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着進來了。
秦簡瑞看着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女眷,臉紅得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才好。
偏偏傅恒還要狹促,催着他把新作的水墨畫攤開了給衆人看。
“遠山兄,你不讓人看了,我妹子她們又怎麽替你填畫詞啊?”傅恒沖他眨了眨眼,笑道。
秦簡瑞心想事已至此,既然要願賭服輸,來都來了,早些贏了才是正經事,當下沉聲應了,将手裏握着的一卷新畫小心翼翼地在矮桌上攤平整。
傅寧慧率先湊過去看了,贊道,“下筆揮灑自如,楞得潇灑哩!”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27
徐明薇也湊過去看了,對字畫這些她也不是很懂,辨不得什麽好壞,只覺得看着畫上的孤山冷松,心裏莫名覺得松快,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她還在奇怪,站在她邊上的楊瑾希評道,“難得有意境,便已經勝了無數。”
徐明梅看看楊瑾希,又看看那幅畫,心想這紙上就孤零零一顆老松,有什麽意境,怎地她就看不出來?
徐明梅悄悄靠到了徐明薇耳邊,問道,“七妹妹,你看出什麽了?我看着也稀疏平常啊。”
沒想到話說得并不小聲,一時衆人都含笑朝她看了來,徐明梅偷眼看向秦簡瑞,羞愧地低了頭。
練秋白這時也披了件火紅的披風走過來看了,笑着點頭道,“這老松畫得有八分風骨,倒有些似大千先生的手筆。”
傅恒這才笑道,“還是秋白表妹眼睛毒,遠山兄師承正是大千先生門下。”
練秋白驚呼道,“大千先生不是早些年就已經雲游四方去了嗎?怎地還有徒弟在?”
秦簡瑞拱手朝東邊做了個揖,恭敬道,“簡瑞并不算正式拜在大千先生門下,不敢辱沒了先生門庭。”
傅恒看不過去似地皺了皺眉,說道,“遠山兄不必過謙,不是人人都有如此機緣能得了大千先生指點的。”
秦簡瑞便不再說,只等丫鬟們上了筆墨,好讓衆人填畫詞。
靜璇伺候好了筆墨,率先那與了傅寧慧,倒惹來她一陣笑,推讓道,“可使不得,我肚裏可沒你們姑娘那麽多墨水哩,還是不要來丢人現眼的好。”
說罷,傅寧慧又朝着練秋白說道,“客随主便,表妹便替我這半個主家擔了這次吧。”
練秋白淡淡一笑,接過靜璇手裏的毛筆,俯身在鋪好的宣紙上寫道,“何當淩雲霄,直上數千尺(原李白詩句)。”
秦簡瑞見之心喜,連自己尚且在女眷堆中都忘記了,贊道,“好生豪氣!”
傅恒也贊道,“表妹真不愧是深閨女傑耳。”
有練秋白的題詞在前,一時更沒人願意上前去寫了。畢竟不像練秋白無以消遣只能與書為友,小小年紀便攢了滿腹才氣,徐明薇等人都是才開始沒讀過幾天書,認字都勉強,更不用說給畫題詞了。
傅寧慧見都沒人上前,笑道,“罷罷罷,就由我來露個醜吧。”
只見她握着毛筆沉思了片刻,才欣然下筆,寫道,“流而不返者,水也;不以時遷者,松柏也(原作蘇轼詞)。”
楊瑾希沉眸看了,搖頭道,“詞是好詞,卻不太合這畫的意境哩。”
傅恒還是要為自己妹子争些臉面回來的,朝傅寧慧笑道,“這兩句也算是你跟着上人讀了這麽些日子寫得最像樣的了,回頭好生拿紅箋寫了,我拿與上人看看,也好誇獎你兩句哩。”
傅寧慧不以為意,明智上人哪裏會管他們學得好壞,也就緊着傅恒罷了。
“還差一人哩,誰來?”傅恒細細看了前頭寫的兩句,驚覺自己府上的兩個女先生也不比同窗差哩,以前還只以為她們會繡花撲蝶,做不得文章,實在是小瞧了她們了。
分割線~~~~水平有限,抄了詩詞應對,原出處都已經在括號裏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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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最有文采的兩個都已經題了詞,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自動聚集到了楊瑾希身上。
楊瑾希頓時紅了臉,推辭道,“讓我看還可以,寫卻不成哩,我祖父早就說過,我也就是個面上狀元,看着什麽都能說些門道,其實什麽都不懂哩。”
一番實誠過了頭的話讓衆人都笑彎了腰。
周冉星道,“別的我不知道,要是讓瑾希姐姐寫菜譜,保準唰唰唰地就有了。”
徐明蘭道,“哪有祖父這樣埋汰自家孫女的,瑾希妹妹還小哩,以後難不成就做不了狀元了?”
