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七姑娘覺得可妥當?”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61
徐明薇點點頭,又指着另外三個婆子道,“這三個也趕出院子去,做灑掃去吧,使喚不動哩。”
被點到的三個婆子連忙跪下求饒,她們這些好不容易混到內院臉面的,再被主家趕出去做雜役,那真是比死都難受。
大管家卻是不管她們,心裏明白小主子這一出唱的是什麽戲,配合地說道,“使喚不動的自當賣出府去,姑娘已是太過仁慈了。”
那三個婆子一聽說要被發賣出去,立刻不敢求了,俱老實地低頭退到一邊,再不敢出聲。
徐明薇淡笑道,“念在初犯,先記下,再有不堪用的,交由大管家發落吧。”
大管家點頭稱是,斂目送了徐明薇回明月居,自去處置那幾個婆子不提。
經此一事,大房裏再無人敢小瞧了徐明薇,季氏治家以來松散下來的奴仆們,一見到徐明薇就跟見了催命閻羅一般,半分不敢懈怠,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步了馬婆子的後塵。
徐明薇在賀蘭氏屋前打了徐天澤,本就算好了等着香姨娘鬧上門來,不想等了兩日都不見人影,還道是香姨娘改了性子了,日子久了便也扔過腦去。
徐明蘭病了兩日,第三天的時候終于來了靜眉小院學琴。徐明薇看她臉色還不是很好的樣子,精神也恹恹的,想起自己那天下午也是擔驚受怕,倒起了幾分同情之心,對着她說話都多了耐心。
看在房師傅眼裏,自然是滿意的。
那天下午賀蘭氏院子裏發生的事情,房師傅直到今天才聽下人說起,心裏不禁有些擔心。徐明薇這樣直來直往的性子,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徐天罡的那個妾室房師傅自是見識過的,看人的眼神都是陰測測的,也就是對上賀蘭氏這樣大方端正的主母,換了別家的早就被整治下去了。
心術不正的姨娘,又能教養出什麽好孩子?事情雖是因為徐天澤砸了賀蘭氏屋子而起,但徐明薇後來的應對手段卻是過了。她完全可以把人捆了送到季氏院子裏,由着當家的二房處置,至少不會落了個正室嫡女欺壓妾室庶子的壞名聲。
這天下了學堂,房師傅特意留了徐明薇,開口就問,“可知道今天為何單獨留你一個人?”
徐明薇搖頭,恭敬道,“請先生明示。”
房師傅問她,“你二嬸嬸的事情,可知道些眉目了?”
徐明薇點點頭,碧桃從外院聽到了些許風聲,不比婉容從賭場那裏來的消息更真切,對于季氏那樁補藥案子,她靠着猜測,已經大概知道房師傅給二房出的什麽主意了。
“清風道觀的坐觀道姑前些日子傳出了些不好的名聲,大概便跟先生有關吧?”
房師傅擡眼看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徐明薇繼續說道,“幾天前清風道觀遭鬼塗牆,不少信男信女親眼所見,接連幾日皆是如此。到後來坐觀的無念道姑不知怎地就發了瘋,衣裳不整地跑出道觀,半個腦袋瓜子都被人剃了頭發,只留下一個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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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師傅點頭,問道,“那你看出什麽了?”
“先生是讓人做鬼去吓那無念道姑了吧?半夜鬼剃頭,接連幾天道觀外牆被人塗了字,整個道觀竟然沒一個人發現,這派去做事的也的确有些本事。”徐明薇稱贊道。
房師傅淡聲道,“世人做了惡,總歸會做賊心虛。我只是出了扮鬼吓她的主意,後頭那些花樣,全是那常大夫找的人想的吧。左右那神婆以後是害不了人了,也算是功德一件。”
“這事既然你都能想得通透,那為師問你,前幾天你庶弟砸了你娘屋裏的東西,你可曾想過還有別的法子解決這件事情?偏要弄得人盡皆知,你可知背後這些丫頭婆子又是怎樣說你的?”
徐明薇見房師傅有些動了氣,斂目沉聲回道,“學生知道。可以将人綁了送到二嬸嬸院子裏,也可以請了家法處置……可沒有一樣能消我心頭之恨,先生,那小崽子的眼睛是發着綠光的,今天他能背了人偷偷鑽進我娘的屋子砸東西,那萬一哪天他壞了心腸,提了刀子鑽到我娘屋子裏,又該當如何?到時候事情都已經做下,就算罰了他又有何用?我便是要一次打得他站不起來,下一次再作惡的時候記得掂量掂量,惹了我的後果,他擔不擔得起!”
