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盯着她瞧,險些被吓出魂來,後來才認出是雪團回來了,也不知道它是從哪裏進來的,打過更,明月居裏的大小門全是落了鎖的。
她打着哈欠摸了摸雪團,低聲道,“小混蛋,這是跑哪裏去了到半夜才肯回來?”
雪團自然沒辦法回答她,嬌嬌地喵了一聲,喉嚨裏發出高興的陣陣呼嚕。
徐明薇不禁苦笑,這小呼嚕打得,跟有人在邊上打鼾似的,還怎麽睡得着,竟是半睡半醒地眯到了天明。
第二天一大早,婉儀她們來掀簾子,忽地從裏頭蹿出只白色毛球來,均被吓了一大跳。
婉儀連忙看向床鋪裏頭,徐明薇正雙眼清明地坐起,一臉倦容,顯然是沒有睡好的樣子。
婉婷撫着胸口,還有幾分心有餘悸,“娘哩,吓死奴婢了,還以為姑娘化成了貓兒跑了。”
“呸呸呸,盡瞎胡說,分明是雪團半夜又回來了。昨天晚上當值的是你吧,怎地貓兒都跑到姑娘床上去了,你都不曉得?”婉儀責怪道。
婉婷正想辯解,到底自己底氣不足,誰讓她昨天夜裏的确是睡過去那麽一會兒呢。
徐明薇不耐煩聽她們一大早的拌嘴,中止道,“行了,都別說了,雪團願意上我床來睡就讓它睡,誰也不準攔了,都聽到了沒有?”
婉容有待再勸說幾句,可一看到徐明薇遞過來的警告眼神,還是作罷了。這房裏伺候的心裏都清楚,但凡是她們姑娘說出口的,再無更改的餘地。只能低聲提醒道,“姑娘,時候不早了,該早些準備進宮了。”
短暫的沐休日結束,又到了她和徐明蘭進宮陪伴大公主的日子。
徐明薇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一時幾個丫頭便各自忙碌起來,等到穿戴整齊,廚房已經将早飯送了過來,知道她要進宮,并未進湯湯水水的東西,只送了幾盤子好克化的糕點,就算一時來不及吃,也能包在袖子裏餓了的時候填肚子。
婉容不禁嘆了一聲,“廚房的好細的心思。”
徐明薇只笑了一下,并未說什麽。
不一會兒,季氏那邊就來人來催了。婉容她們也都清楚徐明薇這次也是不要她們跟着進宮的,一在院門口看見正等着徐明薇的碧桃,婉婷忍不住心裏的不平,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婉柔和婉儀拿眼上上下下地掃了碧桃,就等着能抓出她身上有什麽不妥,倒是婉容,把手裏提着的包袱主動送到了碧桃的手裏,淡笑着囑咐了一聲,“在宮裏要小心伺候好姑娘,別讓姑娘受了委屈。”
碧桃有些受寵若驚,小心接過了,點頭應道,“姐姐放心。”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36
徐明薇和徐明蘭一路坐車進了宮,到了芳華殿,她們來的也不算早,左家兩姐妹和傅寧慧都已經到了,正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麽。徐明蘭壓在喉嚨裏冷哼了一聲,但看傅寧慧也在,還是跟着徐明薇過去了。
“寧慧姐姐,悠蘭悠竹妹妹,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徐明薇問了好,才定睛去看她們手裏的,花花綠綠的小紙牌子,看着也不像是六福牌,不解道。
傅寧慧笑道,“這是南邊新傳來的紙牌,叫逃得快,總共二十個不同花色的對子,分着抓了,各自從別人手裏抽牌,湊成了對子就能出,逃得最慢的就是輸了。”
徐明薇心想這不就是撲克牌裏的偷雞打法嘛,還以為是哪個穿越人士做的牌,再仔細一看,花色都是天啓民俗故事裏的神仙地保,每個花色也就一張,倒不像了。
“這樣的打法倒簡單,全憑運氣哩。”徐明蘭說道。
左家兩姐妹有些怕她,只點了點頭,不敢說話。
正聊着,那廂楊瑾希和周冉星也一前一後到了,衆人對着逃得快又議論了一番,不一時,劉嬷嬷便帶了人過來叫,讓衆人都到學堂那邊集合,方師傅卻是已經到了的。
衆人一聽先生已經在學堂等着了,心裏發慌,連忙背了書袋就跑,倒有幾分上學要遲到唯恐被老師抓的感覺。徐明薇默默在心裏笑了,跟着其他人一塊跑着去了。
身後的嬷嬷們不禁失笑,這哪裏還有大家貴女的樣子,連點規矩都沒有哩。便是劉嬷嬷,也忍不住笑了。
到了學堂前,衆人才站定了,平緩了氣息,又相互看了一眼着裝和頭發,才依次慢慢進了。
