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在,不是她冷血,但确實生不出想要施救的念頭。
仿佛在看一個死人的眼光,雪鏡風寂靜地站在一隅,面目隐在一片黑暗中。
漸漸蘭昀息裸色的雙唇泛紫,燒得殷紅的臉頰已然褪袪了色彩,泛着青色不時全身散發着寒意,雪鏡風一看,他竟冷得全身發顫,她一愣,片刻竟看到他身上竟泛起一層實質的寒氣。
雪鏡風經過觀察,對比以前她手下發生的病例,初步斷定他估計是中了一種寒毒,而今天高燒引發了他體內的毒。
眼見他眉間已泛起霜,雪鏡風心下明白,再不想辦法,他可能支持不下去。
看着那蘭致如雅的男子,如受傷的幼獸蜷縮成一團,她的心驀地一動,眼中翻滾着幾種情緒,想起他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還有這次莫名的相遇。
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從他懷中掏出的瓶子,可是她卻不知道哪個才是對他有好處的,亂吃下去只怕直接就是閻王殿付出報道。
“你現不醒我也只好随便喂你一顆,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運氣了。”雪鏡風将他瑟瑟發抖的身體,攙扶起他半倚地身上。
每瓶她都聞了一些,有幾種她能辨別是毒藥,另外幾瓶便是用于特種的藥物,最終她選了一瓶紅色的倒出一顆欲喂進蘭昀息口中時。
此時蘭昀息雙唇緊閉,牙關咬緊,于是雪鏡風放低聲量哄道:“蘭昀息,乖,張張嘴。”
蘭昀息似乎聽到她的聲音,他迷糊地睜開了眼,卻神智不清道:“息兒不吃藥,娘息兒不想吃。”
雪鏡風一怔,娘?!她看起來很像他娘嗎?果然病傻了。
她黑線地強行掰開他的嘴就準備朝裏面塞時,蘭昀息竟然一口咬住她的手指,卻不敢太用力,可憐兮兮地望着雪鏡風,口中含糊道:“娘……息兒不吃。”
“好,不吃就不吃。”雪鏡風軟言哄道,在蘭昀息驚喜地松開嘴時,一顆藥丸順勢流入他喉間,他被嗆得立即猛烈地咳了起來。
雪鏡風沒有什麽愧疚地拍拍他的背,一邊道:“蘭昀息,沒事吧?”
蘭昀息咳得眼淚汪汪,紅着眼眶望向雪鏡風,委屈地控訴着,讓雪鏡風一時不慎竟感到很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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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生病的他也可以如此讓人心疼的表情。
蘭昀息似乎藥力發作,眼皮開始搭拉下來,他下意識地抓緊身邊溫暖,用力不肯放手,朝雪鏡風懷裏拱着。
雪鏡風感到一顆毛茸茸的頭,一直朝她懷裏鑽,讓她有種沖動甩開他掉頭就走。
似乎感到她的抗拒,蘭昀息一個用力竟然将她撲倒在地上,雪鏡風感到背脊被石子咯得生痛,蹙起眉,眼中多了一絲怒意。
“好心得好報,本殿真是昏了頭才覺得你可憐!”她伸出手想要将他推開,卻被緊緊地抱住不撒手。
