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的手機,相互努了努嘴,然後一蜂窩地擠過來打探:“老師老師,剛才那個大帥哥你們是不是認識啊?”一臉八卦,亮晶晶的眼神像極了郝平方。
謝曉風看着她們激動又期盼的神色,搖頭道:“認識的話,還會橫眉冷對磨嘴皮子?”
女生們聽後,自是一臉失望,過了一會兒又開始叽叽喳喳起來。
“我都不敢相信,我看到了真人版的趙良帥?”
“時尚界的鬼才設計師。每期的《愛美》時尚雜志,都少不了他大膽而率性的靈感之作。”
“嗯哪,我也是每期必看的。”
……
謝曉風嘆口氣,看到這群孩子見到大明星似的沒出息樣,忍不住捅起刀子:“臉長得再好看,也不過是遺傳了父母的好基因。既然是父母給的,也沒什麽可誇可贊的!該吃飯吃飯,該幹嘛幹嘛去吧。”
教育完,謝曉風便走開了。忽然間想起什麽,她從包裏拿出手機來,打了個電話過去,開口便問:“說清楚,你明天幾點請我過去來着?”
放下手機,她輕輕吸一口氣,雨過天晴,花香味似乎格外濃郁了。
坐上車後,司機問她去哪。
謝曉風頭皮有些發麻。盡管今天給自己制定的工作任務還沒有完成,她也無心再回到圖書館泡着,于是想了想,說:“回家。”報了個地址,給沈繡發個短信。
正趕上下班的高峰時期,街上汽車流量激增。車子在十字路口前停了下來,等待左轉的标識變成綠色。
謝曉風看着窗外,路面擁堵得如同一個巨型的停車場,讓人瞧着一陣發悶。司機開了音樂,舒緩的旋律慢慢流淌在這個狹小的空間。
紅綠燈前,LED大屏幕正在播放着廣告。
以前乘車經過這裏,上面經常顯示的是某女星代言的洗發露的MV,沈繡說那個牌子其實用着也并不怎麽樣。今天,她發現廣告已經變了。
撲面而來的,都是俞氏食品即将定居R城的消息。
應該已經有好幾天了,她總是善于忽略身邊的時事新聞。
高清的畫質,紅毯上群英荟萃,但特寫,都給了那個被衆星捧月般的男人。那人端着紅酒杯,正對着屏幕笑得恣意随性,眉梢處,滿滿的都是張狂。
一如當年,令人厭惡的跋扈姿态。
謝曉風捏着手機,狠狠地閉上眼睛,她必須努力地控制自己。
過了好久,她才覺得自己心跳的速度放緩了一些。于是,她把頭靠在座椅上,無論如何不願意再睜開眼。
……
“小姐!小姐!”有人在推她。
謝曉風睜開雙眼,迷迷蒙蒙地,看着眼前的司機。
司機站直身子,臉上仍帶着擔憂,“……你剛才挺吓人的。要送你去醫院嗎?”
謝曉風搖搖頭,摸摸汗津津的額頭,那裏熱辣辣的很不舒服。她覺得虛弱又暈眩,全身的力氣卻像被抽掉,起身時,還是熱心的司機扶了她一把。
回到家後,謝曉風什麽也不想做,晚飯随便吃了幾口就進了卧室。
睡了一覺後,房間裏已經漆黑一片。她在床頭摸索到自己的手機,終于,還是點開那個早已爛熟于心的號碼,發了條短信:景遷,你什麽時候回來。
想了想,她打開浏覽器,将那個男人的名字輸入進去。
俞英航。
俞氏集團未來正統的接班人。
人物簡介下面鏈接着公司的官網,她點進去,一篇篇地浏覽最新的訊息。
真是不明白,作惡的人似乎永遠都是好命,活得越來越光鮮順當。
手機的亮度有些刺目,謝曉風的雙眼一時酸澀澀的。她索性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她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眨眨眼睛,全身酸痛發僵。
房間裏的小夜燈已經亮了,她卻感到無比陰暗……
就在這時候,床邊忽然有了動靜。
一個白色的影子輕輕蹭上她的雙腳,用一雙水汪汪、黃澄澄的眸子看進她的眼睛。謝曉風感覺身體在發冷,但雪球傳來的暖意卻像熱水澡一般包圍住她。
她蹲下身,習慣性地摸着雪球的大腦袋。
這是她多年相依為命的雪球,爺爺留給她的雪球。這些年,異國、他鄉,她抛棄了很多難以割舍的東西,獨獨沒有抛下它。
手機鈴聲歡快地響了起來,沈繡來電。
應該是不想讓旁邊的人聽到她說話,沈繡壓低了聲音,“曉風,恭喜你!你的又一朵桃花被別人摘走了。”
謝曉風沒有接話,等着沈繡繼續說下去。
沈繡聲音更低,“剛才,李金陽上我們家來找高宸說話,還帶了個女的,向我們介紹說是她的女朋友。我說,你們倆到底怎麽回事啊?”