房師傅聽完,卻也無奈,嘆氣道,“罷了,這些都是你們自己院子裏的事,你愛怎麽處置,便怎麽處置吧。”
左右她跟自己不同,惹了禍事,也有幫她擔着的家人。
徐明薇也不想惹了房師傅不高興,聽她寥落的語氣,知她是為了自己好,連忙恭敬地說道,“先生莫對學生灰了心,學生知道您是為着我好,這次的事情學生也知道做得急躁了些,下一次必定會慢些來。”
房師傅似是倦了,淡笑道,“如此最好,我也累了,你自己回去吧。”
徐明薇點頭退下。回明月居的路上,自己也在想,那天她真的做錯了嗎?眼前卻浮現出徐天澤如小狼一般綠油油的眸光,陰冷地不似一個四歲孩童該有的樣子……小小年紀,對賀蘭氏和她便記恨如斯,不得不防。
徐明薇不知道的是,她剛出了門,房師傅便提筆寫了一封信給賀蘭氏,将府裏的幾件大事都詳細說了,催着賀蘭氏她們盡早回來。徐明薇這個性子,該是時候熬一熬了。
內宅生活,明槍明刀地雖然一時痛快,站不穩一個理字,日後端的是後患無窮。再看季氏這人管的一筆糊塗賬,徐老爺子他們再遲些回來,只怕府裏下人都要浮起來了。
卻說被打了的徐天澤,這幾天都躲在自己院子裏不肯出來,香姨娘正罵罵咧咧地替他上着藥,“這天殺的小魔星,手也忒黑,哪裏有半分當你是他弟弟,這是要把人往死裏打啊!怕你日後跟她争家産哩,斷子絕孫的小娼婦!等老爺回來了,天澤你可要記得,一定要把今日受的委屈給還回去!”
“姨娘,我記得哩,打了我的我也都記得!”徐天澤仰着小臉,狠聲道。
屋裏徐天娣看着床上被打得到處都是烏青的弟弟,沉了眸沒有說話,拳頭握得死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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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四月,似乎格外地漫長。徐明薇每天除了去靜眉小院或是翠竹苑上課,就是在明月居裏待着,便是像她這樣愛靜的性子,都隐隐覺出了些寂寞的味道。
賀蘭氏自上一封信之後便再也沒寄過信回來,也不知道她們路上走到哪兒了。徐明薇每天看着年歷算日子,如今也才四月下旬,按照徐明柏說的,恐怕徐家人這會兒還在半道上耽擱着。
婉容她們大概也是看出了她無聊,繡件選樣子的時候還特地拉了她給意見參考,平時認字都問得勤快了。徐明薇倒是覺察出來婉容越來越朝着自己靠攏,似是上次托了底之後,鐵了心以後要跟着她出門了。
原本她是擔心屋裏的丫頭心大不堪用,如今婉容有求于她自己靠了過來,倒也省了徐明薇不少麻煩。碧桃雖然實誠能托付,卻少了機靈應變,不如婉容遇事來得妥帖。
內院的她有了兩個得力的,在外事上卻少了耳目。徐明薇自忖現在年紀尚小,閉目塞聽些也不礙事,但日後這一塊還是少不得的,等日後拿了嫁妝,再安排人手到各個鋪子上聽音兒吧。
徐明薇漫無目的地在鏡湖邊上散着步,忽地心裏發笑,自己也真是想得太久遠了些,等她長到能嫁人的年紀,還有好些年頭呢。身後忽然一股勁風襲來,徐明薇還來不及反應,後背上一痛,就被那人推進了湖裏。
她前世就是個旱鴨子,穿越過來作為一個深閨女兒,更不曾學過游泳。甫一落水,徐明薇就發了慌,平日裏看着清澈可人的湖水從四面八方将她密密包圍住,身子仿佛鐵塊一般迅速往湖底沉去。她越發害怕,手腳毫無章法地胡亂撲騰着,費勁了全力,卻仍然阻止不了身體繼續往下沉去。
原來自己這輩子也就這麽短就過去了……徐明薇手腳已經全沒了力氣,肺裏仿佛有岩漿在翻滾,炙熱地她喘不過氣來。
忽地湖面上炸開一團水花,好像有什麽人正朝着自己游過來。徐明薇掙紮着朝那人伸了伸手,眼看着那人越游越近,她終于支撐不住,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傅恒也沒想到,他來徐家借幾本書,也能碰上有人落水這樣的事情。他和徐明柏也曾是同窗,本該等到徐明柏回家了再來借書的,誰知他竟回鄉祭祖去了。這幾本古籍又是難得的殘本,他只好特意寫了信,得了徐家大老爺的準許,才讓徐家管書房的開了門借出了書。才走到半道子,就聽到院牆裏頭有人落水的求救聲,傅恒一看書童手裏還抱着書,便沒多想,連忙跑進來一看,湖裏果然有個人影在撲騰着,卻已經是沒多少力氣,漸漸往下沉了。