突然感覺寒意越來越重,雪鏡風一驚,低頭一看蘭昀息竟已然一派死氣。
難道藥給錯了?!很顯然寒意沒有得到抒解,反而增重了。
這下倒是難辦了,如果她直接讓他死在這裏,那些藥人估計也尋不着她,雪鏡風冷血地想着。
不過這件事情牽扯到了紫陽國與旱獺國秘密駐紮的軍事基地,她必須要謹慎行事,不能留下什麽後患,如果蘭昀息因為她的挾持而命殒于此,被人查出事情将會變得更複雜。
分析了所有厲害關系,最終決定此人暫時的确還不能死,至少在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前。
蘭昀息呼出的空氣都有一種冰結的感覺,他身體感覺到了雪鏡風的溫暖,開始不滿足不斷地亂蹭,手開始摩挲着雪鏡風細膩的脖間,伸手撕開了雪鏡風的衣襟,裸露出大片雪膚,然後貼了上去,雙手直接伸進她的衣內,感到衣服的阻隔,他又撕開了身子的衣服,那瑩瑩透着白皙光澤的肌膚直接貼上雪鏡風的,伸手擠進她內衫內,兩人親密無間地緊緊抱在一起。
雪鏡風看着他一系列直接的動作,無語哽咽地罵了聲:禽獸!一夜的沙塵暴終于落幕了,雪鏡風在第一縷陽光射進來時已經醒了,她看着兩人衣衫不整,幾乎裸呈相對時,滿頭黑線。
昨晚差點就被他活生生凍死了,她這次犧牲還真是大。
毫無憐香惜玉地推開了他,雪鏡風起身整理儀容,然後倒地的蘭昀息驀地睜開了眼,他迷蒙地看着雪鏡風,然後低頭發現自己衣衫不整,身上還有她遺留下來的溫柔觸感,然後低語道:“你終是忍不住對我出手了……”
雪鏡風耳明眼快,捕捉到這一句,幾乎想一口血吐給他看。
“你有病,本殿就不和你計較了,可是你最好管住你那張嘴,不然等一下你是用哪張嘴說的,本殿就讓你哪張嘴給我吞下去。”雪鏡風微眯起鳳眸,嘴角揚起一絲危險的弧度。
雪鏡風心情郁卒,也懶得掩飾身份了,果然蘭昀息沒有任何驚訝,似乎早就知道雪鏡風的真實身份一樣。
“三皇子,終于肯承認自己的身份了?”他理了理散亂的衣衫,青衣妖嬈,面目清雅若蘭,花樹堆雪環姿豔逸,即使如此環境,他依舊與狼狽扯不上半點關系,縱觀一眼便是得天獨厚。
雪鏡風輕扯了下嘴唇,笑得漫不經心道:“本殿可從來沒有否認過,倒是蘭神醫身份卻是讓人意味深長啊?”
蘭昀息兩道彎月眉壓在黑得深不見底的眼睛上,氣定神閑地坐在那裏,終是道:“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秘密,最缺的就是保秘的人,蘭無非是想保留一點**而已。”
雪鏡風聞言似笑非笑,眼中譏諷一閃而過。
她只能說,這世上道貌岸然的人恐怕就要比秘密還要多。
“既然如此,那蘭神醫願意守口如瓶,本殿也就放心了,畢竟方才本殿還在考慮要不要殺人滅口呢?”
蘭昀息不急不緩地整理好自已,然後望着那雙沒有知覺的腿,笑了,但此刻的笑容卻怎麽也讓雪鏡風喜歡不起來。
“也許三皇子真的可以考慮一下這個想法。”他答得随意。
雪鏡風怔怔地看着他,好像這種表情在其他人身上也看到過,就是一種對生命的蒼涼,一種空蕪一種自棄。
原來,這院子裏的一窩公子還都有這種毛病--活得不耐煩了!