“學生徐明薇給先生請安。”
一時各式的自稱此起彼伏,方師傅回過禮,揮手讓衆人找了位置坐了。
坐在最前面的大公主趁着方師傅轉身的空隙,回頭朝徐明薇做了個鬼臉。要不是徐明薇繃得住,險些被她逗笑了。
這次進宮,果然不出徐明薇所料,兩位師傅為左家兩姐妹這樣識不了多少字的,專門辟了一桌,只先習字,這樣剩下來的也才好統一安排進度上課。
方師傅今天說的是《子不語》裏頭的小故事,先讓大家自己對着書本看了,提了問題看衆人對書裏故事的理解,最後才由方師傅由古說今引申來開,一堂課上下來倒也有趣,不知不覺竟也半個多時辰過去了。
等方師傅的課散了堂,大公主甚是想念新的小夥伴們,立刻拉了徐明薇和傅寧慧等人問她們沐休日在家都做了什麽。
徐明蘭搶着說了她們在傅家做客的趣事,倒把大公主聽得羨慕極了。
“還是你們自由,在外頭還能聚到一起玩樂,我整天待在宮裏都快悶死了。”大公主嘆氣道。
傅寧慧笑道,“我們都還羨慕大公主哩,皇宮這般大,便是每天都逛一逛,也不覺得厭煩哩。”
徐明薇也稱是,把大公主煩得,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嗔道,“宮裏哪裏比得外頭好玩。”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37
楊瑾希也聽出了大公主的話頭不對,正想轉移話題,卻聽周冉星笑道,“下個沐休日我們說好了還去楊姐姐家玩哩,大公主您也要來嗎?”
大公主眼神唰得一下就亮了,忽然又黯淡道,“哎,母後肯定不許的。”
左悠竹心想,做公主也沒什麽好滴哩,想出門都出不了,尚且沒她們自由。
傅寧慧帶了幾分責怪地看向周冉星,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道大公主出不了宮門,沒事還勾着人家做什麽。
周冉星也不理她,照樣圍了大公主說笑。好在梁師傅這會兒也進來了,清咳了一聲,衆人立即做鳥獸散,各自在位置上坐好了。
“聽方師傅說,你們今天都學得不錯,不知筆頭上也有長進沒有,都把紙筆拿出來吧,且謄寫《子不語》開篇試試,便知一二。”梁師傅撚着山羊胡,淡笑道。
衆人不禁在心中哀嚎,這沐休前梁師傅的确有針對她們的書法提過意見,可誰還真在家裏用功啊,只怕等會兒寫出來的字該怎樣難看還是怎樣難看,就等着挨批吧!
果然,半個時辰之後梁師傅收了衆人寫了好幾遍才肯最後交上來的作業,一張一張地翻看下去,臉色卻是越來越沉。
“看來之前說的話你們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後頭再好好抄個開篇交來,什麽時候改過了,什麽時候再上課。”梁師傅說完竟甩着袖子便走了,頭一天正式上課,就把先生給氣跑了,這還如何了得。
衆人不敢嬉笑,都老實在學堂中坐了,又寫了半個多時辰才勉強都有了張稍微滿意些的,讓傅寧慧一起交給劉嬷嬷,托她轉交給梁師傅。
本該是用午膳的時候,一群人在學堂中沒等到梁師傅的首肯也都不敢走,要不是徐明薇袖袋裏還藏了一包點心,拿出來與衆人分着吃了,徐明蘭都險些要餓昏過去。
就在衆人都惴惴不安地等着梁師傅那邊的回音,兩位老先生卻是就端坐在一牆之隔的茶室裏,正眯了眼品茗。
“還是梁老弟這一手玩得漂亮,有過這一次,這些女學生自然就老實了。”方師傅舉杯敬道。
梁師傅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好端端地喝茶,弄個敬酒的禮,怪不倫不類的。
“要說不還是方老弟不肯當這個惡人麽,也只能老朽出頭給下馬威了。等到日後她們翹了尖再壓,不太好辦哩。”
梁師傅這分明是在說方師傅慣會做好人,回回都把得罪人的事情推到他身上。
方師傅也不反駁,呵呵笑了,又舉了手裏的茶杯向他敬道,“梁老弟能者多勞。”
梁師傅心裏暗罵一聲,老狐貍!看着冷着隔壁那幾個小姑娘的時間也差不多夠了,才掀了衣袍起身,朝方師傅拱了拱手,“該是過去看看了。”
方師傅攤手朝着門口的方向做了個請的手勢,但笑不語。
他們這邊清閑得還在品茶聊天,隔壁間的大公主等人卻是越等越心慌,只見劉嬷嬷都去了半天了,還沒回應,難道梁師傅這回氣大了,還沒得消氣?
