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盛承光又來李氏集團“報道”,來了五六次卻都沒見到李酉酉。接待室的工作人員永遠都是恭恭敬敬地微笑。
“盛總,李總在開會。”
“盛總,李總出去了,不在公司。”
“盛總,李總今天好像沒來上班。”
接待室的工作人員每天都有新說法,總而言之,盛承光沒有見到李酉酉。
盛承光給李酉酉打手機,除了“您的電話正在通話中”就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盛承光問工作人員,“你們李總最近怎麽這麽忙?都在忙什麽?怎麽總見不到人?”
工作人員幹笑着,“李總要辦的事兒怎麽能讓我們知道?要不,您再等等?”
盛承光道:“算了,我改天再來找她。”
盛承光驅車回到[盛世],喊來了宋宇。
這段時間盛承光一直讓宋宇觀察着李氏集團,根據宋宇提供的情況,李氏集團并沒有什麽問題。那麽,李酉酉在忙什麽?
天空中飄落了幾許細雨,然後越來越密,最後“噼裏啪啦”地變成豆大的水珠砸在窗戶上聲聲地響。盛承光隔着落地窗看着那一片朦胧,他的心裏亂極了。
又連續一個月,盛承光都沒有見到李酉酉。宋宇說,李酉酉最近往意大利跑得頗勤。
盛承光想起李董事長和夫人在意大利度假,也就沒多在意。
直到有一天,盛承光剛剛開完會回到辦公室,宋宇後腳就來了。
宋宇臉色不是很好,他對盛承光說,李酉酉的父親在意大利去世了,這兩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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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天氣有些陰沉,仿佛不久便會下起暴雨。
教堂外,無數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站在那裏,密密麻麻,他們整齊地排列站立。
風有些大,吹在盛承光的臉上,有些生疼。并沒有人通知他今天舉行葬禮,盛承光是不請自來。
他大步走進教堂,裏邊有樂聲傳出來,昏暗的燭光照落在那一群彈奏音樂的人身上,顯出一種凄涼。
盛承光往前望去,只見中央的位置停放着黑色棺身的棺材,棺材旁,李酉酉身穿一身墨色長裙,靜靜地站在那裏。
李酉酉身後,李酉酉的繼母與李明珠相互攙扶着,泣不成聲。
方忠晨穿了一身黑色西裝向盛承光走來,盛承光卻直接略過方忠晨,大步向棺材走去。
盛承光恭恭敬敬地向李酉酉父親的遺體鞠躬。禮畢,盛承光深深看了一眼李酉酉。
“節哀順變。”盛承光說出這四個字,然後轉身大步離開教堂。
李酉酉不言不語,就那麽靜靜地站在那裏,她甚至都沒有去看一眼盛承光。
葬禮的程序冗長而繁鎖。葬禮結束時,已是入夜。
雨一直都在下。
李酉酉走到教堂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撫摸在教堂大門的玻璃上,那是一種冰冷冰冷地寒。她觸碰了一下縮回手,頓了頓,複而又重新覆蓋上去。這一次,是整個手掌。寒冷地觸感透過手心一路順着血液流遍全身,對的,她的血液也融入了這樣冰冷地味道。
遠處,盛承光站在雨裏背對着她。沒有打傘,雨水早就把盛承光的衣服濕透。李酉酉知道,盛承光是在等她。
李酉酉走過去,恍惚間聽到一聲低語,“為什麽?”
聲音太低,低到來不及聽清就被絲絲地雨聲覆蓋,只是那種凄楚卻尖銳得硬在心口刺出了血。
李酉酉面容很平靜,聲音也很平靜,“這是李家的家事,我……”
盛承光一揮手打斷李酉酉還未說完的話,他轉身看向李酉酉,一雙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住李酉酉,仿佛要将李酉酉看穿。
盛承光有些激動,他雙手按住李酉酉的肩膀,低吼:“你父親早就病了,去意大利是養病而不是度假。你突然去李氏集團上班,是因為你父親已經無法管理公司,你身為長女,必須要擔起責任。李氏集團因為你父親的原因,很多工程案停滞,你沒有商業經驗,所以你要找方忠晨尋求幫助,這也就是你為什麽會跟方忠晨出去吃飯,為什麽會在方忠晨面前落淚,對不對?”