事情緊急,傅恒又是習得水性的,脫了外頭的書生袍子就往湖裏跳,等眼睛漸漸适應了水裏的光線,才看到離他七八米開外,徐明薇正禁閉着雙眼,左手向他張着,一身玉色寬袍随着水流而動,如墨的發絲也在湖水中氤氲開來,拂過她精致無暇的五官,清純如水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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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傅恒及時清醒了過來,連忙游了過去,左手繞過徐明薇腋下,将人抱住救了上來。雖然她個頭尚小,一身的衣服沾了水還是有好些份量的,傅恒幾乎費盡了力氣才把人帶到水面上來。其他被青松叫過來的婆子小厮們一看到他們的身影,連忙投了繩子過來,傅恒緊緊拽住了,才放松了任由徐家的下人拉了他們上岸。
身邊這麽大的動靜,徐明薇仍蒼白着一張小臉兀自不知。傅恒心裏默默祈念道,“可千萬別死了,小爺費了這麽大的氣力才将你救上來的。”
他也是這會兒才這樣近距離地看清了徐明薇的臉,又心下暗道,“難怪遠山兄見過一次便被迷了心腸!小小年紀,便生了這樣一副模樣,死了多可惜,可千萬要醒過來。”
徐家的下人原本還以為只是個小丫頭落下,等人離岸越來越近了,才驚覺竟是大房的七姑娘,險些吓得抖落了手裏的繩子。有機靈的連忙跑去了明月居報信,婉容她們原本在屋裏做女紅做得正熱鬧,冷不丁地一聽到說徐明薇掉到鏡湖裏去了,婉婷還當那人說謊咒人,噼裏啪啦地就把報信的給罵了一頓。還是婉容鎮定,問清楚了是真的落了水,還是傅家的大少爺帶頭把人給救上來的,這才信了。
婉柔連忙從床上扯了床單,婉儀也随手撿了件披風,便跟着那報信的往鏡湖去了。婉容卻是拉了婉婷,一個去外頭請管家找大夫,一個去大廚房督着人熬姜湯,好在沒亂了陣腳。
整個徐家上下,因着徐明薇落水忙成一團。常大夫來看過她一次,又逼着将肚子裏的水都吐幹淨了,開了幾帖防治傷寒的藥讓徐明薇屋裏的丫頭們記得熬了。她自己也是精神恹恹的,連是誰救了自己上來的都沒問,喝過藥便睡下了。
季氏那邊得了消息,卻是在徐明薇已經看完了大夫,傅恒也早早由大管家送出了門之後了。急匆匆地趕到明月居去看了一眼徐明薇,人醒是醒了,只是嗓子被水嗆壞了一時說不得話,臉色也難看得緊,吓得季氏心裏只念佛,幸好這人是救上來了,沒出什麽事情,不然等賀蘭氏他們回來,自己可怎麽跟他們交代!
季氏對着徐明薇自然是好一通安慰,又交代奶媽子開了箱子,什麽進補的都給找了一份出來送到了徐明薇院子裏,也不管對症不對症,倒讓婉柔暗地裏笑了一番二房的土財主氣。
至于傅恒那邊,因着家裏沒個頂門面的男人,季氏只好讓大管家拟了一份禮單和謝表先送過傅府去,等賀蘭氏他們回來了再親去傅家道賀。房師傅事後知曉,卻是好一頓嘆氣,這商戶家的,果然是不懂事。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人家府上的拼了性命相救,季氏便是自己頂着個大肚子,也該先代了賀蘭氏去見一見傅家大太太,只派了大管家去傅家送禮單和謝表,到底是失了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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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薇落水之事來得突然,衆人都忙着料理救人,誰也沒問一聲,她到底是怎麽落的水。
等到徐明薇第二天醒來,人也從溺水的驚吓中恢複些過來了。房裏的幾個丫頭才七嘴八舌地把昨天的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給她聽。
“你說是傅家的大少爺路過,把我從湖裏救起來的?”徐明薇心下生疑,傅恒,他那個時侯怎麽會出現在徐家?
