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
徐明薇看兩人真要來,擺手道,“要比就你們兩個主子比,再來一場丫頭們的比試,省得她們怕你們,不敢贏過了。我就不比了啊,頭還暈着哩。”
一群人被她說得心動,徐明蘭便道,“如此也好,我與六妹妹誰輸了,便替贏的那個做個荷包,一定得親手做了的,不能讓丫頭婆子們代勞。”
徐明梅點點頭,同意道,“這個使得,我最會做哩,五姐姐還是小心着些莫輸給我了。”
徐明蘭不服氣道,“既然你最會,那就等着做罷!至于丫頭婆子們的彩頭,贏了的白得一兩銀子吧,七妹妹既然躲懶不肯參加,不如彩頭由你出了,如何?”
徐明薇倒不心疼那一兩銀子,就算是被徐明蘭小小地算計了一把,難得大家都高興,也點頭應了,“銀子我出得,只是這裁判由誰做了?誰放得最高,還得有人說了算哩。”
徐明蘭思忖道,“我與六妹妹的,就由七妹妹做了裁判吧。至于丫頭婆子們的,就由我們三個一起看了,有兩人說了最高,便是能拿彩頭的?”
這個法子倒也公平,徐明梅和徐明薇都點頭同意了。一時院子裏各色風筝齊飛舞,丫頭婆子們笑聲陣陣,不是嫌這個絆住了她的風筝,就是笑罵那個擋了她的道,熱鬧得連外院灑掃的小厮們都忍不住爬了牆頭來看,對着天空中飛的各色風筝指指點點,有說這個飛得最高的,也有争辯旁邊的才是。
徐明梅風筝才放到一半,就不幸纏上了石榴枝,只能望筝興嘆,把徐明蘭那個高興的,手裏一不注意拉扯着風筝線,本已經升到了半空中的紅色蜻蜓也撲哧一下落了地,她還傻傻地不知道,把徐明梅和徐明薇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徐明蘭眼珠子一轉,嗔道,“我不管,至少我的風筝比六妹妹的放得長遠些,這個荷包算是我贏了的。”
徐明梅抹着眼淚,上氣不接下氣地應道,“好好好,荷包我自會與你做的。五姐姐還是盡早收了風筝,省得一會兒被人踩了哩。”
正說笑着,後頭忽然傳來賀蘭氏那熟悉的聲音,“着急回家,沒想到你們姐妹幾個還有這樣的雅興,倒是自有熱鬧哩。”
徐明薇驚訝回頭,回廊下賀蘭氏果真笑意盈盈地正溫柔注視着自己,心裏頓時生了萬分委屈,拖了長長的一道哭腔喊了聲娘,便一頭往賀蘭氏身上紮去。
賀蘭氏穩穩地抱住了徐明薇,輕輕撫着她的後腦勺,柔聲道,“娘回來了,薇兒在家可有乖乖的?”
徐明薇臉埋在她肚腹間沒有說話,無聲地落着眼淚,那可憐的小模樣落在賀蘭氏的眼裏,可心疼壞了。只是這會兒花園裏這麽多人,她也不好仔細說安慰的話,拍了拍她的後背,朝着一園子呆愣住看她的丫鬟婆子們笑道,“倒是我來得不巧,你們這是還有贏彩頭的吧,明蘭明梅,你們帶着人先玩着,回頭來我院子裏替自己房裏的拿賞錢,人人都有。”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71
衆人聽得都有得賞,俱眉開眼笑地謝了。等賀蘭氏帶了徐明薇離開,才小聲議論起怎地大房太太提早回了府,也不知道其他幾房的都回來沒有。
徐明蘭這時也從初見大伯母的怔楞中回過神來,哪裏還有心思做什麽裁判,提了裙子便扔了一幹人等往四房的院子跑。惜時惜春她們見了,連忙将手裏的風筝塞到惜晴她們手上,跟着追了過去。
徐明薇這會兒已經收了眼淚,被賀蘭氏拉了手往回走,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扭捏地想掙開,反而被賀蘭氏取笑。
“現在才想起來怕羞,卻是晚了。”
徐明薇心想自己扭捏什麽呢,左右她現在占着個五歲的殼子,哭個鼻子什麽的不是正常的很嘛。想通了倒也不為自己覺得臉熱了,賀蘭氏離家這麽久,同她親熱些也是應該的。
被賀蘭氏一路牽着手到了大房院子,下人們正忙着搬她的行李,見了賀蘭氏和徐明薇,都恭敬地停下手裏的活兒,彎腰做禮。
賀蘭氏沖打頭的雲婆子問道,“老爺可走了?”