謝曉風有些興致缺缺,但還不忘開個小玩笑:“還能怎麽回事啊?李金陽明擺着在劈腿,他欺負我,你讓高宸好好教訓他一頓。”
作者有話要說: 【趙良帥】:人太帥,就是容易被圍攻( ̄_, ̄ )
☆、絕對有戲
無論明天會發生什麽,生活照舊得繼續下去。
安安馬上要上小學了,沈繡特地打來電話,讓她陪着安安逛街準備些上小學用的東西。
聽着電話裏沈繡不容置疑的指令,謝曉風只得放下手中的鼠标,十分無奈:“你又要讓我幫你帶孩子?”
沈繡在這方面慣會耍無賴:“反正我這邊忙得抽不開身,高宸別指望。總不能讓兩個老的照顧一個小的吧?幹媽不是媽嗎?難道你不應該陪你幹女兒去嗎?”
“您說得對!”謝曉風點頭承認。
一旦忙起來,沈繡就成了個不稱職的親媽。
安安是個挑剔鬼,剛開始她還有些擔心自己挑選的東西入不了小丫頭的法眼。然而人家有主見的很,堅決不容家長代勞,書包、文具、夏裝,看中哪個就指哪個,那小身板裏爆發出的指揮若定的氣概,把售貨員弄得一愣一愣的。
整個下午,謝曉風簡直成了個付賬的小跟班。
謝曉風聊着微信把這事報告給沈繡,沈繡笑着說:“高家的人哪個不是秀秀氣氣溫溫婉婉的,我們安安是基因突變呗。”
然後兩個人開始感慨,當年那個胖嘟嘟傻乎乎的小娃娃,晃眼間,都已經這麽大了。
有時候,大家都懷疑安安人格分裂,她在親戚鄰居面前乖巧可人、說話又甜,在幼兒園裏卻稱王稱霸、鋤強扶弱,甚至敢于和男孩子一決高下。人小鬼大,也不知道像了誰。
由于安安買東西沒有拖泥帶水,離她與平方約定的時間還早。
坐在奶茶店裏,謝曉風商量着要帶安安去游樂場玩一玩,安安一聽,大人似的搖頭,神色認真:“我都上一年級了,才不會那麽幼稚呢!”
奶茶店的小姐笑出了聲:“你女兒可真懂事。”
謝曉風怔了一下。每次帶着安安上街,別人友好地對她這樣說的時候,她都會覺得尴尬不安。
奶茶小姐留意着謝曉風的表情,問:“小姐你還好嗎?”
她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因為她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了不安,謝曉風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謝謝,你們的奶茶孩子很喜歡喝。”
R城有名的公共圖書館有個童書閱覽室,下午的陽光還很充足,空氣裏充斥着歡快的兒童歌曲,到處是孩子玩鬧的身影。
安安銜着冰激淩,嘴巴上吃的油乎乎的,滿足而一臉認真地看着童話書。謝曉風掏出紙巾,給安安擦完嘴巴,包裏的手機就響了。
平方的聲音慘烈得甚是誇張:“曉風姐,你一定要救救我!”
謝曉風有些頭大,“郝平方,你好好說話。”停了停,又調侃她,“郝大記者,你這是被人拐進山裏當媳婦了,還是被人綁架催着要親友拿贖金呢?”