徐明薇心想,這楊家的聽着個個都是妙人啊,怎地徐老爺子就跟楊家這樣過不去呢?在她的印象中,愛吃的人總歸不會太難相處。
這邊傅寧慧卻笑着打趣道,“面上狀元那也是狀元哩,至少看着光鮮。”
衆人更是笑得不行,傅恒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說道,“今天幸好來了妹妹院裏,才知道這世上有各種妙人。”
他這話其實說得輕浮,徐明薇越發心裏不喜,如果是在前世,男女同事之間直接開(葷)腔,黃瓜來菊花去的都沒什麽,但在天啓,這便已經是十分了不得的言語調戲了。
傅寧慧大概也意識到了兄長話說得有失穩重,幸好屋裏的姑娘們年歲都小,都沒聽出來傅恒這話裏頭的輕浮,連忙咳嗽一聲掩過,提議道,“既然都不願意自己來,那便這樣吧,我們來投壺,過三輪,每輪手裏都有三只簽,三輪結束之後,誰投失了最多的,便來填詞,無論好壞,只要填了便好。”
這話的意思衆人都聽得明白,就算是不幸中了簽,題詞題得差了衆人也不能評議,只需完成了傅恒與秦簡瑞的約即可。
傅寧慧的提議立刻得到了衆人的附和,她沉思了片刻又補充道,“我與秋白妹妹都已經題過詞了,便不在投壺的人數裏頭。左家兩位妹妹才開始識字,也不參加,剩下的就是明蘭姐姐,冉星妹妹,瑾希妹妹,還有六妹妹和七妹妹了,便由你們決了勝負罷。”
徐明薇一聽她改口叫徐明梅叫了六妹妹,不似之前以名字相稱,心裏知道傅寧慧這是願意親近徐明梅,也忍不住為徐明梅感到高興。與京中貴女交好,就等于是在京中各家夫人面前有了好名聲,正好合了季氏的願望和期待,也算是她們這次來得值得了。
徐明梅全然不懂裏頭的彎彎道道,只覺得投壺輸了便要填詞,雖說填得不好也沒人說,心裏總歸還是有不小的壓力,一緊張,第一輪的三個簽子便都落了空。
徐明薇見她不好,第二輪和第三輪便故意都投空了。徐明梅倒是越投越順,等衆人都投完手裏的簽子,清點過數目,徐明薇以失了六根墊底,徐明梅比她好一點,掉了四根簽子在投壺外頭,成了倒數第二。
一聽到自己不是最後一名,徐明梅大大地松了口氣,轉頭又擔心徐明薇,附在她耳邊低聲問道,“七妹妹,你可做得來?”
