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總算将佛經全部抄寫完，皇上轉了轉自己酸疼的手腕，看向外面的天空。
太陽已經落下山不久，天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霧蒙蒙的，叫人看了心底裏壓着的情緒全都湧上來。
“娘娘，您慢些……”玉珠跟在皇上身後，不知道她家倒黴主子要往哪裏走。
皇上沒走兩步，便發了一身的汗，從前他幾乎腳不沾地，如今為何要遭這份罪，只想仰頭問蒼天，朕到底做錯了什麽，你為何要如此為難朕。
但是不能休息，不能停，來不及了，如果不能趕在天黑前到達養心殿，那孫顏怕是又要擅自替他寵幸嫔妃了，這絕對不能忍！
轉過路口，皇上走得快，急匆匆與擡步辇的太監撞上了，一個不留神，摔倒在地上，擡手看，雪白的胳膊上磕破了一層皮。
步辇有些不穩，上面坐着的女人發出一聲驚呼。
在這後宮中，出行能乘步辇的，都是有一定品級的，皇上一心要去找孫顏，卻沒曾想遇上這種麻煩，怕是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了。
玉珠總算追上來，見到這幅場景，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忙跪下賠罪：“奴婢見過景嫔娘娘！”
皇上爬起來，與玉珠并排跪下了，只想怎麽與景嫔撞上了，真是晦氣。景嫔人容貌精致，長得招搖，，皇上卻不大喜歡她。她仗着是太後遠親又有個做戶部侍郎的父親，為人高傲。奈何肚子十分争氣，皇上不過召了她一回，便有了身孕。
她素來尖酸刻薄，如今仗着有孕在身，恐怕要被大大地責難一番了，皇上暗想。
“哪裏來的賤婢，景嫔娘娘可懷有龍胎，若是出了什麽差錯，你可擔待得起？”景嫔的大宮女付瑤走上前來，便要狠狠地掌嘴叫皇上長記性。
皇上知道自己不能亂了分寸，便雙手握緊了拳頭藏在衣裙下，他是九五之尊！今日若受此屈辱，改日必叫她百倍償還。
“付瑤！”步辇上着豔紅宮裝的女人擡手道，“慢着。”
皇上心下一驚，不知這女人又要使出怎樣的法子對付自己。
景嫔下了步辇，慢慢走到皇上面前：“擡起頭來，叫本宮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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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微微擡頭看她，卻見景嫔微笑着打量着自己。奇怪，他好像從未見過這樣的景嫔，溫柔如水，半點不能與他印象裏那個惹人讨厭的女人重合起來。
“妹妹好生标志，是哪個宮裏的？怎麽從前沒見過你？”
皇上垂首：“娘娘謬贊了，奴婢孫氏，無意沖撞娘娘步辇，還望您恕罪。”
“孫妹妹這話言重了。”景嫔伸手将皇上扶起。
皇上見到她豔麗的蔻丹和蔥段一般白嫩修長的手指伸到自己面前，便搭了她的手站起來。
“宮內可不比外面，”景嫔拍着她的手背，“處處都要仔細，好在你今兒個遇到了本宮，本宮便不追究你，謹記別再這樣魯莽了。”
皇上沒想到，自己視若洪水猛獸，甚至一度厭惡的景嫔，原來私底下竟是這樣寬厚親和嗎？再一想到素日乖巧實則跋扈的寧常在，皇上不由搖頭感嘆，嘆自己識人不清，恨自己沒有好好了解過景嫔，不該那樣冷落她。
遠遠地望着景嫔離開的背影，皇上內心的柔情被觸動，經此一遭，他受了罪，卻也認清了枕邊人，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即便是走到養心殿外，皇上還是沒能順利見到孫顏。
今日殿外當值的都是他認得的人，可這些狗奴才卻不認識他，膽敢将他攔下，說什麽答應位份低微，沒有皇上傳召不得入內。
“我是奉皇上的命令前來的，你們還不速速禀報？”皇上才不管自己現在身份，他就是要見孫顏，現在，立刻，馬上！
“何人在此喧嘩？”李福從殿內走出來，“驚擾了聖駕，你有幾個腦袋！”
“李福！你來的正好！”皇上平日裏對李福呼來喝去慣了，此刻一急，便又忘了自己是個答應，“快去通報皇上，就說我有要事求見！這可是大事，你耽擱不起！”
李福“喲呵”了一聲，他四歲入宮，幾十年摸爬滾打才做到這太監總管的位置，見過無禮的，見過魯莽的，旁的答應那別說連他的面都見不上，便是見了也要恭恭敬敬恨不得把家底兒掏空了雙手奉上，這個孫答應倒真不拿自己當下人！更不拿李福當人！只是孫答應舉手投足間那種傲慢和自以為是，總給李福一種熟悉的感覺。
“李公公，皇上說了，叫孫答應進去。”傳話的小太監邁着小碎步跑來，請孫顏進去。
玉珠本以為主子冒冒失失來這麽一趟是有去無回了，誰知竟撞了大運，看來是時來運轉了，自己跟着娘娘沾沾光，也許還能混個扶搖直上。
“你就不必去了，在這裏候着。”皇上一句話，把玉珠的小心思給粉碎了。
