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燭火
李妙下班回家把行李箱又給拉出來, 打算先整理一部分,雖然她東西不多, 但是雜,大部分都是天天要用的,收拾來收拾去最後只裝了幾件穿不上的衣服進去,白出了一身汗,她一下班就急着回來, 飯都沒吃,現在也熱得沒胃口, 找了衣服就去洗澡。
隔壁房的兩個男生現在對李妙來說基本不存在,倆人太安靜了, 而且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他們都盡量避免出現在李妙面前, 三個人早上洗漱晚上洗澡從來沒有撞到一起過, 偶爾在客廳碰見也都是頭也不擡就走, 招呼也不打, 非常舒适。
不知道到了B市還能不能碰到這樣的室友。
李妙洗完澡出來,看了一眼隔壁的房門,還是關着的。
她一邊擦着頭發一邊走進房間, 一進去就看見張子文正坐在她床上, 她差點跳起來。
“你怎麽進來的?!”
張子文:“我敲門進來的。”
他這幅理所當然的口氣令她更氣:“誰開得門?”
張子文道:“一個男生”, 他責怪道, “你怎麽沒跟我說你和男生合租?”
李妙怒道:“跟你又沒關系,我為什麽要和你說。”
張子文看了她一眼, 好像忍下了什麽,他舉起手,手裏拿着她的手機晃了晃,問:“怎麽不接我電話。”
李妙快步過去把手機搶來,摁亮一看,還真有六通未接電話,估計那時候她在洗澡沒聽見。
張子文正盯着她。臉色像一個家長,他哪兒來的權利和底氣來去質問她。
李妙叛逆起來,她把手機往桌上一放,冷冷道:“我和你沒話說。”
張子文臉色也冷淡起來,他把這間房打量一遍,又看了看攤在地上的箱子,終于又開口:“你去B市有地方住嗎?”
李妙問:“你怎麽知道我要去B市?”張子文沒回答,李妙瞬間想起來,段存意是她老板,張子文和她老板關系好像還不錯,她當初能進這家學校,也許都有一半他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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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這件事令她感覺更難受,一切折騰都好像是白費力氣。她生活裏還是有諸多他的影子。
李妙感到茫然,脫口而出對他道:“你能不能別再出現在我眼前?”她說出這句話時其實并不肯定自己是否了解其中的意思。
但聽起來她是在叫他滾。
顯然張子文被氣到了,他站起來,看着她,這麽小的空間裏多出來一個人立時顯得逼仄,他讓她覺得壓迫,李妙往門邊退了一步,空氣又悶起來,她記得自己明明開了空調。
張子文兩步就過來了,李妙逼着自己和他對視,決不能讓他得逞,冬天已經過去了,她沒理由再軟弱。
張子文拉着她走到床邊,李妙剛要尖叫,張子文接着把她按着坐下,又把她頭上毛巾扯下來。李妙現在就盯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狠狠地瞪他。
這場景有點熟悉,張子文想起他第一次見她時,她也是濕着頭發,發梢還在滴水,後背衣服都被打濕了,小鎮姑娘,一點兒都不打扮,土土的,看着呆呆的,一雙眼睛卻生氣勃勃,看他一眼,臉忽然就紅了。
李妙仰頭問道:“你幹嘛?”
張子文:“頭發包着怎麽幹?”
李妙懶得跟他廢話,伸手去扯毛巾,張子文抓住,不給她,又把桌子上吹風機插上,打開。
屋裏一下變得很吵,李妙看他嘴在動,卻聽不見他的聲音,這讓她更惱火了。
李妙被張子文按着吹頭發,他完全是心血來潮,一看就沒給人催過頭發,拿着吹風機直直就往她頭上杵,另一只手把她頭發拂得一團亂,不知道輕重,當她是個鐵頭,一陣亂搓。
李妙推他幾把,推不動,焦躁地大吼:“吹風機拿遠點,燙!”
她一點形象都顧不上了,恨不得撲上去踹咬他幾口,那個女孩兒都忍不了別人亂搞她的頭發。
張子文關了吹風機,一臉無辜地問:“你說什麽?”
李妙:“我叫你輕點!頭發都被你扯斷了!”