雖說也替她擔心,徐明梅卻說不上來是怎麽回事,總覺着什麽事情都難不倒徐明薇,無論是什麽煩心的事情,一落到徐明薇的面前,便沒那麽棘手了,雲淡風輕地就化解開來。
徐明薇朝她笑了笑,說道,“總歸不是考狀元,寫不寫得來又有什麽關系。”
說罷她擡頭撇了一眼傅恒,明明只是輕飄飄的一眼,傅恒還是覺得自己收到了莫大的輕視,一時竟被激起了幾分好勝之心。末了自己卻笑,自己都多大了,還跟一個小孩一般見識,也是丢人。雖是這樣想着,傅恒還是忍不住盯住了徐明薇的動作,看她會寫出些什麽來。
徐明薇在第一局看到徐明梅輸了三只簽子時,便已經開始搜腸刮肚地想這副畫上該題什麽詞了,記憶裏能跟松樹搭上邊的也就一個“丞相祠堂何處尋”了,後來再一回想,那首詩後一句也是說柏樹,和松樹并沒有半毛錢的關系,自己也是慌得糊塗了。
正無計可施,打算随便寫個不應題的“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的時候,她腦中靈光一現,想起一句零碎的詩詞來,此刻才有了這樣的底氣,提着毛筆不慌不忙地将幾個字慢慢寫了出來,“自在高枝上,悠悠觀山花”。
還不等最後一個字收尾,秦簡瑞便嘆了一聲好,練秋白也忍不住湊過來看,說道,“七妹妹端得好自在,這等第才算是合了意境哩。”
楊瑾希和傅寧慧也說好,只有傅恒一人,盯着徐明薇看了半天,只字未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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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境好是好,只可惜這平仄押韻上還是有些不妥。”傅恒見衆人都翹首等着他的評議,沉思了片刻後終于說道。
傅寧慧不滿道,“大哥哥這是雞蛋裏挑骨頭哩,我覺着就很好,反正合了你們的酒令是足夠了,就不要再在我們這裏搗亂了吧?”
言下之意是三副題詞都已經有了,該幹嘛就幹嘛去,跟一群小姑娘摻和在一起你也好意思?
傅恒大笑一聲,讨饒道,“做兄長的不受妹子待見哩,我這就走,這就走,不惹你的眼了。”
秦簡瑞松了口氣,心下幾番掙紮,還是忍不住偷眼看了徐明薇一下,恰好和她那波瀾不驚的眸子對上。秦簡瑞大駭,連忙移開了視線。倒是徐明薇,因對他有着好印象,并不以為意,還在兩人視線對上的瞬間,對他輕輕笑了笑。
傅恒将兩人的動靜看在眼裏,忍不住好笑,沒想到這又迂又腐的秦簡瑞,內裏也是有這樣花花腸子的。這麽多的小姑娘,小徑上那一瞥,要是他沒記錯的話,徐家最小的這個七姑娘當時還是背對了他們站了的,秦簡瑞居然也看上了眼。才五歲的小丫頭有什麽能打動人的?傅恒實在想不通,卻為抓住了秦簡瑞一個不可告人的隐秘弱點而自得。
其實傅恒想錯了。
秦簡瑞當時在小徑上因為忽然撞見了傅家女眷,立即守禮地轉開了視線,并不敢多看。後來聽着傅恒和傅家下人說話,他原以為傅家的女眷已經先一步離開了,才轉了頭,才看清那婆子背上原來還負着一個半大的姑娘,正掩了面從袖子底下偷看他們。
他這麽一瞧,正好撞破了徐明蘭的偷觑之舉,一時之間兩個人都鬧了個大紅臉,才叫傅恒給誤會了。別說是徐明薇才五歲大,便是由着秦簡瑞這樣拘謹守禮的學究性子,偷窺人家女眷已經是十分自責懊悔,又怎會對這樣點大的孩子生出什麽異樣的心思來。
他對徐明薇有的也只是好奇。先前傅家的表小姐練秋白能寫成那樣讓男子都自愧不如的灑脫詩句,已經足以讓他震驚,到後頭徐明薇露的一手,雖然在對仗和工整上差了練秋白一截,但那份從容和淡泊卻叫人驚嘆,一下子切中了他畫中真意。秦簡瑞不禁對她生出了幾分知己之感。
