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太後養病的第一天,皇後和賢妃來探望她。
太後養病的第二天,後宮其他妃嫔來探望她。
太後養病的第三天,沈嬷嬷已經做好閉門謝絕探望的準備,但是一個人也沒來。
……
直到太後養病的第十天,一個人風塵仆仆趕了回來。
太後望着自己幼子的面龐,頓時淚如雨下,握緊了他的手,教他野心,要他稱王:“景禹,你樣樣都比老四出色,這天下本就該是你的。”
父母愛子女,為之計深遠,可做子女的,心思卻不受父母控制,睿王可沒有跟太後母子情深抱頭痛哭,只推開太後的手,拂了拂衣擺,低頭看袖口刺繡的紋路,漫不經心道:“太後是國之表率,自當為皇上盡心竭力,怎麽說出這般話來。”
太後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從來都不服自己管教,他幼時被關進書房不準出來,不哭也不鬧,就那樣用眼神冷冷看她,叫她心裏發毛,總随手把他揪過來打一頓才算消氣,等周景彰真的即位後,對她不冷不熱,她才又覺得兒子還是自家的好,回過頭來對睿王好,雖然睿王從小被她那般對待,卻長得一表人才,待人接物絲毫不差,只是太後總感覺他是一塊冰,捂不熱。
太後這些年一步步在朝堂上站穩腳跟,只是她一個婦道人家有些事情終究不方便出面,若是代為執政,恐史官指責“牝雞司晨”,太後這便想到扶植睿王做自己的傀儡,誰料兒子竟然一心向着周景彰,真是要氣死她了。
沈嬷嬷看不下去,以老奴的身份為主子辯駁道:“睿王殿下,太後娘娘日夜為您祈福,只盼望能早日母子團聚。您該考慮到太後懷胎十月,含辛茹苦生下您,将您撫育成人,羊有跪乳之恩,烏鴉有反哺之義……”
“閉嘴!”睿王絲毫情面不留,惡狠狠地給了沈嬷嬷一巴掌,“你這老奴,本王讓你說話了嗎?”
“啪”的一聲,讓沈嬷嬷臉轉過去,臉上多了幾個紅印,沈嬷嬷資歷老,又是太後身邊的紅人,日子久了也算半個主子,多少年了,何曾被人這樣指着鼻子罵,一時收了聲不再多說什麽,睿王看着是個風朗月清的人物,可發起狠來的時候性情大變,連帶着眼睛都是紅的,就像一頭野狼要把人連皮帶骨吃下去才算甘願,這樣一個夜叉,沈嬷嬷怎麽敢招惹?
本來他一個稚子也無須懼怕,只是曾經發生的事情叫知情的人都不敢靠他太近,太後還是良妃時,身邊有個心腹玉慧,平日裏給六皇子的消息都是玉慧代為傳達,玉慧看出良妃對六皇子的嫌惡更害怕他的聰慧為自己招惹麻煩,也對他不大客氣,呼來喝去,甚至有人見過玉慧對六皇子大打出手,突然有一天,玉慧叫人發現墜樓而亡,只是在欄杆旁邊,赫然有小孩的足跡出現,良妃叫人收拾了痕跡,一口咬定玉慧是自己跳下去的,衆人雖不敢口上言明,可心裏都認定是那個平日裏用一雙怨毒眼睛看人的六皇子所為,從此再也無人敢靠近這個陰沉的小孩一步。
太後看氣氛僵持,便跳出來打圓場道:“景禹!住手!哀家是為你着想,你自己想想清楚!”
過一兩天,太後沒聽說睿王有什麽跟大臣走動的行為,卻是跟周景彰下棋酩酊大醉而歸。
“太後,奴婢怕睿王不明白您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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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撥弄着佛珠:“他膽子小不能成事,那哀家只好推他一把。”
聽太後的意思是已經有了對策,沈嬷嬷便不再過問,安心等待看戲。
一早,皇後派人請周景彰去乾清宮一趟。
畢竟是自己的發妻,周景彰也不用做出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沒精心雕琢自己的裝扮,頭上一個簪花,清清爽爽去見皇後。
乾清宮裏終年萦繞着一種肅穆祥和的氛圍,大概是随了皇後的性子,恭謹端莊與世無争。
周景彰入內,向皇後請安。
皇後将他扶起來,拉着他的手落座,左一句右一句地誇他,而後将自己手腕上的碧玉镯子褪下來戴在周景彰的手腕上。
周景彰認得這镯子,是皇後祖母賞賜她的,更是她的心愛之物,怎麽能這樣随便就送人?周景彰急忙推辭:“皇後娘娘,如此貴重的禮物,使不得,臣妾何德何能,怎麽能奪走姐姐的心愛之物?”