“嗯,後來聽大管家說起來,才知道傅家大少爺原來跟大少爺也是同窗哩,只是後來大少爺去了衡山書院,傅家大少爺讀的岳山書院,才漸漸遠了的。”婉婷一說起來就沒個完,還是婉儀聽不下去,接嘴道,“昨天好在傅家大少爺約定了來家中借書,不然那個時候家裏人大多在歇午覺,要是沒人聽見姑娘的喊聲,後果奴婢簡直不敢想。”
婉儀想來還有些後怕地拍了拍胸脯。徐明薇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老爺太太回來,只怕扒了她們的皮都是輕的。心裏暗自決定,日後姑娘再要去外頭走動,便是被姑娘扔白眼,也一定要厚着臉皮跟着去了。
婉容卻奇怪道,“姑娘,你昨天在院子裏走得好好的,怎麽會掉下湖去?”
徐明薇冷聲笑道,“是有人嫌我活得命長哩。”
一語既出,吓得屋裏衆人都是明顯一怔。
“誰生了這樣大的膽子?姑娘可看清是誰了,姑奶奶去扒了他的皮。”婉婷忽地怒道。
“是馬婆子,還是那邊的?”婉容想起徐明薇最近結怨過的人家,朝香姨娘的院子努了努嘴。
人的記憶是一種很玄妙的事情。當時徐明薇驟然落水,慌得根本顧不上往岸上看一眼,只記得落水之後的滅頂絕望了。但等事情塵埃落定,她自己一個人躺在床上細細回想的時候,竟連那人手掌大小,身上用的什麽香粉都分辨得一清二楚。
“不是馬婆子,一個月二錢銀子的進項,用不起富春樓的嘆春香。手掌的大小也不對,從背後推我的那人,手掌比婉婷的大些,又比婉容的小些,年紀不會太大。”徐明薇一邊回憶着,一邊心裏已經有了個越來越清晰的身影。
“是香姨娘房裏的那個!小蹄子,我就猜到是她,小娘養的,果然不是什麽好貨色!”婉婷爆碳一樣的性子,立時跳了起來,一下子激動得竟連在徐明薇跟前要自稱奴婢都忘記了。
婉容和婉儀連忙壓住婉婷。
婉儀嗔道,“姑娘都還沒發話,你着急什麽,趕緊坐下。”
婉容扭頭看向徐明薇,淡聲問道,“姑娘準備怎麽做?”
徐明薇正要說話,外頭便有婆子來傳話,說是房師傅和季氏一塊來看她了,幾個丫頭連忙都收了臉上的怒容,收拾了待客的茶水和點心,靜等着房師傅和季氏進門。
季氏一進來便拿眼看徐明薇的臉上,好在是比昨天要好看多了,兩頰上多了些血色,心下一松,笑道,“昨天好在有傅家的大公子在,回頭等明薇你好些了,再到傅家去好好謝謝人家。明梅聽說你落水,擔心得不行,吵着要來看你。這不是怕鬧着你養病嘛,我就拘着沒讓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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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氏這樣說,變相地向徐明薇解釋了一直與她交好的徐明梅,這次為何沒來看望她。
徐明薇笑着點了點頭,嗓子微啞道,“讓二嬸嬸擔心了,喝了常大夫開的藥,睡過一覺已經好多了。明梅要來,還是晚些時候來吧,省得過了藥味兒。”
季氏其實是怕水鬼過人。老話都說清明月份裏,各路冤鬼都在找替身哩,自家女兒又是個在院子裏坐不住的性子,天天在湖邊晃悠,這萬一要是被纏上徐明薇的水鬼給看中了,也拉下水去可怎生得了。死活也得拘了徐明梅不讓她來湊這份熱鬧,她自己身子重,又不出門,才不忌諱着。
房師傅得了消息就擔心得很,這會兒看到徐明薇并無大礙,也安心了許多,伸手探了下她的額頭,也沒發熱,才柔聲說道,“我看你往常的性子,也不是這樣毛糙的,怎地就掉到水裏頭去了。”
徐明薇猶豫了一下,就算是徐天娣推她下水的,她也拿不出證據來,仗着嫡女的身份将人給處置了,的确也像房師傅說的那樣,總歸是落了下成,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跟房師傅說。
這下就連季氏都看出了不對,連忙屏退了身邊人,肅目沉聲道,“明薇,昨天可是有人推你下去的?有什麽不方便說的,只管說,你可要記住,這屋裏的都是你最親近的人,不向着你,我們還能向着誰?”