若不是今天親眼見着傅家的兩位小姐和徐明薇都是當場題的詞,秦簡瑞簡直難以相信,這三副題詞都是出自還不滿六歲的閨閣女子之手,所以才一時忍不住,偷眼看了徐明薇,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卻也足夠他記住了徐明薇的長相。秦簡瑞這輩子見過的女人十個手指頭就數得過來,他卻固執地認為,徐明薇大抵便是他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了。
傅恒左右算是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帶上秦簡瑞和兩個弟弟便準備走,回頭招呼傅銘和傅荃的時候,才發現衆人剛剛在投壺的時候,兩個小的竟偷喝了桌上的胭脂粉,這會兒早醉成了猴兒,臉頰上兩坨紅紅的,哥倆個抱成了一團,正縮在桌子底下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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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哭笑不得,連忙讓薛婆婆叫了力氣大的婆子把兩只醉猴兒給抱了回了自己的院子。
看傅家人忙得無暇待客,楊瑾希率先向傅寧慧告辭道,“在姐姐家裏已經叨擾多時,兩位小公子都還要人照看着,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打擾,下次沐休日我們再聚。”
傅寧慧還欲再留,那邊周冉星也覺着沒意思,起身要走。徐明蘭本還舍不得離開,但見徐明梅和徐明薇都看着自己,一副等着她開口的樣子,只好也随了她們。
傅恒在一旁歉然道,“倒是我的不是了,擾了你們的清淨。”
因他是外男,衆人一時都不好接話,只等着傅寧慧作答。
傅寧慧這會兒心裏正怨着兄長胡鬧,連着句客氣話都沒說,轉頭對着徐明薇等人說道,“這次玩得不盡興,下次我們再到瑾希妹妹家玩罷。”
衆人都點頭稱是,各自作別,到了傅家後門,幾家的馬車都還在,只有左家的早早回去了。左家府上只有一輛代步的馬車,所以送完兩姐妹過來傅家,車夫又趕了馬車回去,盤算着兩人要到傍晚才離開傅家,這會兒她們散得早了,就沒了人來接。
好在傅寧慧生就了一副玲珑心腸,知道左家的馬車已經先一步回去了,便另外安排了府上的車駕送兩人回左家。明明是熱心解了左家兩姐妹之難,傅寧慧一番話還說得妥帖漂亮,說都怨她這個做主人的招待不周,才拖累了她們和家人說錯了時間,給她們惹了這麽多不便,徹底打消了左家兩姐妹受人恩惠的自卑感。
徐明梅在一旁看得真切,上了自家馬車後忍不住跟徐明薇感嘆道,“寧慧姐姐好生會做人,我要是有她的一半,也不會天天被我娘嫌棄不長進哩。”
徐明蘭見馬車走得夠遠了,從鼻子底下哼了一聲,說道,“左詹事家的那兩個,連個車子都雇不起,也的确是難為她了,還要全了人家的臉面。”
徐明梅聽着心裏不喜,說道,“五姐姐為何這樣背後說人,左家兩位妹妹我看就很好,膽子小是小了些,可跟你抹牌輸了也照樣認哩,待人又和氣真誠,雇不起車子興許是忘記帶銀錢了,左右有寧慧姐姐張羅了,這本來也就該是做主人家的職責,沒得道理讓人家好好地回不了家哩。”
徐明蘭帶了幾分傲慢地斜了她一眼,嗤笑道,“果然是物以類聚。左家那兩個窩囊廢也就是合了你的眼罷了,我們可讨厭的很。”
一旁的挽風立時瞪了眼看向徐明蘭,只不過徐明蘭只顧着看徐明梅的反應,一時沒留意到。惜時看看自家姑娘,又看看徐明梅和徐明薇,默不作聲地按住了挽風的手。
徐明梅氣極,她也不是屬包子的,被人這樣當面說,再像上次一樣忍了是決計不可能的。既然徐明蘭不顧及姐妹情分,那也休怪了她不給她留面子。
“五姐姐好大的口氣,叔父和左詹事同朝為官,都是正三品,還不見得誰壓過了誰,剛剛這話要是傳出去,不知道叔父在左詹事面前要如何自處?”
