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
,比起來,那可真不算什麽了。黃老板要是見了,非瘋了不可。要早做打算,千萬不能等他上門兒了再想辦法,你這勢單力薄的,還沒金老板那兩下子呢,到時可就晚了,這種事兒可不是別的,銀子沒了鋪子燒了都沒什麽,可以重頭再來嘛,可這事兒,出了就夠你後悔一輩子的。你又不能這樣總關着他,什麽時候黃老板想起來,什麽時候出事,他現在太張狂了。”
劉寄風沉默半晌,站起來,深施一禮“謝謝王頭,這個恩情,寄風記在心裏。”
王頭趕緊相扶“舉手之勞,你倒不用客套。咱們也認識這麽多年了,如不嫌棄,就叫我一聲王大哥吧”
“王大哥!”
“哎,劉老弟”
“依王大哥看,我能有多長時間準備。”
“這個說不大好,不過呢,這個姓黃的出門了,說是在蘇州開個館,估計是去籌備了。他抓那個孩子,我琢磨着,是想直接帶去蘇州的。把他直接帶走,到時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他死不認賬,金老板拿他沒辦法,只能吃啞巴虧。所以這事兒還說不好,你這段時間趕緊想辦法。他不在家,底下的夥計,倒沒什麽。”
劉寄風默默的點頭。
“哦,對了,當時不是他要了四個嗎?我也去問了,死了一個,一個讓人贖身要走了,聽說,下場也不好。還有兩個。。。也不是個樣兒了,唉!”
劉寄風心一緊。。。半晌無語。想起來那屋子裏,雖然他沒看清,但那幾個竊竊私語,或者在哭的小孩。
兩個人沉默了會兒,劉寄風問“也沒打聽過,王大哥,您這差事,幹的如何?”
王頭撓了撓頭,嘆口氣“這不是最近有個想去的地兒麽,正籌措着呢,也不知道有沒有戲。唉!你大概也知道,我家裏沒錢沒勢,之所以有今天,全是自己狠幹加朋友幫襯的。但有時候吧,這些也未見得都管用。等着呗,不成也沒辦法。再找機會吧。”
“王大哥,您等一會兒。”劉寄風轉身進了裏屋,過了一會兒,拿出幾張銀票走出來“王大哥,我們既然互稱兄弟了,那彼此有事,都該幫一把。這是八千兩銀子,您看着去謀劃一下吧!”
王頭吓一跳,“多少?八千兩,吓死我了。。。。老弟,我今天來,可不是這個意思。”
“您說什麽呢,我知道您不是這個意思。我能拿出來,您就放心接着,總不會給了您,家裏就揭不開鍋了。我這個人生活簡單,沒什麽花銷,家底還是有點的,您就安心拿着吧。”
王頭接過來,低頭看着,眼圈都一紅“老弟,這也太多了,真是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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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混好了,不也可以幫着我麽。朋友,兄弟,不就是做這個用的麽?”
王頭咬了咬牙,“那成,我就拿着,再加上這筆銀子,那就沒大問題了。我要補的這個,是盤算了很久的,雖然名頭沒那麽響,但是,錯不了。要真是補上了,你這錢,也會很快還上。就是那個蘇州守備,我也沒什麽可怕的。”
“嗯,銀子你不用急着還,官場上,一步步向上,且有的花呢。”
“劉老弟,你哥哥我并不貪心,每一步,我都要走踏實了。咱們沒有家世,就得尋一個穩當。我佩服你這細心沉穩,這幾年做的很好。但他,還是太出挑了,多小心都不為過”。
“嗯,我知道。我盡快想辦法。”
“好,我爹經常去你鋪子,事情不急,就讓他轉告我。要是急,直接去找我,我那邊有了信兒,第一個告訴你。那我可走了。”
“好,路上小心。”
“可不得小心嘛,這麽多銀子呢!“王頭喜滋滋的小心的把銀票揣到懷裏,一溜煙的跑了。
把劉全叫來,“你去鋪子裏找長生,讓他換換衣服,去黃老板館附近茶鋪子酒館裏轉轉,聽聽閑聊,不必刻意去打聽,看看有什麽傳聞。別讓別人注意他。”
“哎。”劉全去了。
劉寄風坐在書房,把事情翻來覆去的想。
張祁君從外院走進來,他本身就有點怕王頭,總會讓他想起過去的事。又看到劉寄風當時的臉色,所以有些忐忑,猶豫了一下問劉寄風“王頭來,是有事吧?!”擔心的看着他。
劉寄風一笑“沒事,王頭想謀個職,問我借銀子來了。”
少年明顯的放了心“借給他了嗎”?