雲婆子笑着點頭,“剛走,外頭馬車等着,只來得及換了身衣裳就走了。”
言下之意便是西院的那些小妖精還來不及到徐天罡跟前抖醜哩。
賀蘭氏嗯了一聲,心裏在意的倒不是西院那堆不值錢的妾室,轉頭笑着對徐明薇解釋道,“你爹爹同僚請喝酒,去的倒急,等晚上回來再見吧。”
見不見徐天罡,徐明薇并不是很在意,但為了不惹人懷疑,還是做了一副稍顯失望的臉色出來。
賀蘭氏打發了屋裏伺候的,讓雲婆子看好了內室的門,才拉了徐明薇到身前,肅臉問道,“聽你先生素衣說前幾日你被人推下水了?真是西院那個小雜種做的?”
徐明薇微怔,以前她從來沒在賀蘭氏嘴裏聽到過半個髒字,顯然可見這次她是有多生氣,竟當着自己的面說了小雜種這樣的字眼。
徐明薇把當天跟房師傅說過的推測,又在賀蘭氏面前學了一遍,點頭道,“這院子裏用得起那個香的,身量是那樣高的,又與我結怨的,除了徐天娣,女兒想不到別人了。”
賀蘭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眼裏閃着淚花,“苦了我兒,十四年前要是娘能狠一狠心,也結不下這個惡果來,反而險些害了你的性命。我當仁慈為福報,卻不想這還有天生的白眼狼,時時惦記着咬人哩。你爹爹那裏暫時瞞了不要說,捅到他跟前,也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打個巴掌下去都聽不見聲兒!這小娘養壞了的賤胚子,娘自會替你好生料理了,這口氣決不能就這樣吞下了。”
徐明薇本不想再流眼淚的,但這種受了委屈也有人為自己撐腰找場子的感覺實在太過陌生,鼻子一酸,眼淚便跟掉了線的珠子般,撲簌撲簌地就下來了,怎麽也止不住。
賀蘭氏看着越發心疼,跟小時候哄她一般,一把将徐明薇抱到了膝頭,輕輕拍着後背哄了。娘倆個膩味了好一會兒才算是好了,脫了懷抱一看,眼睛都是紅腫的,正是一大一小兩只兔子哩。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72
賀蘭氏捏了徐明薇的鼻子一頓取笑,玩鬧了一會兒,才問她道,“是傅家的大少爺救你上來的不是?”
徐明薇點頭道,“女兒當時并不知,是房裏丫頭說的,二嬸嬸她們也都這樣說,應當是了。”
賀蘭氏對天誠心拜了拜,慶幸道,“菩薩保佑!多虧有傅家的大少爺,不然我兒險些被那賤婢害死。明日就是個好日子,娘帶你到廟裏還個平安願,再捐些香油錢,你二嬸嬸還沒上傅家當面致謝過吧?既然受了人家大恩,這個情總是要記着的。”
徐明薇心想也是這個理,雖然對傅恒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人家也沒把她怎麽樣,不過是行為舉止上輕佻了些,這次還冒險救了自己,上門當面說一聲謝謝,的确是應該的。便點了點頭,說道,“謹聽母親教誨,女兒自當一同前往。”
賀蘭氏心裏自行籌劃開來,嘴上卻又問她,“前些日子大公主逃宮上我們家來了,是也不是?”
