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亂作一團
新昌伯府萱瑞堂:
一個婆子神色倉皇地跑進院裏直奔上房宴息室,一邊跑一邊大呼:“老太君,大事不好了,咱們四姑娘她,她被人押進了刑部大牢!”
崔老太君怔了一下,随即臉色鐵青,怒斥道:“胡說八道!笙姐兒一個姑娘家,怎麽會被押進刑部大牢!”
她身邊的大丫頭珍珠也氣惱地道:“四姑娘今日明明跟着三太太還有二姑娘去報國寺聽經上香去了,媽媽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婆子哭喪着臉道:“回老太君,千真萬确,這樣的大事奴婢哪敢亂說,是四姑娘身邊的關婆子回來報的信。關婆子說三太太在報國寺的時候,随口提了一句想吃芸香齋的點心,可他家的點心又太搶手,等聽完經,今日的點心就買不到了,四姑娘就說自己可以提前回府去買。
三太太不讓,可四姑娘堅持,三太太不想拂了她一片孝心,就同意了,誰知道四姑娘她們在大街上碰到了誠安郡王。後來,後來四姑娘就砸了誠安郡王一磚頭,誠安郡王府的人将四姑娘送去了刑部。具體的經過老太君還是問關婆子吧。大太太已然派人去錦陽府衙門通知三老爺了!”
婆子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只怕這事情是真的了,崔老太君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幾下,差點沒歪倒。珍珠趕緊扶住她,小聲勸道:“老太君,事情還沒弄清楚,您先別急,興許事情沒那麽糟糕。”
沒那麽糟糕,這話也就騙騙小孩子。傷了朝中炙手可熱的宗室郡王,這罪名不是一般的嚴重,崔老太君覺得胸口揪成了一團,悶痛得厲害。
緩緩吸了幾口氣之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之後,崔老太君吩咐珍珠:“你跑一趟梧桐院,讓大太太帶着關婆子過來。”
珍珠點頭,起身走了出去,不過她才走出萱瑞堂大門口,就看了伯夫人崔氏和大奶奶滕氏帶着關婆子過來了。
珍珠立馬迎上去道:“大太太,四姑娘怎麽會刺傷誠安郡王,這究竟是為什麽呀,老太太都急壞了!”
崔氏長嘆一聲道:“原來老太君已經知道了,此事一言難盡,咱們進去說吧。”到了老太君跟前,崔氏讓關婆子将當時情形再次詳細地說給老太君聽。
聽完關婆子的哭訴,崔老太君的臉色很是難看,盯着關婆子厲聲道:“你所說可全是事實,沒有半分誇大?”關婆子拍着胸口發誓:“奴婢對天發誓,方才所說全是實情,若有半分不實,叫我死了下拔舌地獄!”
“真是豈有此理!笙姐兒固然不該那般魯莽,可元倓小兒未免也太過欺人!笙姐兒再怎麽樣也是堂堂伯府嫡女,又不是市井民女,再怎麽頑劣也有家中長輩教導,輪不上他來當街打罵!”崔老太君氣得渾身哆嗦,情緒激動之下差點沒扯斷手中的紫檀佛珠。
崔氏苦笑道:“這樣的話,也就關起門來咱們自家人說一說罷了。誠安郡王是什麽人,放眼京中,幾乎就沒人敢撄其鋒芒。”
新昌伯夫人崔氏本是崔老太君的娘家侄女,所以她們婆媳之間感情親厚,說話向來是直來直去。
老太君沉默了,兒媳婦說的是事實。那元倓的生母是當今太後一母同胞的妹子,嫁給誠安郡王後生了二男一女,可惜天不假年,這位郡王妃在元倓四歲的時候就殁了。
誠安郡王的繼室對元倓姐弟很不好,各種苛責薄待,誠安郡王對此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元倓八歲的時候,因為繼母所生的弟弟言辭間辱罵自己的生母,一怒之下推了他一把,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摔死了。誠安郡王大怒之下要打殺了兒子,幸得元倓的奶娘應氏機靈,幫着元倓逃出了京都,元倓才撿回了一條命。
彼時今上還沒繼位,太後也只是後宮一個失寵的妃子,即便太後對妹夫所為恨得牙癢癢也毫無辦法。後來今上在皇位争奪戰中笑到了最後,太後成了大齊最有權勢的女人,這下子誠安郡王夫婦就倒黴了。
在皇上和太後的各種穿小鞋之下,先是前年誠安郡王妃因為四歲的女兒夭折郁郁而終。跟着是去年誠安郡王酩酊大醉,睡到半夜不聽底下人的勸告,非要一人去花園子散酒,結果跌進了荷花池淹死了。
他死了之後,元倓繼承了爵位,成了大齊最年輕的郡王爺。因為元倓早年流落民間受過大苦,太後娘娘格外偏疼元倓。有太後和皇上護着,元倓行事再怎麽暴戾乖張都沒人敢拿他怎麽樣。
一旁的滕氏插話道:“更別說四妹妹又先惹了元倓的奶娘應氏。京中誰不知道元倓感念應氏當年的救命之恩,對她極其尊敬,回京後不但讓她一家脫了奴籍,更是将她當做家中正經長輩一般看待。”
話雖如此,崔老太君還是很氣憤:“奴婢脫了奴籍也不能上天吧,什麽下賤東西也能欺負到咱們伯府正經的姑娘頭上去!元倓小兒為了這樣的下賤貨色欺辱笙姐兒,真當朝中那些禦史都是死人不成!”