徐明梅冷聲回道,見徐明蘭臉上一白,心裏忍不住痛快地又補了一句,“不瞞五姐姐,我對你也是讨厭的很哩。我們剛好相看兩相厭,彼此也都不算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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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蘭其實并不是真的存了那個意思,對左家兩姐妹她也沒什麽想法,畢竟根本沒什麽利益之争,也沒什麽交集,不過是為了在兩個妹妹面前顯現一下自己的比格高,瞧不上像左家兩姐妹這樣連馬車都雇不起的人家。
只是在說話的當時,大概平日裏自己太過嫉妒的緣故,下意識地把徐明梅給拉扯進去了。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可一聽徐明梅竟毫不客氣地頂了回來,頓時就怒了,只是心裏着急,一時也說不上別的,只又驚又怒地說了一個“你……!”,就愣在了那裏。
“七妹妹,你來評評理,這還像是個做妹妹該說的話嗎?反了你了?”最後一句卻是對着徐明梅說的。
徐明梅冷眼看着她,說道,“做姐姐的都不成樣子,還能指望妹妹能多些尊重?”
徐明蘭險些被她氣得厥倒,惜時怕她氣出個好歹來,連忙上前來幫着拍胸口緩氣,一個沒提防,險些被徐明蘭一把推出車門外去。幸好徐明梅及時拉住了,車裏幾人都被這突來的情況吓了一跳,倒忘記之前在吵些什麽了。
徐明梅和徐明蘭各自守了車內一角,誰也不遠搭理誰。徐明薇看看一臉氣鼓鼓的徐明梅,心裏也吃驚,完全沒料到一向忍讓的她發作起來,原來也是這樣牙尖嘴利,半個髒字不見,把人罵得都叫一個淋漓痛快。
雖說她對徐明蘭也沒什麽好觀感,可家裏畢竟大家還是要做姐妹的,擡頭不見低頭見,這樣冷戰着也尴尬,以後還要不要一塊兒出門了?
“你們兩個還是做姐姐的哩,為着外人吵得臉紅脖子粗的,也怪有意思,怎地,以後都打算老死不相往來了是不?”徐明薇對着兩人說道,倒把徐明梅和徐明蘭說得臉熱。
“五姐姐,六姐姐說的不全沒道理。大家都是在大公主跟前伺候的,左家兩位妹妹雖然現在不顯,将來未必比我們差哩。君子不以外物而鑒人,五姐姐剛剛那樣說,不止失了姐妹間的和氣,傳到外人耳朵裏,也只會說我們的不是哩。”
徐明蘭這會兒也冷靜了些,心裏也知道今天這事情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對在先,見徐明薇肯幫着搭臺階,也就順勢下了,拉過徐明梅的手說道,“姐姐一時口快,說了不該說的話,還請六妹妹別放在心上,就此了了吧。”
徐明梅一聽心裏便不舒服,什麽叫一時口快說了不該說的話,那不是還在說她嗎?可一看見徐明薇對她輕輕搖頭的示意,便又忍住了,有些不情願地也握住了徐明蘭的手,道,“吵架無好話,都是一句趕一句出來的,我也是一時口快,還請五姐姐也別放在心上。”
徐明蘭被她一噎,楞了一下,終究還是沒說什麽,笑着說道,“這樣最好,我們姐妹間還是要和和睦睦的才好,今天的事情大家就都忘過腦後,休要再提。”
徐明梅和徐明蘭都點頭應下。到了徐府大門前,惜時,挽風和碧桃先着下了馬車,再一一将自己的主子給攙扶着下了。徐明蘭想起之前推她的那一手,握着惜時的手又悔道,“剛才是我心急,可推傷着了哪裏?”