“一句兩句電話裏也說不清,見面之後再說哦。”不待多說,平方挂了電話。
謝曉風笑笑,郝平方這着急忙慌的勁頭,真有點雜志人争搶頭條的做派。
“幹媽,幹媽——”安安搖着比她的腦袋還要大幾號的童話書,奶聲奶氣地:“這本書咱們帶回家,好不好?”
“好—噠!”謝曉風彎下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
不到半個小時,平方如一陣風似的趕了過來,在樓下的咖啡屋裏坐定,她又開始拍馬屁:“曉風姐,我知道你最好了!”
謝曉風不由瞥了她一眼:“說吧。”
“我們頭兒說了,”平方窸窸窣窣地把幾頁海報一樣的材料拿了出來,手指一一點着,聲音激動:“只要采訪到了這位明星級的時尚達人,或者,這位低調奢華又神秘的食品大亨,懸賞稿酬……呃,多少錢我也忘了!錢是次要的,關鍵是帥哥啊!”
總歸還是太興奮,她這破鑼嗓子聲音很大,整個咖啡廳好好的氛圍都被破壞掉了。
安安很不滿,撅着小嘴:“平方幹媽,你能不能淑女一點。”
平方故意板起臉,揪起她的辮子:“小丫頭,我不淑女嗎?”
“你再聲音大點,他們會把你趕出去的!”
“順便把你也趕走!”
“我這麽可愛,他們不會趕我的。”
“哼哼,小胖妞。”
“我不胖!”
……
謝曉風将目光投向桌面。
兩個男人。
一個雙臂抱胸,下巴擡得高高的,擺着魅惑衆生的pose;一個倚在沙發上,側着頭,左手的中指抵着下巴,目光迷離而深邃。
謝曉風把桌面上的材料往平方的方向推了推,搖了搖頭:“平方,恐怕這次我真的幫不了你。”
“曉風姐,”平方托着腮,終于降低了聲音:“我認真打聽過了。這個是你莫教授的親兒子,這個是她親兒子的美國朋友。據說,這個人從不接受媒體采訪,可以pass掉的,但是這個親兒子還是有可能搞定的。你跟莫教授挺熟的——”
安安歪着腦袋,看怪物一樣看看平方,再看看桌面,水汪汪的大眼睛頓時一亮,對着照片笑成了一朵花:“漂亮哥哥!”
平方見狀,笑出了聲:“我的媽呀,口水都流出來啦!”
安安知道不是好話,小臉一扭,噘起了嘴:“我認識的,就是漂亮哥哥嘛。”
平方仍笑嘻嘻地:“小風姐,你只要跟莫教授打個電話,小case啦……拜托,拜托!麽麽噠……我真的想見見帥哥本尊啊。”
真是看不慣平方的以“色”取人。
為了讓其死心,謝曉風不得不浪費唇舌把趙良帥撞人不認的事添油加醋解釋了一番,突出其性格缺陷,粉粹她心中的男神形象。
誰知平方一聽樂了。
她拍着大腿笑:“原來是這樣啊,聽着怎麽像言情小說裏男女主剛開始吵架鬥嘴相互看不順眼,最後慢慢靠近一步步愛上對方的狗血劇情……”
然後,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擠出一個暧昧的笑容:“你們倆,絕對有戲!”