李酉酉不答,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盛承光看着李酉酉那雙眼睛,淡淡的,沒有一絲波瀾。
盛承光驀然後退一步,自嘲地笑笑,“李酉酉,你把我當什麽了?你什麽事都不肯跟我說,不肯讓我幫,你寧願自己扛,你甚至願意去求方忠晨!!那我呢?我又算什麽?是不是在你心裏,我還不如方忠晨?!!!”
李酉酉平靜地看着他,從盛承光的眼睛裏,李酉酉看到一個狼狽蒼白的自己。“方忠晨是明珠的丈夫,李家的女婿。李家有事,方忠晨于情于理都該幫襯。我去找他,沒有錯。”
“那我呢?”盛承光盯住李酉酉的眼睛,“你将我究竟置于何地?抑或着,于你而言,我又到底算什麽?”
李酉酉避開盛承光的目光,“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當你遇到困難時,為什麽第一個想到的人不是我?!”
李酉酉笑了,真的發自內心地冷笑,她看向盛承光,一字一頓,“李明珠難産的時候,我父親病重了。李明珠需要我照顧,因為方氏集團正在內鬥,方忠晨自顧不暇。我想跟你說的,可是不巧,上天偏偏讓我在那時記起了七年前的往事。我不是聖人,若說心裏毫無波瀾毫無怨恨,那都是假。但我忍住了,因為擺在我面前的局面不容我任性。父親病重,妹妹要人照顧,李氏集團需要管理,我雖然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但我也要硬着頭皮頂上去。這期間,我被人坑過,騙過,賠着笑臉去求過人,僅僅因為一個工程單子,我可以被人灌地酩酊大醉。而那個時候你在哪裏?你給我打過一個電話,質問我為什麽要把樓盤的形象代言人從馮嘉怡換成十八個十八線的小模特。你天天往李氏集團跑,喝茶、看牆上的山水畫、到處派人打聽李氏集團的運行情況,可你都不知道,我為了讓李氏集團正常運行而付出了多少。你說你愛我,你的愛就是在馮嘉怡當衆諷刺我和方忠晨的時候,你當衆揍了方忠晨一拳。呵……好深沉好感人的愛。盛承光,你今年三十三歲了,你七年前跟我玩霸道總裁的戲碼,七年後還要再上演一出嗎?不好意思,你也許還是七年前的男主角,但我已經不是七年前的傻白甜了。”
李酉酉擡頭看了眼灰蒙蒙地天空,細雨落在她的眼裏,卻無論如何都哭不出來。大概那句話是真的,只有不經世事地小女孩才會哭哭啼啼,她這個年紀,即便哭了,又有誰會來可憐她?
李酉酉轉身離去,黑色的長發打濕在風雨裏,“等盛總有空的時候,我們一起召開記者會,将你我兩家的聯姻取消了吧。”
盛承光猛然追過去拽回她的身子。
李酉酉卻眉頭微皺,平靜地眼瞳裏波光流轉,“盛承光,你我之間的緣分,早在七年前我跳海的那一瞬間就已經煙消雲散。這其中,不管是否對錯,我在你的世界裏被傷得傷痕累累是不可争辯的事實。如今,我累了,我們各自放手,從此,各自安好。”
緊抓着李酉酉手臂的指不由得松了,盛承光的唇卻彎成一個諷刺地弧度:“李酉酉,你這話真心?”各自放手,便真能安好?
