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
的是陳的兒子陳登。陳登字元龍,這可是個有本事的人,史書上說他學識淵博,智謀過人,性格桀骜不馴。呂布派陳登向曹操示好,本是來搞公關的,但陳登一見到曹操就勸他除掉呂布。
陳、陳登父子雖然屈身侍奉呂布,但一直心存不滿,曹操見陳登是個人才,将來會有大用,于是拜陳登為廣陵郡太守。臨別之時,曹操又拉住陳登的手說:“東方之事,全都托付給你了。”後來,陳登果然以卧底的身份為曹操出了大力,成為曹操除掉呂布的頭號功臣。
據《英雄記》記載,曹操讓陳登給呂布帶回一封親筆信,對呂布加以慰問,并讓呂布按照天子的诏書追捕公孫瓒、袁術、韓暹、楊奉等人。呂布接到曹操的信很高興,又派使者上書天子,表達自己的忠心。同時也給曹操寫了一封信,說自己本是個“獲罪之人”,承蒙曹操親自寫信慰勞,十分感謝,自己一定按照曹操前面所說,努力追捕袁術等人。
接到呂布的信,曹操再次派奉車都尉王則為使者,帶着獻帝的诏書,封呂布為平東将軍。曹操又讓王則捎給呂布一封親筆信,信中說:“當年給将軍的印绶不幸丢在了山陽郡,現在補上,但朝廷沒有上好的金子,我就拿自己家裏存的好金子給将軍制了這枚印;朝廷沒有紫色的绶帶,我就把自己印绶上的紫帶取下來給将軍,這些都是聊表心意。”
呂布看到曹操的信,很受感動,又派使者前往許縣謝恩,并捎給曹操一副上好的绶帶。
那一刻,徐州通往許縣的大道上雙方的使者跑來跑去,看到這一幕,你怎麽也想象不出幾年前二人還曾刀兵相見,也無論如何想象不到幾年之後二人還會殺得你死我活。
袁術聽說呂布與曹操交好,不僅不送女兒來,還把自己的使者押送到許縣,不禁勃然大怒,立即派遣手下大将張勳、橋蕤等人與韓暹、楊奉聯合,以步騎數萬人分七路直撲呂布的大本營下邳而來。
韓暹、楊奉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說起來這二位也都曾經輝煌過,是獻帝正式任命過的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大将軍)和副總司令(車騎将軍),只是如今已經沒落,各率領一支散兵游勇流竄在江淮一帶。袁術主動聯絡他們,給了不少僞朝廷的官職,這二位如今已加入到袁術聯軍之中。而呂布沒有防備,當時身邊的人馬很有限,只有兵三千、馬四百匹。這時呂布有點後悔了,埋怨陳說:“都是你們父子弄的好事,現在該怎麽辦?”
陳分析說:“韓暹、楊奉跟袁術是倉促之間聯合到一塊的(卒合之師耳),同盟難以穩定,我派犬子陳登前去,一定可以把他們拆散。”陳胸有成竹,因為他可不是瞎吹,陳登确實有兩下子。陳登出馬,果然策反了韓暹和楊奉。
呂布主動進軍,離張勳大營僅百步之遙,韓暹、楊奉突然倒戈,張勳措手不及逃走。呂布和韓楊聯軍一直攻向壽春,一路攻、一路搶,最後與袁術軍隊隔淮水相對。袁術親自帶五千人馬在河南岸,呂布等人在河北岸,他們把袁術好一通嘲笑,然後撤兵。
袁術的命也确實夠背的,好不容易壯着膽想過過皇帝瘾,別人還沒有怎麽發話,自己昔日的部下和盟友便先給來了一通下馬威。孫策、呂布不僅沒有成為自己的外援,而且紛紛殺到家門口來了。
有孫策和呂布的配合,曹操這邊就好辦多了。等袁術已經被那兩位兄弟弄得顧頭難顧尾之時,曹操決定親自東征。
時間是這一年的九月,袁術聽說老對手曹操親自來了,倒也幹脆,留下部将橋蕤、李豐、梁綱、樂就等人駐守蕲陽以抗拒曹操,自己開溜了。曹操指揮于禁等人進擊,把橋蕤等四人包圍在苦縣,全部斬殺。袁術又南渡淮河,不敢迎戰。
曹操無意對袁術窮追不舍,因為南陽郡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曹洪被張繡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得盡快回師,再戰南陽郡。