徐明薇應了一聲,遲疑道,“二嬸嬸管家,家裏下人行事都松散了許多,來客人也不問名帖,自己帶了進來,結果背後露出一張臉來正是大公主,唬得我們當時心都要蹦出來了。”
賀蘭氏自己有眼睛看,今天回家來如何沒發現,只不過一時騰不出手來管罷了,當場嘆氣道,“知道她是個不中用的,沒惹出大事,已經是萬幸了。家裏的事,慢些再收拾,正好趁了這個時候,把懶怠的都踢到莊子上去,省得這些老奴再把持着身份不肯用心做事哩。”
徐明薇聽賀蘭氏提到老奴,臉上一熱,又往她懷裏一撲,仰了臉撒嬌道,“娘親不怪女兒趕了馬婆子走吧?”
賀蘭氏笑着點了一下她的額頭,說道,“真是越長大越回去了,怎地今天這般愛撒嬌。娘早就知道你趕了馬婆子走,趕了就趕了吧,娘正嫌她臉皮子厚說不動哩。法子是粗糙了一些,勝在管用,也好讓底下這些人看看,誰才是這院子的主子。你呀日後也是要當家做主子的,好些事情也得張眼看着,學着,不能再像這幾樁事情一般,直接亮刀子出手哩,遇上手段厲害的婆婆和妯娌,只怕不是對手,打落了牙齒也只能和血吞了。”
徐明薇能處置得了馬婆子,還不是依仗了主子的身份。這在家還好,可日後女孩子總是要到婆家去讨生活的,碰上婆家刁鑽的老奴,徐明薇還能一樣處置了?婆家要是給臉,還能在她背後支撐一二,若是處得不好,不在邊上添亂子,落井下石就不錯了。再者,女兒家最講究的便是處處要落個好名聲。徐明薇現在年紀還小,冷面處置了馬婆子外人還道一聲小小年紀便極有主意,好歹還能落個好字。但再大些呢,只怕就要被人說不夠寬厚,待人苛刻了。
賀蘭氏憐愛地輕撫着徐明薇濃如潑墨的發絲,做女兒家的,也得像這頭發絲才好,又柔又順,看着再娟秀不過,但扯了下來繞到喉間,卻是利得能要人性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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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薇也知道賀蘭氏是為着自己好,虛心地點頭應了,說道,“女兒日後一定仔細看着學,再不魯莽了。”
賀蘭氏欣慰地笑了笑,握了她的手道,“不急,日子還長,有娘在你後頭看着,斷不會叫你讓人欺負了去。娘院子裏還有事情,薇兒你回自己院子玩去,等晚飯了再過來,和娘好好說說宮裏的事。”
被賀蘭氏一提,徐明薇倒想起來她這剛回來,一院子的雜事都等着她去管,自己耽擱了她這麽長時間,的确該走了。于是起身在鏡子裏照了,眼睛看着也沒那麽紅了,才從賀蘭氏屋子裏走了出來。
賀蘭氏送走了女兒,叫了心腹薛婆子一起,去二房院子交接賬本。路上薛婆子還在擔心季氏得了管家的權利,會不會舍不得吐出來,卻看賀蘭氏臉上一絲愁容都無,也不好提這個話頭惹主子厭煩,生生忍了。
二房守門的婆子一見是她們來了,連忙滿臉堆笑地将人請進了院子。薛婆子還奇怪怎地二房的今日怎麽這般客氣,沒想到後頭迎上來的季氏和她那個奶媽子更是客氣,聽賀蘭氏說是來拿回賬本和小庫房鑰匙的,一點遲疑都沒有,簡直像是扔燙手山芋一般将東西都扔回給了她們,幹脆利索得讓薛婆子忍不住摸了摸賬本皮面,既沒成精也不咬人,怎地就讓人怕成這樣?
