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個手勢,手下人遞上一疊厚厚的案卷,他翻了幾頁,取出其中的幾份,交給郦遜之,“這是事發後所有相關人等的口錄和大理寺調查卷冊,世子留做參考吧。”說完如釋重負。這案子牽連極大,大理寺苦查幾日毫無結果,如今有了推卸責任的機會,自是樂得甩手不幹。
郦遜之打開案卷,飛快地看起來,正如金攸所說,“至今未有多少線索”,案卷內并無甚有用信息。江留醉心憂金無憂之死,見郦遜之看完案卷,插嘴問道:“請問大人,神捕金無憂出事之事有無下文?”
金攸瞥他一眼,見郦遜之也在等回答,一邊故作惋惜,一邊面有得色地道:“金無憂是個人才,可惜剛愎自用。老夫勸他帶大理寺人同去查案,可他偏要一人南下。這下倒好,竟然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郦遜之肅然道:“金捕頭深知此案兇險,故悄然查訪,并非剛愎自用。他心有社稷為國捐軀,正是我等為官者之榜樣,不知大人以為然否?”
金攸尴尬笑道:“世子說得是。不知世子想在大堂上提審要犯,還是去牢裏審問?”郦遜之與他話不投機,道:“去牢裏吧。”他手中捏有君嘯之妻彎月的信件,自忖可以取得君嘯的信任。
金攸站起身,整了整衣冠,“老夫就領世子走一遭。”郦遜之點頭道:“如此有勞大人。”一行人随金攸去往大理寺的牢中。
牢獄畢竟是不見天日之處,郦遜之等人一走進去就都皺起了眉頭。大理寺關押的均是要犯死囚,牢門格外堅固,密密麻麻的木欄後是一張張麻木垂死的臉。原本是個晦氣的地方,再加上大理寺官員和獄卒們的閑散,更把此地變成了人間地獄。郦遜之動辄聞到腐敗難聞的氣息,有些地方更是無從下腳,令人作嘔。
他在踏足那道意味着死亡的鐵門之際想,君嘯,你會變成什麽樣?
金攸勉強帶他們走到關押君嘯的牢房門口,已是神情懊惱,他深深吸了口氣,很快發現氣味熏鼻難聞。等獄卒打開房門,金攸忍不住說道:“依我看,世子還是把他提到外面再審。老夫一時不察,委屈了世子。”
“這是大人所轄之所,大人理應安之若素。此處雖是重犯所住,望大人能稍加體恤,不致天怒人怨。”郦遜之竟毫不領情。
“世子說得是。看世子的樣子,是想在此處審案?”金攸口上答應,心裏卻冷笑。
“我就在此間問幾句話,大人不必奉陪。”
金攸暗想,料你也問不出什麽,冷眼見他們走進牢內。這間牢房算是寬敞,牢內頗為幹淨,無甚雜物。西邊的桌上放着早飯,被吃了一大半,看來君嘯剛睡下不久。他一動不動躺在床上,背向衆人,并無反應。
獄卒走過去推君嘯,不料一推之下發覺不對,趕緊俯下身去看。看了兩眼,摸摸君嘯的頭,回報衆人道:“大人,他好像病了。”郦遜之連忙走近,那獄卒将君嘯整個人翻了個身。他面色發暗,雙眼緊閉,像是昏迷過去一般。花非花吃了一驚,湊上前去看。
金攸驚奇地看看郦遜之,叫道:“這是怎麽回事?來人呀,來人呀!”郦遜之冷冷地道:“金大人,他病得如此嚴重,你不會是剛知道吧?”