正不安地交頭接耳,便看見梁師傅板着臉從門口進了來,頓時鴉雀無聲。
梁師傅又是咳咳兩聲,唬道,“爾等知錯了沒有?”
底下哪裏還敢說不知,都齊聲應了。
梁師傅臉上想笑,生生憋住了,淡聲道,“如此最好,但有下次懶怠的,無論是誰,都重重罰了,可清楚了?”
衆人又是一陣點頭應和。
梁師傅這才滿意地放了學,早已經餓扁了的衆人連忙收了紙筆硯臺,各自回房放飯。以後但凡是梁師傅的課業,便是大公主也都不敢怠慢了,都認認真真地做,寫錯一點都要毀了重做。相比較起來,方師傅的功課就自然要差了些用心,倒惹得方師傅時常對着梁師傅感嘆,這群小混蛋,真是看人下菜碟子。
這時候倒輪到梁師傅快意地撚着山羊胡,但笑不語了。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38
方梁兩位師傅課上得盡心,大公主又不是個任性難伺候的主兒,徐明薇在宮中的日子倒也不難熬。轉眼又快到了沐休各人出宮回家的日子,楊瑾希卻因天氣驟冷受了風寒,怕過了病給大公主,早一天由太醫看了,送回了家去。
傅寧慧見主人家身體有恙,之前商定好的聚會肯定是辦不成了。徐明蘭也沒跟徐明薇商量,便跟傅寧慧等人提議道,不如先輪了徐家的次序,等沐休日的時候,衆人都到她家裏來玩吧。
傅寧慧看一眼徐明薇的臉色,問道,“你們家中大人也沒回,這樣可妥當?”
話都已經放出去了,難不成還能砸了自家人的場子?徐明薇只好點頭,說道,“回去與二嬸嬸說一聲便成。”
左家兩姐妹和周冉星也都說好,衆人便這樣将後天沐休日的約會定了下來。
大公主貌似一直在看手裏的書,實際上耳朵一直支着,留神聽她們的說話聲,聽傅寧慧她們約好了要去徐明薇家玩,心底漸漸浮上一個大膽的主意。
徐明薇還在暗自奇怪,今天大公主怎麽出奇地安靜,不僅不來纏她,也不去找傅寧慧說話,她哪裏能料到,大公主不聲不響地就做了一件足以驚動整個皇宮的決定。
因着馬上就是沐休日了,大概便和前世的周五一樣,衆人在學堂裏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心思早就飛到窗戶外頭去了。直到方梁兩位師傅威脅大家說,功課做不好的要被留堂,衆人這才收了心思。
終于等到出宮這天,徐明薇和徐明蘭被排着坐了一輛車,傅寧慧倒是和周冉星一塊兒坐了。徐明薇想起徐明蘭之後特地到自己面前炫耀的镯子,忍不住往她手腕上瞥了一眼,不見那蝦須镯子的蹤影,倒只是戴了一對羊脂玉的。大概是怕磨壞了吧,徐明薇忽然便有了些笑意,擡頭正好對上徐明蘭探究的眼神,連忙別過頭看向窗外。
徐明蘭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笑得古靈精怪的,也不知道在腹诽她什麽。兩人一路無話,靜默着到了徐家大門口,竟看到房師傅正從馬車上下來。
徐明薇許久未見她,有些想念,扔了碧桃就往房師傅跟前跑過去了。
“房師傅,您怎地這麽快就回來了?”她好奇地問道。
“去往茲塘的路被山洪給堵了,車子人馬都過不去,在旅店住了兩日,聽衙差和民役說沒一個月,道路通不了。車夫說附近流民越來越多,怕時日久了生變,我們就此回來了。”房師傅也不管徐明薇不過是個小孩子,認真答了。
身後跟着的車夫正是之前徐老太太特意囑咐了,送房師傅回鄉的那個,見着徐明薇,恭敬地行了個禮,才咧着嘴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地方泥石松動,又連日下着雨,只怕後頭還有更厲害的哩。茲塘什麽時候都去的,人才是最緊要的哩。”
徐明薇見他生得熊腰虎背的,倒也心細,不由得多留意了些,問他,“你做得極好,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年紀了,府裏還有什麽親人在?”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39
“小的叫鐵頭,是老爺子從死人堆裏撿回來的,家裏一個親人都沒有,今年十八歲了。”盡管徐明薇年歲小,那漢子仍舊恭敬地答了,半分不顯怠慢。
徐明薇一聽他才十八歲,忍不住又拿眼上下地瞧他,別說十八,說二十八都有人信好嘛!