曹操回師許縣,在準備第三次南征張繡之前,他要先辦一件案子,讓有關部門對楊彪立案追究。
楊彪原任太尉,出身于著名的弘農郡楊氏家族,曹操之所以現在想起了他,是因為他跟袁術有姻親關系。曹操可能接到舉報,說袁術稱帝楊彪也有份(欲圖廢立),于是把楊彪下獄,準備以大逆不道之名來治罪。
建設部部長(将作大匠)孔融聽說,來不及穿上朝服,就跑過去見曹操,替楊彪求情:“楊家四世清德,為海內景仰。《周書》說,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怎麽能以袁術之罪歸于楊彪呢?”對于孔融的說情,曹操沒有讓步的意思,讓許縣令滿寵負責審理此案。
許縣令好比當年的洛陽令,品秩不高但權力很大,尤其是對京師地區有司法管轄權,可以審理朝廷官員,何況楊彪已不擔任公職,形同普通百姓,更是歸許縣令來審理。
孔融和荀都私下裏找到滿寵,讓他不要對楊彪用刑(勿加考掠),誰知滿寵一上手,對楊彪就來了個大刑伺候,把孔融和荀氣壞了。
滿寵把楊彪打得死去活來,幾天後,他向曹操彙報說:“快把楊彪打死了,他也沒有什麽可招的。此人海內知名,如果沒有證據就治罪(罪不明白),必然大失民望。”曹操想了想,第二天就赦免楊彪出獄。這時候孔融和荀才明白,滿寵打楊彪正是為了救他。
曹操突然拿楊彪說事,表面上是他與袁術有瓜葛,其實是因為楊彪出身于世家,代表了某種政治勢力,雖然他已經下臺,但影響力仍不同一般。新朝廷剛建立,曹操經常在外面征戰,必須內外都樹立起絕對權威。拿楊彪開刀,有殺一儆百之意,為的是樹立自己的絕對威信,袁術的事只是為他提供了一個借口而已。
楊彪受驚一場,被放出來後,他看到漢室衰微,許縣都是曹氏的天下,于是對外稱自己腳有病(腳攣),十多年裏不再出門,避免惹禍。
【五、突破安衆防線】
建安二年(197年)九月,曹操東征袁術之戰收效不錯,斬殺了袁術手下的橋蕤等四将,鞏固了東部的汝南郡、陳國、梁國等勢力範圍。這一仗沒有怎麽大打,曹操也無心繼續擴大戰果,他下令迅速回師許縣,準備南征張繡。
十一月,曹操率軍出發,首先抵達南陽郡最北邊的葉縣,與駐守在這裏的曹洪會合。如果曹操再不來,曹洪可能真守不住了:張繡的部隊以涼州軍為老底子,戰鬥力很強,劉表又派鄧濟等人支援張繡,南陽郡呈現一邊倒的态勢。
曹操首先進軍湖陽,那裏有劉表的人馬駐守,曹軍攻克湖陽,生擒了劉表的部将鄧濟。之後,曹軍轉攻舞陰,将其攻克。
在肅清了宛縣這些外圍後,曹操率軍攻打張繡的大本營宛縣,進軍到水河畔。這裏是曹操的傷心之地,去年,他的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以及心愛的部領典韋都戰死在這裏。
根據《魏書》記載,曹操在水河畔舉行儀式,祭奠陣亡将士。曹操親自參加祭奠,欷流涕,将士們都深受感動。
但是,建安二年末的這次軍事行動卻突然中斷了一段時間。曹軍在宛縣一帶過的年,之後又回師許縣,沒有記載顯示是張繡、劉表聯軍打退了曹軍的進攻,曹軍是自己撤回去的。
還有一種可能,曹軍沒有回師,僅是曹操帶少數人回到了許縣。曹操離開主力回到後方,一定是有重大事情需要處理,但具體何事不得而知。後一種的可能性更大,因為曹操在許縣僅停留了一個多月,就又回到了南陽郡前線,這次他還帶上荀攸一同前往。根據《三國志荀攸傳》記載,荀攸勸曹操暫時不要在南面用兵,荀攸說:“張繡與劉表相恃為強,然而張繡只是一股游軍,處處要仰仗劉表的接濟,劉表一旦不給他提供資助,二人勢必分離。不如暫時緩兵,讓他們自動分開(可誘而致也);如果我們攻得急,劉表對張繡肯定不能不管,要全力相救。”