“借了,他将來混好了,也能幫我們呀!”劉寄風臉上坦然,看着少年的樣子,心裏心疼極了。
看着這個跟月下百合花一樣的少年,終于下了決定,不破不利,這也許這是天意吧。
幾條線,終于穿進一根針,就這樣定了吧!
☆、第 20 章
三個月後的一天,一早劉寄風從家裏出來,打算去鋪子裏,再過些日子要出門了,去鋪子轉一圈兒,有幾件事兒去商量商量,然後回去好好陪陪那人。
正走着,突然過來一個三十左右的男人,沖他行禮“劉先生,打擾了。”
劉寄風一看,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長得眉清目秀,挺俊朗,只是神情有些疲憊,眼睛有些滄桑,一身舊的薄棉布衣,破的地方細心的打着補丁,倒是還算幹淨,一鞋的土,身上背個小包。
劉寄風奇怪“恕我眼拙,請問您是。。。。”
“在下張祁謹,是張祁君的大哥。”
劉寄風一驚“張祁君的大哥?”上下仔細打量着眼前的人。
“是,冒昧來打擾,您方便說話嗎?”形象雖然落魄,但态度大方。
“方便,方便!我們來這裏吧。”旁邊有個茶館,正好是他的客戶,兩人走進去。
夥計一看“劉老板來啦?”笑着迎上來。
劉寄風說“安排個清靜地兒,上點茶水點心。”
夥計連忙答應着,領他們到了一個小包間。
劉寄風說“先生請坐。”,自己也坐下了,心緒才平穩下來。
夥計上了茶和兩盤點心,關上門出去。
張祁謹站起身,對着劉寄風深施一禮,眼圈紅紅的“多謝先生,救了我弟弟,我們一家人,此生都不會忘記您的大恩。”
劉寄風連忙扶起他,“舉手之勞,不用這麽大禮,您快請坐。”
張祁謹起身,擦了擦眼角,又坐下,胸膛起伏,說不出話,好久情緒都不能平靜。
劉寄風說“我有些意外,這幾年,我曾經三次打發人去你們所處的地方找,回來說你們到過,卻又走了,不知去向。周邊也托人問了,沒打聽到。留了信兒,也沒見人來尋過。”
張祁謹回答說“我們到了那兒,有個人。。。。”一臉的悲憤“對我們百般騷擾,日子過不下去。後來,我二弟結識了一位朋友,是個管事的兒子,通過他父親,悄悄把我們換到了寒山,那裏雖然生存條件惡劣,但好在于,周圍人都還厚道。”其實是對他妹妹百般騷擾,要納為妾。
“哦,是這樣,怪不得沒打聽到你們,祁君為此還哭了好幾次。那,家裏人還都好嗎?你們現在什麽狀況?”
“我們在寒山呆了四年,今年初,皇太後大壽,天下大赦,也把我父親的罪責赦免了。我們下山,在西平租了個小院住下,父親和我,功名并未剝奪,在那裏的學堂找了個教書先生的職,當地人也不熟,想先安穩下來再做打算,二弟幫着人家做些雜事。我妻子和妹妹,在家操持家務,照顧我母親,不管怎麽說,算是安頓下來了。”
說完又哽咽起來“這幾年,很苦,也不能出來。根本沒辦法顧我這個弟弟,他都遇到什麽事,我們連想都不敢想。我母親背着人哭,眼睛都哭壞了。我們害怕又絕望,父親老來得子,他自小長得好,又聰明,被我們一家人寵愛着,從沒受過一點委屈,甚至把他養得,都不太通人情世故,沒想到,這次家裏變故,他卻經歷了這些。”眼淚流到嘴角。。。
“這剛安頓了,家裏就讓我出來找他。我沿途打聽了好久,一站一站的追到這裏。我有個同窗的親屬在此地,找到他家裏,托了關系,才看到您簽的契約。當時,真是高興壞了。可是,我在您家附近的茶鋪子等了兩天,沒見他出來,跟附近茶鋪子的人聊天,似乎他們也不知道您家裏有這麽一個人,就又懷疑他不在您家裏了,當真急得要死。昨天傍晚,我看到一輛車停在您家門口,張寶從上面下來,然後看他搬東西進進出出的,穿戴很整齊,表情很快活的樣子,自從君兒把他帶回家,他都寸步不離他的,我就推斷弟弟應該也在。又不好上前直接去認,所以今天冒昧攔您。。。。”