張子文:“你頭是豆腐做得啊···”
李妙怒道:“不要你吹!”她又開始掙動。
張子文不理:“坐好,別亂動!”他又把吹風機打開。
這次他又過于小心翼翼了,輕輕地撥弄着她的頭發,一臉專注,皺着眉低着頭,像在解什麽難題似得一點點地解着纏在一起的頭發。
李妙頭發多又厚,自然幹要等太久,全靠吹手舉久了又累,她平常都草草吹一下就行了,最外面一層幹了就不管了,張子文卻裏裏外外都要給吹幹,吹了一半,張子文把吹風機換了個手,李妙猜到他是手酸了,幸災樂禍,這下坐着不動了,要把他累死。
張子文一句話都不說,屋子裏只有吹風機在嗡嗡地響,空調風掃過背後,外頭時不時傳來一陣車聲,夏夜帶着倦意,傳進李妙的耳朵裏,催人昏睡。
李妙恍惚起來,眼皮漸漸沉重,支撐不起。
張子文關了吹風機:"好了,再梳一下。"他站起來去拿梳子,盤頭發還盤上了瘾。
李妙沒動靜,張子文低頭去看她,一看就笑了,她半垂着着眼,幾乎快完全閉上了。
他輕聲道:“別睡着了。”
李妙強撐着睜開眼,張子文正給在給她梳頭。
她迷迷糊糊得,好像聽見張子文在說話。
“····住得地方我給你找好了,你一個人要是住得怕,就把你媽也接來一起住,···我來看你···”他聲音為什麽這麽催眠?
李妙困得直點頭,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身邊好像有個人在動她的頭發,臉上還有點癢,她極力想睜開眼看看,撓一撓,卻偏偏動不了。
醒過來時,李妙以為自己做了個夢,可這個夢不合常理,又如此逼真,她摸一摸自己的頭發,感覺這個夏季越來越難熬了。
三天後李妙去了B市,張子文并沒有來送她。
黎薇那天在家為他洗手作羹,非常之隆重,為了慶祝他們結婚一百天。一盞三根的那種燭臺,她在桌上擺了兩盞,張子文都不知道屋子裏居然藏着這種東西,像從哪個百年古屍棺材裏偷出來的,他盯着蠟燭上燃燒的火苗目不轉睛,屋裏一絲風沒有,映在他眼珠子裏的火苗卻在搖擺。
黎薇端着菜出來,他望向她,現出一種溫柔又不知所措的神情來,好像被她打動了一樣。
“不準偷吃啊。”黎薇放下菜警告他。
這句話要反着聽,張子文随即表現得只要她一轉身就要做壞事的樣子,黎薇立刻笑起來,又得意又滿足,對着他搖搖手指,挑着眉故作嚴肅。
張子文一臉無賴,享受她的嚴厲,像個故意做壞事惹她注意的孩子。
女人一旦把一個男人和孩子聯系在一起就再也沒有辦法對他狠心了。
男人令她們警惕,但男孩兒總是讓她們愛憐,同時生出一種優越,覺得自己比他成熟,可以用感情操縱他。
一桌子菜擺齊,張子文問道:“你是不是上過什麽新娘學校?”
黎薇道:“是啊,你娶到我真是賺到了,要好好珍惜。” 張子文道:“我運氣真好。”黎薇:“好了,吃飯,不準剩下。”張子文拿起筷子,黎薇看着他忽然笑起來,張子文看她:“怎麽了?”黎薇搖搖頭:“想起你當時說以後我們結婚讓我天天給你做飯吃,現在算不算夢想成真?”她一派天真,這段回憶不知道在她腦子裏被美化成什麽樣子。
張子文笑道:“是啊,夢想成真。”
黎薇望着他,燭光照得他似夢似幻,臉色冷清,卻更令人搖擺。
她忽然生氣,他要是願意,他們不會浪費那麽久。
“子文。”她柔柔喚他。
“嗯?”
“我們生個孩子吧。”
張子文一頓,黎薇正熱切地望着他。
他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你不知道,我等這句話等了多久。”
黎薇緊緊地抱住了他,手臂像樹藤一樣纏在他脖子上,令他窒息。
張子文越過她的肩膀,看着桌上的燭光,他看到這燭臺倒下來,蠟燭滾到他身邊,火苗從他的腳底舔上來,他在燃燒。
“走到這步就不能再回頭了。”溫子期道,他面前還是放着一杯茶。
段存意端起杯子,溫子期看了一眼,問道:“你喝得什麽?”
段存意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道:“水。”他其實并不愛喝酒,也不愛喝茶。
溫子期又問他:“李妙去哪兒了。”
段存意:“B市。”
溫子期:“張子文讓你調的。”他不是在問,也沒有指責,他第一次看起來不耐煩,“讓我猜猜,他又用黎薇把你打動了。”
段存意沒說話。
溫子期嘲笑他:“你是個傻子,張子文根本是在騙你,他給你許了什麽承諾,把黎薇還給你?他會和黎薇離婚?你覺得他做得到嗎?”
段存意:“我不在乎他做不做得到。”他看了一眼溫子期,他知道溫子期不會懂。
“她被張子文騙了,她自己發現不了,旁邊的人大喊大叫,讓她往回退,她都聽不見,她覺得自己在走一條大道,要救她只有讓她自己清醒,你,我,都沒有辦法讓她清醒,只有張子文可以,他會傷害她,讓她死心。”
溫子期追問:“你會把李妙和張子文的關心告訴黎薇?”
段存意沒有回答。
他不打算告訴她,他要讓她自己親自去看,他要讓她哭着後悔,最後他要張開懷抱,再次擁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