上前托起他的下巴,輕挑一笑,但鳳眸卻似舊如朝露清風,沒有雜質的幹淨。
“蘭昀息,如果本殿要讓你死,昨天晚上你就該是一具屍體了,哪還會有現在的對話,既然你不想要你這具身體了,不如就将它送給本殿如何,本殿倒是很有興趣。”
蘭昀息看着她調戲的架勢,驀地一笑,随意應口:“殿下要的話,給你又何妨,反正身後腐化也是一堆土而已。”
屍體,她雪鏡風可沒興趣,她松開了手,一把将他扯進懷裏,彎腰抱起,半眯的眼睛若兩輪新月,水洗般明豔動人:“賣身給本殿可是做事的,不是等死的,蘭昀息你想死,還是先死了這條心吧,只要我雪鏡風想要的,就連天都別妄想能搶到。”
蘭昀息沒有回話,臉色淡淡地,其實內心卻不平靜,她的話就想是要将他保護自己的一層冰逐步打碎,要他**裸地暴露在外。
他悶不吭聲,暗地裏卻一把掐住雪鏡風的腰用力,使勁。
雪鏡風感覺自己就像抱了一個正在鬧別扭的小孩,她簡直無語了,他竟幼稚地進行肢體報複。
“你再不松手,我就将你扔下去。”她可不是在威脅,只是在告知。
蘭昀息悄然松手,仍舊一派貴公子的神态,仿佛剛才動手的不是他一樣。
雪鏡風不知為何看見他這樣,心中好笑,仿佛能憶起第一次在墨漓相的房間初見他時,那奢侈又講究的出場,不由得調侃道:“你知不知道,你花着一張看不清面目的臉,還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優雅模樣,簡直就是一個穿着戲服的小醜。所以本殿突然發現對你又沒有了興趣,你自個兒找個偏僻的角落尋死吧。”
說完,不由得揚嘴笑了起來,蘭昀息一愣,顯然不知道自己現在已然是什麽模樣,見雪鏡風笑得開懷,嘴一抿,裸色的雙唇輕啓,反譏道:“那殿下你呢,一身比乞丐還要破的衣衫,又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這小子倒是尖牙利嘴,可惜他遇到的是雪鏡風,想從她嘴上讨便宜,也只有一敗塗地。
“本殿再可笑,別人也不一定會知道,等一下本殿将你放在明顯的路中央,等有人來領你時,希望到時候沒有人會認得你是那個人們心目中高不可攀的蘭神醫。”
蘭昀息見她竟然真的如此打算,神情一凝,語氣冷了幾分道:“雪鏡風,你!”
事實上,雪鏡風話中惡劣的行為卻沒有真正付諸行動,僅僅就是想詐一下蘭昀息,就他這頗為講究的性格,恐怕是無法忍受別人的異樣眼光吧?她壞心地想着,從她這一路抱着他就跟抱着一塊石頭般僵硬身體的他,她一早有些郁悶的心情頃刻恢複了。
于是她便沒有原先的想法,只是将他随意擱在紫陽國驿站街道邊的小巷子裏頭,一簇悄然嫩枝的紅杏翻出院頭,撒下一片暖粉之意,多了幾分涼爽,蘭昀息倒不至于受到烈陽烘曬。雪鏡風指尖一勾取下他腰間的一枚玉蘭雕啄玉佩,勾唇一笑道:“從此刻開始,本殿正式将你蘭昀息逐出內院,以後你不用再回去了。”
說完,完全顧不得他的臉色好壞,一個燕翻躍進牆另一頭的驿站,便瞅準來往經過的仆役,将手中的玉佩準确無誤地擲進他懷中,便撩卷衣袂,如一陣掠過的晚風縱身離開。
蘭昀息緊緊握住雙拳,如夜間墨蘭般神秘幽雅的臉上似隐了月光一般,沒想到她竟趕他走,不準?
他倒想看看世上有何人能阻止得了他。蘭昀息那清雅如蘭的臉上,淡淡緩起一抹微笑。
卷一 60 陰謀一環接一環,步步營殺
終于感覺似乎事情都辦妥了,婧後那邊有她的囑咐跟交待,應該沒有什麽問題,旱獺國的後援部隊已經消滅了,百花國與彩雲國聯盟瓦解,後患已除。內院難搞的男寵亦不知不覺除掉了兩個,雪鏡風算是滿載而歸了。
她騎着駱駝穿越風沙萬裏,趕回了紫陽國,再次換了代步工具,尋了間客棧梳洗完畢後,換了身裝束,整個人便輕松了許多,隔日她便啓程回了雪霓國。
一路朝北前行,沿路風景逐漸奚落漸寒,千裏黃雲白日曛,被風吹雁雪紛紛。直到進式踏入雪霓國邊境,已是大雪紛飛,素白一片。
策馬踏入樟木林,亂山殘雪大如席,輕素減雲端,馬踏雪急奔至山頂斷崖處,雪鏡風勒馬揚蹄,看着那銀裝素裹的上京,在蝴蝶初翻簾繡,萬玉女,齊回舞袖的漫漫風雪中優雅屹立,雪鏡風揭開雪白的毛氅,揚唇輕笑。現在她竟有種歸屬感,有種--原來這裏她可以回家的地方,這種奇妙的感嘆。
穿越至今不知不覺,她已經将雪霓國視為自己的所有物,不容他人染指,所以她才會甘願勞碌奔波,步步為營地去布置去策劃。
既然雪霓國成了她的宿命,雪鏡風便要将它完完整整地納入掌門,俯視在她的眼底。
紛紛的暮雪飄來,徘徊亂繞空,萬裏無垠的土方圓闊,此情此景讓她不由得想起了一首詩中的一句。
高高在上,
諸君看吧,
朕之江山美好如畫,
登山踏霧指天笑罵。
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與天地同壽,萬物同源的豪氣,雪鏡風毛氅傲風揚起,墨發淩風飄舞突然仰天長笑,抒發自己心中湧出來的感悟。
既然回不去了,那現在雪霓國便是她雪鏡風的歸屬,誰也別想試圖觊觎!