真能鬼扯。如果不是安安在場,估計謝曉風會把嘴裏的那口清水噴到平方的臉上。那樣眼高于頂、把情.愛當作一時消遣的角色,她可不敢與之對戲。
不過,看在平方再三懇求的分上,謝曉風只得無奈地打了個電話。莫教授那頭答應得很爽快,說是哪天趙良帥回家會告訴平方一聲,讓她只管來。
一回到謝曉風的小公寓,安安馬上就和雪球玩作一團去了。
雪球年紀大了,按高宸推算,相當于人類的七十歲。平時,它就大耳朵軟軟的耷拉着,也不願意走動,顯得有些慵懶笨重,但咋咋呼呼的安安一來,它還是很配合地表現出它的活潑:吐舌頭、搖尾巴、團團轉、求撫摸……
吃過晚飯,安安照舊盤坐在沙發上看她的動畫片。小小的身子,旁邊一只大大的狗。
謝曉風收拾利索,去樓下倒垃圾,安安見了,也自告奮勇地想出一份力。看小丫頭這麽勤快,于是她把最小的袋子給了安安,兩人手牽手下了三樓。
夜半的時候,只有謝曉風獨自坐在床上發呆。
遠處有風吹動樹梢的聲音,偶爾傳來幾聲狗吠,晾着衣服陽臺外,幾只野貓在有一聲沒一聲的叫。微涼的月夜裏,分外的靜。
安安在她身邊睡得正熟,臉埋在枕頭裏,呼吸淺淺。圓潤小巧的下巴,粉嫩粉嫩的。謝曉風親親小丫頭的額頭,這棉花糖般柔軟的小丫頭嗫嚅着一聲又睡去了。
安安睡得香,她卻毫無困意。蹑手蹑腳地下床,起身倒了大半杯的溫水,她拿出藥盒裏的藥片,一粒粒吞下。
早上開門的時候,正巧對門的那對老夫婦出門散步。看到謝曉風,笑着打招呼。謝曉風客氣的寒暄。安安甜甜地叫爺爺奶奶好,惹得兩個老人連連誇贊“安安變成大姑娘了”,逗弄得安安十分害羞。又說了幾句話,才告別。
安安剛一到家,就受到了熱烈的夾道歡迎,那陣勢好像歷險歸來一般。高宸彎下腰,一把抱起了女兒。安安在他懷裏咯咯地笑,父女倆好一陣膩歪。
已經九點多了,高宸還穿着睡衣,好像睡到現在才起床。身為醫院的主治醫師,高宸如果忙起來,有時難得在家碰到他一次。他像是剛剛結束一場大手術,臉上仍挂着疲憊的微笑。
謝曉風把安安的東西擱下,朝兩個老人笑眯眯地揮揮手:“伯母,奶奶,我還得回學校呢,就先走啦。”
高伯母不許她走:“急什麽,好好跟我們說會兒話。”
謝曉風正要開口脫身,高宸卻抱着安安走過來,沉着聲,“小風,我有話問你。”
聽這說話口氣,謝曉風心裏頓時暗叫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覺得還行就收藏一下吧麽麽噠
☆、胡攪蠻纏
高宸把懷裏的女兒放下,讓她去找奶奶和太奶奶,謝曉風乖乖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兩人默不作聲地下樓。
她在小區花園的長凳上坐定。
高宸叉着腰,站在她的對面。
“說說吧,氣色怎麽這麽差?”向來有話直說的高大醫生,甫一開口,就化身成一臉鄭重嚴肅的老學究。
謝曉風摸摸自己的臉,表情盡量顯得輕松愉悅,“不會吧?我覺得這個暑假還長胖了幾斤呢!”
她就知道,這話騙不過犯了職業病的高宸。
果然,高宸一聽就平靜地搖頭,自下而上地俯視,仿佛早已看穿她:“實話實說。”
對面這雙眼睛,安詳而沉穩地盯着她。
謝曉風不笑了,微微坐得端正了些。
一直以來,在高宸面前,謝曉風從來不會、也不能掩飾自己的脆弱。她只得承認,這些天晚上她常失眠,因為總想回憶。
高宸聽了,語氣還是那麽平靜而溫和,“小風,那些過去的,都已經跟你沒關系了。不管發生什麽,我們一家人都在你的身邊,別忘了,你還有很多朋友,很多學生。”
謝曉風點頭,抿唇笑了一下,“我知道。”
有時人總會遭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愁苦悶,抑郁不歡,但只要有人陪着,就已難得。
高宸走過來,很輕很輕的将她擁進懷裏,“小風,相信自己,你已經做得很優秀了。”
謝曉風靜靜看他,高宸眼鏡片後的眸子,泛着爐火般的溫暖。對于這個兒時的竹馬,她想不出到底該說些什麽,感激的話是多餘,一切盡在不言中。
“高宸,”謝曉風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你這樣,我真想叫你一聲爸爸!”
