要上。有時與功課沖撞了,自然還是功課要緊,便是不來,卻使了人送了重禮過府,也算是禮數周到了,衆人自然不會有怨言。
似乎就這樣,漸漸地,大家都長大了呢。
徐明薇入了秋忽地長高了一截,莫說去年做的衣裳都沒法穿了,便是今年換季前新裁的衣裳裙子全短了。賀蘭氏只好又命人替她做了幾身衣裳,原來做的新衣裳全賞給了下頭庶出的幾個女孩子。沒輪上的也不落空,賀蘭氏自己掏腰包每個院子分派了二兩銀子自行做新衣,倒叫徐天罡一陣好說。
“下頭那些不值錢的,還要你花費這些心思做什麽。照我說薇兒那些衣裳便是放着生蛛網,也沒得賞了她那些庶出姐妹的道理,沒得失了尊重。”
賀蘭氏便笑他,“老爺也就是說個漂亮話,我若是一錢銀子都不撒下去,您又要說我這當家的忒小氣,只緊着薇兒罷。”
徐天罡沉聲道,“說得什麽混帳話,你是什麽樣的人兒我還不清楚,京裏要說對庶子女最公道的,你要認第二,便沒人敢認第一了。那些個玩意兒生的孩子,都落地養活了,好好地教養長大,可都是因着你的緣故。我也不是個不知道好的,只是看三弟弟四弟弟房裏,荒唐了這麽多年,院子裏連聲響動都沒有,便知一二。”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91
賀蘭氏聽他這樣說,眼眶微紅地倚靠到徐天罡的肩膀上,哽咽道,“還道老爺不知哩。”
徐天罡也是感動,将賀蘭氏的手合在心口上,“卿卿,我如何不知,這裏亦是念着你的好哩。”
屋裏伺候的見氣氛不對,使了眼色捂嘴笑着退下了,還體貼地放了簾子。
因此并沒有人看見,此刻賀蘭氏眼裏哪裏還有剛剛湧淚的樣子,眼底一派清明地盯着床頂上的雕花,心裏計較的卻是,男人到底要有多蠢,才會信真有嫡妻愛其他女人替自家丈夫生的孩子,一如愛自己的兒女?
銀錢與她,最是不值錢的,每月自然不屑去克扣後院的用度。徐天罡的那些子子孫孫,不來惹她娘倆便罷,各自相安無事,養了也不費幾個銀錢,大了也能平心為他們謀個前程。但若心大了敢咬上門來,她賀蘭氏也不是那麽好惹的。壞了她女兒一根寒毛,盡要她十倍來償罷,還有不夠的!
一心在賀蘭氏身上的徐天罡渾然沒有注意到,自己枕邊人眼裏一閃而過的狠厲,只汗濕着嗫喏道,“好卿卿,再替我生個小兒吧。”
屋外守着的婆子們俱是臊得臉熱,全當沒聽見,等裏頭叫了用水,才捂嘴笑着進了。
吃飽喝足的徐天罡由丫頭們伺候着沐了浴,賀蘭氏在後頭替他捏着肩膀,說起了府裏最近的兩樁婚事。
“薔丫頭過了年便十四了,男方家裏長輩今年身子也不好,大概是預備着早些出門的。茉丫頭卻早,在家還要待上兩三年,我聽四房的意思,郡公府也是等着那二少爺先下了場試過水,再行成婚哩。”
徐天罡閉眼聽着,倒想起香姨娘生的那個似乎也大了,便問了一句,“西院子的那個,天娣好像比薔丫頭還大些吧,你看看是不是也該送着出門了。”
賀蘭氏有心刺他一刺,笑道,“可不是,比咱們明柏還大着半年呢,也該是找婆家了。”
徐天罡心裏發悔,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怎地沒事又提起那樁晦氣事,連忙放軟了身段拉過賀蘭氏求道,“好卿卿,當年是我糊塗,為着這事兒你都怨我多少年了,我是再後悔也不過的,你就饒過老爺這一回,左右女兒家也是留不住的,就當是掃了眼前雪,替她張羅張羅,随便打發個人家送出去吧。”
賀蘭氏扭捏了一陣便也應下了,又與徐天罡商議給給多少的嫁妝。
徐天罡笑道,“公中該多少的份例便多少的份例,不許多給了,這冤孽白送出去都使得。”
賀蘭氏心下冷笑,男人一張嘴,信了才是傻蛋呢。面上卻堆了笑,說道,“再不濟也是老爺的骨肉,妾身自然好生安排妥當了,嫁妝便依了老爺的,按公中的份例,因着是大房的頭嫁女,再厚上三分吧,少的我自己補上。”