笑罷,拉起缰線,長馬嘶叫一聲,似與她的笑聲呼應一般,一人一馬便跨馬揚長而去。
雪鏡風一身雪袍素顏,奔門踏馬入城,卻被城門口的守衛攔住。
“京中嚴禁,就有上頭派發的通行證者不得入內。”長槍盔甲的士兵放下栅欄,厲聲喝道。
雪鏡風勒馬止步,淡淡地擡眸一看,城牆外多了許多守衛,巡邏隊也比往前多了幾倍,神色都是一副嚴肅慎重的表情。
難道朝中發生了大事?雪鏡風心中猜測,于是問道:“為何要嚴禁,這是誰下的命令?”
士兵長槍一指,橫眉怒眼道:“沒有通行證就趕緊離開,休要廢話。”
雪鏡風聞言,長睫一揚,眼中屏射出的冰霜幾乎将他凝結,僵直就無法動彈,全身瞬間氣勢一變,淩厲得差點讓他們下地跪拜。
“本殿的話不想重複第二遍,讓你們的城管隊長出列。”她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悚。
這裏所有人都緊瑟了一下,面面相觑,都在為她那句本殿,而心下驚疑,略有躊躇。
這裏一名臂膀有條紅色布巾的年輕男子從士兵們身後走出,望着雪鏡風先是一詫,然後驀地瞠大雙眸,跪地參拜道:“恭迎三皇子歸朝。”
他身後的所有人聞言,都驚得下巴都合不攏嘴,這個人……是斷袖三皇子?!
稍一驚疑,他們醒神後,便立即紛紛匍身跪地道:“恭迎三皇子歸朝。”
雪鏡風心中詫異,他們的态度竟然一百三十六度地改變,竟對她這個人人唾棄的廢物三皇子行如此大禮。以前雖然看見她都是膽怯心驚,卻鮮有真正尊敬的意味,見而避之,避而躲之,避無可避便面色隐晦地匆匆行禮,如此自覺恭迎倒是少見的事情。
“起身回話,說!朝中出了何事,為何你們要嚴禁入城?”雪鏡風無喜無怒,臉色嚴肅地問道。
那名隊長被雪鏡風高壓的氣勢震得愣一愣地,下意識地回道:“婧後下令城中嚴禁,城中所有的人不得出城,入城的人必須得到相關的通行證方可入城。還有……陛下病危,炙陽王全府秘密逃脫離京,下落不明。”
雪鏡風攥緊手中缰繩,将這些消息,在腦中快速消化了,鳳眸沒有了溫潤只餘秋水般的涼意。
“全數退開,本殿要進城!”
