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見徐慎
攆走黃子怡比崔眉預想中容易,不好說是那頓打或是她的威脅哪樣更奏效,反正黃子怡灰溜溜地跑了,野雞尾巴髒兮兮地拖在身後,原本鮮亮的翎毛脫落大半,和張大強的禿尾巴看起來倒是多了幾分夫妻相。
不過這只能算作慘勝,崔眉頭上的傷口血流披面,她勉強用毛巾止住血,頭痛欲裂地挨過一夜,第二天早早去找許冒才請假。
許冒才吓了一大跳,“這是怎麽了?昨天還好好的呢!”
崔眉搖搖頭,張口想解釋,喉嚨卻堵塞得厲害,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她能感覺自己在發燒,皮膚冰冷內裏火熱,全身上下無法抑止地顫抖,仿佛不咬緊牙關就能聽到自己牙齒打戰的輕響。
“走,”許冒才當機立斷,“我送你去醫院。”
小梅本來在旁邊幸災樂禍地偷笑,聽到這句立刻跳了出來,“叔,不是,組長你不能去醫院,你今天有安排!”
她一把拖過許冒才,小聲道:“今天是張處長兒子滿月,徐總也要去的,你怎麽敢缺席!?”
“對哦,”許冒才經她提醒也記了起來,猶豫地撓了撓頭,“應該沒關系,晚上才開席呢,也不差這一時半會……”
小梅還要再勸,許冒才卻已經下定決心,他帶着崔眉上了那輛皮卡,還扔給她一張洗得泛白的舊絨毯。
“你放心睡,”他囑咐她,“到醫院我叫你。”
于是崔眉真的安心地睡着了,這對她而言很不可思議,因為她其實是一個戒心很重的人,連吳駿孫她都默默地觀察了兩年才決定接近。
只能說許冒才太像她想象中的父親,他的狗尾巴從座位間隙垂下來,輕輕搭在絨毯表面,那張薄薄的絨毯瞬間變得潮暖而厚重,她就好像睡在了安全的洞穴裏。
崔眉這一覺比昨天晚上睡得好,至少真的睡着了,許冒才叫醒她時,她頭痛的症狀已經減輕了許多。
兩人下了車,崔眉擡頭望見華西醫院的大門,饒是她現在病得渾身不舒服,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這家三級甲等醫院算是整個四川省最好的醫院,當然也是成都市最好的醫院,正因為牌子響亮,成都本地人只肯信它,像她這樣頭疼腦熱的小毛病也非得拉來這裏,難免就有殺雞用牛刀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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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許冒才不怕麻煩地把她載過來,更能顯示出他是真的關心她,崔眉不禁心頭微暖。
她走進大廳,不出所料地看到人山人海,挂號的窗口前足足排了三列隊伍。許冒才不用分說地把她推到一邊,自己去排隊挂號。
崔眉頭沒那麽痛了,酸漲的感覺又泛上來,讓她想起兩年前那次腦震蕩,從那以後她經常出現視覺重影、記憶丢失等症狀,足足過去大半年才完全康複。如果這次再舊病複發,她絕不會饒過黃子怡,非得把她和張大強的那點秘密宣揚到人盡皆知。
她正在心裏放狠話,目光随意地掠過人群,忽然定住。
她看到一個熟人——那不是面試她的狐貍男嗎?
說來也怪,崔眉沒有見過傳說中的徐慎,在被面試的時候也不知道面試官到底是誰,可此時此地,她再遇狐貍男,看到他那蓬松的胖尾巴,昏沉沉的大腦裏驀地閃過一個念頭。
他一定就是徐慎。
“徐總?”許冒才驚訝地喚出聲,“你怎麽也在這兒?身體不舒服嗎?”
