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火,大火,一下子就燒起來了!”芷蘭說,“娘娘自己燒的,她把你推出來,就再也沒有出來,好大的火,沒有人敢進去!”
這個許多人口中流傳的事實,從他生母貼身宮女口中傳出來,周景彰再沒有理由不相信。
數年來,他堅定地執着地否認這件事,固執地認為他的母親是由于別人陷害才死的,畢竟,一覺醒來,沒了母親,寄人籬下,這種心酸不像是母親會想讓孩子承受的。
賢妃死後,周景彰甚至不敢去見令月,因為,他不敢去見那個同樣遭遇的孩子,他害怕對上令月的眼睛,才發現這些年自己從來都沒有真正走出來,這個一朝天子在內心裏還是個會站在門口翹首以盼母親歸來的孩子。
“那良妃呢?”周景彰又問。
“良妃娘娘?”芷蘭掰着指頭說,“是個好人。”
雖然沒說怎麽個好法,但芷蘭能這麽評價,至少說明太後當時真不需要對他生母的死負責。
一直以來,周景彰選擇了恨,反正當時是良妃的太後對他也并不好,把這樣的罪名加在她身上是理所應當的。他無數次回想那個晚上之前,母親是否表露出異常,他是不是由于貪玩忽略了母親發出的求助,如果那天他沒有貪睡,如果他能聽母親的話每天讀書到深夜,那麽他是否就可能阻止一場悲劇的發生?
“我是個懦夫,”周景彰如是反思道,“一直以來,我用對太後的恨來轉移注意力,我對母親的死負有責任,而我又一直在逃避,我不敢背負,所以把罪責推到他人身上。我與景禹長達十年的龃龉和怨恨,根源竟是如此荒唐。我對太後的敵意和蔑視,本質上都是我不對。”
孫顏把周嗚嗚攬進自己的懷裏:“我發現你的臉不是一般的大,什麽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那時你不過是個孩子,有什麽責任?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原諒自己,也放過自己吧。你總覺得自己本可以更幸福,你想找出一切不幸的根源,但世界上很多事情沒有道理可講,受過的傷害不會痊愈,過錯沒有人承擔責任,過去的事情不可尋覓,只能說算了吧,糾結其中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周景彰只是笑着,不做回應,放下豈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你知道為什麽人的眼睛是長在前面的嗎?”孫顏說,“因為只有朝前看,才有不一樣的風景,如果眼睛長在後面,就只能看到來時路,人生其實很短,有限的人生如果不能拓展無限的可能,那不活也罷。”
周景彰:“本來我很迷茫,你胡說八道的幾句話竟然讓我有點茅塞頓開。”
孫顏倒酒給周景彰滿上:“什麽叫胡說八道?這叫智慧!說了你也不懂。”
“我其實并不喜歡喝酒,”周景彰晃了晃杯中酒,“每次飲酒到微醺即停,我不喜歡失控的感覺。”
“沒有品嘗過醉酒的滋味,那可真是你一大損失,”孫顏說,“就算你小心謹慎,你的人生幾時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裏?多喝幾杯,喝他個天昏地暗,有時,會發現生活給你意外之喜。”
Advertisement
沒指望過驚喜,周景彰不過想體會一下醉倒是什麽感覺,所以他一直接過孫顏的酒杯,一杯接着一杯,直到陷入徹頭徹尾的黑暗。
人不該對自己的天運有絕對的自信,不然怎知上天送來的是驚喜還是驚吓。
而周景彰的運氣,絕對是最壞的一種。
一覺醒來,周景彰覺得自己頭疼欲裂,坐起身來,腦子裏天旋地轉,他緩了一會兒毅然繼續躺倒,卻發現孫顏還睡在自己的枕邊。
這個時候,按理說孫顏應該上早朝去了,但是她沒有。
周景彰感覺事情有些不妙,他掀起被子一瞧,兩人本該是穿着衣服睡覺的,但現在不是。
記憶潮水一樣打開大腦某處閥門,嗡的一聲煙花從周景彰腦子裏炸開讓他瞬間清醒。
扶着腦袋,周景彰盯着身側人的睡顏,昨晚發生的一切他全部都想了起來。
人體是最适宜的暖手爐,不必擔心像炭火盆灼傷人,也不會像湯婆子變冷。
一開始是抱團取暖的意思,兩人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就差誓血為盟桃園結義了。
到後半夜,酒勁兒上來,渾身燥熱便不消多少,但這“兄弟”兩人感情深厚,舍不得分開,便齊心協力蹬了被子,還熱,只好把身上衣服給脫了。
脫完衣服又覺得冷,兩個醉鬼誰也不肯纡尊降貴起身找被子,至于侍從?他們兩個一向只叫侍從在門外守着,沒有吩咐不能進來。所以是指望不上別人。
周景彰醉醺醺地把頭朝孫顏肚皮上一埋,笑得像個傻子:“好軟啊。”
孫二傻拍拍周大傻的肚皮:“你的肚子也軟哎。”
兩人赤身露體地坐着,就像兩個不谙世事的孩子,清醒時候讓人面紅耳赤的情景,當時卻不摻雜任何欲望,是貨真價實的赤子,你拍我,我拍你,奏響了人體打擊樂之歌。
本來是可以繼續相安無事的,但周大傻手勁兒大,惹惱了孫二傻,後者将他壓在身下威脅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我讓你知道什麽叫真正的顏色。”周景彰反制她。
鼻尖挨着鼻尖,溫熱的氣息從彼此皮膚上滑過,周景彰的手指盯着孫顏的喉結,順着她的脖子劃到頸窩,畫出了人體線條之美。
“有一樣東西,我會,而你不會。”周景彰在孫顏耳邊輕聲道。
孫顏笑:“我有什麽不會的?你說來聽聽。”
周景彰反手掏兇器,要讓孫顏目瞪口呆。
只是摸來摸去,他發現他好像找不到了。
人一路走來會丢失很多東西,會失去玩具,失去朋友,失去親人,失去往日的青蔥稚氣,但這個東西怎麽會丢?