她淡斥了一句,士兵們一驚,忙不疊地讓開,迅速将路障移開,城門暢行無阻。
她駕起馬,一抽鞭,便一路直朝宮門前進。沿路城中的百姓只覺流星一般的白影劃過,哪裏還見她的身影。
尚末來到宮門前,雪鏡風遙遙便看見朱紅漆的宮門前,有一道隽青抱劍挺直站在風雪中人影,雪壓冬雲白絮飛,如隔萬花紛落般策馬奔進,漸漸撥開了一層朦胧的距離,他的面目已然清晰可辨。
精巧的鼻梁,閉着的雙眸睫毛纖長,潤澤卻色淡的嘴唇,秀氣的下巴略尖,白皙得過分的肌膚在瀑布黑發映襯下似有光澤隐隐流動。亂雲低薄暮,急雪舞回風,在漫天風雪下,他玉立如青竹不可屈,發間隐有冰雪,衣薄襟微濕中可以看得出來,他已守候在宮門多時。
雪鏡風微瞠雙睫,在認出他時鳳目一柔,嘶馬勒繩一蹬,人便脫馬而去,那速度竟比那急速奔跑的駿馬還要快上幾分。雙臂一張,撲卷着漫漫雪花,突然撲進他的懷裏,心下一片溫暖道:“瞳瞳。”
瞳瞳長睫惹上雪花冰霜,粉色的雙唇揚起,泛起點點柔柔的漣漪。
“殿下,你回來了。”他亦回抱着她,不知為何說完這一句,手臂突然用力将她緊緊地抱進懷中。
雪鏡風聞着那熟悉的青草氣息,聽着耳邊瞳瞳的聲音,感到一陣的懷念,多久沒有看到他了。
“這麽冷的天,跑到外面來做什麽?”她眉眼彎彎地睨着他,然後輕輕推開,看着原本玉頰粉唇的臉,泛着幾絲蒼白,感到有些心疼。
葉星瞳笑得有些腼腆,但嘴角的笑卻愉悅得似要融化天上的冰雪。
“婧後在收到殿下的來信後,便通知了我們,葉瞳計算着時日,估摸着殿下不日便能回到上京,于是想請示了婧後想要出宮來等你。”
雪鏡風伸手拂開他發頂上飄落的白雪,點着他冰冷的額頭,笑罵道:“既然我回來了,自然會進宮,你何必跑這一趟?”這寒氣脆貂裘的天氣,他倒是舍得不怕冷,一直守在這裏等她。這讓雪鏡風不由得憶起了一部電影,叫忠八犬,可愛的瞳瞳,他跟它倒是有些相像。
葉星瞳粉頰微熏,側過臉,聲音低得微不可聞道:“我只是想,第一個見到殿下……”
風雪呼嘯着,雪鏡風避了避臉,拂開有些被吹散的發絲,卻在不經意見,似乎錯過了那一句重要的話,時下她心下亦惦記着宮中的事,一把握住葉星瞳微冰的手,便相攜走入宮中。
葉星瞳見她似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微微低下了頭,任她牽着,心中不知道是失望還是幸慶。
一路上雪鏡風問着他,有沒有用她送的藥,葉星瞳自然道有。他們一句沒一句地聊着最近發生的事情,宮中侍衛跪地參拜,宮女們太監們見之紛紛上前請安,雪鏡風見他們盛襄共舉地迎接着她,不必任何通報便一路轉折進了婧後的頤和殿。
雪鏡風松開了葉星瞳的手,一名宮女上前替她散了鬥篷,雪鏡風便筆直踏進近殿內,此時圍着紅狐圍脖,腳上蹬着同色的皮靴的婧後當先一步迎了出來。
她身後随之急急追來幾名宮女,再者之後便是一身慘綠羅衣,頭發以玉簪束起,氣質苦竹的清雅如歌跟玉扇輕搖,華服錦袍不離身,面貌依舊俊美非凡的夢離宸。
“風兒,你終于回來了。”婧後發間一支七寶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面容豔麗無比,一雙鳳眼媚意天成,卻又凜然生威,一頭青絲梳成華髻,繁麗雍容。
她面容三分與雪鏡風相似,倒有七分與百花國女帝相仿,雪鏡風算是在這一刻真真正正與她相見。
她處事歷來有一種男兒的霸氣與威勢,然而此刻卻難得露出她女性獨有的柔軟,雖然從那張冷硬的臉上有難瞬間察覺,但由她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微微顫抖之時,雪鏡風知道她一直都在擔心着自己。
婧後暗呼了口氣,雙眸來回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目光中有着驚奇與疑惑,再次仔細辨認了一次,愕然道:“你真的是本宮生的那個風兒嗎,怎麽變得本宮都不認識了?”