皇後不依,拍拍她的手背:“本宮送你的,你收下便是。手镯是本宮當年出閣前祖母所贈,祖母希望本宮早日養育子嗣,為皇上開枝散葉,只是本宮身體孱弱,這許多年來未能為皇上誕下一兒半女,乃本宮心中之痛。”
周景彰安慰道:“娘娘何須這樣想,皇上是愛您的,不在乎這些。”
皇後慘然一笑,搖搖頭:“皇上越是如此,本宮心中越是有虧欠。舒嫔,如今皇上最是寵愛你,本宮為你高興,也望你能早日誕下麟兒,那将是整個武朝的一大喜事。”
兩人又說了半天家常,皇後才把周景彰給放走,在乾清宮門口,周景彰見到了賢妃和令月。
令月看到周景彰,先是精細,想要飛撲過去,但是奈何被賢妃拉着手,她也不敢有什麽別的動作,只是偷偷用一雙眼睛看着周景彰,沖他使眼色。
周景彰見令月穿厚重宮裝,梳丱發,綴以寶石做裝飾,規行矩步不茍言笑,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樣。
周景彰不禁感慨,他好像明白了令月人前人後兩副模樣的原因,小孩子哪有不愛玩的,可皇家規矩又要她規行矩步,磨平小孩子的天真。還記得孫顏說過,她在這個年紀的時候整天呼朋喚伴和小夥伴一起瘋跑,去田埂上偷玉米,在小溪邊捉小龍蝦,每天從早玩到晚,才戀戀不舍地回家去。令月大概會羨慕孫顏這樣的生活吧。總之得想個法子才行,不能叫他們這樣拘着令月,不然,周景彰想到了睿王,他怕令月成為第二個睿王。
小孩子不應該成為大人争權奪利的工具,他們應該做自己。
向賢妃請安,周景彰蹲下身問令月:“令月公主,我帶你去禦花園玩好不好?”
令月很認真地點點頭,卻很快被賢妃護在身後。
“舒嫔,昨天的事情乳娘都跟我說過了,令月是一國公主,你怎麽能帶她去玩蟲子?”賢妃義正辭嚴道,“多謝妹妹好意,但令月還要學詩詞歌賦,怕是不願意去禦花園了。”
周景彰看到令月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但令月還是強硬地擠出微笑:“謝謝舒嫔娘娘,可是令月有功課要做,等以後有時間,令月去找舒嫔娘娘玩!”
明明不甘心到了極點,可她就是憋着不肯讓眼淚掉下來。周景彰心疼她,伸手摸摸她的腦袋,露出腕上的碧玉镯子。
“妹妹手上的镯子,可是皇後娘娘所贈?”賢妃問。
周景彰點點頭。
賢妃有些悵惘自言自語道:“皇後娘娘的大度,臣妾終究是學不會。”
說完,賢妃自覺有些失禮,拉着令月進了乾清宮。
望着賢妃的背影,周景彰品味她話中的意思,總覺得有幾分不太對勁兒,于是他問施夢:“皇上廣納後宮,有更多機會開枝散葉,難道不是好事?為何賢妃這般悵惘,還要說皇後大度?難道這不是做妃嫔的本分嗎?”
施夢看四下無外人,便壓低聲音道:“娘娘您這就有所不知了。倘若真心愛一個人,又怎會甘心将他拱手讓人,愛從來都是自私的。如此看來,皇後娘娘是真聖賢。”
真心愛一個人,那就會有獨占和排他嗎?如果真是這樣,那皇後又是如何甘心将心愛之人拱手讓給他人的?周景彰不敢去想這個問題,一定是皇後品行超乎常人,不可用凡人的思維去揣摩她。
“我們去見皇上!”周景彰要去找孫顏,要問問她是怎麽想的。
“娘娘,您還不知道?”施夢說,“今天睿王約皇上去馬場。”
“馬場?”周景彰瞪大眼睛,“睿王約的?”
“是啊,娘娘怎麽了?事情哪裏不妥嗎?”
周景彰心裏怒罵,哪裏不妥?處處不妥!那睿王是個什麽貨色,兩面三刀的人物,跟他娘太後是一丘之貉,早就看中朕辛苦打拼來的帝位,欲除朕而後快!朕警告過你不要給睿王好臉色,你轉頭就忘了個一幹二淨,羊入虎口,朕真是沒見過你這般愚鈍之人!
“去馬場!”周景彰轉頭對施夢說,“快去準備一下。”
施夢道:“娘娘您且先等着,待奴婢叫人将步辇備好……”
這幫奴才做事效率有多慢周景彰是知道的,往日裏多得是時間便也不在乎,可現在生死關頭,等奴才們萬事備好,孫顏恐怕都涼了……
周景彰嘆一口氣,咬咬牙,提起裙擺跑起來,風呼呼地從他耳邊刮過,心髒砰砰地在胸腔內跳動,渾身血液沖到頭頂上,孫顏,孫顏!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作者有話要說: 我啥時候才能寫一場感人至深狗血至極的感情戲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