周景彰摸遍全身上下,都沒有找到失去的身體部分。
“找不到了吧!”孫顏笑起來,“可是我知道它在哪裏!”
“騙人,”周景彰說,“你拿出來瞧瞧!”
“嘿!它在這裏!”孫顏證明她沒有說大話。
想到這裏,周景彰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們兩個當時就像拉着手的小夥伴,在雨後的森林漫步,看新長出來的蘑菇,尴尬,羞愧,但還有點搞笑,幸而小周是見過大場面的,并沒有怯場,這一點讓周景彰頗為欣慰。
像小鳥互啄一般的親吻,是林間傳來萬物複蘇的信號。
梳理頭發和撫摸肌膚,相互交纏的軀體和緊緊相擁的彼此,好像以後再也不會分開,好像彼此再也不會孤單,耳畔的呢喃是動聽的承諾,溫熱的氣息是火辣辣的誓言,相扣的十指是不舍的眷戀,一切水到渠成,好像他們在這件事上天生就很默契。
出一身大汗,沉沉睡去,直到天明。
周景彰撐着腦袋,看着身邊的孫顏,內心一直以來缺失的一塊被漸漸填滿。心裏那個無助的小男孩把撥浪鼓扔了出去,收拾出一塊空地,讓孫顏住了進來,她是上天賜予來填補這塊空缺的,只要看着她,周景彰就很安心。
孫顏睜開眼睛,看到周大傻盯着她,腦海裏盤算着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錯事,腦袋一歪見外面天光大亮,吓得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随手扯了塊東西遮擋自己的軀體:“啊!我誤了早朝!”
“安心,”周景彰拍拍她的腦袋,幫她被被子提上去,“李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今天不上早朝。”
“哦。”孫顏嗯了一聲,覺得周景彰一臉慈母寵溺的表情看着自己十分不大對勁兒,她像蛇一樣溜進被窩,看了看傳說中的不着寸縷,腦補了一下“帳擺流蘇,被翻紅浪”,拿手捂住了臉,只敢把眼睛露出被窩。
周景彰覺得孫顏怎麽着也是個女孩子,第一次有可能被吓到,于是一把攬過她的肩膀,在她腦門上親一口,道:“不用害怕,我會對你負責的。”
在門外等候的施夢聽到屋內動靜,想着兩人應該要起床洗漱,便探頭看一眼,卻見到皇上如同被奪去清白的良家姑娘縮在被子裏,而自家主子舒嫔娘娘則像強搶民女的惡霸一樣,将人抱在懷裏做事後勸慰,也許在給“小娘子,你要是乖乖從了我,就讓你做小”的許諾。
門外小宮女已經端着洗漱用品等待魚貫而入了,卻看到施夢捂嘴笑,将她們攔在門外:“待會兒再說。”
孫顏問周景彰:“昨晚,我們……”
周景彰點點頭:“是的。”
“原來那件事的感覺,”孫顏說,“也就那樣吧,我沒什麽感覺啊……”
周景彰:???男人是受不起挑釁的生物,一個男人的自尊心由方方面面構成,床上的那一種占了相當大一部分比重,管他是意氣風發的青年還是風濁殘年的老年,管他是乞丐還是天子,只要是男人永遠都是幼稚可笑的,會永恒地想問伴侶兩個問題,大不大和爽不爽。
周景彰怒吼道:“你當然沒什麽感覺!疼的是老子好吧!”那麽大,那麽粗,幾乎把老子腸子都捅破了,好的,床上感言回答完畢,周景彰單方面宣布自己的天子雄風是無可匹敵的。
作者有話要說: OK,搖搖車已經發出,終于騷起來了。
我的理想是色而不淫,但醉酒的他們有點像弱智是怎麽回事兒?
孫顏大概是那種在路上遇到暴露狂,會輕蔑地說一句“這麽小也好意思出來吓人”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