鐵頭從她眼神裏瞧出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撓着後腦勺道,“小的張得着急些,但千真萬确剛滿了十八歲,不敢在這事上欺瞞七姑娘。”
徐明薇倒是想起來了,先前徐老太太還把她抱在懷裏的時候,有一天跟徐老爺子聊起過這段往事,林南鬧饑荒,千裏浮殍,當年負責督用救災銀兩的就是徐老爺子,一路上撿了不少像鐵頭這樣的饑荒遺孤,但能活到他這樣大的,并沒有幾個。
鐵頭見她忽然不說話了,也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話說錯了得罪了小主家,一時面上便有些忐忑。
房師傅卻是了解自己這個小徒兒啊,回頭囑咐了句,讓鐵頭把她的箱籠都送到客院,才伸手去拉了徐明薇的手,淡聲道,“先回院子歸置好東西,過會兒來我房裏,看看這些天我不在府中,你都學了些什麽。”
她只顧着徐明薇,倒把不遠處立着的徐明蘭給忘記了。惹得徐明蘭狠狠地又朝徐明薇的背影瞪了一眼,一個兩個的,眼裏都只有七妹妹,她也是徐家的女兒!
被嫉恨的徐明薇兀自不覺,今天的房師傅對她特別親切,倒讓她有些受寵若驚了。回到明月居,碧桃早已經将她的包袱都送了回來,婉容又跟她告了些雪團的狀,不外乎又把什麽東西給咬爛了摔壞了。徐明薇揉着過來蹭她的雪團,只笑道,“它又不懂,總是要慢慢教的,多少也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兒,弄壞了就弄壞了吧。”
婉容只好嘆着氣走開,姑娘這樣溺愛雪團,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也只能聽之任之,大不了平時多盯着些吧。
徐明薇換過衣服,便動身去了房師傅的院子。還未走近,就遠遠地聽見清清冷冷的琴音飄出,不喜不悲,唯有肅然。
家中劇變,尚能在這個世道抱有一顆本心的,房師傅也的确是稱得上一個奇女子。徐明薇心中對她敬意更深,不願打斷了她的琴音,立在門口等她彈完了整首曲子,才恭敬地敲門進了。
房師傅對她點頭笑道,“你早就來了?快進來,坐。”
徐明薇沉眸應了,并膝對着她跪坐好。
房師傅帶了幾分滿意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問道,“宮裏這幾日待着可習慣,先生都教了些什麽,可聽得懂?”
徐明薇一一仔細答了,她知道房師傅和方梁兩位師傅頗有些淵源,不知道她是不是為着這個問的,又特意将方梁兩位師傅問起她的事情順帶着提了。
房師傅臉上神情難得地一怔,眼裏露出一抹傷色。
徐明薇正暗自後悔自己是否說錯了話,卻聽得房師傅忽地嘆了一口氣,淡聲道,“這麽多年了,沒想到還有人記得家父。”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40
房師傅見徐明薇一臉糾結,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笑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都這麽多年了,家父遭難當時他們也曾往我們家送過銀子,只不過有家規拘束着,那些銀子最後還是都退了回去。這些年我和哥哥們也都這樣過來了,進了京不去找家父的舊友,倒不是真的記恨他們,一方面是出門不便,一方面是我也能靠着自己吃飯,不想仰人鼻息,這樣你能懂嗎?”
