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夜讀
同一時間,魚麗在和裴瑾吐槽這件事:“封逸是不是有病?還惦記着我, 所以去找了個和我很像的女人睡?這是什麽邏輯?”
“有些人想法比較特別。”裴瑾用小錘子敲松了蟹殼, 用鑷子去掉鰓和胃, 再用銀勺刮下蟹膏,在醋裏過一遍, 遞到她嘴邊。
魚麗張嘴吃掉了蟹膏, 問:“他是覺得我聽完這個會感恩戴德,謝謝他現在睡別人還要惦記着我……唔, 這個螃蟹好像比我以前吃的要好吃, 膏很甜, 說起來,這個是螃蟹的什麽呢?”
裴瑾:“……”他拿起一只蟹腿準備把腿肉勾出來, “吃這個吧。”
這個舉動引起了魚麗的懷疑:“不會是……凝固的血吧?”
“好吃就行了, 大家都是這麽吃的。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你也不知道?”魚麗還以為他是在掩飾無知, 笑眯眯地拿起手機準備查一下, 科技時代就是這個好。
裴瑾面不改色地把蟹膏塞進了嘴裏, 唔,反正她也不會吃了。
啪。裴瑾聽見響動,擡起頭來, 魚麗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放在了一邊, 裴瑾忍着笑問:“還吃嗎?”
“我吃飽了。”她端起碗筷要走。
裴瑾伸手把她攔了下來,手上不幹淨,只能用手腕攔:“回來,快回來, 不然蹭你衣服上了。”
“我新衣服,你敢。”魚麗說着狠話,人卻站住了,“幹嘛呀?”
裴瑾用手臂攬住她的腰,讓她坐在自己身上:“來,坐我這裏。”
魚麗坐在他懷裏,裴瑾摟着她,把蟹腿肉捅一小截來,蘸蘸醋,喂到她唇邊:“來。”
“沒事我就寫作業去了。”雖然家裏沒人,魚麗還是覺得怪難為情的,扭過頭不接。
“那我自己吃了。”
魚麗回過頭,對他怒目而視:“喂,你……”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為裴瑾已經把蟹腿肉塞到她嘴裏了,還笑着問:“嗯,我怎麽了?”
魚麗輕輕哼了一聲。
裴瑾笑了:“買都買了,很貴的,吃完好不好?”
“那好吧,你這個吃法太磨叽了,我自己來。”作為海邊長大的姑娘,魚麗對吃海鮮都不陌生,就是她的吃法比較粗暴,不像裴瑾這樣慢條斯理。
她吃完兩只螃蟹的時候,裴瑾才吃了一只,其中半只還是喂了魚麗。
魚麗逮到機會一雪前恥:“你看看你,笨手笨腳的,吃個螃蟹還那麽慢。”
“噢,那怎麽辦,你喂我?”
“想得美。”魚麗狡黠地眨了眨眼,“這樣吧,我幫你把最後一個吃了。”
裴瑾:“……”
吃過螃蟹,手上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腥味,裴瑾煮了檸檬菊花水洗手,試好水溫,握着魚麗的手一起浸進去。
指尖插入指間的縫隙,從指腹到指根,一點一點揉搓幹淨,魚麗有點頑皮,一朵雛菊漂到她手心裏,她雙手一合,把花握在了手心裏。
裴瑾又用雙手包住了她的,他的手是典型的書生的手,白皙修長,略有薄繭,看起來是手無縛雞之力,可魚麗很喜歡被他這樣握着手的時刻,她問:“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麽?”