這是這麽多年徐明薇聽到的,季氏說得最靠譜的一句話。再看房師傅也皺了眉頭,一臉緊張地看着自己,徐明薇僅剩的那點疑慮也打消了,将自己的懷疑與她們細細說了,末了苦笑道,“推我的那人必是相當熟悉我的習慣,也知道那個時間點鏡湖邊上都沒什麽人,除了大房的人,我不做他想。只是眼下雖然鎖定了是徐天娣做的,卻苦于沒有證據。我猜傅恒應該是沒有看到湖邊有人,不然也不會從頭到尾只字未提。徐天娣當時應該還躲在湖邊看着,只是鏡湖那般好藏人的地方,後來趕來的下人們也未必有注意到她……”
房師傅對她肯将實情托出,已經深感欣慰,前些日子對徐明薇說過的話,總算多少起了些作用,柔聲安慰道,“你既然心裏清楚是誰推的你,我與你二嬸嬸再暗地裏問問當時在場的下人,以及香姨娘院子裏的丫頭婆子,這麽多雙眼睛,她只要做過,總會有人留意到。這件事情你不必再管,等你娘回來了,自然有法子收拾她。”
見徐明薇臉上還有不平之意,房師傅笑着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傻孩子,家裏的事情并不是一報必要還一報的。明面上你好我好,事情好像就這樣過去了。可你別忘了,徐天娣的婚事還在你娘手裏握着呢。”
話說到這裏,便無需再說下去。季氏聽着心驚,竟沒想到這一層。想那徐天娣也是糊塗到家,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下手之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什麽底氣能跟正房鬥的。女人這一輩子最要命的便是這婚事,男人手再長,也顧不到後院婚嫁上,做主的還是當家嫡母。懷了壞心真要挑個面上光鮮,底下龌龊的婚事,還不是說找就找的事情。
也是個可憐的糊塗蟲啊!季氏摸着肚子嘆道。
分割線~~~~親們莫催我加快節奏啊,不然都不知道該怎麽寫了。看在我已經努力加更的情況下,忍耐一下就過去了啊。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67
徐明薇被房師傅說動,心裏也明白她說的才是最好的應對法子,只好先忍耐下來,徐天娣年紀比徐明柏還大些,最多一兩年也就要說婆家出嫁了。徐明薇心裏冷哼一聲,若是沒有昨天這一出,以賀蘭氏的為人,必定也會替她尋一門妥當的婚事。但她偏偏下了黑手想要她的命,就別怪日後受苦了。
等房師傅和季氏走了,徐明薇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又太過恨絕了一些,婚姻大事,畢竟是關系到天啓女子後半輩子的事情。可轉念又想,如果昨天不是傅恒剛巧經過救了自己,只怕自己還沒命躺在這裏糾結輾轉呢!她一會兒覺得自己聖母,一會兒又覺着自己冷血,若是按着前世她的性子,同事間有什麽龌龊的,手撕一次也就過了,事後照樣笑着迎面打招呼,哪來的這麽多麻煩!
但是,徐明薇轉念又想,前世同事也沒想要她的命啊!她心煩地在床上躺不住,索性起來披了袍子,到小書房練字。抄了一會兒佛經,照樣與事無益,索性關了門窗讓婉容守好了,在紙上胡亂寫了一通,什麽滾滾長江東逝水,什麽奈何明月照溝渠,沒頭沒腦地都亂畫了,寫了滿滿十多張,心裏堵着的那口氣才算是真的下去了。
各人造的業,各人自己受去。徐天娣既然敢出招,就該有受招的覺悟。
婉容她們還怕徐明薇把自己關在小書房裏關出個什麽好歹來,等了半個多時辰才等到她開門,屋裏卻是一股燒紙味道,勾頭一看,窗戶底下的火盆還在冒着煙,裏頭的東西卻是都燃盡了的。婉容慣會看徐明薇的臉上,見她眉頭舒展,眼神清明,便知是沒事了的。
能讓姑娘心情好受些,燒些紙就燒些紙吧,沒把人憋壞了就好。婉容心裏想道,迎了上去将徐明薇身上披着的袍子解了,笑道,“一股煙火子味兒,姑娘還是及早換了吧,可要再洗個頭?”