“別貧嘴了,””高宸笑望着她,捏捏她的臉,“去吧,打起精神來!”
謝曉風沒有再同他客氣,回抱了他一下後,轉身離開。
走出樹蔭時,太陽已經升到耀眼的的高度。
又是一個好天氣,她不由眯了眯眼。
“小風!”
謝曉風轉過臉,發現高宸仍站在原地。
他沉思了一會兒,接着遲緩的說,“李金陽看了你的檢查報告,他認為過一段日子你就可以試着減藥了。”
這的确是個好消息。
謝曉風遠遠地朝他笑着揮了揮手。
隔了兩天,高宸就托沈繡給她送來了調理睡眠的中藥、西藥。各式各樣,擺滿了客廳裏那張玻璃圓桌,這在平常連感冒藥都不用吃的郝平方眼裏,看起來有些瘆人。
把藥箱提回家的時候,平方很悲戚地望了望她,說話都不穩了:“小風姐,你……你到底怎麽了?”
謝曉風懶得吓唬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哪家在搞裝修,都好幾天了,轟隆隆的電鑽聲響個不停,弄得雪球也跟着狂吠。我呢,就跟着牙疼,上火。”
她是真的困。今天給大二的講植物學,被學生們糾正了兩次口誤。這不像她,從前早晨第一節課謝曉風都是毫無倦容的。看着筆記本裏的教案,再講下去就是對學生的不負責,她索性播放幾個專業相關視頻,讓學生們在課堂上看。
失眠、噩夢,謝曉風把這一切推給這該死的噪聲。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這樣的。
或許,因為他來了,她還需要時間适應一下。
謝曉風精神不濟的這幾天,同辦公室的孫老頭也夠義氣,說是念在她每回發了稿費都少不了他的碧螺春的份上,主動提出把能幹的活替她幹了。
但是看謝曉風蔫蔫的,一直頂着兩只大大的黑眼圈,他當然不會放過調侃的好時機。謝曉風懶得與他打嘴仗,無事便趴在辦公桌上睡大覺。
辦公室并不适合睡覺,有學生随時會來找老師讨論問題。偶爾,也會有些調皮的學生故意跑過來,拿一些相似度高的植物葉片标本考考老師,或者讓她畫某些花花草草的素描圖,再者就是找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圖片讓她鑒定。
他們專業的學生,向來很活潑。
從周一到周五,上課下課,重複而充實。
謝曉風喜歡站在辦公室的窗前遠眺,窗前的幾棵樹,年複一年更加郁郁蔥蔥。孫老頭說那是洋槐。謝曉風卻知道不是,雖然它們也會在初夏時盛開一嘟嚕一嘟嚕的白花。她的記憶裏,洋槐花是可以吃的。
遠處的操場上,傳來一陣陣嘹亮的口號聲,軍訓要結束了。
辦公室的空調嗡嗡地放着冷氣,時間仿佛靜止起來。
這麽多年,其實她一直貪戀着這份安靜。
謝曉風揉了揉酸澀的眼角,打開電腦。有一陣子沒有登陸這個賬號了。一如既往的,章景遷又往郵箱裏面給她塞了許多相片,一桢一桢的笑臉,似乎故意要惹她心煩意亂。
孫老頭從操場上回來的時候也是一臉詭異的笑,五十來歲的人了,眼角的笑紋很是明顯:“哎,小謝,給你講個咱們學校的八卦消息提提神。”
謝曉風退出郵箱,習慣性地清除掉浏覽痕跡。然後,懶洋洋地撐起下巴閉着眼,示意他繼續。
孫老頭低頭嗅了嗅茶香,故意賣起關子:“你那麽聰明一人,猜猜看嘛。”
看他故作神秘的樣子,謝曉風只能往孫老頭身上猜想。
孫老頭是很重名譽的。他常常唠叨,小謝不過喝了幾年洋墨水,拿了個洋文憑,就被R城大學聘任為副教授,實在不妥。他孫老頭的年紀比小謝大了近兩輪,教齡如此之長,卻也是個副的,實在不甘。
其實,最終歸根于他實在太懶,沒有幾篇拿得出手的學術論文,然而每逢評定職稱時,他又申請得最為積極。
謝曉風食指朝天指了指,說:“近日要飛升上神了?”