邁進熟悉的大殿，皇上一陣痛心，他看到前方，正裝模作樣捧了奏折在批閱的某人，恨不得立刻将她撕碎了，叫她把自己的身體換回來！
“你們都下去吧。”孫顏擺擺手，叫其他人退下。
其他人都走了，皇上慢慢走上前，孫顏方才發號施令的威儀全都沒了，弓着腰小跑來跪在皇上腳邊：“皇上，奴婢不知道您來，叫您在外面被奴才們攔了下來，是奴婢的過失，下次……”
聽着熟悉的話語，皇上的內心一陣酸楚，他本該是這個紫禁城的最強王者！
孫顏正在發自肺腑地進行自我批評與檢讨，忽然間察覺一滴熱淚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一擡頭，皇上竟是哭了？
孫顏吓得站起來，用袖子為自己的肉體拭去淚水，又是拍他的脊背，又是甜言蜜語地哄着：“皇上，您可是受了別人欺負？”
皇上越發熱淚盈眶，止不住地淚流滿面，這一句簡單的關懷，是他今天之內唯二聽到的暖心話。
皇上抓起一只茶杯來就摔在地上，指着孫顏的鼻子道：“你究竟做過多少壞事？為何朕從變成你後就無故受人白眼？”
孫顏覺得溫柔安撫是失效了，還是下跪認錯的好：“奴婢冤枉。”
李福聽到殿內的動靜，偷偷從門縫隙中瞅了一眼，卻見到皇上跪在那青衣女子腳邊，他吓了一跳，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閃到一旁，拍着心口大口呼吸，再去看，還是這樣，不是錯覺！怪不得自家主子這兩天變了個人一樣，原來竟是教這孫答應給收拾得服服帖帖？李福卻總也想不明白，自己一天十二個時辰跟在皇上身邊，也沒見過這兩人如何眉目傳情，怎麽就勾搭上了？想不到自己失職到這個地步，可真該警醒些了。
“奴婢冤枉！”孫顏憋屈地說，“奴婢沒做任何對不起天地良心的事。您明鑒吶！”
皇上想起今天自己的遭遇來：“寧常在的事情，是朕錯怪你了，那毒婦是個蛇蠍心腸的紅粉骷髅！你必須把她廢了！明天就廢！還有她身邊的宮女們，尤其是那個叫珍兒的，她們不是主仆情深嗎？她們不是心意相通嗎？便打發了一塊兒去！”
“廢！再發配到辛者庫裏去！都聽您的！您說的太對了！敢欺負當今皇上，那真是腦袋長了十個都不夠砍的！”孫顏內心也是為自己出了一口惡氣。
“對了，還要把我給上升去！答應的日子簡直豬狗不如！”皇上痛心疾首地說。
孫顏眨巴眨巴眼：那您面前的我還真是不知是豬還是狗。
“皇上，要升，得有個由頭，”孫顏提醒他，“您今晚得在這裏留宿！”
皇上瞟了她一眼，神情中帶着不願和厭惡：“你這女人，分明是想趁機要朕的寵幸！朕不會讓你如意的，你便趁早打消了這念頭！”
孫顏心內強烈地鄙視他，我的身體可不想讓你進來，您也別太拿自己的男性精華當回事兒。既然你放了這話出來，以後可別哭着喊着要我寵幸你，我可不答應……就算答應了，那也得你坐上來自己動，人家是個黃花大閨女，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
皇上睡床，還要把孫顏趕下去，讓她打地鋪。
孫顏好不容易過上舒心日子，怎麽可能受這種委屈，便說：“皇上，您不知道，奴婢一開始也沒睡您的床，自己打了個地鋪，誰知道第二天早上起來，那是渾身僵硬，變異鱗傷。您讓我睡地上，我本該聽從您的命令，這您的龍體，奴婢也得愛惜！您說是不是？”
皇上一想也是，跟孫顏過不去可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真沒必要，便勉強同意讓孫顏上來了，但只允許她睡小小的一塊地方。
兩人蓋一床被子，孫顏看皇上沒脫光衣服，便趁機與他商量：“皇上，您沐浴的時候，叫丫鬟們動手就成，您只要把眼睛閉起來……”
“想說什麽就直說！”皇上說，“你是怕朕碰了你的身體？”
孫顏幹笑兩聲：“嘿嘿，您明白就好。”
“哼！”皇上那表情分明是在說，女人，朕什麽美人沒見過，犯得着對你這種幹癟的身體怎樣嗎？
說話間，皇上兩只手不自覺攀上胸前比劃一下：“朕對你沒有任何想法。”
雖然手是女人的手，可那身體裏住着的是一個結結實實的男人，孫顏睜着眼睛流淚了，為什麽明明是自己的身體摸了自己，可她卻有一種站在陌生男子面前被剝光衣服的錯覺：“沒有想法，你就把手放下來！你你你！你還摸！”
皇上把手垂在身體兩側：“朕不是有意的，也絕不會喜歡你這樣的女人！你別多心了！”
孫顏：你該做的都做了，我還能說什麽？難道把你眼睛給挖起來不成？算了，說起來總是自己摸了自己，好像又不該難為情。
“說起來，朕還沒有找你算賬！”皇上突然一掀被子，将快要入睡的孫顏晃醒，“沒有朕的允許，你怎麽能私自寵幸嫔妃！你一個女人真是……不知廉恥！罔顧人倫！”
“皇上，”孫顏一只手揉着眼睛，“奴婢沒有。”
“都封了貴人！還敢狡辯！”
孫顏道：“奴婢沒有您的命令，怎麽敢随便行事？只是與您的女人們躺在一張床上，別的什麽都沒做！”
皇上：“是你留宿的別人，卻什麽都不做，你要如何向別人解釋！”
“這個容易，”孫顏輕描淡寫道，“奴婢不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