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牢
“哐當”,厚重的鐵門被大力推開,立時有一股潮濕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中人欲嘔,趙玉笙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推開門當先而行的女獄卒膀大腰圓,走路虎虎生風,腳步咚咚咚老遠都聽得到,等閑男子都沒她威風。趙玉笙跟在她身後走,很快就落在後面老遠。
“走快些,別磨磨蹭蹭地,忘記你伯府嫡出姑娘的身份吧,這裏可是女牢!”跟在她身後的女獄卒年約三旬,身形瘦削,态度說不上好。
跨過門檻的時候,那臺階猛然低了一級,趙玉笙不提防,一個踉跄,直直往前栽去。
“真是服了你了,明明這般不中用,偏偏敢沖誠安郡王動手!”瘦獄卒啧啧感嘆,手伸過來拽了她一把,趙玉笙得她這一拉方不至于撲到地上。
“怎麽還沒跟上來,快些,那邊李司獄還在等着咱們回去複命呢!”前面的胖婦人回頭看着遠遠落在後面的兩人,臉拉得老長,惡聲惡氣地大聲嚷着。
“來了來了,這伯府千金細皮嫩肉地,走路一步三挪快不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瘦婦人哼了一聲,沒好氣地抱怨。
“你呀就是心軟,雖然她是伯府千金,可到了咱們刑部大牢,就得依照規矩當犯人看待,不然咱們就等着挨罵吧。算了,還是我來吧……”胖婦人說完作勢往回走。
“行了,我知道你想做什麽,不過用不着你來。”瘦婦人一邊笑罵着一邊伸手拽住了趙玉笙,駕着她大步往前奔去。
“早就該這樣了,偏要耽擱時辰!”胖婦人撇嘴低聲嚷着,扭頭往前走去。長長的走廊走完,她們才算是真正進入了大齊刑部女牢關押罪犯的區域。
栅欄兩邊的屋子裏關了好些女人,蓬頭垢面地,卻是高矮胖瘦年長年幼的都有。
“來新人了,來新人了,姐妹們快看!”一個小姑娘尖聲嚷了一嗓子,立時兩邊栅欄邊上撲滿了人。
“呀,瞧那衣着還是個千金小姐!喲,這臉蛋兒瞧着頗是精致,可惜半邊是腫的,額頭還有個包,啧啧,小模樣怪可憐的!”
“穿金戴銀衣着華貴且細皮嫩肉地,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這樣尊貴的人兒怎麽會給送到這地方來?”
關在這一片的女子都是犯了不大不小事情的女犯,死刑夠不上,流放夠不上,關上三五年就可以放出去的。
這些人時不時地要被趕到外頭院子或舂米或做繡活,精神面貌倒不算很差。平日裏日子過得單調無聊,見來了新人立時湊攏來興奮地圍觀。
“嘿,妹子,你是哪家的,犯了何事?”有婦人大膽地詢問趙玉笙。
趙玉笙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指關節都發白了。可憐她兩世為人,一直都是規規矩矩做人,哪裏想到會淪落到與監獄裏的女犯人同室而居且被她們評頭論足的地步。
趙玉笙木着一張臉,眼皮耷拉着一言不發,只管跟在胖婦人身後走。問話的婦人碰了釘子倒也不惱:趙玉笙的反應再正常不過,任誰到了這地方,最開頭都不适應。
大聲喊冤死活不肯進牢房的有之,像她這樣泥塑木雕一般的有之,一不留神就撞牆一心尋死的有之……
不過到了最後,終究還是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風,慢慢地人也就平靜下來了。
“喲,這姑娘一來,桃花三娘子,你這女牢第一美人的頭銜可就得讓位了啊!”“是啊是啊,最要緊的是人家還出身高貴,可不是你這青樓妓子能比的。”
“嘁,穿一身兒值錢的衣裳,擺出一副了不得的模樣就出身高貴了。我當年豔春樓有位姐妹裝扮起來,比她可氣派多了,不知道的大爺誰個不當她是公侯家的姑娘。”
有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鑽入趙玉笙的耳朵,不用說這說話之人就是那桃花三娘子,不過趙玉笙依舊是不搭理,只管埋頭走路。
前頭的胖婦人卻眉毛一豎,抖着滿臉橫肉啐了一口過去:“無恥下作的娼婦,趕緊給老娘閉嘴!青樓賣笑的也敢和公侯貴女相提并論!”