張祁謹沒說的話是,他不相信這個人花那麽多錢買了弟弟,只是當書童,但那又能怎樣?總好過去那種地方不是?家敗了,曾經讓父母兄姐自豪的長相,就是禍根。看到劉寄風,知道了他的情況,只能在心裏安慰自己,好在于是個相貌堂堂,氣度不俗的人,口碑好,還是舉人,不至于那麽下作。好在于,這人沒把他帶出去四處炫耀交際,人前受辱。好在于,家裏沒正牌夫人,打罵刻薄。
昨天看到張寶跑出去,過了一會又樂呵呵的跑回來,手裏只拿了包糖炒栗子。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劉寄風回來,也拿着包糖炒栗子,他就知道,弟弟在這裏,被照顧着。
才決定出面找劉寄風。
“當時湊巧,本來是想買張寶的,張寶哭鬧不休,問明原因,這對主仆,讓我感動,就把祁君也接了回來。各種原因,這些年沒讓他出門見人,也虧得他少年愛玩的年紀,也能在家裏呆得住,他的事情有點複雜,尤其是現在,您做的很好,不能大張旗鼓人上門相認。他在我那裏很好,給他請了先生,學業倒也沒落下。”
“啊,還請了先生!我都不知道該什麽說好了,他自小,我娘看護的厲害,尋常,也不叫他出門。”張眼圈又紅了,很激動。
“這也是緣分吧,那您來,家裏是怎麽打算的。”
“之前,他們帶走弟弟,我們大概也知道要幹什麽。。”他臉上又是羞慚又是憤恨,“我父母哭喊講理,可管什麽用?生生把他搶走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絕望的連死都不能。”張朝謹雙手緊攥着,輕輕顫抖,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這次我來,家裏能帶的銀子,我都帶來了。總共有四十五兩,實在是少得可憐,但真是拼湊加上爹預支的束修,本來想,要是,他不在了。。。。。能找到就運回去。要是,去了那個地方,當時買不回來他,銀子也給他。知道了在哪裏,我回去再想辦法贖他。“說完,眼淚嘩嘩的,多種情緒混合一起,人生百态盡在其中。
“被好心人救了這件事,只是我們的夢想。沒想到真遇到了,這件事,我家沒什麽權利提要求,但如果您能放他回來,這銀子給您,差多少,我們寫下借條,容我們慢慢還。我們父子功名沒奪,有很多的老師和同窗同僚幫忙,總會有起複的一天,您的這個恩情,我們張家欠下了,永世不忘。”
“這樣吧,一會兒,你跟我回去看看,上次,雖然他身體沒受太多傷害!但精神上對他影響很大,一直睡的不太好,身子也不是十分壯實。而且,長得确實招眼,一直沒讓他出門,我一直把他當弟弟疼惜,從沒當他是奴仆,這一點你們放心。”
“他自小被我母親寵的太厲害,很多事情都不懂。您能這麽照顧他,多謝劉先生“。
“先去看看他,其它的事咱們慢慢商量,不用急。“
“好,我随您去。“
“不,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讓我家裏劉全來接你。到了地方下車,別耽誤直接進門。”
“這是?“
“我也不瞞你,當初他本來是一個小館館定的,我湊巧提前去了,又認識那裏的頭兒,把他要走了,而打算買他的那個老板,一直惦記着,只是我沒讓祁君出過門,那老板沒見過他,不知道他長什麽樣,而且我在這兒也不是任人欺負的,才沒生是非。現在那人有了新靠山,想不起來倒也罷了,想起來了,會有點麻煩。您這次來,沒貿然問詢,這樣很好。”
“那該如何是好?”張家大哥心想,果然是家裏預料,那些壞人弄了他來,就是安的這個心。
“我心裏已經有初步打算了,回頭我們細聊吧。你住在哪裏了?”