賀蘭氏也不提季氏之前做的那樁荒唐事,左右有房素衣妥帖處置了,季氏自己也得了教訓,這麽多年她也是好不容易才又懷了個肚子,自己便當作不知道,省得把季氏這個膽小的又吓出個好歹來。
季氏終于不用再填管家這個無底深坑,賀蘭氏又體貼地沒提舊事,這樣一來,妯娌兩個倒是顯得面上和氣得很。季氏送賀蘭氏出門的時候簡直快高興哭了,她要是今天不回來,明天便是跟管事們結賬交割的日子,季氏還不是又要拿自己的嫁妝銀子去填缺口?
薛婆子一路跟着賀蘭氏出了二房的院子,見左右無人了,才忍不住好奇問了主子,二房太太怎地這麽容易就交還了管家的差事。反惹得賀蘭氏一陣好笑,說道,“到明日你就知曉了。”
其實都不用等到明日,薛婆子回了院子攤開賬本一看,三月份的執條都沒收齊,便知其中一二,難怪二房太太這麽着急地要把賬本還回來呢。
薛婆子壞笑着合了賬本,早知道如此,太太才不該自己過了二房院子去拿賬本哩,就該坐在自家院子裏等着,二房的總忍不住自己要跳出來的。
不過這幾個管事也是一肚子壞水,平日裏看着倒還老實本分的,沒想到換個人管家,便全都顯出來了。
太太這次回家,本就是早了徐家衆人先回的,除了家裏的知道消息,只怕一時還傳不到外頭去。也不知明天衆位管事見了大太太,又會是怎麽一副臉色。薛婆子嘆了一番人心隔肚皮,是好是壞全靠蒙,抱了看好戲的心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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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徐明蘭急匆匆地跑回了四房的院子,卻還是和她今早走時一樣,冷冷清清的,不由心傷。惜時見她難過,問了門房才知道,徐家只有大房的提早回來了,許是得了徐明薇落水的消息,才回來得這般快吧。
至于徐老爺子他們什麽時候回來,門房的也說不清楚,快則七八天,慢則半個月,極有可能是要拖到五月份了,畢竟徐老爺子和徐老太太年紀擺在那裏,舟車勞頓不得。
惜時帶回來的消息顯然也沒讓徐明蘭有多少高興。一屋子伺候的因着主子不開心,也不敢大聲說話,生怕被徐明蘭遷怒。晴雪居的人都在自家院子裏待着,也沒人在外打聽大房的動靜,竟連二房太太已經将管家的事情交還給大房太太都不知情。直等到第二天傍晚府裏傳出了好幾個管事被大房太太查出賬目作假,撸了管事一職的風聲,晴雪居裏伺候的才知道這府裏又變天了。
惜春拿這事當新聞說給徐明蘭聽,徐明蘭不以為然道,“做假賬的管事自然不能留用,大伯母這麽做又沒有做錯,有什麽好新鮮的。”
惜晴在邊上湊趣,解釋道,“姑娘有所不知,這些管事今天本來都是到二太太院子裏禀事的,在那邊吃了閉門羹才知道大太太回府了,這才抖出了事端。”
徐明蘭聽到這裏才算真的聽明白了,拿了帕子捂嘴笑道,“原來都是拿二嬸嬸當冤大頭哩,也不知道二嬸嬸這管一次家,花費了多少銀子?”
照理說以她的輩分,這樣埋汰取笑季氏是十分失禮的。惜春她們巴不得她高興了才好,哪裏會理,一時又添油加醋,将那些管事不顧體面,死死賴在賀蘭氏院子裏求了不肯走的樣子和徐明蘭細說了,終于将她逗得又有了興致。
“今天聽大房裏灑掃的婆子說,明天大房的要上壽山寺去拜佛還願哩。本來是大太太是今天就要去的,被這些管事絆住了腳,沒去成,才下了狠手,讓大管家将人都打出去了。”惜時從外面進來,聽衆人說得熱鬧,也添了一句道。
徐明蘭立刻豎了耳朵,追問道,“七妹妹可是要一起去的?還有要帶誰?六妹妹去的不?”