徐明薇點點頭,由衷贊道,“先生是有本事的人,不必靠了別人過活哩。”
房師傅失笑,問她,“宮裏的兩位先生身體可好?”
徐明薇答道,“不曾學黃岐之術,只知道兩位先生罵起人來中氣足得很,追着大公主都能繞着房子跑兩圈哩。”
房師傅大約今天是笑得最多的時候了,驚訝道,“怎地大公主這樣頑皮?”
徐明薇搖頭,“大公主只是有些好奇心重,人是極好相處的,比家裏姐妹處起來都要容易哩。”
房師傅卻冷了臉,說道,“這樣的想法可要不得,家裏姐妹再不好,也是打斷骨頭連着筋,都親熱着些才是緊要事。”
徐明薇心下不以為然,她信奉的是合着來不合則散,徐明蘭那樣的性子,她可以忍着,當要她歡歡喜喜地還要湊上去和她相親相愛,她自問是做不到的。眼下還只有一個徐明蘭呢,等她上頭那兩個姐姐回家來,才叫真的熱鬧。
但她尊着房師傅沒當面駁了,點頭應下,“先生的話,學生謹記在心。”
房師傅哪裏沒看出來她眼底的不服氣,淡聲道,“朋友有得挑,家人卻是不能。徐家這般大,不止你們幾房的兄妹,還有底下數不盡的庶出兄弟姐妹們。不緊成一股繩子,不需外頭使力氣,你們自己便散了。”
徐明薇這才品出幾分道理,斂了不平,躬身道,“學生懂了,謝先生教誨。”
一筆到底寫不出兩個徐字,在這個名聲緊要過性命的世道,她也的确是需要看緊了徐明蘭,省得她被傅家的浪蕩子勾着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情,壞了這個家的名聲。
從房師傅院子裏出來,徐明薇想起和傅寧慧等人的約定來,也不知道徐明蘭有沒有找季氏說了,索性便在回去的路上繞到了二房院子裏探探口徑。
季氏正午睡起了不久,她現在身子重,胖了不少,稍微一動就容易出汗,因此這會兒正打發了屋裏的丫頭們收拾汗濕了的被褥,自己由奶媽子伺候着剛洗完澡,坐在窗戶邊上透氣。一聽徐明薇一個人上自己院子裏來了,不由得有些驚奇,這大房的七丫頭這個時侯還找她,會有什麽事,連忙招手讓婆子把人給請進來了。
徐明薇一進來便看見她兩頰潮紅衣裳不整的樣子,心下微驚,問過季氏安好後,才将自己的來意說了。
季氏這才知道她們這幫子公主伴讀們私下約好了輪流做東,心中便是一喜,這不是正好投中了她下懷嗎。當下便滿臉帶笑地應承了下來,“明薇放心,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便全交到我手上,保管你們玩得熱熱鬧鬧的,盡了興。”
徐明薇一聽她這樣說,心裏反而咯噔了一下,連忙囑咐道,“二嬸嬸不必太過操辦,不過是幾家女兒湊在一起玩樂,在小花園裏擺下幾張桌子,有幾副棋子就管夠了。”
季氏沒聽出來她語氣中的意思,仍是笑道,“知曉了,你盡管放心就是。”
徐明薇只好作罷,看着季氏房裏的這會兒又送了補品過來,不禁皺眉,提醒道,“二嬸嬸是哪裏不舒服嗎?怎地要吃藥?”
季氏笑道,“并不是藥,是仙姑那裏求的保胎補藥,喝了對肚子好哩。”
徐明薇更是皺眉,只是季氏一個大人,是決計不會輕易聽了自己的話,只能又勸了一句,“二嬸嬸還是請個大夫過府來看看,是藥三分毒哩,總是妥當些才好。”
季氏心下不以為然,仙姑的藥自然是極為靈驗的,倒是季氏的奶媽子眼露遲疑,她家太太自從吃了這補藥,夜裏盜汗都多了,只怕真的像七姑娘說的,要糟哩。
分割線~~~大公主的大事親們猜出來了嗎?她在下很大一盤棋O(∩_∩)O~我在參加微小說比賽,寫了五篇,親們點擊我的頭像就能看到帖子了。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40
徐明薇見勸不動她,好賴自己也算是提醒過了,至于傅寧慧她們來徐家會遇上季氏安排的什麽“驚喜”,也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內,但願是喜更多過于驚吧。
等徐明薇走後,季氏便風風火火地安排開來了,幾家府上都要送去帖子,雖說是小孩子家已經約好的,但明面上再走一遭總是更為妥帖些。她也照着傅家之前送來的帖子讓人寫了,各家多來些姐妹也可以,等晚些時候收了帖子的人家回了口信,便知大概會有多少客人到府。
寫好了帖子又各自派人去送了,季氏才算走成了第一步,才走動了這麽點光景,她兩頰上潮紅更深,看在奶媽子的眼裏越發擔心。
她也知道季氏是個不聽勸的,想了想,便換了個說法,愁道,“太太,老奴最近總覺得心慌氣短的,怕是在太太身邊伺候不長久了哩。”
季氏橫她一眼,呸了一聲,“都瞎胡說些什麽,哪有這樣咒自己的道理?!你跟在我身邊這麽多年了,誰不知道你身子骨硬朗,怕是我都沒了,你還在哩!”