事後證明,荀攸的這個分析是有遠見的,但曹操考慮到南面的事不能拖下去,必須盡快解決,好讓自己無後顧之憂,從而騰出手來對付東面的呂布和劉備。所以他沒有采納荀攸的建議,繼續進兵。
在曹軍的強大攻勢下,張繡的主力離開宛縣南撤,退到距宛縣一百多裏外的穰縣(今河南鄧縣附近)。曹軍進攻穰縣,與張繡軍展開激戰,張繡頂不住,急忙向劉表求援。
果然如荀攸分析的那樣,張繡之于劉表,就是一面堅固的盾牌,張繡在前面頂不住,劉表不能不管。劉表派兵馳援張繡,史書沒有确切記載劉表派了多少人馬前來,但這次他一定動了老本,因為他派來的人不僅有馳援穰縣的,還悄悄分出一支人馬占領了一個戰略要地,要給曹軍來個前後夾擊,讓曹軍有去無回。
這個地方名叫安衆,接下來将讓曹軍大吃苦頭。
穰縣城裏的張繡迎來了劉表的援軍,士氣大振,曹操攻城遇阻。張繡在城裏作着長期守城的準備,但他突然接到了報告,說曹軍主動撤退了。張繡有些不解,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曹軍仍然占有優勢,何以無緣無故撤退呢?張繡害怕曹操使詐,下令先不要貿然去追。
曹軍撤得很快,一路向北而去,張繡看看不像有詐,于是大膽追了上去。張繡有所不知,曹操下令回師并非使計,而是真的,因為許縣大後方出了問題。根據《獻帝春秋》記載,聽說曹軍主力南下,田豐勸袁紹趁機襲擊許縣,将獻帝搶到自己這裏來。袁紹手下有人叛逃到曹營,提供了上述情報。曹操接報後,認為事關重大,絲毫不敢遲疑,即刻揮師北撤。這件事很蹊跷,史書記載也十分簡單。可以猜測的是,要麽田豐真有此議,袁紹确實準備發兵襲取許縣;要麽是袁紹造的謠,目的是不讓曹操太順手;還有一種可能,是賈诩的計策,為了解穰縣之圍,故意制造謠言,給曹操提供了假情報。
不過,曹操在做出回師決定時,一定是有充分依據的,如果這樣看,第一種可能性應該最大。
曹軍要回師許縣,最快速的推進方式是走南方大道。走這條道就好比上了高速公路,直線距離最短,路也最平坦寬闊。
東漢的南方大道跟東方大道、東北方大道一樣,是全國交通網裏的骨幹線路,它起自洛陽,連結魯陽、宛縣、穰縣、襄陽以及南郡的治所江陵(今湖北江陵)、武陵郡的治所漢壽(今湖南常德)。
曹操現在只想火速回師以解許縣之危,因此想都沒有想,指揮人馬沿着南方大道向北疾行。誰知,這條行軍路線差點讓他們全軍覆沒。
穰縣以北僅二三十裏處,是一片山地,地勢很險要,南方大道穿山而過,在此形成了一處要塞,此地就是安衆。
曹操包圍穰縣時,沒有想過這麽快就會撤軍,所以忽視了背後的這處要點。劉表的援軍恰恰發現了這裏很重要,于是分重兵占領,實際上斷了曹軍的後路。
劉表的人馬進入安衆要塞後,立即整修防禦工事,以南方大道為軸線,以山地為依托,很快建成了一條東西連綿數十裏的防線。
曹操率軍抵達安衆,突然發現過不去了,如果繞道而行,無論向西還是向東都是山區,道路不暢,費時費力不說,敵軍依托有利地形更容易襲擊自己。安衆防線就像一條鐵鏈,牢牢地縛住了急于回師的曹軍。
張繡也指揮穰縣的人馬從後面殺來,曹軍面臨前後被夾擊的不利處境。雙方陷入僵持,情況對曹軍很不利,雖然人數占優勢,但在有限的區域內兵力難以全部展開,在這種情況下,守着有利地形的一方更占優,曹軍陷入了所謂的死地。
在此關鍵時刻,曹操發揮了他在軍事上的天才想象力,指揮人馬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破了看似牢不可破的安衆防線,并且基本上沒有什麽損失。
關于這件事,《三國志荀傳》說,曹操先是給荀寫了封信,說“只要到了安衆,必然能打敗張繡”,後來果然就把張繡打敗了。後來荀見到曹操,讨教破敵的原因,曹操的回答是:“兵法說‘歸師勿遏’,而敵人非要阻擋我們的歸師,并且跟我們争奪死地,我因此知道他們必敗。”