惜時被她問住,為難道,“這個不曾打聽,那婆子也就是跟邊上的人随口一說,奴婢經過大房院子聽到了一耳朵。”
徐明蘭坐在梳妝臺前想了半天,扔了梳子說道,“惜春,與我拿件披風來,我們上六妹妹的院子問問去。”
惜春眼角帶怨地看了一眼惜時,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下倒好,好不容易哄了姑娘高興,這要是大房的拜佛還願真帶了六姑娘去,偏生沒有叫上她們院子的,今晚她們可別想好睡了。
惜時也沒想到自己就那麽随口一說都能惹出事情來,她是知道徐明蘭最不耐煩拜佛這種事情才說的,沒想到今天她竟起了興趣,心下自己也是叫苦不疊。
她見惜春真去找披風,湊到徐明蘭邊上遲疑着提議道,“姑娘怎地不去問七姑娘?姑娘若是真想去,大太太也會肯的。”
徐明蘭瞪了她一眼,“誰個說我想去了,我就是去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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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時過後許久才明白過來徐明蘭的用意。
當天晚上徐明蘭去了醉星居,把徐明薇要跟着大伯母去禮佛的話頭透露了一點給徐明梅,再暗示個一兩句壽山寺求子保胎十分有名。
等她從醉星居裏出來不久,季氏便差了婆子去大房跟賀蘭氏提了,明日壽山寺一行,她也想去,讓賀蘭氏走的時候帶上她們院子的。
既然二房的去了,沒道理還留個四房的獨自在家裏。徐明蘭才喝了晚茶,大房那邊的婆子便笑着來傳了消息,讓她今天早些休息,明天随車馬一起去壽山寺禮佛。
惜時簡直服了她家姑娘,別的事情上頭不見有這般聰慧,想要出門,跟大太太說一聲便是了,偏要繞了這樣一大圈,也是不嫌麻煩。
惜時不明白的是,徐明蘭要的就是那種不是我求着要去的,而是別人求着我去的感覺,說白了就是矯情得慌。
賀蘭氏也懶怠管這裏面的彎彎轉轉,小姑娘總有這麽一段時間,自認十分精明,其實手法粗淺得很,這樣的心計使起來也是挺可愛的。
這天夜裏近了子時,各院的便早早動起來了。賀蘭氏是要去燒頭香的,據說這樣才足夠心誠,因此連帶着二房和四房的也必須早早準備起來。去的人數一多,這時間上便沒那麽好掌控了,一行人急趕慢趕的,也是子時過了一刻才趕到了壽山寺,還在前頭的日子更好,香客們緊着前一天的上了山,留到今天才沒人跟她們搶。
徐明薇極少到了這個時候還不睡覺的,小孩子覺又長,下馬車的時候都還困得眼睛都睜不開。賀蘭氏有些心疼,那薛婆子小心抱了,嘆氣道,“要不是被那些不長眼的拖住了腳,哪裏需要趕這頭香,看看這幾個孩子,都困得不成樣子了。”
徐明梅和徐明蘭還好些,不過少些精神,人倒是還清醒着。
季氏這時也打着哈欠挺了個肚子走上來,問道,“大嫂,可燒好頭香了?”