奶媽子連忙呸了幾聲,“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季氏被她逗笑了,嗔道,“媽媽也真是的,我生了明梅都這麽多年了,還童言無忌哩。”
奶媽子本就是看着季氏長大的,她自己幾個兒子又都是娶了媳婦就忘了娘的貨色,早就不跟家裏住了,當初季氏要嫁來徐家,她便收拾了包袱也跟着來了。不管季氏是有多大,生了多少孩子,在奶媽子的眼裏,永遠還是那個她抱在懷裏長不大的小細娘罷了。
季氏顯然也是有所觸動,說道,“既如此,還是讓婆子去叫了常大夫過來看看,看婦人病還是要常大夫來放心些。”
奶媽子心裏也是做了這樣的打算,連聲應下,還不等季氏吩咐,就是叫人請大夫了。
季氏也沒多想,心裏還在暗笑這人啊,越老越怕死,丁點大的毛病就先自己把自己給吓死了。
打發走奶媽子,季氏又叫來管家,問最近京裏最紅火的戲班子是哪家,又有什麽好聽的新曲目。季氏也怕管家聽差了意思,把要請的客人都說了個遍,省得請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戲班子回來,那才叫丢人丢大了。
管家明白她的意思,推薦了兩家唱群英會的,打得熱鬧,又沒什麽相約後花園的毀人段子,再适合小姐們聽着玩兒了。
季氏在家也沒聽過多少戲,自己就有些心動,便讓管家拿了銀子去請,可巧,一家被別人搶先一步定走了,管家就定了第二家湘南班,給了十兩的定錢,寫好了短契拿回來與季氏交差。
季氏見他辦事穩妥,又将宴客當天的采買都交到了他手上。這裏頭的油水豐厚,管家自然滿意,回頭便将事情安排得妥妥的,但是免了徐明薇的擔心。
等季氏忙完了宴客的事情,奶媽子也等到了常大夫過府,她等在二道門上先将季氏的情況跟常大夫說了,又拿藥渣子給他看。這一看倒好,竟看出個害命案子來。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41
原來常大夫來京城之前,也曾在山東一帶坐過醫館。三年前他經手的一個孕婦懷胎七個月的時候忽然暴斃,官府差仵作仔細驗了,一口咬定是喝的藥有問題。幸好當時常大夫每一個藥方出去都是有留底子的,那婦人也只是在懷胎五個月的時候吃過一副傷風的藥,當時并未出什麽差錯,婦人家裏藥罐中熬剩的藥渣并不是從他這裏來的,時間隔得又久,常大夫托人使了點銀子才算是從案子裏脫了身,不然官府這種地方,便是沒罪也要受些苦楚才出得來。
但經此一事,常大夫在山東的醫館是徹底做不下去了,人人都傳他的藥吃死了人,醫館掌櫃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便親筆寫了一封信,讓常大夫到京城自己侄兒手下刨口飯吃。也算是常大夫運氣好,碰上了肯為他出頭的主家,不然常大夫這輩子,也算是斷送在這罐子藥上了。
險些害了他一輩子的藥渣子,便是化作了灰常大夫也不會認錯,心裏頓時警醒了起來。再聽到季氏正在吃這個,連忙讓奶媽子帶了自己去見季氏,雖說是才吃了幾天,這關系到肚子的事情,可輕易馬虎不得。
一路上常大夫對着奶媽子便是一通教訓,是藥三分毒,哪有這樣胡亂吃藥的道理。二太太不懂事,怎地她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也不知道攔着些。
奶媽子被常大夫說得羞愧難當,心裏卻在慶幸,幸虧是及早發現了,不然這藥要是真天天喝着,也不知道要喝出個什麽毛病來。
兩人到了季氏房裏,常大夫性子急,趕了閑雜人等,把事情前後都跟季氏說了,唬得季氏越聽越白了臉,竟一閉眼暈了過去。把常大夫和奶媽子給吓得,連忙叫了婆子一起擡了人到床上躺好了。好在常大夫看過之後,季氏并沒什麽大礙,吃那補藥吃得血熱氣短,又驚着了,好生歇一歇便沒事。