胖婦人性情暴戾,整治起人來頗有些手段,女牢裏的犯人大都怕她。她一發威,聒噪聲即刻停歇,趙玉笙的耳朵總算得到了清靜。
三個人走到最裏頭一間牢房才停下,胖婦人摸出鑰匙打開鎖,順手将門推開。“進去吧,老實些!”瘦婦人将趙玉笙一推,趙玉笙跌跌撞撞地沖了進去。
瘦婦人拍了拍手,罵罵咧咧地向胖婦人小聲抱怨:“誰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伯府千金即便坐牢,也是一人獨占一間牢房,不像其他人那般幾個人擠在一起。”
胖婦人道:“你糊塗了,上頭之所以将她安排在這間,還不是因為事情牽涉到宗室郡王,大人們沒判定之前,可不能叫她出事,這才又是換新稻草又是在地鋪前加帷幕地。”
兩個婦人走了之後,趙玉笙慢慢打量着牢房。雖說是單人單間,但床是沒有的,被褥就鋪在地上。嗯,也不是直接鋪在地上,是鋪在稻草上。
因為牢房朝走廊的那面是栅欄,所以有兩道帷幕将睡覺和擺放恭桶的地方遮擋了一下。聽方才兩個女獄卒的意思,這地鋪前的帷幕還是她這間獨有的。
因為急着喊郎中包紮,元倓沒有親臨刑部,将趙玉笙帶往刑部的是他的師爺。恰逢刑部廖尚書為着一筆銀子,帶着右侍郎去戶部尋張尚書交涉去了,根本不在衙門,受理人是刑部的左侍郎封大人。
封侍郎是個頭腦冷靜的主,問明了趙玉笙的身份之後,倒是沒有像誠安郡王府要求的那樣,以趙玉笙是不是受了什麽人指使,故意行刺元倓為由,即刻給她上刑,而是借口茲事體大,廖尚書不在,還是等他回來了再定奪。
誠安郡王府的師爺吳先生聽到這話暗自高興。不比元倓年輕意氣用事,以吳師爺的閱歷哪能不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将趙玉笙送來刑部已然是大大的不妥了,若是還讓趙玉笙受了刑,事情就越發棘手了。到時候誠安郡王府和新昌伯府這結興許就沒法兒解開了。
為着元倓年輕沖動,元倓的哥哥信郡王元修特地安排吳師爺這個穩重可靠的人在元倓身邊參謀着。可今日之事師爺顯然沒盡到參謀之責,如果還放任事情越鬧越大,元修那裏吳師爺絕對沒法交代。
所以封侍郎說完自己的安排之後,以征詢的目光望着吳師爺的時候,吳師爺忙不疊地點頭,一副我理解你說得對的架勢,随即就帶着人飛快地離開了刑部,再無多餘的話。
既然吳師爺是這樣的态度,封侍郎的膽子不免大了起來。吳師爺一走,封侍郎便将李司獄叫來,又是吩咐他給趙四姑娘單獨安排一間牢房,又是讓他叫人改善一下牢房條件。
趙玉笙今日情緒大起大落,到這時候她整個人還是懵的,一直到這時候她才能靜下心來仔細回顧之前所發生的事情,禁不住感嘆沖動還真是魔鬼。
她兩世為人,前輩子活到十八歲,這輩子十三歲,加起來已過而立之年,當時怎麽就壓不住心頭火氣,砸出了那一磚頭呢?不然又怎麽會有這牢獄之災。
形勢比人強,元倓那厮就算再欺人太甚,她都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誰叫人家既是宗室郡王又是當朝太後很是疼愛的親外甥呢?那家夥無論哪一種身份都不是她一個小小的伯府姑娘能惹得起的。
說來說去她還是對當年之事沒有真正釋懷,如果真的将元倓當做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面對他的欺辱又怎麽會那麽憤怒那麽沉不住氣。
這下好了,伯府姑娘居然當街打破了宗室郡王的腦袋,這樣的事情在大齊絕對是駭人聽聞匪夷所思的事情,關于這事京都不知道會傳成什麽樣子。
闖下了彌天大禍的自己絕對成了京都的名人,新昌伯府會因為她而大大蒙羞,這會子新昌伯府不知道怎麽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了。
她早年流落民間,十一歲的時候才被趙清溪這個外放的親爹找到。因為趙清溪調回京都擔任錦陽府尹,去年臘月才帶着她回到新昌伯府。
長輩們憐惜她這些年吃了許多苦頭,在吃穿用度上對她百般補償,她的份額有時候甚至都超出了姐姐趙玉琴。祖母和管家的大伯母生恐底下人輕慢了她,時常敲打婆子丫頭。母親因為心疼她,連她的請安都省去了,哥哥姐姐平日裏也都顧着她讓着她。至于爹爹,更是對她百般疼愛,很少約束她。
可她卻闖下這樣的彌天大禍,真是愧對長輩們的疼愛。爹爹好不容易才調回京師,坐到了錦陽府尹這個要緊的位置上,上任不過短短三個月而已,屁股都沒坐熱,自己卻捅了這麽大的簍子,禦史們能不揪住此事大做文章,爹爹會不會為此丢掉這官職呢?
秋桂的身子不知道怎麽樣了。還有秋山,今日這場禍事的起因是馬車,身為車夫家裏肯定要責罰他,可別祖母一生氣,将他兄妹發賣了吧。不過他們是爹爹帶回府的人,祖母和大伯母大概會征詢一下爹爹的意見。爹爹知道自己看重秋桂,應該會保住他二人的吧。
趙玉笙雜七雜八地想了一陣,越想越懊惱,越想越沮喪。自怨自艾了一通後,又忍不住大罵元倓。若不是那厮太過可惡,自己何至于會砸他一磚頭!
作者有話要說:
堅持日更,更新時間基本是八點左右。親們看的時候順手收藏一下吧,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