“別想了,老不了。”裴瑾吻着她的耳朵,“神仙眷侶也不壞。”
魚麗抿着嘴笑:“我也這樣想。”
裴瑾的吻就落到她頰上的梨渦上,魚麗笑得更厲害了,原本淺淺的酒窩就變得更深:“又親我。”
“喜歡你才親你。”裴瑾松開她,扯下幹淨的毛巾替她擦幹手,“去寫作業吧,我洗碗。”
“什麽時候請傭人,老是你洗碗。”
“我不介意啊,打發時間。”裴瑾摸了摸她的頭發,“早點寫完,晚上我們讀書。”
“好。”
讀書是最近才開始的夜間活動……這也是迫于無奈,畢竟孤男寡女躺在一張床上還不能怎麽樣,實在是有點為難,正巧有一天魚麗在預習《論語》,裴瑾幹脆就教她讀書了。
魚麗非常支持這樣的夜間活動,今天也不例外,早早地洗了澡吹好頭發,打開課本攤在被子上。
裴瑾瞥了一眼:“又講《論語》?”
“有什麽辦法呢,這個要考試啊。”魚麗翻了幾頁,覺得有點煩躁。
裴瑾掀開被子坐到她身邊,想了想說:“那我們先來聊點別的,你對孔子的了解,除了論語、三千弟子、儒家等等之外,還有什麽?”
“野、野合生的?”魚麗答得結結巴巴。
裴瑾表揚她:“對,‘纥與顏氏女野合而生孔子’,還有嗎?”
魚麗絞盡腦汁想了半天,試探着說:“那個,食不厭精,脍不厭細?”
“對,還有嗎,有一句很出名的是和它一起的。”裴瑾鼓勵她再想想。
魚麗很快就想到了:“食不言,寝不語。”
“是‘食不語,寝不言’,這兩句其實都是出自一個地方,孔子有十不食。”裴瑾簡單和魚麗說了孔子的“十不食”,食物變質不能吃、聞起來臭的不能吃、做的不好不能吃也就算了,還有不按照規矩切割的就不吃,沒有合适的醬不吃,街上小攤上賣的肉不吃等等。
魚麗覺得受到了欺騙:“等等,說好的‘君子食無求飽’‘飯疏食飲水’呢?”
“因為有時候吃飯不僅僅是吃飯,還要合乎‘禮’,這個禮不是禮儀,不是說去餐廳要衣着整潔,也不是說要對食物懷有敬畏之心,而是克己複禮的禮。”裴瑾道,“我就給你舉一個例子,如果你要在家待客,怎麽樣才算是合乎禮儀呢?”
魚麗回想了一下所謂的西餐禮儀,不由問:“和吃西餐比還要複雜嗎?”
裴瑾笑道:“你自己對比一下。”他道,“帶骨的肉放在左手邊,純肉塊放在右手邊,飯放在左邊,羹湯放在右邊,烤肉放在外邊,醬醋放裏邊,蔥放末端,酒、漿放右邊,幹肉條放最右邊,并且彎曲的方向要向左,如果有魚的話,夏天魚肚朝右,冬天魚鳍朝右。”
“開飯前還要祭祀,祭祀完了,必須客人先吃三口飯,然後主人引導客人吃肉塊,先吃哪個後吃哪個都有非常嚴格的規定,順序不能亂,還有其他更複雜的條條框框。”
魚麗一臉懵逼,喃喃道:“我以後再也不抱怨西餐吃起來麻煩了。”
“其實還挺好玩的。”裴瑾正色道,“比如結婚的時候,要北邊煮一口小豬,中間煮十四條鲋魚,南邊風幹兔,意思分別是全節無虧、相依相附、夫婦日新的意思,我們成親的時候你要試試嗎?”
魚麗把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不不,算了吧,害怕QAQ。”
“好吧。”裴瑾有點遺憾地把課本拿起來,“今天學哪一篇?”
《論語·憲問》。
“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魚麗看着這句話沉默了下去,半晌,才喃喃道:“以直報怨?我做不到。”
裴瑾心中已有些許猜測,他問:“你想怎麽做呢?”