徐天罡阻道,“哪有讓卿卿破費的道理,那多出的三分,便由我出了,要多少,你自己開了箱子便是。回頭記得領了替薇兒她們存的銀子,鑰匙和口令都已經交予你了,莫忘記了。”
賀蘭氏這時才真心實意地笑了,“妾身忘不了的,老爺盡管放心。”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92
賀蘭氏很快替徐天娣定了一門親事。男方是陝西同知之子,家境是自然不會差的,對方又是獨子,沒了妯娌相處的麻煩。只不過一點不好,對方年紀稍微大了些,過了年就要快三十了,前頭也是有個妻子的,卻是生病沒了,留下一對兒女。徐天娣嫁過去便是能當家做主的,以她這樣庶出的身份,原是不錯的一門親事。
徐天罡自然是滿意的,至于香姨娘兩母女,知會一聲便完了,沒有她們說話的餘地。事實上就算是有,香姨娘也是一萬個肯的,光是看在男方開來的彩禮單子份上,她心裏頭便是十分歡喜的。
放在其他家,庶出女兒的彩禮也是歸嫡妻所有,賀蘭氏卻是看不上這些的,直接将彩禮單子扔到西院裏,喜得香姨娘好幾宿都睡不着覺,成日拿了那彩禮單子反複地看,看久了仿佛那些東西便直接從單子上跳了下來似的,竟一絲一毫要為女兒去打聽打聽對方品性如何的念頭都沒有。
這樁事報過徐老太太,不久就正式定了下來。男方歲數大了,還想着能多添些人口,自然着緊,催着徐家十月嫁女。本來老太太還有些不高興,覺得不夠莊重,叫法印和尚一說,府上正缺着喜氣,合該辦些喜事哩,又因着那徐天娣又是不看重的庶女,兩廂一計較,也就說定了十月初八這日讓了男方上門來娶。
前頭有四房徐明茉的訂婚之喜,後頭又有三房的嫡女徐明薔,大房的庶女徐天娣備嫁,徐家上下一下子忙碌了起來。徐明薔婚期在明年開春,嫁衣已經是做得急了,連同徐明薇房裏擅針線的好手都被借了過去幫忙,聽婉容回來說起的語氣,倒是還嫌着日子緊張來不及做哩。
倒是徐天娣,本還在發愁這十月就出門,嫁衣也不及繡好,男方便托人捎了口信來,讓她自管放心,嫁衣已經托了京裏的彩繡坊去制,二十多個好手連日趕工,想着九月下旬就能做得了。
徐天娣一顆心漸漸落到實處,倒覺出幾分甜蜜來,便想嫡母或許并不知道那時的事吧,徐明薇那樣的小人兒,能有什麽記性,早吓傻了,越想越發篤定起來,開始那點要出門的忐忑也沒了,反聽着香姨娘日日念叨,煩得巴不得早些出門。
這年秋天重陽節的時候,徐家倒是出了個不大不小的事情,徐老爺子不知怎地就生了病,請了許多大夫看過了,也都說不出個什麽名堂來,無奈只得跟天順帝告了病假,竟在家中細細養了起來。徐老太太還朝着衆兒孫嘆氣,家裏這一年也不知道是觸犯了什麽了,兩個老的竟是病痛不斷。
賀蘭氏等人連忙好生勸慰,想徐老爺子也是年紀大了,這夏秋之交,老人家有個風頭腦熱的都稀疏平常,卧床好好養了便是,不必太過憂慮。
如此以來,徐老太太倒覺着法印和尚說得有道理,倒盼着大房的徐天娣早日出嫁,好給家裏添點喜氣,指不定這徐老爺子的病也就好了。因着有所圖,徐老太太也插手過問起大房庶女的婚事來,倒給香姨娘添了不少臉面,逢人便炫耀自身是有大造化的,生的閨女婚事也有老太太執手哩。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93
薛婆子聽了下人們傳的閑話,回來說與賀蘭氏聽,正巧徐明薇下了學沐休在家,也在賀蘭氏房裏,聽了不由皺眉。
“這老貨,越發不知尊重,竟人前人後擺起這樣的臉面來,娘,您也忍得她?”徐明薇嗔怒道。
賀蘭氏看了一眼薛婆子,後者知意,到了房門口守了,不叫外人進來。
賀蘭氏這才笑着點了徐明薇的鼻子,笑道,“小東西,說誰是老貨呢,哪裏學來的嘴,那東西再糟踐,面子上也是你姨娘,人前人後注意着些,別落了別人口實。”
徐明薇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說道,“我這不是在娘您房裏才這麽說嘛,講真的,您什麽時候收拾了她去?”