曹操的這番話等于沒說,不是所有的歸師都能打勝仗,也不是所有在死地裏的歸師都能起死回生。曹軍之所以化險為夷,是因為他們采取了敵人想象不出的作戰方式:地道戰。
曹軍白天與敵人對陣,晚上悄悄在最險要的地段挖掘地道,這項巨大的工程估計頗費了些時日,絕不是一夜之間可成的。根據史書記載,曹軍到達安衆時是五月,回師到許縣荀向曹操讨教破敵秘密的時候已經是七月了,這也從側面印證了安衆地道挖掘工程量的巨大。
最後,曹軍的工兵部隊以頑強的毅力挖通了安衆防線,曹操指揮人馬趁夜遁去。
天亮後,張繡吃驚地發現,數萬曹軍一夜之間不見了蹤影,偵察之後才發現,曹軍已從地道裏越過了他們精心構築的防線,張繡立即下令追擊。賈诩過來勸張繡不要追,否則必然失敗。張繡不聽,指揮所部人馬以及劉表的參戰部隊全軍壓上,沿着曹軍撤退路線追擊(悉軍來追),果然吃了敗仗。
他們還沒有追上撤退的曹軍,就先後迎面遇上了曹軍新投入戰場的兩支生力軍,這兩支人馬不約而同擋住張繡、劉表聯軍,上來一頓猛打,把張繡、劉表聯軍打得大敗而回。
這兩支人馬,一支由曹仁帶隊,一支由李通率領,他們倒不是商量好的統一行動,而是碰巧遇到了一起。
曹仁沒有随曹軍主力行動,曹操派他肅清宛縣附近幾個縣的殘敵,而李通駐守在南陽郡以東的汝南郡,是曹軍距此最近的部隊。這兩個人馬都是得知曹軍主力被阻于安衆防線而前來解圍的。趕到時,正好遇着曹操率大隊人馬從地道裏鑽出來倉促北撤。
曹操說你們來的正好,張繡必然會率大軍追過來,你們就在此打阻擊吧。所以,當敵兵殺過來時,正好與他們相遇。
追擊不成損失不小,張繡很後悔。誰知賈诩這時又過來力勸張繡立即再追。
張繡以為聽錯了:“當初沒聽您的話,結果打了敗仗,現在都這樣了,為什麽還要追?”賈诩說:“現在敵情出現了新變化,去追一定能取勝。”張繡抱着将信将疑的想法派人追擊,這一次竟然打了勝仗。
事後張繡請教賈诩勝敗的原因。賈诩說:“曹軍開始退卻,但曹操必然會派精兵斷後,我們追擊必然失敗。打敗了我們的追擊,他們又會輕軍前進,沒有料到我們會再來,所以我們就能取勝。”張繡聽了,簡直佩服得要命。
曹操再征張繡,居然又遭失敗,在曹操的軍事生涯中,這是絕無僅有的事。
曹操回到許縣,對荀攸感慨地說:“沒有聽先生的話,才造成今天的結果呀(不用君言至是)!”言語之間,對一再敗于南陽郡而十分後悔和無奈。
【六、書法家的新任命】
建安三年(198年)曹操再次親率大軍南征張繡,但又以失敗告終。究其原因,有準備不足,自身的掉以輕心,也有很多偶然因素。曹操剛開始在許縣創業便遭遇了這樣的軍事挫敗。
回師以後,并未見袁紹來襲,也許曹操較早得到了情報,迅速回師,讓袁紹失去了最佳進攻時間所以放棄了奇襲許縣的計劃吧。
但是,曹操屢次南征不利,讓袁紹有點看笑話的意思,也滋生了袁紹的驕傲情緒。在袁紹看來,未來最主要的對手就是曹操,他們現在雖然都騰不出手來直接對決,但遲早會有那一天。袁紹看到曹操連此前名不見經傳的張繡都打不過,覺得挺開心。
早在去年,袁紹曾經給曹操寫過一封信,以許縣地理位置偏僻、地勢低濕為由,要求曹操把獻帝遷到兖州刺史部的鄄城,這裏雖然還沒出“曹統區”的範圍,但距袁紹的控制區只隔一條黃河,袁紹的用心很明顯。
曹操當然拒絕了袁紹的提議。等到這次南征張繡回來,他又接到了袁紹的信,信中流露出自己的驕傲和對曹操的不尊重(其辭悖慢)。曹操看了大怒,以致于行為都有些失常(出入動靜變于常)。
大家還以為這是因征讨張繡失利造成的。鐘繇看到這種情況,問荀曹公怎麽了。荀說:“曹公是一個深謀遠慮的人,對于既往之事不會過于放在心上,現在必然是因為別的事。”
荀來見曹操詢問原由,曹操出示了袁紹的來信。曹操說:“我真想讨伐這個不義之人,但是力量不夠,你說該怎麽辦?”
