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鳳冠
算了黃道吉日, 兩只手援助中心搬遷至新居, 還來不及歡慶一下喬遷之喜, 事情就接踵而來。
不做這一行,不接觸這些人,永遠不知道每一分每一秒, 世間竟然有那麽多人在吃苦。
在網上請多個大V幫忙宣傳轉發, 加上今時今日大家維權意識高漲,來求助的人遠比想象得多,幾個心理學系的志願者人人一部電話和電腦,随時給求助者安慰,如果情況不對, 立即轉給董菡或曾楸。
徐貞和江心義務幫忙, 江心有心理學基礎, 被臨時安排去接待幾個求助者,徐貞完全是外行,只能和幾個學生一起出出苦力。
只到中午, 就累得腰酸背痛,就在大家腿軟肚子餓的時候,阮曦的丈夫聶凱再度出現,手持利刃威脅:“把我老婆還給我!”
徐貞大喝一聲:“警察!把刀放下!”然後沖過去一個擒拿奪走刀具, 再把聶凱雙手反剪到背後,用手铐铐住。
“非法攜帶管制刀具,妨害公共安全,”徐貞揚了揚下巴, “兄弟,跟我去趟派出所吧。”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等大家反應過來,徐貞已經把人帶走了,過了二十分鐘,笑嘻嘻地回來:“我給扭送到派出所了,起碼拘留五天。”
董菡帶頭鼓起掌來:“厲害了!徐警官,女中豪傑!”
“我在警校的時候門門功課第一。”徐貞的成就感爆棚,終于可以很自豪地說出這番話了,在局裏時,大家都照顧她,有事也不叫她沖在前面,她感念前輩們的好心,可是,她那麽努力,不是為了當花瓶的。
今天發生的事就說明了她也有不輸于男兒的能力!心裏怎麽能不暗爽一番?
曾楸也誇獎她:“徐警官是巾帼不讓須眉。”
徐貞被她們誇得臉紅:“沒有沒有。”但大家都沖着她鼓勵地微笑,她難為情,躲進茶水間裏。
董菡稍後也進來,倒了滿滿一杯黑咖啡,對她說:“今天多虧你。”
徐貞摸了摸發燙的面頰,卻搖頭:“我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保護民衆本來就是我們的天職,你們再誇我我要不好意思了。”
董菡笑了笑:“徐警官,你真是太天真了,我誇你是為了把你套牢,好叫你時時刻刻過來,我們人手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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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教授說會繼續招人。”徐貞安慰她。
董菡搖了搖頭:“你以後就會知道,招再多的人都不夠用,不平事那麽多,恨不得學哪吒有三頭六臂,昨天夜裏,我都要睡了,微博上有個女孩和我發私信,聽起來像是要自殺,我給她打了三四個小時的電話,終于勸她放棄輕生的念頭,一看窗外,天都亮了。”
徐貞動容:“唉……生命不易,怎麽說放棄就放棄?”
“她從幼年時就遭受父親性侵,母親知道,但為了家庭和諧,勸她隐忍,她忍無可忍,覺得未來沒有希望,不如一死。”董菡嘆氣,“你說,多少人多少時間才算夠用?”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用法,十個人有十個人的用法。”江心也跟着進來,微笑道,“又不是佛祖可以普渡衆生,能救一個就已經是勝造七級浮屠,別太貪心。”
董菡也跟着笑了起來:“我知道你,你是我師妹,我倆一個學校。”
“嗯,我們倆專業不同,我從小就對研究殺人犯有興趣。”江心說,“開膛手傑克,綠河殺手,山姆之子……我想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為什麽會舉起屠刀捅向同類。”
董菡聽着汗毛倒豎:“一聽就很恐怖。”
“不,連環殺人犯是很少的,只是個別現象,但你們這裏卻是普遍的,無處不在的,”江心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這種被忽視的習以為常的罪行,才讓我覺得可怕。”
徐貞聽不下去,打岔問:“請問兩位姐姐,午飯吃什麽?”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有人歡呼起來,三個姑娘探頭一看,崔瑩瑩身穿香奈兒套裝,帶着兩個小夥子搬了幾個箱子來:“各位,我奉老板之命特來犒賞三軍,要多貴沒有,但是管夠。”
兩個小帥哥捧出熱騰騰的披薩、肉卷和漢堡來,大家都暫時停下手頭上的活圍過去吃飯,高熱量的食物雖然不健康,但美味極了,有個哭哭啼啼的女人吃了兩個蛋撻喝了一杯熱水果茶後,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
精疲力竭的時候,就喜歡這種食物來撫慰身心。
董菡她們拿了些許食物,坐到角落裏慢慢吃。
崔瑩瑩坐到董菡身邊,輕聲道:“晏岚聯系我,問我是否需要她幫忙。”
“那個晏岚?”江心有了興趣,“最近她風頭很盛,我看過她的劇,演技不錯,之前一直不紅,還為她可惜來着。”
崔瑩瑩微笑着不說話,董菡心知肚明,晏岚上次出席流光的周年會,與裴瑾的關系不言而喻。
“暫時不用。”董菡回絕,“我們并不是為了出名。”
