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雨珠如淚
不必阮霰過多解釋, 原簫寒已然想明其中緣由。
他和阮霰當了多年對手,對這個人的過往經歷和性格, 了解得相當透徹。阮霰一直是個很“獨”的人,鮮少執行多人配合型的任務,慣愛單打獨鬥,那條讓他被列為江湖傳說之首的事跡, 便是單刀獨闖梁國皇宮, 逼迫梁國國主臣服于陳朝。
彼時原簫寒還是北周國相, 針對這件事與下屬進行過分析, 得出的結論是:阮雪歸不相信別人,他怕被人背後捅刀。
那個時候,原簫寒執着茶盞輕笑,說的确該是如此,阮雪歸的成長環境如此惡劣, 若是輕易信人,早死無葬身之地。
現在的原簫寒,根本笑不出來。阮霰在別人的算計裏活了許多年,也算計了別人許多年, 他的世界充滿心機與狡詐, 不止不相信別人,還不相信有人會純粹因為他這個人,而喜歡他。
心真疼啊, 酸軟刺痛, 懊悔無力。他為什麽沒有早點找到阮霰呢?他為什麽沒有早些向阮霰伸出手呢?他還讨厭了阮霰那麽久, 針對了阮霰那麽久。
原簫寒蹲在阮霰身前,自下而上凝視着人的臉龐,這人皮膚白皙,質地如同上等的玉,他垂着眼,鴉羽似的眼睫投下如扇的陰影,往下,是好看的鼻骨,微抿着的唇。原簫寒慢慢地抓起阮霰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輕聲道:“那我不站在你背後,我擋在你前面。”
沒想到阮霰蹙起眉,給出的回答依舊是拒絕:“不行。”
“為什麽不行?”原簫寒亦皺起眉。
阮霰思索片刻,才道:“對面至少有兩把聖器,雖說青龍與玄武的都沒有被喚醒,但聖器仍是聖器,不可小觑。”
“這又如何?”原簫寒問。
“這意味着你可能會死。”阮霰回望原簫寒,定定說道。
原簫寒心裏頭又泛起了酸,他低斂眸光,過了一陣,用耍賴似的語氣說道:“既然你不許我去,那我也不許你去。我要把你藏起來,藏到一個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藏在哪?鳴劍山莊的虛冢裏嗎?”阮霰拍了這人腦袋一巴掌。
“藏在鳴劍山莊莊主房間底下的暗室裏。”原簫寒輕輕哼了聲,“把你綁起來,套上我特制的铐鏈,除了我,沒人能解開。那時候,你能見的就只有我一人。”
阮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原簫寒。
後者收斂起表情,深深呼吸之後,問:“那你一人,打算怎麽對付他們?”
“我們現在還沒達成統一,你是在套我的話。”阮霰淡淡道。
原簫寒頂着阮霰涼絲絲的目光,開始把玩他腰間的系帶,理直氣壯道:“這怎麽叫套話?我在光明正大地問。”
阮霰:“……”
“哎,看來這種方式是無法問出了,只能換一種。”原簫寒嘆了聲氣,邊說邊行動,擡臉蹭弄阮霰腰間最敏感的地方。阮霰頗為無言地“喂”了聲,踢了這人一腳,卻被順勢捏住腿,并拿捏住另一個地方。
原簫寒從一頭發瘋的野獸變成了求歡的獸類,強硬又溫柔地解開阮霰衣衫,手與口并用着讨好。
阮霰非常後悔方才跟着原簫寒回屋,更後悔聽從了這人的安排,坐到床邊。原簫寒幾乎掌握了他身上所有的弱點,用力精準且巧妙,不過片刻,他就軟在他手裏,胸膛起伏着,腰身不斷發顫,眼尾微微泛紅。
“霰霰真乖。”原簫寒一手扶住阮霰,一手握住這人最脆弱的部位,揉弄着,邊吮·吸腰間那梅瓣似的嫣紅,邊含糊不清說道。
“你這人……腦子裏只有這個嗎?”阮霰雙手挂住原簫寒肩膀,脖頸後仰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大口大口喘氣。
原簫寒哼笑:“應該說,腦子裏只有你。”
……
屋外雨停了一陣,但沒過多久,又重新落下,滴滴答答,淅淅瀝瀝。
瑤山霧色迷蒙,石徑上的青苔濕痕寸寸幽深,道旁的枝蔓挂滿雨珠如淚珠,野花在叢中開得星星點點,風一吹,便搖曳着輕旋而起,在雨霧中起起跌跌,奔向遠方。
阮霰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這之前,原簫寒對他說了許多話,他似乎聽見了,但又似乎什麽都沒聽清。
醒來是在一個時辰後,身上的粘膩已被清理幹淨,衣衫換成了新的,幹燥又舒适,而他整個人,則被原簫寒圈在懷裏。
那只被他丢掉的鴻蒙戒回到指間,不過裏面少了些東西,又添了些旁的,比如時拂天風被取走了,但多了好幾把名匠打造的刀。
“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藍臣叫人送了些粥過來。”低沉的聲線從頭頂傳來,透着一股子進食完畢的餍足。
阮霰沒好氣地瞥原簫寒一眼,從他懷裏退出去,并道:“不吃。”
“霰霰,你離開金陵後,就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原簫寒把阮霰撈回來,下巴抵住他肩膀,把玩他瘦長的手指,“雖說到了我們這種程度,只要能吸收日月精華,就不會死,但肚子空了,仍然會感到餓。辟谷丹這種充饑物是下下之選,好好吃飯才是正經的。”
接着語氣一轉,變得委委屈屈:“你看,不過兩日不見,你就瘦了,肚子捏起來沒肉了。”
阮霰面無表情:“我肚子上本來就沒肉。”
原簫寒反駁:“有的,我上次就摸到過。”
“……”阮霰拍開這人的爪子,起身下床,“那不是我。說吧,你趁我不在,摸誰去了?”