孫老頭搖頭晃腦:“非也非也。”
謝曉風閉眼又猜:“大領導要駕臨學校?”
孫老頭再次否定。
“告訴你吧,”他像給笨學生講題一樣,“今天來了個外企老總,打算捐一筆錢給咱們學校建體育館呢。”放下杯子,他又神神叨叨的,“現在,那老總就在咱校長辦公室呢。”
這回她終于睜開眼,嗤了一聲,“真的假的?又是打着慈善的名義沽名釣譽吧?”
她有些懷疑。這年頭,真正的慈善家早絕種了吧?畢竟,建體育館可不是十萬百萬的事情,誰會那麽傻,舍得大把往外掏money?
R城大學是近百年的老校了,現在很多教學設施和教學建築都需要改善,譬如,R大就獨缺一座室內體育館。學生上課的體育場都是露天的,天氣不好時,根本沒法進行體育活動。學生們私下調侃着,将此作為“R大第一恥”。
蔣校長也多次要求市裏給予資金建一座室內體育館,可領導的回應總是令人失望。經費不充裕,體育館的問題也只能暫時擱置。
“NoNoNo,那個老總是以個人名義捐贈的。”孫老頭走到一旁的書架上找書,“以前就聽校裏一個領導抱怨,說他們籌款整得就像“化緣”一樣。我猜這次,估計蔣校長的嘴巴都咧到耳朵上去了。”
“軍訓時我問咱們副校長,那個老總是有錢沒地方花了吧?你猜他怎麽說?他說老孫,這麽說吧,我把你倒拎起來抖兩下,估計身上只能掉倆鋼镚兒,人家嘩啦啦掉的都是美金啊!”
孫老頭老財迷一樣的表情,讓謝曉風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年頭,有錢就是任性。
她忍不住戲谑:“又是某位房地産巨頭?”
“嘿嘿,這回你又猜錯了。”
謝曉風不想再猜了,孫老頭卻自顧自地說下去,“好像是個美國公司,跨國集團,叫什麽嘉的,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唉,還是老外有魄力啊,甩手就是好幾千萬。”
謝曉風一陣無語。
正當她以為孫老頭又要接着贊嘆某老外的慷慨時,他卻話題一轉,指着她右手邊的窗臺,笑眯眯地評價:“好一束美麗的玫瑰花呀!”
濃綠的葉片,托着鮮豔奪目的紅玫瑰,大紅大綠的,成了這間辦公室唯一的暖色。
對于莫教授的惡作劇,謝曉風也懶得多說。
前兩天放學收拾桌子的時候,謝曉風才發現從莫教授那裏借的書已經看完了,還在那裏端正的擺着,想了想,用快遞給她寄還了過去。
她那豪宅,謝曉風說什麽也不敢再去了。
也不知道這個舉動是不是令莫教授多想了,最近她老是三天兩頭的打電話,不是約喝茶就是請吃飯。不光如此,老太太還多次跑到她的企鵝號、微信上留言。
有點兒胡攪蠻纏的味道。
還有這一大束紅玫瑰,今早,突然堂而皇之的被快遞到了本科生的課堂之上。
教室裏百來號學生都目睹了收花的全過程,紛紛誤以為單身的她正被某位男士狂熱追求,足足起哄了有五分鐘,嚴重影響了課堂秩序。
幾乎在謝曉風簽收花束的同時,莫教授的電話就打來了。質問謝曉風為何還幾本書還要用快遞,不是糟蹋錢嗎。謝曉風自然可惜那幾十塊錢,心想總比碰到你兒子強,她當然不能直說,只拿忙當借口。
那頭仍不放過她,再三強調說:“周末你趙伯父六十大壽,再忙也不是借口,小風,你一定要來呀。”
正上課呢,臺下雙雙好奇的眼睛都在瞅着老師,她不張嘴同意莫教授就不挂電話,最後,謝曉風只得無奈回了句:“好。”
這個老太太,犯起倔來真讓人難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