“我住的比較偏遠,那裏,便宜些。”大哥現在也變得坦然,承受力很強了。
“有東西在店裏嗎?讓管家帶你回去拿”。
“沒東西,我都帶到身上了”他随身有個布包,不大。
“那我先回去,你在這裏喝茶吃點心,一會有人接你。”
“那好,我就在這裏等”。
“這茶館老板是我的客戶,有生意往來,你不用結賬。找這麽久也苦了你,先喝點茶,吃點東西,休息下。已經找到他了,就別急了。”
劉寄風走後,張祁謹擦了眼淚,又擦把汗,吃了點心,又喝了杯茶,真餓了,不自覺的眼淚又流到嘴裏,和點心一起咽了下去。
這幾年,真是夠受的。
☆、第 21 章
劉寄風從茶館出來走回家,如每一次回家一樣,進了院門,還沒走到房間,嘴角已經帶着笑了。
那人正在書房,一般這個時候不是練字,就是在作畫。
聽到自己聲音了,拿着筆,轉頭看着門口笑。
“這麽快就回來了?事情辦好了嗎?”
“是啊,我遇到個人,你猜猜是誰?”
“老江!”他并沒見過老江,是劉寄風的一個朋友,兩個人還算要好。老江有事沒事總找劉寄風。
“不是?”
“張京?”張京跟着劉寄風嫌不少銀子,也總愛粘着他。
“不是。”
猜了幾個沒猜到,劉寄風走過去,拉着他的手,看着眼睛說“小君,你大哥找你來了!”
張祁君傻了“我大哥,我哪個大哥?”
劉寄風笑着說“我都不知道小君有那麽多大哥。”
“誰,是誰?”少年急了。
“張祁謹,”
“啊!是我大哥,他在哪兒?在哪兒?我娘呢?我爹呢?他們都來了?”急着往外跑。
劉寄風一把抱住他,“小心點,別急!我讓他在茶館裏等,讓劉全去接了,你別急。你父母在西平,他們沒來,讓你大哥找你來了。”
“他們一直在哪裏啊?為什麽前幾次找不到?他們都活着嗎?”張祁君哭了出來。
“都活着,你別鬧,聽話,別哭了。”
張祁君還在嗚嗚的哭“我想死他們了,我一直在擔心他們啊!怎麽這麽久不來找我?嗚嗚嗚嗚。。。。。”
“這不來了麽?是年初時遇到大赦,他們才能下山。馬上就出來找你了。聽話別哭了,一會兒大哥就來了,去梳洗一下,換身好看的衣服,快別哭了,一會眼睛腫了,你大哥還以為我欺負你呢,會揍我的。”
張祁君含着眼淚,得意的看着劉寄風“我哥哥來了,以後你要欺負我,我大哥揍你。”
“吓死我了,待會兒你要向你大哥說我的好話啊”。
“放心吧,我罩着你。”
張祁謹拿着包,緩步走進這個安靜小院子,尋常的富戶人家,院子裏有花草,廊下有鳥籠,耳邊還有狗叫,院子裏很幹淨整潔,沒見到仆從,劉全在前面帶路,還沒到裏院,突然就沖出一個身影,急跑着一頭紮進張祁謹懷裏“大哥,大哥,55555。。。。。。”
他抱着他,小時候,他就一天天粘裏家人懷裏,熟悉的氣息,不熟了的身體。眼淚也嘩嘩的流下來“君兒,君兒,快讓大哥瞧瞧!”說瞧瞧,卻緊抱着少年不松手。
半晌,少年擡起頭來,張祁謹仔細一看,就在這樣激動的心情下,還是不由有想扶額頭的感覺,家裏人不算醜,甚至都長得不錯,但他長成這樣也真是想不明白,原來的少年已經長高了,依舊黑黑順順如綢緞般的頭發,兩道眉毛一根根如修剪般的修長,眼皮正中,幾根長長的睫毛,半掩着眼睛,漆黑的眼珠,現在哭着,含着一汪水,波光潋滟,讓人恨不得一頭紮進去。皮膚又白又細如牛乳般光滑。兩只纖長的手,如嫩筍般,個子長起來了,長胳膊長腿。。。。。
他抱着自家弟弟看了又看,氣色很好,人很純淨,想到他的遭遇。。。。心裏又一陣的痛。
弟弟也在看大哥,其實大哥才二十九歲,現在看來倒像三十多歲的了,粗糙的手,結實的胳膊,黑黑的臉,心疼死了“大哥,大哥,你們受苦了,爹呢?娘呢?”