金攸聽了他的話,字正腔圓地道:“老夫和世子一同來此,發生了什麽事,老夫與世子一樣莫名其妙。人有七病八災,不過是個犯人生病,世子何必緊張?君嘯的案子雖然驚動聖聽,但出了岔子也不能怪到大理寺頭上。我這就請大夫來給他瞧瞧,也算盡職。”
花非花突然開口道:“不必請大夫,我可以應付。”郦遜之正欲生氣,見她胸有成竹,便懶得理會金攸,朝她點點頭。
金攸心下不以為然,樂得不請大夫。他剛才喊了一聲,此時跑來好幾個獄卒,誠惶誠恐地站在一邊。金攸一肚子氣頓時發洩出來,罵道:“你們這些飯桶,怎麽做事的!好端端的,他為什麽會生病?”
那些獄卒七嘴八舌說了半天,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花非花查看片刻,蹙眉道:“他中了毒。”起身拿過那碗早點端詳。郦遜之問:“碗裏有毒?”花非花點點頭,“毒性頗為厲害。看情形他剛吃不久,本想運功驅毒,怎奈敵不過毒性,暈了過去。”
“有救嗎?”郦遜之問,花非花點頭。另一邊金攸問獄卒:“你們幾時送的飯?”有人答道:“就在剛剛。”金攸沒好氣地大罵道:“誰送的?”一人緊張地走出來,抖着身子道:“是小人。不過小人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小人是從大廚房拿的牢飯,路上根本沒打開。”
花非花從身上取了幾支金針,開始替君嘯驅毒。郦遜之轉過頭問那個獄卒:“你是一次拿了幾份飯,依次送到幾間房,還是拿了一份專門送到此間?”
“是專門的一份。”
郦遜之問金攸:“為何給君嘯專門準備飯菜?”金攸道:“皇上特意交代,君嘯的案子非同一般,要我們好好照料,吃的比普通囚犯好些。”郦遜之緊抓不放道:“是麽?獄卒若是清白的,廚房就有問題。君嘯總不會是服毒自盡。即使他是自己服毒,毒藥又是何時帶進牢房的?恐怕大理寺怎麽也脫不了幹系。”
金攸咳了幾聲,覺得确實難以做個交代,不由為君嘯的傷勢着急起來,湊近花非花問:“他怎樣了?”花非花平靜地道:“今日醒不來,明天或有希望。”金攸轉身對郦遜之鄭重地道:“既是如此,我去請太醫院的人來看。世子,老夫自會把此事禀明聖上,盡力救君嘯一命。至于世子審案之事,只怕要往後拖一拖。”
郦遜之一陣懊惱,揣在懷中的信竟沒有拿出來的機會,而且君嘯中的毒看來非比尋常,這條線索要是再斷了,勢必将真相大白之日推至無限之期。金攸見他不願走,便道:“世子請自便。老夫先去查查,看會有誰與此事有關。”走到牢房門口,又對那些獄卒道:“你們都跟我來。”
牢內恢複了安靜。郦遜之心知金攸決計查不到什麽,不由冷冷地道:“這只老狐貍,我甚至懷疑是他下的手。”花非花道:“這種毒配置精妙,是江湖中人的手筆,不曉得金氏府中有沒有收留這樣的人物?”
郦遜之道:“你有把握能治好他?”花非花道:“我不做沒把握的事,正如如影堂不接沒把握的生意。”半天沒說話的江留醉忽然道:“他真得明天才能醒?”他一直細心觀察花非花的神态,剛才她對金攸說那番話時,他覺得她太無動于衷。
花非花輕輕一笑,撇過頭望了他一眼,“原來你不是太笨!”江留醉也笑了,郦遜之眼中燃起希望,“太好了,我有許多話要問!”坐到床頭,看着花非花動手。
花非花懷着敬意道:“他知道中毒之後曾盡全力克制毒性蔓延,此處才能絲毫不亂。我想,他是不想讓他人知道他中了毒。否則,這毒性發作時,恐怕連你我都忍受不了。”她手上幾下施為,君嘯的眼皮動了動,過了一會兒便張開了眼。
他像是酒醉剛醒,愣了片刻,方才張嘴道:“怎麽了?”他咳了咳,聲音嘶啞,“幾位是……”
“我叫郦遜之,康和王之子,君将軍聽說過嗎?”