徐慎朝許冒才點點頭,搖晃着狐貍尾巴笑眯眯地走過來,崔眉看他的笑容也不順眼,雖然她自己都愛這麽笑。
“我自己沒什麽事,是帶一個朋友來看精神科。”不知出于何種心理,徐慎把他來醫院的原因解釋得特別清楚,“他的腦子好像出了點毛病,我很擔心他。”
徐慎似乎也認出了崔眉,向她翹了翹嘴角算是打招呼,崔眉恃病無禮,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精神病啊,那可沒有小毛病!”許冒才果然就順着他的話風接下去,“徐總你人真好,朋友得了精神病你也不怕的,還親自送他來醫院。”
徐慎但笑不語。
許冒才卻是真心佩服他,對這個話題也意猶未盡,“我家以前有個鄰居就得了精神病,是個武瘋子,發病的時候拿菜刀追着他媽砍,可吓人了!後來大家都怕他,找居委會協調了幾次,他媽就帶着他搬了家……對了,徐總你這個朋友不是我們公司的吧?”
許冒才這個問題問到了點上,徐慎那搖搖擺擺的狐貍尾巴倏地頓住,崔眉立刻發覺了,擡頭盯向他的臉。
“不是,”徐慎的神色毫無破綻,“是我以前的老同學。”
他在說謊,崔眉想。
他們接着寒暄了幾句,期間徐慎首長親切友好地對負傷的崔眉同志表達慰問,崔眉同志覺悟太低,絲毫不為所動。
這倒是引得徐慎多看了崔眉一眼,表情若有所思。
兩人最後約好在張大強兒子的滿月宴再見,徐慎率先離去,許冒才也終于排到隊首,連忙湊上去交費。
崔眉看了眼徐慎的背影,再轉頭望向他來的方向。
精神科嗎?
她相信直覺,認為自己有必要去看一看。
…………
……
崔眉額頭上的傷比看起來更嚴重,醫生清瘡以後說傷口有一厘米長,足足縫了六針,很大可能會留疤。
許冒才聞言發出明顯的抽氣聲,倒像破相的是他,臉上的表情也誇張得像牙疼。
崔眉差點被他逗笑了,連忙安撫道:“沒關系,大不了以後我留劉海。”
她自己跟沒事人似的,還有心思勸許冒才,後者覺得滋味複雜,不知怎麽非常想瞪她兩眼,如果裴甜甜也在場,兩人肯定能找到共鳴。
縫完傷口再去打針退燒,全套折騰下來已經接近中午,為表感謝,崔眉請許冒才吃了頓飯,順便在飯桌上向他打聽徐慎。
徐慎,SAG公司分管技術的副總,今年二十六歲,董事長吳駿孫的老同學,與他聯合創立了SAG公司,目前持股數量僅次于吳駿孫,是董事會成員之一。
聽起來是個和吳駿孫相同等級的天才,不,可能要差一點,他常年待在成都而不是北京,證明他至少不是“SAG1號”人工智能芯片的開發組成員。
但他負責的成都分公司是SAG公司真正賺錢的部分,所以,崔眉判斷他應該更精于庶務。也就是說,他不僅靠人格魅力贏得了大部分員工發自內心的尊敬,而且憑賺錢的能力在股東面前同樣有面子,實打實算是SAG裏僅次于吳駿孫的二號人物。
二號人物啊,對一號人物來說,最大的威脅永遠不是來自外部的敵人,而是來自身後的二號人物。崔眉想起某位軍務尚書的名言,一個團結的集體只需要一個核心,一號人物之下不需要二號人物!(注)
她想,徐慎果然是必須重點監控的對象。
吃完飯,崔眉謊稱要回一趟學校,費盡唇舌才婉拒了許冒才開車送她的好意。
她目送皮卡走遠,原地轉個身,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華西醫院門前。
徐慎說帶他的朋友來看精神科,但華西醫院的精神衛生中心在第二門診部,與崔眉他們來看病的第一門診部并不在一處,這就使他的話少了幾分可信度,多了欲蓋彌彰的詭秘。
聯想到吳駿孫無故失蹤,崔眉的直覺告訴她,一定要揭開這個秘密。
她打針以後感覺燒退了大半,強打精神,沿着徐慎來的方向找過去,路上随便問了問人,很快就看到與門診相連的住院大樓。
她想,徐慎遇到他們的時候是獨身一人,旁邊沒有他所謂的朋友,如果這個朋友真的存在,那他就應該還在醫院裏。而醫院的門診人來人往,不可能讓一個病人耽擱太久,所以他只能待在住院部。
