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心
周香林還是看得清楚。
李妙被主任單獨叫到辦公室,委婉再委婉地通知她,公開課不要她講了。
她說學校考慮到她最近帶班任務重,經過多方考慮才換了人。
李妙接受了安排,什麽都沒說。
高琪還是要去。
辦公室裏現在氣氛微妙,原來喜歡湊到她身邊說話的幾個同事,都默契開始地跟她保持距離,看她眼神既憐憫,又忍不住要開心,恨人有笑人無,從來都不犯法。
高琪現在是辦公室唯一的中心,她笑聲響亮,對所有人都笑臉以對,顯然快樂得不得了。
李妙幹脆請了兩天假,回家休息,眼不見為淨。
周香林不見人影,她嘴裏再狠,還是要為李開源奔走。
李妙給張子文打電話,他匆忙接了,說現在不方便,明天再在找她。
張子文自然也知道了李開源的事情,他不能攪進這種渾水,自動減了和李妙的聯系。
劉向平給他辦一場送別宴,來了不少人,張子文盛情難卻,加上無事可幹,于是欣然赴會。
大概是最近氣氛不太好,劉向平這回老實了許多,送別宴還就是純粹吃飯,到場的人也都算正派,席間男人比較多,就一個女的,安排到了張子文旁邊兒。
張子文看這姑娘耳朵上墜着個鑽石耳環,心裏在估計,這得幾斤啊?
姑娘看他盯着耳環看就說,這是她爸從哪哪兒給她帶回來的,“張先生要是喜歡,我送您一對。”
張子文道:“我又戴不了,要這東西幹嘛?”
Advertisement
姑娘一笑,“放在眼前看啊,看膩了為止。”
張子文笑起來,姑娘适時貼近她耳邊,報了姓名,又說起她父親是哪位。
姑娘大方又開朗的樣子,熱情道:“子文你下次再來,我來招待。”
看看,這才是聰明又知進退的女孩子,什麽時候叫張先生,什麽時候叫子文,都算得恰恰好。
張子文笑着說好,誰知道下次是什麽時候 ,但誰能忍心讓漂亮姑娘失望呢?
李妙在家困坐了一天,晚上張子文終于打來電話,約她去吃飯。
他抱歉說這次不能來接她,又是有事脫不開身,李妙已經察覺到一些意味,又覺得是自己敏感,她振作精神,自己打車去餐廳赴約。
李妙先到,找了個位置坐下,服務員剛拿了菜單過來,對面就坐下個熟人。
高琪打扮得比頭頂上的吊燈還耀眼,看見李妙似乎極其驚奇。
李妙還沒反應過來,菜單就到了高琪手裏,她随意翻了翻,然後問:“你還來這兒?”
李妙平時一貫忍耐,不想回應她,這次卻忍不住了。
“我為什麽不能來。”
高琪一笑:“沒說你不能來,只是沒想到你還有心思來享受,你爸出來了嗎?”
李妙冷冷道:“跟你沒關系。”
高琪輕聲道:“李妙,你知道我為什麽不喜歡你嗎?論條件我比更好,可你總是一幅清高的樣子,什麽都看不上,你憑什麽?”
高琪厭惡她的理由太唯心,李妙連辯都無從辯起。
不如這樣想,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有好有壞,高琪大概就是她的惡緣。
高琪還沒奚落夠,又故作好奇道:“哦,對了,你爸貪的錢還上了嗎?你還有錢來這兒吃飯,用的是贓款嗎?
李妙慢慢握緊雙手,她從沒見識過這種惡意,根本不知道如何反應。
“小姐,麻煩起來一下,這是我的位置。”
李妙擡頭,張子文站在她旁邊,居高臨下地看着高琪。
高琪看見他,吃了一驚,慌慌張張地扯出一個笑,“子文,好巧啊。”
張子文皺起眉,問道:“我認識你嗎?”