屋裏衆人都松了口氣,奶媽子急忙讓尹婆子把剩下的幾服藥都給找了出來,也不知是報官好,還是就此扔掉好。
常大夫本來是想着要報官的,可後來見着季氏才想起來,這內宅婦人買了陰私藥方,傳出去也不是個好名聲,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六神無主之際,倒是季氏跟前得力的尹婆子冒了出來,說道,“不如等二太太醒了,問一問肯不肯讓房師傅知道這事,替太太出個主意?這神婆子攬錢攬得太過陰毒,就這麽放過她,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她的害哩。”
尹婆子也是原來季家帶來的老人,奶媽子才肯讓她知道了這事。聽着也的确有些道理,衆人便耐心等了季氏醒轉。
果不其然,季氏一醒來便要喊着報官,還是奶媽子和尹婆子在邊上說了其中的利害幹系,才舍了念頭。
“可這不是白白便宜了那黑心老妖婆嗎?”季氏氣得捶床,這啞巴虧,她如何吃得?
尹婆子看奶媽子一眼,見對方沖自己點了點頭,才扭頭對着季氏說道,“二太太不如問問房師傅的意思。老奴看那房師傅也不是個嘴碎的,做事情又牢靠,讀書人總比老奴們要多些心眼,指不定房師傅有什麽好的法子,既能替太太出了這口惡氣,又能替天行了道,豈不是功德一件?抵得過三年香火情哩!”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42
季氏在心裏合計了半天,好在家裏都回鄉祭祖去了,不然這件事情抖到明面上,她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不要說在二老爺跟前越發擡不起頭來,便是婆母那看爛泥的臉色,就夠她受的。眼下家裏能商量的,也只剩房師傅了。
“真是個妥帖人?”季氏還是有些不放心。
這回不止尹婆子,便是奶媽子,都不住點頭。
“房師傅到家裏這麽些日子,從不見她和人閑扯,見了主家也是面上淡淡的,合了禮數便夠了。”奶媽子朝她說道。
季氏想了半天,終是點了頭首肯過了,打發了奶媽子去房師傅那邊問計。常大夫有心要将這補藥背後的人給揪出來,竟也跟着去了。
房師傅聽了兩人的來意,問清楚了那買藥的人是誰,在什麽地方落腳,又是誰鋪的路子引了季氏去買藥的……一切都問清楚了,才淨手在宣紙上細細寫了,交給奶媽子和常大夫自己去辦。
“這僧錄司家的太太,以後還是遠着些不要來往了,神神鬼鬼的,不過是打了旗號攬財,貪戀你家太太嫁妝豐厚哩。”房師傅淡聲囑咐道。
奶媽子和常大夫得了計,一時也顧不上看,揣着那張信箋千恩萬謝地出得院子來,到了季氏屋裏才敢攤開看了。
常大夫對着那紙張不由嘆道,“果然是女中諸葛,既如此,那神婆必定逃不脫了。”
季氏也接過看了,難道,“這又要從哪裏去找這樣的人?”
常大夫收了藥箱,笑道,“二太太只管放心,有了這法子,剩下的都由我去做了便是,保管這事情牽扯不到二太太頭上。”
季氏聽他這樣說,懸着的心終于落了地,又讓奶媽子開了箱子拿了五百兩的銀票給常大夫。
“用人總是要銀子的,這些先拿着用,不夠了再來府上要。”
常大夫一下子看到五百兩的銀票,一時也有些楞了,心裏嘆道,這二太太看似精明,卻有些糊塗哩。要不是碰上他,換個貪財的,給錢給的這般幹脆大方,還不讓人給訛上了?當即推了三百兩回去,笑道,“有這些就盡夠了,多了放在身上也怕丢哩,用着短缺了再來府上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