“爹娘還好,皇太後大壽,天下大赦,咱們家也有特別的恩赦,都沒事了 。剛剛在西平住下來,爹爹和娘,讓我出來尋你。”
“大哥,大哥,我想死你們了,劉大哥叫人去找你們,可沒找到。”
“我們後來去了別的地方,離那裏不遠,但比較偏僻,消息比較閉塞,你沒事,大哥太高興了。父母,他們。。。我們受點苦不怕,就怕你出事。”
“我遇到劉大哥,他救了我,對我很好,大哥,我跟你回去看娘。”
劉寄風聽到這兒說“小君,你帶大哥到你房裏說話,我讓劉全準備熱水,讓大哥梳洗一下,弄點飯吃,別着急,慢慢聊。”
“好好,大哥,你跟我來。”拉着大哥往自己房間走。
張寶也來了,站在一邊哭,這時連忙給大哥跪下“大爺。”張祁謹馬上扶起他,“張寶,張寶,你是好樣的。以後,不要跪我了,就叫我大哥吧”。
“那可不行,少爺也這樣說,不行,不行,這樣我更自在。”
“嗯,你很不錯,你做的事情,張家都會記着,有我們翻身的一天,一定好好謝你。”
張寶紅了臉。“我把開水放少爺房裏了,我去給您燒洗澡水去。”跑了。
大哥搖頭笑了“還是這麽風風火火!”
張祁君的房間就在堂屋的另一側,進得門來,一間大房,中間立個屏風,改成二間。屏風是黑色大漆,上面鑲嵌着母貝和琺琅做成的花和人物,莊重典雅,手工精良 ,真是個好物件。
外間有書桌書架,百寶格,椅子,裏間是床和櫃子。百寶格裏放着擺件,書上有書,筆墨,還有一些寫過字的紙。書架上有書還有些玩意,大哥四處看着,突然發現百寶格上的幾件東西有點紮眼,看張祁君在忙活着沏茶,就随手拿起個花瓶,仔細看了看,又翻過來看了底款。。。。居然是汝窯的。自己家,就算在好的時候,輕易也拿不出這樣一件東西,只在別處見識過。
這個劉寄風,看來并不是表現出來的那種低調。可這樣的寶貝,怎麽就放在弟弟房間了呢?
看着自家弟弟熟練的沏茶倒水,拿起桌上的幾頁紙,字還不錯,。
倒完水,拉着哥哥坐下,仔細的看“大哥,我想你們。”
大哥說“你先說說你的事吧。”
張祁君把事情跟大哥說了,大哥心裏捏了把冷汗,就差一步,差一步,張家就打進地獄再無翻轉。
“我現在很好,劉大哥給我請了先生,學業沒落下。”
“那就好,一會兒大哥看看你的文章”。
“大哥,爹爹和娘都好嗎?二哥呢?嫂嫂和姐姐呢?還有小侄子。”
“我們當時到了那裏,娘擔心你,一路上病着,不肯吃東西。你兩侄子水土不服,也病了,沒錢沒藥,後來爹和娘說,她要真沒了,就真看不到你了,你也許會遇到好心人呢。娘這才吃口東西,慢慢的才算緩過來。你大嫂沒事,二嫂。。。那個時候她正懷着身子,路上折騰,到了寒山,條件很差,人就沒了。。。。”
張祁君吃了一驚,又哭起來。那個溫柔的嫂子。。。
“宜兒,原本江家守孝就把婚事耽誤了,咱們家出了事,江家人要退婚。宜兒也硬氣,退就退,就決定不嫁了,在家陪着娘。結果到了當地,有個管事的,看中她,非要她去當妾。我們一家人寧死不從。你二哥在那裏認識了個朋友,悄悄的,幫了我們一把,換了個地兒,到了寒嶺,那裏雖然條件艱苦,好在于,周圍人沒有太奸的。”
大哥低頭看了自己的手,原來拿筆杆子的手,幹農活。。。。其中苦處,真是不堪回首。
“這幾年,也虧得有你二哥,你二嫂沒了,他都沒時間難過。照顧了老的,照顧小的。裏裏外外的忙,我們去寒山,就是他認識的人幫的忙。找住的地方,采買東西,跟別人借東西,賒東西,要東西。讨價還價,厚着臉皮四處搭關系,到處尋好處,爹和我寫的字,畫的畫,還有你嫂嫂姐姐繡的活,也都是他拿出去賣,連你小侄子受人欺負,也是他出頭。每天他回到家,都是一副一切都辦好了沒問題的樣子。可天知道,他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白眼甚至打罵,陪了多少小心和笑臉啊。。。。要是沒他,除了爹和我這樣不通俗物,臉上還下不來的。就是婦孺了,不知道是不是會餓死。。。。”大哥像是對君兒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二哥,二嫂。。。”張祁君難過的哭。
“那大哥,咱們現在怎麽辦?”
