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孫顏過上了驕奢淫逸樂不思蜀的日子,可皇上卻切實感受了什麽叫做消費降級。
什麽是皇上,那吃的睡的都是黃金堆出來的,吃要吃得刁鑽,什麽猩唇魚翅熊掌燕窩,睡要睡得奢靡,床墊軟得像雲布料滑得像水,叫人陷進去就拔不出來。
失去權力名望以及自己引以為傲的男子氣概也就罷了,最不能接受的是成了自己讨厭的女人,一個內心歹毒且地位低下的答應,睡的是硬床板,吃的是冷素菜,連喝的茶水都不知道沖泡過幾次沒什麽味道,過的是孫子一樣的日子,不答應也得答應。
本以為這只是上天對正直善良的他開的一個玩笑,一覺醒來,他還是個女人。
皇上十分不悅,但饑寒交迫的狀态使得他無法像往日那樣進行思考,看來得想法子給這女人升升位份,至少當自己頂着這身體時不能過的太差,等一換回來,他就要把這女人貶到辛者庫裏,眼不見為淨。
“快給本宮梳洗。”皇上已經迫不及待要去争寵了,他說出“本宮”二字時,只感到一陣羞憤,愧對列祖列宗,他堂堂七尺男兒,如今卻要描眉畫眼做小女兒情态,說出去真叫人笑話。
誰料,屋子裏的丫頭根本不理他,皇上聽到自己聲音的回響,心中的怒意在不斷生長。
孫顏地位卑微,入宮沒法兒帶自己的丫鬟,內務府分來的人見她絲毫沒有得寵的趨勢,便也懶得巴結奉承,日子一長,就連做分內之事也是懶洋洋的,好在孫顏自己是個樂天派,日子過得精細,她烹茶有一套手法,這些丫鬟們粗手粗腳的伺候不來,她自己動手自有一番趣味。
孫顏的宮人沒幾個,此時在屋裏伺候的是個叫玉珠的。玉珠本是官家女子,因為家裏的緣故,入宮為奴,但心高氣傲,仗着自己出身好,看不起縣令之女出身的孫顏。玉珠平日裏與寧常在的丫鬟走得很近,從未把孫顏當主子看待,今天突然受孫顏調遣,心中自然不悅。
玉珠伸了伸懶腰,捶着她的肩膀:“喲,這會兒充起主子來了?我還不認呢!跟了你這樣的主子真是晦氣。自己沒有手嗎?膽敢使喚我?”
“哦?”皇上從來都是叫奴才捧着,何曾遇到過這般惡奴,“難道你不是奴才?”
“不過是個答應,也敢自稱本宮,叫我告到寧常在那裏去,看你能得意到幾時。還是被皇上發配到這裏來,半個冷宮相當于住進去了,這輩子也不見得有什麽盼頭,還真把自己當主子看了,你要是識相些,便該知道好好孝敬孝敬你姐姐我,将來若是我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也會關照你的。”玉珠摸摸自己的面頰,她一直自诩容貌出身處處壓孫顏一頭,認為自己會學前朝賢妃那般撞大運,被皇上看中。
“好一個癡心妄想的丫頭,難道從沒有人叫你奴才的本分?”皇上冷聲,淡淡地掃了玉珠一眼。
玉珠察覺到主子今天有些不同,往常孫顏只會哈哈一笑由她們去了,今天的孫顏,簡直像換了個人一樣,雖不施粉黛,卻體态端莊,眉眼間有種說不出的威儀,一頭青絲垂到腰間,往那一站,整個人渾身散發着一種清冷氣質,猶如下凡仙女,竟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叫人不敢直視。這樣看來,主字好像變漂亮了不少,自己平日裏怎麽會有豔壓她的想法?真是豬油蒙了心。
“還愣着做甚?”皇上坐到鏡子前,從鏡子裏看向身後那人,眉頭一挑,話語間有一種魔力叫人不敢違背他。
玉珠一愣,竟不知何時低眉垂眼答了聲:“是。”然後給皇上梳妝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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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拿不定主意,将首飾盒子捧到皇上面前去:“娘娘您看,選哪一支?”
皇上看了看空蕩蕩的盒子,眉頭一皺,裏面不過兩三支簡單的發簪,上面點綴了些次等珠子,真是叫人不能直視,內心對孫顏的厭惡更甚,這女人定是善妒,因為沒有好的珠寶才将自己賞給寧常在的步搖弄壞,要寧常在與孫顏住一處,真是委屈她了,等自己恢複之後,定要多多地補償寧兒。
梳妝完畢,皇上捧起茶盅,一摸杯子,卻是冷的,他氣極,一把将杯子扔到地上:“是不是我平日裏管教不嚴,叫你們忘記了自己身份!”
玉珠雖然耀武揚威,骨子裏卻是欺軟怕硬的,雖不知為何一夜之間孫顏脾氣大改,卻知道孫顏眼中那種寒光絕不是一個柔弱女子能夠有的,急忙跪下:“奴婢知錯了,奴婢現在就去為您換上新茶,請您饒了奴婢吧!”