賀蘭氏憐愛地摸了摸她的小臉蛋,淡聲道,“她要猖狂,盡管猖狂,你莫管她,看那小東西出了門,老太太怎麽收拾她。”
看徐明薇眼中滿是不解,賀蘭氏柔聲解釋道,“你看這滿院的下人都傳遍了,老太太豈會不知道。現在不動她,是怕觸了黴頭哩。你需記着,娘按着不動,不是怕了她,而是沒過了心。妾是個什麽玩意兒,你爹爹前腳出門,後腳娘就能提腳賣了她,你看你爹爹可會多說一個字,老太太可會給娘臉色看?”
“當年娘剛懷你大哥哥不久,那東西就在柴房裏嚷着嗓門生孩子。就憑這一點,你爹爹和你奶奶這麽多年都不敢跟我說個不字,這是他們徐家欠我的,娘做什麽要把這麽個活生生的賬本給打發了,就任她狂,任她鬧,回頭自有人去收拾她,娘還落得個隐忍大方的好名聲,豈不便宜?”
徐明薇點點頭,一臉認真道,“女兒記下了,娘這是以退為進,捧殺那老貨哩。”
賀蘭氏欣慰颌首,說道,“你能明白便好。娘這次替那小東西找的好人家,也說與你聽聽。”
徐明薇早就好奇了,礙于徐天娣還沒出門,也怕多嘴問了臉上露出些什麽來,所以一直自己忍着。這會兒聽賀蘭氏主動提起,自然很感興趣。
“那戶人家家裏父輩是做同知的,兒子快上三十了卻是什麽官身都沒有,你當為何,讀書時在書院鬧出了醜事,羞死了同房的同學,後來雖然用銀錢了了案子,山長卻是個極有骨氣的,怎樣也不肯替他寫了舉薦書,因此連鄉試都不得參加,一直靠家裏養着。脾氣也壞,前頭那個便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因着家裏有錢,爹爹又是做官的,也強壓下了,只賠了幾百兩銀子了事。他前頭那個丈人家也是沒得法子,孫子孫女都在那人府上,才肯輕易算了。”
原來是個雙向插頭的,又是個愛家暴的,賀蘭氏能找到這樣的人家,也着實不容易。
徐明薇疑惑道,“娘是怎麽知道這戶人家的,鬧出了兩條人命案子,也沒人管管嗎?”
賀蘭氏說道,“官官相護,自來都如此,并不是什麽新鮮事兒了。這事兒離得遠,你爹爹也不清楚內力門道,是娘托了你外公,看了幾戶人家才選下的。”
徐明薇自出生起就經常聽到賀蘭氏提她外公賀蘭博心,自己卻是從未見過。每每賀蘭氏說起娘家,臉上自是一番懷念神情。
“徐家的園子哪裏算是個正經園子,你外公家,才有的是好園子哩。”賀蘭氏曾經這樣對她說過,倒讓徐明薇越發對外家好奇起來。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94
只是徐明薇從不敢在賀蘭氏面前提起她外家,省得勾起了賀蘭氏的鄉愁。心裏卻忍不住想,也不知道這有生之年,她是否還有機會,能親眼看一看賀蘭氏口中的八百裏雲海做被,四百裏群山為枕,四百裏草原為席的陰山賀蘭家。
母女倆在屋裏說着悄悄話,不想徐天罡忽地提早下了朝回家來,薛婆子也不敢大聲提醒了,只朝他福了個禮,估摸着屋裏已被驚動,頗有幾分忐忑地跟在徐天罡身後進得屋裏來。
徐明薇正躺在賀蘭氏腿上賴着,見了他便要起來問安,倒叫徐天罡給攔住了,自己走過去将她從賀蘭氏懷裏抱了起來。
“爹爹的小棉襖,這是快入冬了塞了棉花了吧,重了不少。”
徐天罡拿手惦着她的重量,笑道。
“還不快放了你女兒下來,沒見這小人兒眉頭皺着都快打結了嗎,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這怪毛病,最煩人家這樣抱她哩。”賀蘭氏笑着起身攔道。
徐天罡歪頭一看,手裏抱着的小人兒可不是皺着一張臉,活似他欠了她不少銀子似的,樂得撚須笑了。
“看爹爹今天給你帶了什麽。”徐天罡并不放了她,反而抱了徐明薇在桌邊坐下了,說笑間從袖袋裏摸了顆夜明珠出來。
徐明薇開始還沒看出來,接過手了只覺得沉甸甸的,也有豆腐丸子大小,并不像珍珠那樣摸在手裏是潤的,反而有些粗糙,不由地專注拿在手裏仔細瞧了。
“小財迷,只有這樣才哄得住抱上半刻哩。”徐天罡扭頭朝賀蘭氏說道,“這樣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你,還是像我。”
賀蘭氏卻是認得這東西的,笑道,“怎地弄來這東西,花費了不少銀子吧?”