“你是康和王府的人,怎會在此?”
“我新任廉察,來查失銀案。昨日去了天宮,這是尊夫人給你的信。”郦遜之取出信來,為君嘯打開了,放在他面前。
君嘯并不急于看信,盯着郦遜之的眼道:“大人是新任的廉察?此位久已不設,皇上和太後看來都很信任大人。”
郦遜之意識到君嘯并不簡單,微笑地道:“我不過是運氣好罷了,望君将軍能繼續帶給我好運。”
“你是康和王世子……”君嘯眼望着牆,心緒飄到遠方,“我家王爺不知會有多羨慕,康和王居然有兒子能做上廉察。”他文不對題地說着,另外三人眉頭一皺。君嘯的語氣一下子傷感起來,撇過臉朝向牆內,強壓心頭難過,嘆道:“我對不起王爺!”
郦遜之在他肩頭拍了拍,安慰道:“君将軍,案子會水落石出,你能和我說說當時的情形麽?”君嘯控制住心情,轉過臉來,望了望桌上的飯碗,“他們想殺我滅口,可惜還是讓我逃過了。請問大人,有把握查這個案子嗎?”
“我有完全的把握。”郦遜之心下微微有點不舒服,畢竟對方是個囚犯,以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是太看不起他。
“不是我不相信大人,只是,”君嘯苦笑,“我們百十號人,竟然都搞不清銀子是如何被掉包的,連我們都如此,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一路上毫無異常?”花非花突然插嘴。
君嘯看了看她,搖頭道:“就是太正常,才分外奇怪。大理寺的人審了我們好久了,你看他們有結果麽?”
“那麽江北的太公酒樓呢?”花非花忽然說。
江留醉一怔,随即想通了,那條路正是運銀的必經之路,芙蓉可能早就伺在那裏。君嘯的神情有幾分古怪,像是小孩子做了錯事被父母捉到,微有赧色道:“你知道我們去了太公酒樓?”
郦遜之冷笑道:“案卷說你們一路住在驿站,看來你們都說了謊!”
君嘯許是內心有愧,語聲低沉了許多,“我們……覺得沒什麽,又怕王爺怪罪,就都說好了不提。我知道是不應該,但在那家酒樓的确沒出事。”
郦遜之冷冷地道:“出不出事,豈是你說了算。君将軍,你未免太天真了。”他不由把前面的好印象盡數打消,而“君将軍”幾個字,此時聽來已有奚落之意。
江留醉自言自語道:“難道這批官銀也是芙蓉劫走的?”郦遜之道:“大有可能。”君嘯聽到“芙蓉”的名字,大為震驚,“什麽?芙蓉?誰是芙蓉?”郦遜之的語氣幾乎成了嘲諷,冷淡地道:“就是太公酒樓的老板娘。”
君嘯的表情變化了幾種,從吃驚到迷惑、到恐懼,最後換作了逃避,“不,不可能。”
花非花嘆氣道:“那日因為有她,你們才留在那裏?”君嘯不語,極力回憶那天發生的事。郦遜之對芙蓉起了好奇心,整件事前前後後都與這個美麗的女殺手有關,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花非花刨根究底地問道:“你們住在那兒的時候,官銀放在哪裏?”君嘯說得極慢,有氣無力,“就放在一間大屋子裏,一直有人看守。我能保證沒出岔子。”花非花不理會他的信誓旦旦,繼續問道:“看守的人有幾個?是否一直待在屋子裏?”
“有三個,他們一直待在箱子的旁邊。”
“這三個人是不是也關在大理寺?”