賀蘭氏朝她點頭,指點她去求子觀音像前拜了,說道,“心要誠些,上香前先跟菩薩說好了,自己是哪家的信女,住哪裏,哪兒的人,求的是什麽,若是準了又要還什麽……”
季氏已經也是拜過佛的,卻沒這般仔細過,心裏雖然覺着麻煩,但看在子嗣大事份上,季氏還是跪在蒲團上虔心求了,燒了一柱高香,許了平安生子便捐十年香油錢的願。
徐明梅,徐明蘭還有徐明薇三姐妹卻是在小沙彌的指引下,先拜了彌勒佛,再拜觀音。因着都是求家宅平安的,幾人燒的都是保香,并不複雜,不一時也都好了。
法印和尚這才上來,朝賀蘭氏唱了句佛號,慈眉善目道,“女檀越心意誠靈,佛祖必能達成所願,讓女檀越心想事成。”
徐明薇在邊上聽得清楚,心下便覺得這和尚也不是那等淨空之人嘛,說話多俗氣。又想起徐明柏寫來的信上有提到過法印和尚做的法事十分滑稽可笑,忍不住擡頭看了那和尚一眼。
徐明薇一直以為法印和尚應該有些年紀了,沒想到也才二十來歲的樣子,不由得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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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印也注意到了她,怔楞了一下,舒展開眉目淡笑道,“小檀越眉宇間有大氣候,倒頗有些來歷。只惜前塵舊事,迷人入魔障,貧僧看小檀越命裏帶煞,尚有劫數未盡哩,阿彌陀佛。”
徐明薇聽他語氣,真以為他看出了自己是穿越過來的,又驚又怕地望向賀蘭氏,生怕她也起了疑心。
賀蘭氏低頭看她一眼,還以為徐明薇是聽到日後還有劫數未盡而擔憂害怕,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才朝法印和尚問道,“大師可有破解之法?”
法印和尚說的話,賀蘭氏其實并不相信,不過是大和尚為了香火錢,又存心找了借口罷了。不過徐明薇最近也的确是氣運背了一些,先有大公主逃宮,後有被人推下湖,在大和尚這邊花銀子買個心安,也是好的。
法印雙掌合十念了句佛號,才慢聲說道,“破解之法也不是沒有,小檀越挂了名號在寺中做個外單弟子,有佛祖照看着,必能逢兇化吉,一生順遂。”
聽到這裏,徐明薇才算是松了口氣,原來又是大和尚變着法子敲大戶,差點把她魂兒給吓出來了。
賀蘭氏自然應允,雖說寺中沒有女徒弟,在壽山寺外挂個單卻是可以的,當然沒有白白挂單那樣便宜的事情,少說也要捐個四五百兩的香油錢。賀蘭氏為着徐明薇的平安,一出手便是六百兩銀子,法印和尚看着那銀票心裏簡直樂開了花,早知道賀蘭氏如此愛女兒,便說得再重一些罷。
這時來廟裏拜佛的也漸漸多了起來,都是離着遠的沒趕上頭天的好日子,都想趁着香火稀少的時候求了心願,免得佛祖聽了太多,漏了自己的。
賀蘭氏嫌殿裏人多,等着季氏許好了願,便要叫小沙彌帶了她們去禪房休息。不想新來的香客中忽地冒出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直直地往徐明薇那邊跑了過去。賀蘭氏還怕是出了什麽意外,卻聽得自家女兒驚喜地喊了那人一聲,“寧慧姐姐,你怎麽也來了?”