見徐明薇擡眼好奇地看來,賀蘭氏才将這夜明珠的來歷說了。
原來這夜明珠在傳說中,是泾河龍王之子鼍龍長到萬年之後,成了龍才脫得的甲殼中才有,對應着二十四節氣,殼中亦有二十四肋,每一肋中藏有如此一顆夜明珠,唯有識眼之人才認得,凡夫俗子也只當是一般烏龜殼扔了罷。那鼍龍沒長到一萬歲,便是抽筋剝皮,也找不着此珠,唯有成了龍脫下的殼才有,因此坊間甚是難得。
徐明薇是不信這世上有龍的,裝了天真問賀蘭氏和徐天罡,“爹爹,娘親,這世上真有龍嗎?”
徐天罡還待哄她,笑道,“自然是有的,不然哪來的夜明珠?”
徐明薇自不管他,将那珠子往荷包裏藏了,說道,“爹爹送與我的,那便是我的了。”
徐天罡樂得又是一陣大笑,抱了在她臉上親了幾下,才肯放了徐明薇下地。
“都與你都與你。且好生收着,讓房裏的丫頭換了燈架子去,沒得熏壞了我的小乖乖。你且出去玩兒吧,爹還有事情跟你娘商量。”
徐明薇正想找個暗處試試這傳說中的夜明珠到底有多亮,賀蘭氏說的故事她是聽過的,書裏那行船的當破爛一樣撿了個烏龜殼,到個海島上轉手賣了五萬兩白銀還是三萬兩白銀來着,事後才知裏頭藏了不少夜明珠,一顆便值五萬兩白銀,可見其貴重。至于這珠子到底哪裏來的,等徐天罡走了,再問賀蘭氏也是一樣。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95
夜明珠雖然難得,在賀蘭家卻也不是什麽稀罕貨。賀蘭氏自幼房裏便有幾顆放着照明,只是出嫁的時候家裏并不曾讓帶着過來,才知北地此珠極少,唯有皇家常用。
所以等徐明薇一走,賀蘭氏便扭頭朝徐天罡問道,“哪來的珠子,現下可說得了?”
徐天罡摟了嬌妻入懷,笑道,“你當是誰人送的?今朝在宮門外遇見郡公府的郡王爺,請我過府把盞,酒過三巡才讓人請了小郡王出來見客,我便知其中定有意思。出門的時候管家又追着送了此物,還有一賞花帖子,不日便要請你們母女兩個過府賞菊。想那郡公府,應是存了與我們薇兒相看的意思哩。”
徐天罡這話說得保守,自己私下裏揣摩郡王爺的意思,這門親事應是(八)九不離十了,只差賀蘭氏這個當家主母拿個準話,便是板上釘釘。
賀蘭氏還有些疑慮,問道,“我們家與郡公府的平日來往無多,怎地忽然找上門來結親?那小郡王我倒是聽說過,今年也是有十二歲了吧,和薇兒歲數倒有些差着了。”
徐天罡說道,“差着七歲也不算多,年紀大些才知道疼人哩。”
賀蘭氏啐道,“再過幾年小郡王就要添房裏人了,你能讓人家家裏幹等着薇兒,別剛過了門,手裏都抱了好幾個等着叫人了!我吃過的苦頭,可不敢再叫我的心肝兒嘗去!”