針對曹操提出的問題,荀有一段很長的對話。他說:“古往今來面對成敗得失,對于确實有才能的人,即使暫時弱小,以後也必然會強大;如果他不是這塊料(茍非其人),暫時即使強大,将來也必然會被淘汰。劉邦、項羽的事,正好說明這一點。”
“如今能與您争奪天下的,只有袁紹罷了。袁紹這個人,外表寬和但內心裏猜忌心很強(貌外寬而內忌),做不到用人不疑,而您明達不拘,只要有才能就大膽使用(唯才所宜),這是在度量上勝過袁紹;袁紹遇事優柔寡斷,總是把握不住機會,而您能明斷大事,應變有方,這是謀略上勝過袁紹;袁紹治軍寬緩,法令不立,士卒雖然多,但實在難以為用,而您法令既明,賞罰必行,士卒雖少,都争相效命,這是在武力上勝過袁紹;袁紹憑着世家的出身,經常裝模作樣以顯示自己的智慧(從容飾智),喜歡沽名釣譽,所以那些沒有真本事但喜歡虛名的人願意投奔他,而您待人真誠,坦誠相見,從不華而不實,嚴格要求自己,對自己很謹儉,而獎賞有功之人從來不吝惜,所以天下忠勇之士都願意追随您,這是德行上勝過袁紹。”
荀說:“以上這四勝,憑借它們輔佐天子,匡扶正義,讨伐叛逆,誰敢不從?袁紹再強大又有什麽用!”
曹操聽了荀這番“四勝論”,心裏特別高興,因為荀所說并非虛言,決不是為圖自己舒服編出來的奉承話。荀在袁紹身邊待過,對袁紹的了解還是比較準确的,曹操心裏的陰雲散去了大半。
荀的“四勝論”還不夠全面,據《傅子》一書記載,參與這次談話的還有郭嘉。在荀發表了“四勝論”後,郭嘉也談了相似的看法,他分析得更為全面,歸結起來即為著名的“十勝論”。
郭嘉說:“當初劉邦不敵項羽,情況大家都清楚,所以劉邦只能采取智取,不能力敵,而最終項羽被劉邦打敗。據我看來,袁紹有十敗,您有十勝:袁紹雖然強大,但他沒有什麽作為,他繁禮多儀,而您做事自然,沒有形式主義,這是道勝;袁紹逆潮流而動,而您順天而行,這是義勝;桓、靈以來,政治失于寬怠,袁紹以寬治寬,所以手段不夠強硬,而您糾之以嚴,使上下法令順利施行,這是治勝;袁紹外寬內忌,用人而疑之,所重用的人都是親戚子弟,而您外易簡而內機明,用人不疑,唯才是用,不問遠近,這是度勝;袁紹多謀少決,抓不住機遇,而您有了計劃就大力推行,應變無窮,這是謀勝;袁紹是世家後代,喜歡沽名釣譽,喜歡說好話和奉承自己的人,而您待人以誠,不為虛美,忠正之士、有才之人都願意為您所用,這是德勝;袁紹看見有人饑寒,也能給予體恤,馬上進行接濟,但對于看不到的,他就想不到了,而您對小事有可能忽略,但大事都考慮得周到細致,恩之所加,都超過他們自己的期望,即使看不到的,也都有考慮,這是仁勝;袁紹手下大臣争權,讒言惑亂,而您對下屬治理有方(公禦下以道),不聽信讒言,這是明勝;袁紹是非不清,而您對待正确的事以禮相待,對待壞事都以法正之,這是文勝;袁紹好虛張聲勢,不了解打仗的要領(不知兵要),而您善于以少克衆,用兵如神,軍隊倚仗,敵兵害怕,這是武勝。”
從“四勝論”和“十勝論”的比較看,荀和郭嘉對袁、曹優劣的分析都是一針見血,做出上述判斷雖然不乏一定的主觀因素,但基本上說的都是實話。他們二人的話有重複之處,所以“四勝論”和“十勝論”應該出于同一個版本,可能是對荀和郭嘉此次談話的綜合。
對于部下的溢美之辭,曹操聽得有點不好意思,他笑着說:“怎麽可能像你們所說的那樣,我有何德何能可以勝任呀?”