雪鏡風蹙起眉尖,搖了搖頭,沒有接下她的話,反而鳳眸嚴肅道:“母後,父皇怎麽了?”
婧後一怔,沒想到她竟然回宮的第一件事便是關心他的病況,反而支字不提自己的功勞。婧後已然确認了雪鏡風的身份,眼前這個人即使氣質與行為變了,可是這身體卻是明明白白是她的孩兒,她錯認不了。前幾日接到百花國皇姐的來信,她便一直回想着雪鏡風的前事種種,最後也得出了一個與女帝相同的結論,便是她的風兒一直在韬光養晦,暗中蓄銳。
她淡淡地掃了一眼宮人們,他們立即彎腰退下。
而葉星瞳,清雅如歌跟夢宸離則沒有離開,他們先前便是前來與婧後一道商量關于炙陽王如何在重兵之下逃脫的相關事宜,乍聞雪鏡風進宮歸來,清雅如歌與夢宸離都目露驚喜,腳步更是不願挪開,一直與婧後磨蹭着時間,一同等候。
婧後見只剩下他們,這才微嘆了口氣坐下,非喜非悲地說道:“你去看看他吧,兵變的事情本宮已經處理好了,炙陽王算什麽,要不是擔心百花國與彩雲國聯手,攻其不備,本宮也不會抓襟見肘!”
雪鏡風從婧後的話中,了解到了當今皇帝情況恐怕已經到了最後關頭了,憶起記憶中的那張不茍言笑,威嚴的臉,心中說不清是何種感受,總之唯獨沒有喜悅。
見雪鏡風沉寂着一張沒有表情的臉,一語不發,婧後明白她心裏可能不好受,于是又說道:“你看到城外的嚴禁了吧,其實炙陽王被抓獲之前曾言,旱獺國不會善罷甘休的,必會再起兵造反,母後一直暗中聚集兵力,并召回了邊境十萬大軍準備回朝,希望來得及。”
雪鏡風聞言才道:“母後撤回命令吧,旱獺國不會再起兵而來,他們的後備軍已經被本殿滅得一幹二淨了,既使再出兵也只是強努之箭,後緩不及。”
婧後聞言徒然起身,驚詫不已。夢宸離與清雅如歌皆擡眸驚異地看着雪鏡風。
而葉星瞳面露喜色,從來沒有懷疑雪鏡風的話,一直讓他們憂心重重的問題,殿下竟然在不知何時已然處理了。
“風兒,這件事可開不得玩笑,你莫胡言,”婧後正色道,但眸中卻難掩激動的神色,想來她已然相信了七八分,只是需要最終确定。
雪鏡風從懷中取出一塊染血的鐵牌遞給婧後,這枚便是當初她在殺将領時順過來的一枚調令,婧後接過仔細打量,鳳眸一陣精光猝閃,笑了起來,笑聲中有着狂傲,有着自豪亦有着些許放下重負的輕松。
剩下的事情稍後再商議,現在雪鏡風腦中有一些奇怪的預感,她一步跨過婧後,揚身而去。
“我去看看父皇。”臨走之前她只留下了一句。
葉星瞳聞言自然而然地跟上,而清雅如歌與夢宸離目光幽深難辨地盯着那塊調令一眼,瞬間再次收回了視線,都紛紛不約而同地朝婧後行了一禮,亦随之離開。
漫天風雪,寒梅冷綻,紅梅點點。覆雪的宮殿,紛紛展露出一個個琉璃瓦頂,銀徹玉雕般,經過冰封的湖面,遙望遠處的冰雕銀樹,她一路目不斜視地朝着帝君的朝陽殿前進。
葉星瞳擔憂地随着她的步伐緊跟着,一路上欲言又止。
清雅如歌倒是沒有打擾她,靜靜地跟着她身邊,看着她面色肅穆的表情,便知道她無心應言。
夢離宸即使大冬天亦搖着一把玉骨扇子,騷包勁十足,他一雙桃花眼盯着雪鏡風瞧不出情緒的臉,一路上倒是興趣十足地尋問她路途中發生的各種事情,最讓他感興趣的當然是數雪鏡風如何單身匹馬地解決了旱獺國的軍隊。
雪鏡風只當他是一只喋喋不休的蒼蠅,沒有理會,來到朝陽殿,太監們立即下跪行禮。
雪鏡風一揚手,不等傳告便徑自走了進去,其它三人則被侍衛們留在殿外,雪鏡風亦沒有打算讓他們跟随進去,畢竟這是雪霓國宮中的私事。剛踏入殿中,便見玉白地面上跪着三名蟒袍華貴服飾的男子,雪鏡風不用猜測便知道定是她那素末謀面的三位皇兄。