惜時笑着搖頭,早就習慣了她的性子,并不感動。
徐明薇和徐明梅兩個跟在她們身後,俱是一笑,這樣的戲碼,她們這個五姐姐自己不覺得厭煩,底下人卻都是已經看得膩了。
分割線~~~睡前一撕比,祝各位好夢。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32
徐明梅第一次到京中人家做客,季氏自是十分關心,早早地派了婆子在二道門那裏候着,一等她回來,也不讓回院子放一下東西休整一下,便直接将人帶回了季氏的院子。
徐明梅只好無奈地跟徐明薇道了別,無精打采地跟着季氏房裏的婆子去了。徐明梅就算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季氏這會兒叫她過去是為着什麽。
果然一進了季氏房裏,季氏也不問她去傅家玩得高興不高興,只問了去的都是哪幾家的姑娘,都說了些什麽話,玩了些什麽,可和其他姑娘玩得好,有沒有跟人家鬧別扭了……。
徐明梅聽得煩躁,但在瞄到季氏肚子的時候,還是強壓住了不耐,将自己在傅家的經過大概說了。
季氏聽着前頭還在肚裏嫌棄,好好的一次機會,她這個笨女兒還是不曉得抓住。忽然聽到徐明梅說傅家的幾個小子後來也進了內院,還跟着她們題了畫詞,一時懵了,半晌後又驚又喜地問徐明梅,“可知道是幾房的少爺?”
徐明梅一怔,不确定地回道,“大概是大房的吧,我聽寧慧姐姐叫那人大哥哥,最小的那個也是她親弟弟哩。”
季氏臉上的笑容頓時冷了下來,“大房的啊,那也沒什麽指望了。”
徐明梅心裏好奇,季氏對傅家有什麽好指望的。可不待她問,季氏就嫌她礙眼,趕了她出去。
出門的時候還聽季氏低聲對着奶媽子嘆氣道,“個個都是不省心的,明梅将來的事情也着實讓人發愁啊。”
她聽得奇怪,自己的将來又和傅家有什麽關系啊。還想再偷聽季氏和奶媽子說些什麽,季氏房裏的婆子已經走了過來,徐明梅只好帶着挽風回了院子。
另一邊徐明薇的院子裏,雪團聽到自己小主人回來的腳步聲,頓時醒了,優雅地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出去迎接。
婉婷見這睡了快一天的懶貓兒終于舍得起來了,還驚訝地“咦”了一聲。
婉柔便笑道,“必定是姑娘回來了。”
話音剛落,徐明薇就從門外進了來,看到來迎門的雪團,笑着揉了一通貓兒,直把雪團摸得煩了跳開,才做了罷。
婉婷驚道,“這小畜生真是成精了,姑娘走路這樣沒聲都聽得見,還曉得迎門哩。”
婉儀啐道,“什麽小畜生,到這房裏可叫不得了。咱們姑娘養的,自然和別人家的不同。”
徐明薇不禁失笑,這馬屁拍的!
“貓狗的耳朵本來就靈敏,聽見我來了也是正常。你們今天可喂過雪團了?喂的什麽?”
徐明薇早上忘了交代,後頭在馬車上了才想起來。
婉容笑道,“姑娘一回來不問奴婢們在家做了什麽,倒先問起貓兒來,可真是人不如貓哩。”
一時衆人都笑了,徐明薇見婉容難得說句俏皮話,也不生氣,笑眯眯地說道,“那你們在家今天都做了些什麽?”