“我不想他忘記我,一轉頭和別人在一起,”魚麗輕輕笑着,“我要他記得我,愛着我,可永遠得不到我。”
裴瑾一怔,只見魚麗微微側身,伸手撫着他的面頰,“我要他知道我和別人好,永遠忘不掉我,永遠得不到我。”
“麗娘。”裴瑾喚着她的名字,竟然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半晌,才笑,“你這話聽着,真像是你是為了氣他才和我在一起了。”
“我不是。”魚麗急了,攀着他的胳膊搖晃,“我真不是。”
“真不是?”裴瑾故意道,“那你證明給我看。”就算喜歡說不出口,騙個親親也是好的。
魚麗咬着嘴唇,好一會兒才說:“那你閉上眼睛。”
裴瑾閉上眼等親吻。
結果半天沒有等到,只聽到魚麗低聲說:“好了。”
裴瑾一睜眼就愣住了,她雙臂交叉環抱在胸前,秀發披在背上,微微咬着唇,并不用力,像是想說什麽,可又克制住了。
看到裴瑾睜開眼,她慢慢放下了手臂,擡頭看着他,輕輕問:“這樣,行嗎?”
如削身段,似無力薔薇,羞雲怯雨,若芙蓉含露,恨不得抱着恣情濃睡,不管日高天曉。
裴瑾:“……呃,”他大腦有那麽幾分鐘完全空白,“嗯……什麽?”他抓住了游離的一絲理智,把被子扯過來裹住她,然後攬進懷裏,“噓,別說話,我冷靜一下。”
他做了幾個深呼吸,還是覺得大腦缺氧,供應不上:“剛才、剛才我們說到了什麽?”
魚麗被他按在懷裏,忍着羞怯:“證明。”
“噢噢,對,證明。”裴瑾說着就來氣,“我是讓你證明,沒讓你考驗我啊。”
魚麗還委屈呢:“我不就是在證明嗎?”
“有你這麽證明的麽?”裴瑾雖然用被子把她裹住,可只要想到她現在不着寸縷,就覺得有點控制不住,“說你笨,你還真是笨到家了。”
魚麗低着頭不說話。
“我本來是想騙你說一句喜歡我的。”裴瑾清了清嗓子,“不過我也猜到你可能說不出口,我理解,沒關系,來日方長。”說着說着,聲音溫柔起來,“你為什麽要這樣,覺得我想要?”
魚麗臉上有點挂不住,賭氣道:“我放蕩不檢點喜歡勾引人,行了吧?”
“生氣了。”裴瑾把手臂收緊一點,“我不是不想要啊,不信你自己感覺一下。”他稍稍換了一個姿勢,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魚麗頰上飛上一朵紅暈,她輕輕哼了一聲:“你真不是嫌棄我?”
“你摸着良心,麗娘,你摸着良心把這句話再問一遍。”裴瑾咬着她的唇,“我哪裏嫌棄過你,倒是你,老嫌棄我。”
魚麗知道他克制自己是因為承諾過不會給她留一絲一毫的遺憾,可是內心深處,她依然惶恐,害怕他是因為嫌棄她的殘花敗柳身才不願意和她親密。
她知道這麽揣測裴瑾實在過分,他不是這樣的人,可是這就好像是鬼影一樣,總是揮之不去,冷不丁就冒出來讓她忐忑一下。
她不願意讓裴瑾知道,故意說:“不是你說我笨嗎?”
“得了吧,你是在想這個?”裴瑾勾起她的下巴,“看着我,再說一遍。”
魚麗開不了口。
裴瑾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必須現在立刻解決這個問題,這個念頭,不是她剛才才有,恐怕從和他在一起開始,就從沒有真正放下過。
也不怪她,怎麽能怪她呢,上次說起這個話題時,他并沒有真正消除她的惶恐。
是他的錯。
今天既然提到了這個問題,不如徹底說清楚。
他揭開了裹着她的被子,被單層層散開,像是被剝開的一朵玫瑰,露出了白玉似的伊人。
解卻香羅雪膚紅,宮腰袅擺惹鬓松。
身化癡蝶栖桃蕊,今宵醉飲蜜一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