“我怎麽可能摸別人!”原簫寒一臉受傷的神情,顯然阮霰的不信任讓他備受打擊。
“你可能不太清楚我的體質,自成年以來,我的體型與外表就從沒發生過變化。”阮霰端起桌邊的茶喝了一口,幽幽道。
“……”原簫寒坐正,認認真真認錯,“那是我感受錯了。”
但阮霰的話讓他有了新的問題,這人立刻跳下床,追在阮霰身後,一個勁兒念叨:“就算乾元境後外表容貌能穩定下來,但就身形而言,一般人都會有變化,比如生病太久變瘦,比如吃多了長胖。你為什麽會不變?你為什麽長不胖?太奇怪了吧?為什麽會這樣?”
“不知道。”阮霰往後丢了三個字,打斷此人滔滔不絕的為什麽,擡手推門,步入迷離煙雨裏。
原簫寒撐開傘追到他身旁:“我不信,一定是因為你常年吃辟谷丹不吃飯,所以體型沒有變化。我拿好湯好水多養一陣,你定能白白胖胖,氣色水潤。”
阮霰懶得理他。
“你別不信。”
沒回答。
“你這是打算去哪?”原簫寒擡眼辨路,終于順着阮霰的意思換了話題。
阮霰不告訴他。
“我們已經說好了,接下來要并肩作戰,誰也不抛棄誰,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原簫寒又變得委屈,小媳婦兒似的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下阮霰手臂。
熟料阮霰慢吞吞道:“男人在床上說的話,你也信?”
“怎麽不能信?”
“你說要把整個觀山送給我,你送了嗎?”
“……”那是因為觀山并不屬于他個人,他沒法送啊!
“你還說可以給我摘月亮,你摘了嗎?”
“……”
阮霰“啧”了聲,邊搖腦袋,邊取出面具戴上:“所以啊,男人在床上說的話,不能信。”
原簫寒正色道:“那些不算。”
“你看,你在自相矛盾了。”阮霰抓住機會,給予最後一擊。
原簫寒:“……”
但其實原簫寒還是在床上了解到了一些真相,比如藍氏在南疆勢力極大,邺城就在他們勢力範圍內,為何阮霰“屠了城”還能被朱雀家的族長以禮相待。原簫寒也告訴了阮霰,為何他們一行人能和他差不多同時抵達瑤山,讓他打不了時間差逃跑。
路上安靜下來。
阮霰隐匿起氣息,帶原簫寒來到村寨的街道上。正是農忙時節,多數人都在田間勞作,路面看不見多少行人,阮霰一路由東到西,再自北往南,将寨子的每個角落都走了個遍。
最後站定在一間無主的屋舍外,擡眼凝望雨水順着檐瓦滴落。
雨滴串成珠串,密密織成一張掀不斷的簾,良久過後,阮霰輕聲開口:“藍臣叫我自己去拿聖器,真是聰明至極。這樣他能兩頭讨好,既給我好處,又能在那邊尋到立足地。”
原簫寒偏頭望着阮霰,将他掉落在鬓邊的一绺發別去耳後:“拿到了朱雀家的聖器,你欲如何?”
“他們那麽多人,我總不能一個一個殺過去,太麻煩也太累。我會回春山,向為首的那些個人,下戰帖。”阮霰淡淡道。
“若他們不接,又打算如何?”
“到時候,寒露天在我手上,朱雀家的聖器也在我手上。我不介意依照預言給出的提示,做一個毀天滅世的魔頭。”言及此,阮霰笑了一下。
他擡手勾住原簫寒下颌,笑着貼過去,低聲問:“原莊主,到了那時候,你還會站在我這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