看他們跪在地上哭天喊地地對着老皇帝似在哀求又似在逼迫,一直纏着不肯撒手的模樣,而老皇帝閉着巍巍輕顫的雙睫,卻一直沒有回應。
雪鏡風眸中一寒,一個箭步跨前一揚手,将他們如布袋一般毫不留情地逐一丢出了殿外,朝着那些驚愕不已的太監侍衛們冷聲道:“只是他們再敢踏入殿內一步,本殿便砍了朝陽殿所有的人的一只手,踏進兩步便通通腰斬!”
所有太監宮女還有侍衛聞言,都吓得一身冷汗,如今除了皇帝,婧後與這三皇子在朝中已然是最高的存在,如今老皇帝暮暮已埃,恐怕接下的便是婧後與三皇子的天下了,現下朝中大臣們恐怕都不敢質疑他此刻的威脅,他們這些低微的宮人們哪裏敢反抗,立即領命。
雪鏡風等殿中再次安靜下來,緩步走到了床沿,香爐袅袅地騰升着,落針有聲。看着躺在床上,一臉死灰的皇帝,她眼中一片淡漠。
似乎感覺到她的視線,皇帝此時虛弱地眨開了眼睛,視線正好與雪鏡風相交。兩人互相打量,寂靜無語。
“你……怎麽來了?”皇帝氣喘幾聲,慢吞吞地說道。
他的聲音沒有一點霸氣,這便孱弱的語氣不該在他身上體現的。
雪鏡風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眼神中透着老皇帝看不透的情緒。她上前一步,扶起他道:“趁着現在還有口氣,你有什麽話想跟我說的嗎?”
聽她一副準備聽遺言的樣子,老皇帝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他輕咳道:“你這、小子,越來越,讨厭了!”
雪鏡風勾唇一笑,雙睫彎如弓,清雅如仙,一派溫和道:“反正你從來也不曾喜歡過我,這不是正好?”
聽着她的話,看着那張不知何時已長得如此風華無雙的臉,一陣時間沒見也長成熟了,就是性子一如既往地不讨喜。
“你這小子從小就知道怎麽氣朕,每件事情朕怎麽不喜歡你就怎麽做!臨了了還來氣朕!”他罵着罵着卻突然笑開了,有着一種釋然,但是僵硬的臉皮顯示着,他不常做這個動作。
雪鏡風被罵了,仍舊笑着,她望着他認真道:“你放心,這個雪霓國永遠都只會姓雪,本殿不會讓他落在別人手裏,即使是百花國與母後。”
聽着她認真的話,老皇帝一怔,然後猛地擡眼望向他,愕然無語。
雪鏡風似有所覺的柔順地拍着他的背,替他順氣接着道。
“我知道你心中的擔憂,也毋須假裝溫情向我示好,無論如何我雪鏡風畢竟是你的孩子,流着雪氏的血,所以我不會讓其它姓氏來插手我國的政事。”
老皇帝似久久回不過來神,只是一直盯着她瞧着,像是想将她裏裏外外地看個透徹。
良久,他嘆了口氣,道:“原來,看不清的人是朕啊。”
老皇帝,佝偻着身子,呼吸急促起來,雪鏡風趕緊将他放下躺平,他自知沒有時間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答應朕,一定替朕守好這個江山。”
雪鏡風看着他雙目凸起,粗筋暴起,卻死死地抓着她的手,懇求着她的承諾時,心軟了道:“我答應你,有我雪鏡風一日,這雪霓國必然會存在這片大陸,屹立不倒。”
聽到她的承諾,老皇帝滿意地笑了,他猶豫了一下,終是哆嗦着一只手地從床角開啓了一個機關,然後示意雪鏡風道:“朕……如今,用雪霓國的末來……賭你一個承諾,記住雪霓國族族輩輩都是姓雪,你……雪、鏡、風不能做不孝子孫,否則朕就算死了,咳咳……亦會變成厲鬼日日夜夜來找你索命!”