徐明薇別過臉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除了一股子煙火味,還有鏡湖裏帶來的淤泥腥氣。昨天怕她着涼,衆人不敢貿然給她洗澡,只是換了濕衣服擦幹了身體和頭發,也難怪今天身上這麽一股兒味道了。
“連澡一塊兒洗了吧。”徐明薇皺眉道。
婉婷自然說好,和婉儀兩個拉着手便去張羅熱水和澡豆。平日裏伺候她洗澡洗頭的也就婉婷和婉柔兩個,這次屋裏幾個大丫頭卻把她當成了易碎的玉娃娃一般,竟是四個一起進了淨房。婉容甚是細心,還拿了篦子細細替她篦幹淨了發絲裏的髒物,和婉柔一塊兒仔細用發膏揉搓幹淨了,過水洗了兩遍,總算在徐明薇泡皺皮之前完了事。
這洗幹淨了還不算完,後頭的才是大工程哩。徐明薇倒是習慣了,由着婉婷解了衣服就往床上趴,頭發有婉儀拿熏籠蒸着,身子有婉婷拿香膏抹了,在丫頭們不輕不重的力道中,徐明薇不知不覺中,又睡着了。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68
正在明月居裏一片安寧之際,大房西院裏的另一家卻是愁雲苦雨。
本來有着香姨娘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在一雙兒女跟前說正房的壞話,徐天娣就已經十分憎厭賀蘭氏以及賀蘭氏所出的三個嫡子嫡女。只不過占了個嫡字,她吃穿不起的,徐明薇不高興轉身就扔了,過年過節開祠堂,徐明薇在祠堂門前站着,而她,遠遠地在角落裏跪着。都是爹爹的孩子,憑什麽她生來便什麽都占了,她卻什麽都沒有!再等到徐明薇當着大房下人的面,狠狠打了徐天澤一頓,徐天娣心裏對她的仇恨就越發高漲。
昨天下午她聽厭了香姨娘的自怨自艾,又跑到鏡湖邊上躲清淨時,看到徐明薇又跟往常一樣出來遛彎,腦海裏不知怎麽地就冒出了個大膽的主意。她現在只有一個人,自己進園子的時候也沒看見幾個奴仆在邊上,現在推她下去,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知道,等晚些時候(屍)體浮上水面來,大家也只會以為徐明薇自己失足落水,誰也怪不得。
徐天娣越想越堅定,收了足音靜悄悄地跟在了徐明薇身後,趁其不備,狠狠地一推,果然聽得一聲短促的尖叫,那一抹在她噩夢中萦繞了好幾年的玉色終于被碧綠的湖水淹沒。
徐天娣站在陰影裏,冷眼看着徐明薇掙紮的動靜越來越小,心裏開始的那一點點害怕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狂喜。只可惜徐明薇她命大,竟有人聽到動靜闖了進來!徐天娣躲在洞石後頭,眼看着一個陌生男孩将徐明薇從湖裏撈了上來,她雖然心有不甘,湖邊人卻漸漸多了起來,只好趁着沒人注意逃脫了。
回院子的路上徐天娣還想着,或許徐明薇沒那麽幸運,落水那麽長時間,也該沒氣了。忐忑不安地等了一晚上,又不敢自己去外頭打聽了,等到今天才知道徐明薇沒事,已是救活了,不由得心裏暗恨,怎地就沒淹死她!這次沒得手,下一次想要再下手就難了。
過後她又忍不住後怕,不确定自己當時到底藏好了沒有,萬一徐明薇知道是她做的,又會如何處置她們?半驚半怕之下,徐天娣忍不住将這件事情透露給了香姨娘,讨了她一頓好打。
“天殺的浪蹄子,怎地就不做得幹脆些,現在好了,留個半截在外頭,欠收拾啊你!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不争氣的廢物,連個囫囵事都做不好!還能指望你做什麽?啊?!你說,你倒是給老娘說話呀!”香姨娘氣得渾身發抖,早知道徐天娣存了這樣的心思,還不如當時拉了自己一塊去了,這下可好,連徐明薇有沒有看見她都弄不清楚。眼下賀蘭氏她們都不在家,經此一事,明月居裏自然會防備起來。再等到徐老爺子他們回府,就更沒有下手的機會了。