“是的。”
花非花低頭沉思,郦遜之問:“你想到什麽?”她嘆氣道:“那日燕郡主失蹤,就是因為他們在屋底挖了一條秘道,我想,會不會在太公酒樓也有同樣的秘道?要瞞住那三個人并不難,只需一點迷煙,過後他們不會知道發生過什麽事。”
君嘯聽她講“燕郡主失蹤”,叫道:“你說什麽?郡主失蹤了!?”三人朝他點點頭,他頹然地問:“是麽?王爺知道嗎?”郦遜之的臉板得很難看,一字一句地道:“嘉南王可能還不知道,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劫走燕郡主的人就是殺手芙蓉。”
君嘯愣了半晌,長嘆一聲,“想不到,我竟會栽在她的手裏。我把前因後果詳細地講給你們聽。”他的話剛說完,衆人忽然聽到了鬧哄哄的聲音,外面大呼小叫的像是出了事。
江留醉道:“我出去看看。”推開牢門走了出去。郦遜之目送他離開,轉頭望着君嘯道:“你先看看尊夫人的信。”君嘯這才想起彎月給他的信,連忙舉到眼前。信中彎月要君嘯相信郦遜之,稱郦遜之是天宮的朋友,戴有天宮信物。問他身體如何,需要些什麽,案子有沒有進展等。最後提到天宮主會盡力援救他,讓他放心。
君嘯按下信,此刻他越發感到自己的愚蠢,竟然會鑽到別人的圈套中而不自知。
“你們為什麽會住到太公酒樓裏去,總該有個原因。”郦遜之心急,忍不住又發問。
“有幾匹馬沒喂足,半路上餓了,正好就在太公酒樓附近,想想天也暗了,就住了下來。”
“馬怎會沒喂足?”
“好像臨時馬匹不夠,借調了幾匹跟我們走的緣故,我想,應該是那幾匹馬沒喂。”
“你為什麽沒在案卷上提這事?”
“我沒想到,大理寺的人也沒問。”
郦遜之想,他們連去太公酒樓的事都沒說,自然不會提起這些事。這馬匹是第一樁蹊跷事。
“第二天你們幾時上路的?”
“一大早就離開了,那時天還沒亮。”
“老板娘出來了嗎?”
“沒有,沒見着她。王爺跟我說過,無論住哪裏都要一早上路,我們走得很急。”
“當天夜裏你們在酒樓裏做了些什麽?”
“那時是我們出來的第一天,大夥兒喝了一夜的酒。”
“你讓他們喝的嗎?”
君嘯想了想,“我允許的。”
“老板娘那晚做了些什麽?”
“她對我們很客氣,說酒樓難得有官老爺來,酒錢給我們減半。”君嘯的語音很低,神情沮喪。花非花淡然地問了句:“她很美,是麽?”君嘯聞言,像被一根針刺了,差點跳起來,繼而沒有表情地跟了一句:“是很美。”郦遜之瞥了花非花一眼,猜想她的用意。
花非花擡頭望了望牢門,“他怎麽還沒回來?”正說着,江留醉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一臉急迫,手指着外面叫道:“不好了,那十幾口箱子全被燒掉了!”一言既出,郦遜之霍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麽?!”
“運官銀的那批箱子,本來放在大理寺東面的證物房裏,如今房子起火,火勢太大,怕是搶不出來了!大理寺的人正在救火,不過我想無濟于事,恐怕連起火的緣故都查不出。”江留醉抹了把汗,雖是冬日,在大火邊上待了一會兒,加上來回奔跑,着實出了些汗。
花非花遞了手巾給他,他沖她美美地一笑,擦起汗來。
郦遜之的臉上飄滿烏雲,“我們又遲了一步。”他的聲音中有自嘲與不服,“好得很,看來他們已經盯上了我。”江留醉問:“你是說,對方知道你會來大理寺,先斷了你的後路?”郦遜之并無畏懼,相反充滿信心地道:“且讓我慢慢找到他們的馬腳。”忽然想起一事,問江留醉:“對了,你到京城後,有沒有遇上過追殺你的人?”