高琪連忙舉證道:“我們上次一起吃過飯的。”她看一眼李妙,“你還誇我耳環好看。”
張子文抱歉道:“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呢只記得住漂亮姑娘,你嘛····”他上下打量她,眼神冷酷,當她不是活物,高琪瑟縮地避開他的眼神,才發現這男人有意在踐踏她的自尊。
他好心建議:“還有,我覺得女孩兒應該矜持一點兒,子文不是給你叫得。”
高琪匆忙離席,水晶吊燈立時放亮。
張子文坐下,問李妙有沒有事。
李妙搖頭,搖得淚珠子飛下來砸進杯子裏。
張子文安慰她:“沒事兒,別怕。”
李妙擠出一個笑來。
“我沒事兒,我爸····我爸他的确是做了錯事,現在這樣···也沒辦法。”
她怔怔地掉淚,忽然說道:“其實我和我爸關系不好,別人是愛屋及烏,他是恨屋及烏。”
“說恨可能誇張了,他只是不情願做我的爸爸,小時候幼兒園有個小姑娘辮子總是綁得亂七八糟,大家都笑話她,但我很羨慕她,因為那是她爸爸給她紮得。”李妙擡手抹了一下眼淚,“我爸從來沒給我紮過頭發,沒給我買過頭花兒,有時候我就想,要是我是個男孩兒,說不定我們能更親近一些。”
張子文默默聽着,眼神木然,像在看一場無趣的電影。
李妙的眼淚慢慢幹了。
張子文此時終于開口,說得卻是告別的消息:“我過兩天就要走了。”
李妙擡起頭,呆呆地看着他。
張子文遲疑了一下,問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張子文臉色不佳,一路沉默地将李妙送回了家,李妙沒有立刻答應他,她說要考慮一下。
事情朝他沒有想過的一個方向發展。
和李妙這段時間于他而言說到底只是一段解困的消遣,她現在和別的女孩兒不一樣,但後頭也不會有多特別,張子文深知将她帶回C市之後,自己對她将再沒有此時的耐心。
那時她會更傷心,他此時還不願讓她傷心。
張子文煩躁不已,現在只盼着李妙不要答應他的邀約。
李妙回家坐在房裏發呆,連周香林什麽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周香林推開門才發現她在家,看她臉色不好,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李妙把張子文的話告訴了她。
周香林最近幾天忙着打聽李開源的事,她已經看出來,這次李開源大概要栽進去,這事她無能為力,可女兒的人生還長,她不能讓李妙活在父親是貪污犯的陰影下。
她當機立斷,叫李妙跟他去。
她疲憊不堪地說:“妙妙,我實話告訴你,你爸爸···這回是不行了,這種小地方什麽事都瞞不住,媽媽不想看你在這兒讓那些幸災樂禍的人指指點點,去C市吧,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李妙忙道:“那你呢?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周香林摸着她的頭發,搖搖頭:“我不去,你外婆和姨媽都在這兒,還有你爸爸···”她頓了頓,“到時候等這事情過去了,你再回來,媽媽在這兒等你,這個地方畢竟是你的家,要留個根在這兒。”
周香林故意說:“你以前不是嫌我老管着你,等你出去了我就管不到你了,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穿什麽就穿什麽,多好啊。”
周香林一向是個剛強的女人,過去這種剛強曾經深深的傷害過李妙,可此刻她卻深深為這種剛強感到心酸。
李妙伸手抱緊了她,不讓她看見自己的眼淚。
周香林一愣,嗔怪道:“又不是不回來了,肉麻。”
張子文接到李妙電話時已經有了預感,等到李妙開口問他什麽時候動身的時候,他已經冷靜下來,“後天出發,你簡單收拾一下就行,機票我來買。”
挂了電話,張子文在屋子裏轉了半天,終于想通。
李妙跟他去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她去了知道了他是什麽樣的人,說不定自己就跑回來了。
至于他家和黎薇那邊兒可能根本都來不及知道有這麽個人。
就算知道了又怎麽樣,黎薇難道不知道他是什麽人。
張子文松一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後想起李妙那天被淚浸透,茫然無措的雙眼,深信自己做了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