“打蛇不死,必有後患。要怪也只能怪你出手不夠幹淨,你拉出來的屎,別指望我替你收拾了!但看明月居的這次有什麽舉動,若是相安無事倒好!回頭拘緊了你院子裏的,別讓人看出破綻來。”香姨娘發了半天火,總算靜下心來,朝徐天娣說道。
徐天娣低着頭不做聲,擺在一旁的手卻是又一次慢慢地捏緊了。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69
在大房西院密切注意着明月居動靜的時候,徐明薇趁着養病,過起了深居簡出的生活,好幾天不見有人出來走動,倒顯得明月居成了徐家一座孤島一般。
香姨娘暗地裏松一口氣,照這個樣子看,賀蘭氏那個賤人生的,定是沒有看見是誰人推的她罷,對徐天娣的看管上自然松了下來。
因着徐明薇落水,房師傅特許免了她這幾天的課,把注意力全放到了徐明蘭和徐明梅身上,倒叫她們兩個叫苦連天。下了課便相伴着往徐明薇的院子來訴苦,或許是由着共同的喜憎,徐明梅和徐明蘭的感情比之前要好了許多,完全看不出兩人曾經還吵過架的痕跡,頗有些革命友誼的意思,也算是徐明薇落水帶來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如此在明月居中好生休養了四五天,徐明薇自忖好得差不多了,實在沒有理由再在自家院子裏蝸居下去,不顧婉容她們的好言相勸,和房師傅銷了假,又背着繡花書袋上學堂去了。
她能回來上課,徐明梅是最高興的那個。一來她看到徐明薇大好了,二來呢,徐明薇一回來,房師傅就沒那麽關注她和徐明蘭兩個了,畢竟徐明薇這是病後第一次回來上課,做先生的自然更加看重些,也是常理。
許是體諒徐明薇,怕她斷了這幾日沒來上學跟不上自己授課的進度,房師傅這天說話都是極慢的,還早早地下了學。倒把徐明蘭羨慕得有幾分不平,淡聲道,“先生果然還是最喜歡你,你一來,先生說話都輕快了。”
徐明薇嘴角微翹,笑道,“五姐姐這話說的,要是被先生聽到了,指不定多傷心呢,平日裏待五姐姐嚴格了,才是真的為你好哩。”
徐明蘭想想也是這個理,難得還記着徐明薇險些在湖裏丢了性命,平日裏那點愛攀比計較的小心思也淡了,語帶歉意地說道,“還是七妹妹說的對,是我狹隘了。不說這個了,難得今天下學得早,我們去哪裏轉轉吧?”
徐明梅腦海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去湖邊喂魚去,好在及時剎住了車,卻又想不到哪裏有好玩的,一時怔愣住了。
倒是徐明蘭,想了一會兒自己笑着提議道,“今兒風大,正好是放風筝的好天氣哩,不如叫上我們各自房裏的丫頭,一塊兒去花園那邊放風筝玩吧?”
徐明梅和徐明薇都說好。三人各自回院子,叫齊了人手,又是一陣開庫房找風筝的忙亂,竟也花了小半個時辰才聚齊了。
因着今年四房的都跟着回去祭祖,沒了四老爺徐天誠替她置辦,徐明蘭院裏用的風筝都是去年外頭買的。雖是舊的,但惜時她們存放得好,顏色也還鮮亮。有鹞子,有蝴蝶,還有個稀罕的百爪蜈蚣,要了四五個人才放得上天。
徐明梅倒是有新鮮的風筝式樣,一到季節季氏就早早讓人買了送到院子裏來了,只是怕徐明蘭見着又不高興,特意讓挽風她們挑的去年放剩下的。到了花園再往徐明薇她們手上一瞧,竟也是去年的風筝哩,一時兩姐妹就站在那裏看着彼此手上的發笑,她們果然是這家裏最心有靈犀。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70
徐明蘭見兩人來了,舉着手裏的蜻蜓風筝朝她們招手,高聲笑道,“不如咱們來比試一場,看看誰的風筝放得最高吧?”
徐明梅說道,“來就來,輸了怎地,贏了又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