“她是好意,有公衆人物參與,更容易博取關注。”崔瑩瑩解釋。
董菡點頭:“我明白,多謝她好意,可現在還不是時候。”說完,又有點遺憾,“她可真是個美人,我還是想親眼見見。”
“我見過。”徐貞立刻說,“站在舞臺上,和普通人就是仙女和凡人的區別。”
董菡更可惜了:“無緣一見,下次流光開年會,麻煩捎上我們。”
崔瑩瑩笑:“原本就是呀,兩只手與綠芽的所有開銷都從流光的賬務走,一班人馬。”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慈善也替公司打形象。”董菡笑着說,“這下好了,我拿錢拿得更心安理得,原本還怕老板虧本。”
曾楸走過來,恰好聽到這裏,就笑:“子路拯溺者……”
董菡馬上舉手投降:“老師,我懂,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魯人必拯溺者矣’。”
大家都笑了起來。
有個學生走過來:“老師,又來了一個求助者。”
董菡三兩口吃下披薩,擦一擦嘴唇和手指:“我這就來。”
一走過去,微微吃了一驚,求助者是個男人,約莫三十來歲,身形不瘦小也不高大,一擡起頭來,鼻青臉腫,手上還打着石膏,看見董菡,有些局促:“老師……”
董菡見多識廣,知道這年頭并非只有女性才慘遭家暴,男性數量雖少,但仍然存在,她笑了笑:“進來坐,有什麽問題,我們一起解決。”
那個男人看到她并沒有露出驚訝或是不信的表情,先放了一半的心,可坐下來半天,不肯開口說話。
董菡輕聲說:“受害者不分男女。”
男人頹然道:“她是跆拳道黑帶,覺得我和女同事有染,也不聽我辯解,關上門就毒打我,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我與別的女人多說一句話就懷疑我出軌,我說被妻子暴打,所有人都不信,更有甚者,覺得堂堂七尺男兒,怎麽可以和婦孺計較?挨幾次粉拳而已,可我已經進過三次醫院,這一次,右臂粉碎性骨折。”
他深覺不公,質問,“我是男人,我就不會遭到暴力嗎?我也是人,為什麽我是男人就要忍氣吞聲,還要被說打得好?大家關心婦女權益,那我們呢,我們不是人?”
董菡聽着,心中十分不忍,受害者哪裏分是什麽種族,什麽國籍,什麽性別,什麽年齡?
統統都是受害者。
***
兩只手的發展穩紮穩打,曾楸老師經驗豐富,人脈廣闊,董菡年輕氣盛,精力無窮,又有新鮮血液注入,而民衆對于這些事也日漸關注,年輕人尤其如此,每個月都有人來報名做志願者。
有些人覺得極有意義堅持了下來,有些人無法忍受那樣的悲痛離開,但不管怎麽說,臺子算是搭起來了,在常青市也有了些許名聲。
裴瑾在幕後關注了月餘,覺得她們都能應付,漸漸将重心轉移到了流光身上。
畢竟這才是他在人前的生意,要是做不好,後續發展也麻煩。
自從他扣下了天羽想要收購的幾塊地皮,封逸就開始出手打壓流光,雖然行業不同,但天羽是老牌企業,人脈能力俱全,流光很是遇到了一些麻煩。
新管理層仍然在磨合期,雙方意見相悖,争執不休,給了天羽趁虛而入的機會。
情況不是很妙,崔瑩瑩問裴瑾是否要插手,他笑:“還不是時候。”
崔瑩瑩明白了,裴瑾心知肚明,決定借這個機會整頓公司,也是,時間久了,什麽阿貓阿狗都會出現,蛀蟲太多,植物怎麽長得茂盛。
可她心中也有隐憂:“也不知道是什麽地方得罪了天羽。”
“是他得罪了我。”裴瑾唇角微翹,眼中卻是冷意,“你等着看好了。”
崔瑩瑩噤聲,她是裴瑾的私人秘書,替他打理許多事,包括晏岚一事也是經由她手,可時至今日,她對這個老板仍然一無所知,比如,她就不知道以流光的利潤,如何支持他去拍下這份價值連城的古董。
“這是您要的東西。”她小心翼翼将那個外表看似平凡的黑盒子推過去。
裴瑾打開,那是一頂鳳冠,不,不是皇後妃子的鳳冠,是外命婦的鳳冠,若是按照品級,六品官妻受封安人,按照《明史》的規定,六品命婦的鳳冠是這樣的:“特髻上翠松三株,銀鍍金練鵲四,口銜珠結。正面銀鍍金練鵲一,小珠翠花四朵;後鬓翠梭球一,翠練鵲二,翠梳四,銀雲頭連三釵一,珠緣翠簾梳一,銀簪二。”
這是從某位明代官員的後代手裏買來的古董,金銀翠羽早已氧化,不複往日美麗,可難得的是品級相同,他尋覓許久,十分難得。
“原來是長這樣的。”裴瑾失笑,當年他從沒有細細打量過所謂的鳳冠霞帔,等到後來不再出仕,也就難了。
雖然花費極大,可是,很值得。
崔瑩瑩奇怪:“您收集這個古董幹什麽?”
“這是鳳冠,”裴瑾凝視着它,“曾經代表了一個女人所有的榮耀,母憑子貴,妻憑夫貴,這就是全部。”
崔瑩瑩聽不大懂。
可裴瑾沒有解釋,他收起了這件古董,又問:“晏岚那裏,可還順利?”
“都好。”
“有困難就告訴我。”
崔瑩瑩欲言又止,裴瑾問:“想問什麽?”
“既然處處關照,為什麽要分手?晏小姐很喜歡你。”這一刻崔瑩瑩不再是裴瑾的秘書,而是晏岚的朋友,她為她不平。
裴瑾沒有計較,答道:“我們已經走到盡頭,關照她,只是希望她不用再受一次委屈,是我對不住她,盼着有朝一日,她功成名就,能按照心意選擇伴侶。”
崔瑩瑩想,難講,或許她一輩子都找不見那個人了,曾經滄海難為水。
可這些話再講就已經過分,裴瑾才是她的衣食父母,仗義執言一次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