因為母親多年卧病的緣故,崔眉對醫院住院部的各種機制熟得不能再熟,輕易便混進去,逐層搜索,貼到玻璃窗前偷看。
她從一樓找到四樓,大多數病房的門窗都開着,望進去就是人生百态:病情較輕的病人活動豐富,看電視、相互說笑、湊在一塊打牌,臉上充滿對康複後新生活的信心;病情較重的病人則完全相反,床上的病人要麽昏睡不醒要麽呻/吟不斷,旁邊陪床的家屬也是蹙額愁眉,看一眼他們就知道何謂絕望。
像是換個角度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崔眉站在病房門前發一陣呆,直到陪床家屬出聲詢問,她搖搖頭,決然轉身離去。
到了第四層走廊盡頭的病房,卻是門窗緊閉,崔眉心中微動,急忙湊上去張了一張。
玻璃窗內側窗簾閉攏,她只隐隐約約看見幾個人影,其中一個坐在床上,被另外幾個站立的人影逼近,有人遞給他什麽東西……好像是一杯水,他遲疑地接過來,問道:“安眠藥要多久才能起效?”
“半小時,”站立的其中一個人回答他,“我們就在這兒守着你。”
他微微颔首,似乎接受了這個答案,舉高左手的水杯,先喝進一口水滋潤喉嚨,然後低頭看了看攤開的手掌。
他張開嘴巴,眼看就要把手心裏的藥塞進口中,崔眉忍不住揚聲叫出來。
“別吃藥!”
病房內的人動作一頓,急轉頭望向窗戶,即使看不清他的臉,單憑他的肢體動作也能清晰地看出他很吃驚。
他顯然沒料到她會找來這裏。
崔眉在吳駿孫開口的瞬間便認出了他,一半是因為吳駿孫的音色很好聽,另一半是因為他說話的方式很有特色,他喜歡壓低嗓音,可能是覺得這樣顯得比較成熟。
內側的窗簾被拉開了,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站在窗前不贊同地瞪視崔眉,她的視線從他肩頭越過,與床上的吳駿孫直直對上。
吳駿孫的眼光中有驚訝有疑惑,還有淡淡的驚喜,這讓崔眉暗自松了口氣。
她當時幾乎是本能是叫出那一聲,因為她認定徐慎不是好人,徐慎對吳駿孫沒安好心,吳駿孫突然出現在醫院裏和徐慎有關……她在剎那間腦補出無數個狗血商戰梗,不知不覺便失聲高呼。
可當吳駿孫的目光向她看過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遭受暴力虐待的痕跡,站在他身邊的醫生們看起來也不像反派,崔眉由幻想重歸現實,頓時就發覺自己行為不妥。
說到底吳駿孫和她只不過是睡了兩次的關系(完成度還沒達到百分之百),她能以什麽立場來指責他最好的朋友?更甚者,她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醫院,他會不會以為她是Stalker ?
“對不起,”她迅速改口,“我聽到你說安眠藥,這種藥吃多了不是會産生依賴性嗎?你的大腦這麽珍貴,應該好好保護它啊。”
崔眉邊說邊繞到門邊走進來,吳駿孫先還平靜地聽着,隔在兩人中間的醫生挪了挪腳步,他的目光便無遮無攔地投向她的臉,定在了她的前額上。
他的臉色飛快沉下來,急問:“怎麽受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SA,sad-tango、青城微涼,Aerith給我的雷!謝謝親愛的們,不用這麽客氣,我碼字很慢心裏挺慚愧的……
感謝親愛的五花叉燒給我的雷!希望一個月以後我已經完結了,祝你備考順利拿到好成績!
注:這裏說的是《銀河英雄傳說》中的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原句我記不得了,反正意思是一樣的。還必須說明的是,雖然我支持他的理論,但我是他口中那位不該存在的二號人物的迷妹……啊我親愛的吉爾菲艾斯大公,請保佑我更新的速度能快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