季氏顯然也認出了傅寧慧,笑着對賀蘭氏解釋了。
賀蘭氏一聽她姓傅,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只見她生得圓臉杏眸,頰上還淺淺地印了一對梨渦,一笑起來便十分明顯。
賀蘭氏見徐明薇正忙着和傅寧慧說話,便朝傅寧慧來時的方向望去,正好瞧見一名年紀在三十上下的美貌婦人,由幾個丫鬟婆子簇擁着,也正含笑看向自己。
賀蘭氏便知這個是傅家大房的太太了,忙牽了季氏迎了上去,笑道,“這位便是傅家太太吧?回來地匆忙,正要遞了名帖到府上拜訪哩,不想竟在這裏先遇上了。若不是您家兒子及時出手相救,只怕我也見不着小女了。”
傅家大太太王氏也猜到賀蘭氏的身份,暖笑道,“徐大太太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該當做的。”
賀蘭氏餘光瞥見個半大的男孩藏在婆子身後,正睜着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偷偷望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王氏的另一個兒子,笑着招手問他,“你是誰家的兒郎呀?生得這般好看,來,到姨這兒來,讓姨好好看看。”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77
王氏回頭一看,果然是荃哥兒躲在後頭,連忙讓婆子将他抱了出來,對着賀蘭氏歉然笑道,“這孩子臉皮薄,怕見生人,徐家太太切莫見怪。”
賀蘭氏笑着摸了摸荃哥兒的腦袋,說道,“我那兩個小魔星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哩,還替他們以後發愁,轉眼就皮得上樹下河,沒一天消停的。”
說起養兒子,王氏顯然也是深有感觸,附和道,“說得極是,我屋裏那兩個小時候也是鬧騰得恨不得把他們重新塞回去,還是女兒好啊,又貼心又懂事。”
賀蘭氏有心與王氏交好,自然願意迎合了王氏說話。而王氏卻是震撼與賀蘭氏罕見的美貌,美好的事物總是讓人願意多看一眼的,不知不覺就與賀蘭氏攀談了起來。等傅寧慧牽了徐明薇回來,兩家母親已經好到能互喚閨名了。
賀蘭氏見季氏臉上有些倦容,才對王氏說道,“宴娘還未拜了菩薩吧?不如先去菩薩跟前許了願,我帶了弟妹到後頭禪房等你們。”
夜裏來拜佛的,大多都因山路難行而選擇天亮了再下山,賀蘭氏才會有此一邀。
王氏一看季氏的肚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點頭,“如此也好,待我找到那孽障,這邊了了事,再來尋你們。”
傅寧慧一聽便知道母親說的是傅恒,朝徐明薇無奈地嘆了口起。她們的馬車剛到山腳下,她那閑不住的大哥哥便搶了馬自己先跑上山來了,吓得家裏人一路都着急趕了馬車上來,生怕傅恒與家人走散了。剛剛在山門前還見着過他的人影,這會兒又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兩家人約定好了,賀蘭氏帶了家人奴仆,跟着小沙彌到了禪房。季氏果然是累了,一進門便找了蒲團坐下,要不是為了肚子裏的這塊肉,她才不肯這麽大半夜的吃苦爬上山來哩。
徐明梅連忙向小沙彌讨了熱水,親自倒了給季氏潤喉。賀蘭氏看在眼裏,不住點頭,朝季氏稱贊道,“弟妹生的好女兒啊,你看這進來這麽久,還不見薇兒給我倒上一杯熱水哩。”
季氏累極,心裏怨她剛剛跟傅家的大太太站着聊了那麽久,沒好氣地回道,“女兒再好又有什麽用,将來頂梁柱的還是要看兒子哩。”
許是見賀蘭氏臉色不好,季氏才想起管家的事情還是靠了她才解決了的,又補着說道,“我要是像嫂嫂一樣,有明柏明樟這樣的好孩子,那才真的是有福氣哩。”
徐明薇聽了心裏替徐明梅難過,拉過她的手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在意這些。徐明梅倒是習慣了,照樣接了季氏遞過來的杯子,臉上神色未變。