雪鏡風不急着去探看他臨死前如此鄭重地囑咐給她的東西,只是望着老皇帝即将阖目的眼睛道,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還不屑跟一個即将要死的人說謊話。”
終于老皇帝長然逝去了,但是他的嘴角卻揚了一抹笑,走得很安詳。當日長鳴鐘聲響起,雪霓國帝君逝世的消息傳遍整個今野上下。
旬年間八月二十六日,雪霓國二十八代帝君于晨時駕崩,在位二十一年。
次日八月二十七日,雪霓國新君雪鏡風強勢登位,加冕為帝。同時下令禮部工部将先帝仙體安入皇陵,全國齋戒三日,素衣白燈。
雪霓國全國算是沉浸在一片慘淡,哀聲此起彼伏,大多數都是因為雪鏡風這個廢物三皇子登位的關系,坊間,酒肆,還有茶樓大家私下都議倫紛紛。
此刻一家酒家的角落裏,一面月牙色長袍,鳳眸狹長的少年舉着一杯酒,輕綴細咽地聽着他們抑不住的聲音。
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名青衣少年,玉頰粉唇,一張稚氣的小臉卻有着大人的沉穩之态,手握長劍,雙睫阖閉。
“瞳瞳,你說本殿真的那麽讓人讨厭嗎?我記得你說過人人都在罵的人一定是壞人,看來本殿就是一個不擇不扣的壞蛋了。”雪鏡風聳聳肩,無奈地說着,語氣似乎透露着那麽點兒黯然神傷。
葉星瞳聞言,猛地擡起頭,搖了搖頭,想要安慰她又知道怎麽開口才好,蹙起眉正色道:“殿下不壞的,只是大家誤會了而已,解釋清楚就沒事了。”
他的話透着以理服人的正直,甚至相信人之初性本善,真不知道是哪個家族才能教出來的如此君子品性的人!
雪鏡風看他似乎急了,這才破顏一笑,抓住他的一只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用細繩子系成一個同心圓的小木雕,上面正是刻着并蒂蓮,放在他手中道:“這是我在紫陽國邊境買的一個木雕牌子,花案挺精細的,我便用繩子編了一個同心圓系在上面,挂在劍柄上挺好看的,就送給你了。”
當初看着這塊樸素而精致的木雕牌時,她腦中不由得便聯想到了葉星瞳,于是便念着帶回來送給他,算是彌補上一次想送而失敗的事情。
葉星瞳微微驚訝,聽着她的話,紅頰不知道為何開始泛起了紅暈,他微低下頭,手中緊緊地握住她送的劍墜,然後望着她笑了,笑得如那璀璨如天上的帝耀之星星。
“我很喜歡,謝謝殿下,可是我沒有禮物……”想到接受了禮物需要還的,父親教育的禮尚往來,所以葉星瞳開始有點躊躇着。
替他将木雕挂好後,雪鏡風趁機摸了一把他光潔細膩的臉蛋兒,笑得開懷道:“你早就送給我了,你忘了我回來便向你讨了一個擁抱嗎?”
這下葉星瞳臉似火燒,頭頂都差點要冒煙了,他急切地道:“那個,那怎麽能算,殿下,別開玩笑了。”
雪鏡風越發覺得自己就像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