幾個丫頭笑得更歡,婉柔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才回道,“姑娘問得這樣不心誠,還不如不問了。奴婢也不告訴您,大少爺他們來信了哩。”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33
徐明薇頓時眼睛一亮,“大哥哥來信了?在哪?快拿來我看。”
幾個丫頭都捂嘴笑了,還是婉容厚道,将收在梳妝臺抽屜裏的信拿了出來。徐明薇見那信封上的确是徐明柏蒼勁有力的筆鋒,心裏便是一喜,小心拆開了,裏頭也就一張薄薄的信紙,看了好幾遍也就那麽幾行字,不外乎他們已經到了祖宅,祖父祖母父親母親身體都安好之類的。信裏還提到他提筆的這天,家裏叫齊了族老開了祠堂祭祖,又吐槽了下法印和尚做的法事有多無聊滑稽,最後才提了一句他們大概再有十天左右就要返家了。當然,徐明柏和徐明樟不在返家大軍之列。祭祖的事情一了,他們便要回書院去讀書了。
徐明薇帶了幾分惆悵地又将信紙折好塞回信封裏,還有十來天,加上路上還要再耽擱些時候,只怕他們回來都要到五月了。原先賀蘭氏她們都在的時候還不覺得,這會兒挂念的都不在身邊了,才覺出幾分寂寞的滋味來。
婉容等人見她忽然變了臉色,還當這信上來的是壞消息,一時面面相觑,都不敢問。
徐明薇看她們一副緊張的樣子,自己先笑了,說道,“大哥哥信上說祖父他們還有十來天才能動身回來,看樣子是要拖到五月份去哩。”
幾個丫頭才聽明白了,姑娘這是想爹娘了。
婉容笑道,“遲早都是要回來的。前頭忘記跟姑娘說了,大少爺還托人帶了東西回來哩,婉柔還沒收進庫房裏,就等着姑娘回來看一眼先。”
徐明薇心裏猜着難道是徐明柏回家時答應過的古琴?後腳就跟着婉柔她們進了內室,果然看見碩大的一個古琴盒子橫放在桌子上,用的是老鳳凰木,顏色煞是厚重。
“姑娘快打開來看看吧。”婉婷擠在婉儀邊上,興奮地催促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收了禮物哩。
徐明薇依言将盒子給打開了,露出裏頭放置在錦緞上的古凰琴,泡桐的琴身,焦尾、岳山、龍龈等部件都是用的紫檀木,琴弦也是極好的,摸上手并不覺着剌或滞……徐明薇看了半天,忽然将那琴翻了過來,果然在底下找到一行小字,“枯木逢春,又一年。”
婉容她們湊在邊上看了半天,最近幾人正學認字學在興頭上,都好奇問她,“姑娘這上頭刻着什麽?”
徐明薇指着那一行小字逐個念了,解釋道,“是說這壞事總會過去,好事也會來哩。”
婉婷極喜歡這一行小字,便央了徐明薇一定要教了她寫。
婉柔笑她迷信,婉婷啐道,“就不興我讨個好兆頭啊。”
婉儀卻好奇,問道,“姑娘,這琴身後面刻字可有什麽說頭啊?”
幾個丫頭也被勾起好奇心,俱看向徐明薇等她解釋,倒把她逗笑了。
“凡是汲古閣出的琴,背後都有這一行小字哩。大哥哥向來偷懶,買東西除了他家,似乎別的店鋪都關門倒閉了似的。”徐明薇撫着那刻字,笑道。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34
“大少爺對姑娘可是真好。”婉婷羨慕地嘆了一聲。汲古閣的東西有多貴,別說是她們,便是外面的平頭老百姓都清楚得很哩。
她大哥哥也就她一個親妹子,不對她好還能對着誰好啊,徐明薇心道。
婉柔這時又拉了她往邊上看,語氣帶了幾分自得,“姑娘,這邊還有哩。”
徐明薇這才發現,原來邊上還有個差不多大小的鳳凰木盒子,怪道,“這又是什麽?難不成我大哥哥兜裏錢燒得慌,一樣的古琴買了兩架?”