皇上正欲叫李福将這賤奴拉下去重重地杖責,才又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張嘴又收了聲,只是他肯放過玉珠,卻不見得有人能放過他。
“一大早的,弄出這些個動靜來,你是誠心不叫我們家主子清靜?”珍兒登門,對面前人怒目而視。
皇上雖不滿珍兒跋扈,卻顧及到寧常在的顏面,不願意與這狐假虎威的奴才計較,想着他的寧兒溫柔識大體,一定不會計較這些,便親自去寧常在房中道歉。
進了屋子,寧常在也早已梳洗完畢,她穿一身粉紅色的繡花羅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許是還未睡醒,神态有些慵懶,看上去像一只乖巧的貓,皇上最愛她這幅模樣。
“說吧,是怎麽一會事兒?”寧常在漫不經心地啜了口茶,看向面前的人。
皇上答:“教訓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吵到姐姐了,還望姐姐見諒。”
“是嗎?”寧常在問道,“怎麽從前不見你有這份心思,偏偏挑今天這個時候?”
“教訓奴才哪裏要挑什麽時候,”皇上答,“做人,最重要的便是看清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本分。奴才們粗鄙,不知天高地厚,妄想得到不應得的,可不是得一棒子打醒?”
皇上只是将自己的想法如實說出,敲打敲打自己的宮人,誰知玉珠臉色還沒變,面前的寧常在卻面目猙獰了。
滾燙的茶水劈頭蓋臉潑了過來,皇上沒料到笑意吟吟的寧常在竟會來這麽一出,閃躲不及,叫茶水将手腕臉龐燙紅了,在身前的衣服上留下深深淺淺的水漬。
寧常在撲過來,揪着皇上的領子道:“你也知道祝和光那個賤人升貴人了是嗎?你今天這話陰陽怪氣,可是在嘲笑我這些年過去了,卻依然是個常在?看清自己的身份,做好自己的本分?你一個答應也敢來嘲笑我?說我不知天高地厚?我不配難道你配?粗鄙的鄉下丫頭,看來上次簪子的事情沒讓你吸取教訓是不是?”
“啪”的一聲,寧常在一巴掌打在皇上臉上,卻仍舊不能消氣,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珍兒見狀,連忙将寧常在拉開了替她順氣:“娘娘,孫顏區區一個答應,您何必跟她計較,要對付她,我們有的是法子,可氣壞您的身子骨兒可就不值當了。”
皇上捂着臉,被那一巴掌掼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來,他沒想到,剛才那個張牙舞爪撲上來的惡婦,真的是自己所愛的娴靜如水的寧常在嗎?往日點點滴滴,此刻盡數湧上心頭,在他心中,寧常在是有幾分小女孩的嬌憨可愛,心底善良,還記得那年初遇,寧常在從地上捧起受傷的小鳥,細心呵護,那一回眸,便叫皇上認定了她擔得起“寧”這個字。
可為何,一轉眼,他愛的那人,竟成了這般大呼小叫的俗人,與那些山野村婦有什麽兩樣,難道,難道從前她在自己面前都只是裝的嗎?
寧常在恨恨地看了被自己打趴在地上的女人,發現那人用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卻不是懼怕不是恐慌,而是一種失望,一種冷到心底的感覺。寧常在一驚,卻還只道孫顏一個答應,就是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也只是個答應而已不足為懼。
“寧常在,你可還記得你的封號寧到底是何意?”皇上問她。
寧常在瞟她一眼,與珍兒對視,忍不住笑了,這笨拙的鹦鹉竟還會說人話?
“我的封號,你這種賤婢怎有資格議論?”寧常在狠狠地捏住了女人的下巴。
“寧是淑慎性成,勤勉柔順,皇上對姐姐這般信任,姐姐做出這種事情來,可是愧對了聖上的恩寵。”
寧常在俯下身看她:“我就是心狠手辣,我就是喜歡勾心鬥角,那又如何?本宮折辱你,栽贓你又如何?叫皇上來,你看他信你還是信我?”
“好,好,好,”皇上推開她的手,從地上爬起來,只覺得心碎不已,他後退兩步,重新審視面前的女人,雖然她依舊面如桃花,但皇上已經對她再無半點愛憐,只覺得她面目可憎,“你這種女人,德不配位,終有一天,會叫皇上寒了心。你若趁早回頭,或許皇上還會改變心意。”
“一個連皇上寵愛都得不到的女人,”寧常在恢複了神智,手摸上發髻,看看自己的打扮有沒有散掉,而後輕蔑地笑道,“我便是踐踏你又如何?珍兒,帶上禮物,我們去瞧瞧那位新冊封的祝貴人。至于她……”
寧常在補充道:“找人看緊了,叫她抄完佛經才能走。”
從前也有妃子送他抄寫的經書為國祈福,可皇上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親自做這件事,卻還是為別人做嫁衣裳,佛經要別人抄,那以前呢,以前寧常在給自己做的衣服,煲的湯,又是出自何人之手當中到底有幾分心意?
他一筆一劃地抄着,毛筆尖凝聚的墨珠便像他心頭此刻淌出來的血,他恨自己識人不清,往日種種,像一把尖刀刺中他的心頭。還有一件事,更令他擔憂。
作者有話要說: 皇上:那女人睡了朕的女人?不行!朕要拿她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