李酉酉卻沒有一絲猶豫,默然轉身。盛承光再次掰過她的身子,“我不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
李酉酉冷笑,“是否真心重要嗎?重要的是,我已經不想再跟你繼續了。”
李酉酉冷漠地甩開盛承光的手,冷漠地大步走開。此情此景,讓盛承光不由得想到七年前的一個畫面。當時,李酉酉站在別墅的窗臺前,身後是懸崖峭壁,夜很深,風很大,李酉酉對盛承光說:[放我走。]
“呵……”空無一人的教堂外,盛承光獨自一人低笑。雨水打落在他身上,笑聲被雨聲覆蓋。
不知過了多久,宋宇撐着傘快步向盛承光跑來。風雨在這一瞬間被傘遮去大半,盛承光的思緒微微清明。
盛承光看一眼宋宇,苦笑:“我還以為,她已經原諒了我。原來,她只是沒空來跟我計較。”
宋宇嘆了口氣,輕咳一聲,對盛承光勸道:“很晚了,咱們回去吧。”
盛承光微怔,是啊,是該回去了。
雨還在下,盛承光走出雨傘,任憑雨水繼續打落在他身上。他現在很需要一場洗禮,暴雨的洗禮。
宋宇撐着傘追上去,“別淋了,小心生病。”
盛承光置若罔聞。他大步向教堂走去,賓客都已散,此時,只有李酉酉和方忠晨還守在那裏。
方忠晨見盛承光來,便知趣地先行離開。
盛承光看着李酉酉那有些蒼白的臉色,心中一痛。他伸手去拉李酉酉的手,李酉酉向後微躲,盛承光的手停在半空中,好一會兒才緩慢地放下。
“酉酉,我們重新開始,好嗎?”話音漸低,說到最後一個字幾乎成了哀求。
“你何必執着?我們……”
“再給我一次機會!”盛承光不等李酉酉把話說完便強行打斷,他用力握住李酉酉的手,不管她怎麽掙脫,都不肯放手。“再給我一次機會,也給你一次機會。我們之間還有小石頭,你想想小石頭,你希望我們的小石頭生活在父母分離的環境中嗎?”
提到小石頭,李酉酉紅了眼,但語氣卻依舊堅決,“小石頭從小就已經生活在父母分離的環境中。他跟着你過得很好,我也沒什麽不放心的。”
“那如果,我給小石頭找個繼母呢?你也放心嗎?”
李酉酉淡淡地笑,“如果小石頭礙着你和你未來的愛人在一起,那我也可以養小石頭。”
盛承□□極反笑,“李酉酉,你是存心想要我難過。”
李酉酉擡頭望了眼窗外灰蒙蒙地天空,“我沒有想要誰難過,可滄海桑田,我們彼此之間早就已經再無瓜葛。盛承光,如果我不是李家的女兒,我們之間沒有這出戲劇性地婚約。不管我當年是不是跳海死去,你我之間都不會再有牽連。你會娶你的妻,我會嫁我的夫。沒有了家族聯姻的因果,我們倆便只是兩個陌生人。”
“我……”
“你別不承認。盛承光,如果你真如你所說的那樣非我不可,那麽,你為什麽要等七年才來找我?左不過,我是李家的女兒,是你要聯姻的對象。”
“不是……”
“好了盛承光,散場吧。”李酉酉決絕地離開,不帶有一點點留戀。
盛承光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李酉酉的背影,突然低聲道:“是不是無論我怎麽解釋,無論我怎麽求你,你都不肯跟我在一起?”
李酉酉沒有回答,就那麽越走越遠,最後變成一個小點,消失在盛承光的視線中。
許久之後,雨停了。
宋宇緩步走進教堂勸盛承光回去。
盛承光對宋宇低低地說:“李酉酉她……無論如何都不肯跟我在一起。”
宋宇嘆了口氣,“那就不要強……”
宋宇話未說完,強求的求字還卡在嗓子眼,話便被盛承光打斷。
盛承光的眼瞳平靜無緒,嘴角的弧度含着幾分無奈,“罷了,是我的錯,我來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