徐天罡一不小心又捅着了馬蜂窩,自然又費了一番力氣才哄好了賀蘭氏,總算說動了她點頭過了明天,帶了徐明薇上郡公府去賞花。
徐明薇還傻傻被蒙在鼓裏,第二天一大早正好眠的時候,被婉容從床上挖了出來,好一番的梳妝打扮,還以為家裏有什麽重要的節日要見客哩,見了賀蘭氏才知是要出門。
賀蘭氏也怕她小人兒經不得吓,并不曾明說了,只當是普通的交際與徐明薇囑咐了去,不外乎見人要叫,嘴巴要甜罷了。這些都是賀蘭氏慣常的說辭,徐明薇也沒大在意,坐在馬車上還在打哈欠,心想菊花不是家裏就有,有甚好看的,還這樣一大早往別人家去湊熱鬧。
賀蘭氏見她皺着一張笑臉十分困頓的樣子,也是心裏發笑,愛得不行,将她抱過來在懷裏團得嚴實了,才柔聲說道,“還有些路哩,實在困了就在娘懷裏眯一會兒,等到了娘再喊你。”
徐明薇今天梳的頭發也不怕歪,依言躺好了補覺,馬車一颠一颠的,正十分催眠哩。
車子到了郡公府的側門前,賀蘭氏才叫起,因着飽睡,徐明薇兩腮紅撲撲的,看着越發精致可愛,讓出門來迎的郡王妃看着十分心喜,果然如底下人回報的,這徐家大房的七姑娘,真個兒和天上下來的一樣哩。
賀蘭氏顯然也是沒料到郡王妃會親自來迎,心裏便是一驚,末了又覺着心喜,想那郡王妃如此莊重,心裏必定也是十分重視這門親事的。這一下,心裏便又多了幾分肯的。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96
“許久未見,珍娘還是這般年輕,家裏使得什麽好膏子,快勻些與我吧。這兩年越發見老去了,再不好生拾掇拾掇,站在人前都要成了老媽子去。”郡王妃其實與賀蘭氏并不十分熟,也只是各府交際時見過幾次罷,但她一開口與人說話,便顯得十分親熱,好似兩家是再好不過的世交似的。
徐明薇仰頭看看自家娘親,又看看郡王妃,兩人倒是差不多的年紀,差的并不明顯。
賀蘭氏亦笑着上前拉了郡王妃的手,親熱道,“哪裏就值得娘娘這般惦記了,不過是家裏人自己做的小玩意兒,您若是不嫌棄,改明兒我這就差了人送幾瓶來。”
郡王妃笑道,“這樣才好,哪能自己生得神仙樣貌,便不管我們姐妹了。”
她這時才看了徐明薇說道,“這便是府上的女公子罷?竟十分像你哩,這孩子也真是聰明,知道挑着好了的長。快些過來與我瞧瞧,我看着這天底下好看的,都托生到你家去了哩。”
徐明薇便上前朝着郡王妃行了禮問好,心裏也納悶,怎地上門做個客,主人家還親自來迎這樣客氣哩。
郡王妃牽過她的手,又問她在家裏都讀些什麽書,宮裏先生都教了些什麽,可覺着難?
徐明薇一一挑着答了。郡王妃聽罷便朝賀蘭氏誇道,“果然是女公子哩,這小小年紀,讀了的書都快比我那個不成器的小子要多了,今年都六歲了,還不見定了性子,淘氣得不得了。”
賀蘭氏便知她說的是大房的小公子,說道,“男孩子與女孩子總是不一樣些的,但看他哥哥,便知将來也是個懂事好學的。”
賀蘭氏這一說,既誇了小公子應子齊,又誇了小郡王應子肖,說得郡王妃心裏十分受用,面上又好看了幾分。
“要真如珍娘所說才好哩,但看日子久了,能懂事些罷。在外頭攔了你們這麽久,竟是聊得忘了,也怪我今朝見了你府上這女公子,便覺得十分投緣哩,恨不得是我肚裏生的才好。”郡王妃笑着拉了徐明薇的手便往裏頭走,又朝賀蘭氏笑道,“珍娘且借了你家女公子與我罷,歡喜得很哩。”
賀蘭氏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