江留醉搖了搖頭。郦遜之沉思道:“我感覺今日之後,會發生很多不尋常的事。”他看了君嘯一眼,“箱子既然已毀,我們就從其他線索着手。君将軍,以後若再想起什麽,煩勞傳個話給我,這件案子交由我審理,我會交代大理寺的人不要為難你。你歇息吧。”
君嘯奮力坐起,低頭向郦遜之拜了拜,“大人,犯官不敢多說,只想請大人能在皇上面前為嘉南王說幾句公道話,不要讓王爺進京。如果王爺進了京,我怕……我怕會有更大的事發生。”
郦遜之點頭,“我明白。你放心,我會盡力。”他向江留醉和花非花使了個眼色,三人一齊往牢門外走去。郦遜之在門口回頭看了君嘯一眼,他正在出神地想着心事,對君嘯而言,他有許多時間可以慢慢地想心事。
郦遜之走到牢外,看見沖天的火焰正傲慢地燃燒,絲毫不理會人們潑向它的一盆盆水。金攸氣急敗壞地站在遠處叫喊,指東指西,救火的人亂得像沒頭的蒼蠅。屋門上的大鎖已被打開,裏面處處是放肆的火焰和絕望的證物。這場火,會燒掉多少有用的證據,毀去多少人的希望,郦遜之不知道,但他休想再從這座變成火爐的屋子中找到任何有用之物。
他沒有再和金攸打招呼,徑直往大理寺正門走去。走到門口後,他深深地吸了口新鮮的空氣,試圖抛開心頭的壓抑之感。回頭找江留醉時,卻意外地發現只有花非花一個人,不由奇道:“江兄弟呢?”
花非花道:“我看見他去找大理寺的人,想是他有話要問。”郦遜之不以為然,心想江留醉再問也是徒勞無功。當下問花非花:“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花非花道:“不必。我今晚要去十分樓,你可有興趣同去?”
“十分樓?”郦遜之忽覺撥雲見日,“對,是該去見見那個若筠,弄清她的身份。好,我和你同去。”
“酉時我在十分樓外等你。”花非花丢下一句話,飄然而去。
郦遜之望着她的身影,有種似幻似真之感,他知道她是如影堂的一個“影子”,但不願意真的看到一個影子般飄忽神秘的人。她身披的那抹紫色雲肩,如薄薄雲霧蒙住了她的人,也遮住了她的心。她身上有太多謎,而他又不便相問。
他不禁想到那個叫芙蓉、或者叫藍飒兒、或者叫若筠的女子,她們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不同的人?她和這個案子緊緊纏在了一處,成了此時唯一的線索。對方能請動她、請動斷魂、請動紅衣和小童,能在大理寺獄君嘯的食物中下毒,能燒了大理寺的房子而不被人發覺──只有劫官銀的人才有這樣的手筆,他們已習慣了讓別人感到意外。
那他該做些什麽去反擊?
郦遜之茫然地走到大街上,終于,熱鬧的街市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一家家地看着貨攤,拿起一個又一個的小玩意兒,仿佛從前站在小佛祖身邊,好奇貪婪地盯着光怪陸離的一切。他想到了梅湘靈之女梅纨兒,她一直很羨慕他可以到陸上去闖蕩,他也每每以所見所聞來炫耀。
他手中拿起一面小鏡子,花紋繁麗,造型精巧,比在島上所用的器物華美多了。但他買了也無人可送,即使是梅纨兒,在他心中也不過是幼時的玩伴,從沒怎麽挂念過。他放下那面鏡子,一絲凄涼襲上他的心頭。
他挂念過誰呢?即使親如父母,自小到大見面寥寥,相互之間只有名分而已。自從母親去世後,他想她的時候多了些,但和父親仍生分得很。師父們雖然親和許多,可除了武功外,什麽也不對他說。
只有小佛祖,帶他離開那快讓他僵化了的小島,讓他見識了大千世界,從各樣小玩意兒和小把戲中學到了本事。雖然那加起來只有數月時間,他卻真正感受到了人生的樂趣。小佛祖從來不許郦遜之叫他“師父”,只說兩人是忘年交。郦遜之尊敬他喜歡他,也羨慕他,小佛祖過的是真正的生活,他擁有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