“不急談這個,你這些年一直沒出門,悶不悶?”
“不悶,原來我在家裏,也出門少。我雖然沒出門,張寶每天出去的,各種消息也會回來告訴我。每個月也跟劉大哥去鄉下轉轉。劉大哥每天回來,都跟我講講生意上的事。我現在會算賬,會記賬查賬,知道怎麽找掌櫃和夥計,怎麽跟官府和客戶打交道,知道怎麽做生意了,劉大哥怕我的身世不能考學,先學點能生活的本事。”
“嗯,你這樣子很好。你拿寫的文章給我看看”。
“哎。”
大哥看到手裏,字跡清雅,很有幾分功力,更放心了。文章立意新穎,邏輯分明,用詞平實,不浮誇。倒是有幾分風骨。
這時張寶來說“大爺,您洗個澡吧,衣服也給您準備好了,飯也快好了。”
“大哥,洗個澡,舒服舒服,咱們好好吃飯,晚上我要跟你睡。”
“好,這個包裏鞋是娘和宜兒給你做的,不知道你的尺寸。。。。你看,合不合适。”
張祁君連忙把包袱拿過去“合适,合适。”
大哥跟張寶去洗澡,張祁君抱着包袱哭。
劉寄風走進來。張祁君看着他哭“劉大哥,我想我娘,我想去找我娘。”
“你走了,我怎麽辦?那你舍得離開我嗎?“劉寄風輕輕的問。
終于還是問出口了。
張祁君愣了一下,不哭了,過了一會兒,臉微微一紅,嘴巴一動一動,但終沒出聲。
劉寄風柔聲說“你別哭了,哭壞了,你大哥多難過。家裏人都好,你該高興才對。”
“我二嫂沒了,從小,人家都拿二哥和大哥比,二哥總是不如大哥,所以他變得很皮。學業也不正經,總是氣得我爹打他板子。後來他長大成親,我娘她們說的時候,我偷聽到的,本來想給他找個文靜的媳婦,約束着他 ,結果他不喜歡,說人家像木頭。對我二嫂,也不是很好。我二嫂從來不報怨,對我們都好。成親了好幾年,剛要有小侄子了,卻。。。。。。”
劉寄風輕撫着他後背“每一個重大事件,牽扯進來的人,還有他的家族,都會進入到一種無法掌控的狀态,你二哥對二嫂不好,現在連解釋和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所以他會更加傷心。你見到二哥,要好好安慰他“
“嗯。”
“那接下來,咱們商量一下怎麽辦,你也聽聽,也要拿主意。家裏現在過的比較苦,在平西是臨時落腳,你爹和哥哥還要出去做事養家,不能照顧你。”
“我可以去幫忙啊!我會做很多事了。”
“你還沒到可以幫家人做事的時候。”劉寄風低頭看他,一臉不服氣的樣子,感覺好笑。
于是笑眯眯的接着說“你看,你回去了,不出去做事,就要父母兄長養你。你要做事,就要抛頭露面,小君長得這麽好看,萬一遇到壞人,中間再出變故,那一家子人還有活路嗎?再者說,你父親肯定還是希望你讀書考學,哪會願意你做事養家呢?你在這兒,過得好,過得平安,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幫助。再者說,你在這裏,也可以幫到家裏啊!你可以把你的私房銀子拿給你大哥,這樣,他們生活能好很多,不必那麽辛苦了。到時你娘一看,我這個小兒子真能幹,都能養活娘了,真沒白疼他,多好!”
張祁君眼前一亮,連忙擦了眼淚,“你這個主意好,我去拿,我去拿,我好多銀子呢。”
劉寄風寵愛的看着他跑進裏間。
你不要走,你不能走。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不知道什麽瓷器為好,就算汝窯的吧!