對于具體的策略,郭嘉建議:“袁紹正北擊公孫瓒,可以趁着他主力遠征,我們東取呂布。如果失去這個機會,等到袁紹進攻時,以呂布為外援,那就太危險了。”
荀同意郭嘉的分析,他也認為如果不先取呂布,那麽解決袁紹是相當困難的。
其實曹操也是這樣的想法,他一心想盡早解決呂布,考慮的就是假如袁紹與呂布聯合起來,他将處于兩線作戰的不利局面。于今之計,應該趁袁紹與公孫瓒相持的時機,先把呂布拿下。
但是曹操也有顧慮:“我比較擔憂關中方面,如果關中處理不好,羌人、胡人加上南面的蜀漢就會與袁紹、呂布等人聯合起來,到那時我們将四面都是敵人,雖然據有兖、豫二州,卻也頂多只占天下的六分之一而已呀。”
荀說:“關中地區目前大的割據勢力有十幾支,彼此不服氣,其中韓遂和馬超最強。他們看見關內相争,必然擁兵自保。現在如果主動聯合他們,示以恩德,和平的局面雖然不能維持太久,但也可以堅持到整個山東地區平定之後。”
荀的這番分析正切中要害,很有說服力,讓曹操心中頓時亮堂了起來,荀還進一步推薦鐘繇出鎮關中。曹操同意了他的推薦,于是自己辭去司隸校尉,命鐘繇以侍中的身份兼任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各軍,授予鐘繇對有些問題可以先處理再上報的權力(特使不拘科制)。
鐘繇在歷史上的名望似乎來自于他的書法成就,他與後世的王羲之并稱“鐘王”,他的字在當時就得到了同是著名書法家的曹操的喜愛,但此時鐘繇在曹操眼裏,決不是一個書法家協會主席的角色,他是曹操陣營裏的重臣。
陳壽對鐘繇的評價是四個字:開達理幹,意思說他通達事理,具備卓越的行政能力和才幹。鐘繇屬于實幹型人才,也是專家型的領導幹部,他有膽有識,沉着勇毅,派他到關中總理那邊的各項事務,曹操十分放心。早在這一年四月,曹操已派裴茂到關中聯絡關中諸将,拓展根據地。裴氏是河東郡大族,裴茂的兒子裴潛,裴潛的兒子裴秀日後都在曹魏陣營中效力。
裴茂當時的身份是朝廷信訪兼機要局局長(谒者仆射),他到了關中,首先聯絡涼州軍中傾向于朝廷的段煨一派的支持。段煨是賈诩的老領導,名将段之弟,他協助裴茂讨伐李的弟弟。
斐茂将李的人頭送往許縣。對這個殺害了朝廷多名重臣的劊子手,從獻帝到百官無不痛恨,獻帝下诏将李的人頭高懸示衆,同時下诏拜段煨為安南将軍,封為鄉侯。
鐘繇到達關中時,裴茂在這裏已打下了一定基礎。當時活躍在關中一帶的割據勢力除段煨、李外還有很多股,其中馬騰、韓遂的勢力最為強大,鐘繇給他們寫信,表明利害(為陳禍福),勸他們忠于朝廷。
經過對形勢的分析,馬騰、韓遂選擇了向許縣朝廷盡忠,他們各送一名兒子到許縣作為人質,以表明自己的忠心。
鐘繇、裴茂開始着手經營關中,他們積極發展經濟,穩定地方局勢,争取各派力量對曹操的支持,取得了豐碩成果。這些将在曹操與袁紹日後的大決戰中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