賀蘭氏心裏嘆一聲可惜,碰上季氏這樣不看重女兒的,徐明梅也不知要受多少委屈。當下繞開這個話題,和季氏說起了她這一胎的懷相。
季氏對這個倒是有說不完的話,摸了肚子指給賀蘭氏看,得意道,“常大夫把了脈,說一定是個男孩哩。嫂嫂您看我這肚子,前頭尖尖的,後身看着跟沒懷似的,按老人說的話,也是個懷兒子的樣子哩。”
賀蘭氏心想,這要再不是兒子,只怕季氏得瘋魔了。面上仍是笑着應了,附和道,“老話的确是這麽說,我看着也像哩,現在月份大了,弟妹你可要注意着些,無事就在院子裏走動走動,到時候好生哩。”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78
賀蘭氏和季氏這邊聊着孕事,徐明薇拉了徐明梅到另一邊玩,能少聽一些是一些。說起肚子裏的孩子,季氏臉上那幸福興奮的表情,連她看着都覺得刺眼。
徐明蘭自己一個人坐在窗戶邊,時不時地往外頭看上幾眼,撞上徐明薇探究的視線,忽地便紅了臉。再擡頭,徐明薇已經轉開了眼,并沒有再盯着她瞧,徐明蘭卻還是覺得心底發虛,總覺得自己的心思已經被她給看明白了。
見着夜深,屋裏伺候的臉上又都有些倦容,賀蘭氏便打發了衆人去外頭歇着,只留了個薛婆子在邊上差遣。季氏與她說了一會兒話,這會兒也是累了,便靠着邊上的軟榻小睡。
賀蘭氏怕三個小的耐不住困,等會兒傅家的人來了不好看,召了徐明蘭,徐明梅她們一起在蒲團上坐了,說起了清明回鄉祭祖的事情。還不待說完,禪房外頭便傳來了人聲,薛婆子伴着賀蘭氏上前迎了,果然是傅家的人到了。
“叫珍娘好等。”王氏笑着拉了賀蘭氏的手,說道。回頭又朝身後嗔道,“小孽障,還不快些上來與你珍姨賠罪。”
傅恒一臉老大不情願地走上前來,朝賀蘭氏拜道,“傅恒見過太太,叫太太等了許久,實是不該。”
賀蘭氏趁他見禮的時候拿眼上下打量了,才十二三歲的年紀,還未開始抽條,臉上也還帶了些嬰兒肥,但已經能看得出來幾分日後的樣貌,心下便添了幾分喜歡,連忙虛扶了一把,說道,“好孩子,快些起來。你救了我家薇兒,珍姨都還不曾謝過你哩。”
提起他救人的事情,傅恒反而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太太客氣了,實是機緣巧合,若不是伯父肯外借了《湘南子》在先,小侄也碰不上七妹妹落難哩。”
賀蘭氏笑道,“如此說來,還真是善有善報哩。”
一句話說得王氏也笑了起來,語氣中不無驕傲,“這小孽障雖然頑劣,卻是極愛看書的。我都不知道他借書借到你們府上,誰能想還有這麽一段巧合哩。”
賀蘭氏打蛇随棍上,笑道,“家裏也沒別的好的,還有幾本孤本和殘本都是我從娘家抄錄來的,雖然比不得原本,外頭也難得一見哩,賢侄若是想看,回頭便打發人送過門來吧?”
她雖然說得輕巧,在場的卻都知道那幾本抄錄本有多貴重,賀蘭一族少說也有四五百年的淵源,是四大家裏家底最厚的,能被他們家當作嫁妝陪嫁出來的抄錄本,自然不是凡物。
傅恒看了一眼王氏的臉色,見她不反對,才點頭恭敬地謝過。
賀蘭氏這頭與王氏商定好了上門拜訪的日子,那頭幾個小輩已經玩在了一起。有長輩在,傅恒這次乖覺多了,大概也嫌棄她們年紀小,又都是女孩子,并不高興湊過來。倒是荃哥兒一來就抱住了徐明薇的腰,問他他也不說話,只是這樣抱着徐明薇就十分高興了。
王氏回頭正好瞧見,連忙過來将荃哥兒抱走,自己朝着賀蘭氏嘆道,“荃哥兒這愛看美人兒的毛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改得過來,以前也就盯着自家人看看,也不算大毛病,這次竟抱上手了,再大些還怎麽得了。”
王氏又去看那徐明薇,心下不禁暗嘆,難怪荃哥兒一來就瞄準了她抱哩,生得跟觀音座前童女似的,無一處不精致,更難得小小年紀眉眼間便波瀾不驚,若不是家裏大的又太大,小的又太小,這樣的人才,娶回家看着都舒坦哩。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