☆、第 22 章
張家大哥拿舀子沖了個澡,用皂把頭發洗幹淨,又往木桶裏注了熱水,跨進去泡着,淡淡的松枝香味的皂,袅袅的水汽,熱熱的水包裹着自己,多久沒這樣洗了?原來很日常的生活,到了後來成了奢望。。人生際遇,真是。。。
洗完邁腿出來,旁邊條凳上放着給自己準備的衣服,裏衣,裏褲都是白色細棉,外衣也并不是華麗的錦緞,而是夾棉袍,上好的棉質,門口還細心的準備了幾雙不同尺碼的鞋,想起自己那雙快磨透底兒的,他不禁苦笑。
這個劉寄風,做事穩妥又細心。
大哥不由心裏暗暗誇了一句。。用布巾把頭發擦的半幹,梳到頭頂,用和衣服同樣顏色的帶子綁好,邁步出來,神情放松後,恢複了原來的溫文爾雅。
張祁謹是當朝最年青的榜眼,從小功課就是名列前茅。氣度自不用說,如果不是受父親連累,現在也應該很有作為的了。
張寶在門口等着,見到他出來,連忙說“大爺,少爺在堂屋等您。”
“大哥!”還沒走到堂屋門口,張祁君就跑過來拉,“大哥你來。”。
兩人進到堂屋,又轉向張祁君房間,拉着大哥坐下“劉大哥說,這次先不讓我跟你回去,等家裏定好落在哪裏,我再去尋。”
“嗯,一會兒,咱們跟你劉大哥商量一下。”
“好,我聽劉大哥和您的。大哥,劉大哥說,我可以把私房銀子給你,你給娘帶回去,我還要給家裏帶些東西,剛列了個單子,你看看行不行。行就讓劉全去準備。”
“喲,我們小君還有私房銀子!”大哥寵愛的看着這個漂亮的少年笑。
“嗯!“他揚起下巴,很得意,張朝謹暗笑了下,還是個孩子!這樣也好!
看到他的東西,還是吓了一跳。有銀票,銀子,還有幾只金銀玉簪,更為顯眼的還有8個至少五兩重的金元寶。
“你怎麽這麽多銀子?還有金元寶?”
“每到過年和我過生日,劉大哥都會送我一個金元寶,這四年,一共八個。銀子有的是我文章做的好,劉大哥給我的獎勵。還有幫着劉大哥抄孤本書,劉大哥給我的潤筆費。有我抄賬給的工錢,還有我出的好主意做生意賺錢了劉大哥給我的分紅,還有下棋我贏的,每個月我還有五兩銀子零花。”
少年不停的叨叨,粗粗一算,光銀子就近二千兩。
張朝沉默了一會,看着弟弟“弟弟,你長大了,這麽懂事,爹娘要是知道,肯定會很安心。這銀子,既然你能拿得出,又是孝敬爹娘的,大哥也不跟你客氣了,銀子我拿走一些。爹娘本就年紀大了,又受了這麽多苦,身體很不好。我一直很擔憂,但又有點無計可施。有些銀子,我們能過的好一些。但這金元寶,是你劉大哥送你的禮物,這個大哥不能拿。”
“大哥,我再過生日和過年,都會有的,我孝敬爹娘,劉大哥不會介意。你拿回去,換成銀子,二哥将來再娶嫂嫂,還有姐姐,總要嫁人,都要用。或者二哥做點什麽生意也好啊,可惜我這次不能去,不然我可以去做生意養家”。
“你瞎說什麽呢?你要好好念書,劉大哥給你請了先生,就是讓你考學呢,什麽做生意?讓爹知道了要打你板子的。”
張祁君想起板子在二哥屁股上下翻飛的樣子,伸了伸舌頭“好,我考學。”
“你別着急,先把這些收起來,一會兒,跟你劉大哥商量完了,再決定怎麽辦。”
張寶端着飯菜進來,在堂屋裏擺。
劉寄風也進來,跟大哥客氣着“吃點東西吧。吃完咱們在仔細的談。”
三個人開始吃飯,張家有很好的家教,劉寄風暗自點頭。
吃完飯,劉寄風說“我跟你大哥要說話,你也在旁邊聽着吧。”
張祁風懂事的點點頭說:“剛才,我要把手裏的金銀都給大哥,大哥說金元寶是你送我的禮物,他不能要。”
張家大哥看了他一眼“君兒安好,我們這一家子算是能好好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