禦史們是不是要上折子彈劾元倓先不管,最當緊的是趕緊着人去刑部打聽。崔氏這樣一想,便揮手讓其他人等下去,單留了老太君幾個心腹在內。
下人們剛一退出去,崔氏還沒張口說話,二太太申氏就帶着十五歲的閨女,三姑娘趙玉瑟推開外頭看門的婆子,大呼小叫地闖了進來。
“不得了了,這下完了,笙姐兒居然砸破了誠安郡王的頭。誠安郡王是誰呀,那可是眼下京中最得勢的人。咱們家這下是大禍臨頭了!”申氏神色張皇,跑得滿頭的珠翠亂顫,一看到老太太就尖聲叫嚷。
“亂嚷嚷什麽,天塌不下來!”崔老太君被申氏這咋咋呼呼的做派氣得臉色鐵青,一掌拍在身側紫檀矮幾上,力氣太大差點沒将上頭的蝶戀花粉彩茶盞給震到地上。
“祖母,您喝口茶消消氣,二嬸也是關心則亂罷了。”滕氏見老太太嘴唇顫抖,胸口起伏得厲害,忙斟了盞茶遞了過去。
申氏欲待張嘴辯解,卻被身後的閨女狠狠扯了一下衣袖。趙玉瑟這是在提醒老娘,老太君鮮少這般怒形于色,這時候還是別去撩虎須為妙。
申氏不甘心地閉了嘴,低頭退在一旁。崔氏對申氏道:“弟妹還是坐下吧。”申氏擡頭看了看崔老太君的方向,見老太太看都不看這邊,便大着膽子矮身在崔氏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前幾年駕鶴西歸的老新昌伯一妻二妾,三個兒子四個閨女。三個兒子當中,老大趙清源和老三趙清溪都是嫡出,老二趙清潭是張姨娘所生。老伯爺活着的時候,因為趙清潭模樣最像自己,加上他又會讀書,不免有些偏疼于他,惹得嫡妻對此頗有些不滿。
雖說趙清源承了爵,然後同為兩榜進士出身,趙清溪如今也比趙清潭這個二哥仕途更得意,但崔老太君心裏憋了多年的窩囊氣哪能輕易消散,所以對張姨奶奶以及庶子趙清潭一家仍舊不是很待見。如今三房出事,偏偏申氏還來觸她的黴頭,老太君怎能不火大。
申氏被老太君震住了,不敢再開口,崔氏婆媳和老太太也不做聲,室內氣氛一下就僵了。
再說那邊常氏和趙玉琴還沒離開報國寺,趙玉笙砸破了誠安郡王的腦袋被帶入刑部的消息就傳到了她們的耳朵邊。母女兩個吓得花容失色,急慌慌趕回了府。
兩人聽說大家都在老太君屋裏,便直接過來這邊。常氏一看到老太君,便噗通跪了下去,羞愧不已地道:
“都是兒媳的錯,若不是兒媳讓笙姐兒先行回來,又怎麽會出這樣的禍事。笙姐兒在鄉野長大,回府未久野性未除,兒媳就不該讓她一個人去買點心。如今她闖下這麽大一場禍事,害得阖府蒙羞,兒媳愧對趙家列祖列宗。”
常氏一邊哭喊着一邊砰砰砰磕頭,頭上的金釵步搖珠子随着她的動作一下一下地打在地上,叮鈴當啷地亂響不止。
“都怪孫女,當時就該孫女先行回來去買點心,妹妹才來京都幾個月,根本什麽都不懂,孫女該死!”趙玉笙一母同胞的姐姐趙玉琴也眼淚汪汪地跪在地上。
“三郎媳婦,琴姐兒,你這是做什麽!你們都是死人不成,還不趕緊将三太太扶起來!”崔老太君見常氏額頭都磕紅了,急得拍着太師椅的扶手大聲喝罵身邊的丫頭婆子反應太過遲鈍。屋內的丫頭婆子七手八腳飛快地将常氏和趙玉琴扶起來坐好。
申氏看了一眼氣急敗壞的老太太,微微撇了撇嘴,親生的兒媳婦就是不同,老家夥對自己這個庶子媳婦惡聲惡氣,對常氏這婆娘倒是心疼。得虧闖禍的是笙姐兒那野丫頭,若是自己的瑟姐兒,這會子自己不知道給罵成什麽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