婉柔心想,大少爺可不是兜裏錢燒得慌,每年都多少要落到她們這個院子裏啊,買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些她們也認得,有些卻是見都沒見過,也沒見着姑娘有多稀罕,還不如直接兌了銀子劃算哩。
徐明薇過去打開蓋子,還好不是古琴,卻是檀木造的古筝,一樣在底下刻了“枯木逢春,又一年”的小字,和那古琴卻是一對。
她正感動與徐明柏的用心,婉婷又拉了她的手,翻了梳妝盒給她看。
徐明薇平日裏常把玩裏頭的東西,一眼就看到了多出來的兩只小金牛,一只眼睛用紅寶石鑲了,一只用的是鑽石。
她之前還從來沒見過天啓有拿鑽石做首飾的,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婉柔這時也跟了過來,努嘴道,“四少爺送的這只也不知道鑲的什麽石頭,亮是賊亮的,卻不知道值錢不?”
婉容輕打了她一下,笑道,“值不值錢都是四少爺的心意,怎的你今日這般俗氣?”
徐明薇看她們一眼,解釋道,“這個是金剛石,也有叫鑽石的,質地極硬,很難打磨哩。這麽小小的一顆,也不知匠人花了多少時間才做成的。四哥哥想必花了不少銀子才買到了這個。”
婉柔聽得咋舌,再不敢随便将小金牛扔在梳妝盒裏了,從徐明薇手上搶了就要鎖到庫房裏,看得衆人哭笑不得。
除了送她的禮物,徐明柏倒是沒忘記也給徐明梅帶了東西回來。婉容拿來與她看了,是一套南邊傳來最時新的繡樣,還有一副象牙做的棋子。前者最合徐明梅的心意,後者卻是占了貴重兩字,可見徐明柏挑選禮物之用心。
“這邊還有兩匹彩雲錦,是大少爺特意選了讓姑娘您送五姑娘的。”婉容又補充道,“姑娘可要奴婢們現在就送過去?”
徐明薇搖搖頭,“還是等明日再說吧,先把這些該收拾的收拾妥當了,白白的占地方。”
幾個丫頭都說好,高高興興地收了盒子箱子。之前被徐明薇惹毛跑掉的雪團蹲在櫃子頂上,看着房裏衆人捧着東西走來走去的,無聊地打了一個哈欠,見徐明薇往櫃子這邊走來,忽地往她頭上一跳,吓得離徐明薇最近的婉婷臉整個一白,竟也忘記了反應。
好在雪團穩穩當當地落在了徐明薇的肩頭上,也不曾伸了爪子。婉容她們還是看婉婷吓白了臉,才曉得剛剛發生了多麽驚險的一幕。也幸好她沒吓得大聲喊叫,不然驚着了雪團,萬一中間出點什麽差錯,那爪子要是落在她們姑娘臉上,可不是要被老爺太太給扒了皮啊!
婉容鐵青着臉把肇事的壞貓咪一把從徐明薇肩頭上抓了下來,直接從窗戶扔了出去。徐明薇連阻止都來不及,就聽見雪團尖利地喵了一聲,撲哧一下落到了花叢裏。
幸好她們住的是平房!
徐明薇看雪團在花叢裏起來,抖着毛走開了,才回頭朝衆人嘆道,“這又是何必,貓兒什麽都不懂,慢慢教就是了。”
婉柔卻道,“姑娘莫怪婉容姐姐,也是為着姑娘好哩,貓爪兒那樣利,抓破了臉可怎麽辦,日後姑娘還要小心些才是哩。”
徐明薇也知道自己萬一受點傷,她們都是要受罰的,便不再說,只囑咐婉儀去院子裏把貓兒給找回來,省得回頭又生了跳蚤。
第一卷 身在異鄉為異客 135
婉儀婉容她們在院子裏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雪團。回頭跟徐明薇說了,徐明薇也只能作罷,貓兒氣性大,被婉容這麽扔出去,估計要好一會兒才肯回來哩。不想這天夜裏,徐明薇睡着的時候總感覺胸口上沉甸甸的,熬了半天才勉強睜開眼睛,微弱的油燈下一雙綠油油的眸子正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