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時的氣勢卻不容小觑,光是他站在那裏的姿勢,江留醉發現很難找出破綻,心裏不禁苦笑不已。
郦遜之霍然變色,藍飒兒竟是芙蓉!許安康出現後她從無一絲好臉色,他便放下了對她的懷疑。原來小童确是來對付他的,劫走燕飛竹之人早就陪伴在身旁。由此想來,對于藍飒兒來說,在太公酒樓擊殺燕飛竹的侍衛實是輕而易舉。
郦遜之心念電轉。這少女若是如影堂的影子,則燕陸離交托保護燕飛竹的人該是她。誰知被芙蓉近水樓臺,先在燕飛竹面前擔了身份,她不便再出現,于是一路暗中保護。那日在酒店,她念出“失意杯酒間,白刃起相仇”,所指并非紅衣,說的正是芙蓉。當時芙蓉可能也有意用酒迷倒衆人,想是見到郦遜之不懼毒藥才會打消主意。
那晚紅衣既來了,芙蓉大可與他攜手劫走燕飛竹。為什麽沒能動手?是了,只因這位如影堂的影子仍在暗處。郦遜之想明了這點,他和這少女都能出手的話,芙蓉便不想冒險揭破辛苦隐藏的身份。
而小童當時也在附近吧。郦遜之悚然一驚,那三人若聯手,怎會對付不了他們?難道這少女竟令他們忌憚如斯?又或者紅衣、芙蓉、小童雖是一夥,卻并沒有搭檔般的默契?
他不由望向那少女,她身著一件米色绫衫,看似随意地站着,亦是毫無破綻。
郦遜之放下心來,己方三人無一是弱手,小童這趟可走不掉了。他将混沌玉尺擎在手中,與那少女、江留醉正好分站三處,将小童圍在圈內。
小童看出郦遜之的敵意,一按身後,貼背抽出一把軟劍來,并未用他的成名兵器未央錐。那軟劍鋒長兩尺,在瑩瑩的月光下露出詭秘的青紫色。才看了一眼,江留醉就覺得眼睛有點痛,侵人的殺氣剎那彌漫四周。
“看來三位想将我留下?”小童渾若無事,輕松說道。
他是名滿天下的殺手,通身氣派足以吓退尋常江湖人。江留醉只恨他先前利用自己親近燕飛竹,早把一雙小劍拿出,只待擒下小童追問郡主下落。
那少女掣出一把狹長的彎刀,靜立一隅并不上前。小童瞥了一眼,直覺威脅最大的并非來自郦遜之和江留醉,而是眼前這被忽視的少女。她的彎刀一出手,連郦遜之也警覺到其中的鋒芒,暗忖小童勢必無法脫身。
小童眯起眼,凝視少女手中的彎刀,道:“如影堂會有你這樣的人物?”他似是不信,哈哈大笑下,軟劍一挺,當空向那少女刺來。郦遜之心想這少年殺手果然傲氣,明明看出那少女武功不弱,卻先朝她下手,不得不佩服小童膽氣過人。
空中仿佛有兩道閃電交擊,綻出燦爛的光華。
人影交錯,小童和那少女轉眼過了一招。郦遜之和江留醉眼力皆佳,也只看出小童劍勢稍微有阻,不若那少女行雲流水,直入無人之境。
小童心中震撼,未想一招內試出對方招式奇奧,簡直平生鮮遇。那刀法快得僅能憑他的本能去應付,偏偏一擊間生出氣象萬千的博大感覺,一招內包羅萬象,無論他如何回擊都如小河彙入大江,不起任何波瀾。
他們天下最有名的六個殺手之中,僅有失魂與傷情的出手與她相似。
直到此時,他方才想到如何脫身的問題。
那少女把刀一橫,并不追擊,盈盈微笑道:“我須讓你帶信給芙蓉,怎會把你留下?”歪了頭一想,“她冒充我身份,又從嘉南王府偷了耳環,騙取郡主的信任,說起來我也有不是之處,未能防患于未然。不過到了京城,我自有法子去找她,請她留意便是。”
知道她不想動手,小童才意識到自己大大地松了口氣。聽到她的言語,郦遜之臉色一變,喝道:“切不可放虎歸山,打聽郡主下落要緊!”
那少女搖頭道:“他寧可死也不會告訴你,何苦魚死網破?”小童見她挑明了話,不覺多看了她兩眼,頭腦如此清晰的女子卻是少見。
郦遜之心有不甘,無奈知道她所說不假。小童縱無法敵得過他們三人聯手,可一旦拼死出手,只怕他們三人亦要勝得慘烈,此時不動手比動手來得理智。
江留醉不願就此放小童離去,躊躇是否有其他法子。就在這時,那少女讓出一條路來,小童飛身而過。臨到她面前,他忽然笑道:“我告訴你,那對耳環根本不用偷的。”說完大笑離去。然而誰都聽得出,那笑聲中沒有了先前的自信。
小童走後,那少女向兩人點點頭,折回燕飛竹與藍飒兒住的屋子。郦遜之和江留醉連忙跟上,見她四處查看後搬開當中的圓桌,蹲下身用手仔細摸着地板。不知觸動了什麽機關,地上裂開一個圓形的大洞,正好夠一人進出。
三人跳進地道,內裏竟頗為寬敞,不用低頭就可通過。那少女舉着一只火折,看清地道的四壁光潔如玉,像是費了時日建造,并不覺陰暗駭人。江留醉忍不住道:“我們找店家問個明白。”那少女悠然道:“店家和這事沒關系,他才買下這家店,對方蓄謀已久,不會留下破綻。”
江留醉見她無事不知,有些不服氣道:“你既然什麽都知道,郡主為什麽會被綁去?”郦遜之兀自回想她與小童過招的刀法,徐徐說道:“姑娘使的是大荒刀法?”
那少女略吃一驚,随即笑道:“正是大荒刀法,世子好眼力。”又對江留醉道:“如果郡主不被他們綁去,我怎曉得誰想對付嘉南王?”
江留醉吃驚不小:“你用她的性命做賭注?對方那麽厲害,你能放心讓郡主跟他們走?”他實在不能理解她冒險的打算。郦遜之卻知大荒刀法在江湖中失傳已久,猜測她真正的身份,在經歷了芙蓉和小童之事後,他不能再放過任何可能的線索。
“他們的目标不是郡主,不會對她如何。”那少女頓了頓道,“芙蓉既然找上了郡主,又拿出耳環做信物,我不便出現,想讓她護着郡主一段。我知道到了京城,他們就會調開你們劫走郡主,可沒料到在這裏就有安排,是我棋差一着。不過,對方意在京城,尚有機會救人。”
郦遜之沉吟:“如此說來,嘉南王府是有內奸了。那耳環既不是偷的,自然是有人送給他們。再往深裏想,連失銀案都可能是此人搗鬼,否則運銀的路線如何被他人知道?”
江留醉連連頓足,道:“越說越複雜,唉,我們定要搶先一步,絕不能讓他們事事機先!”
此時地道到了盡頭。三人移開洞口的茅草遮蔽,爬出來一看,是離金玉客棧十幾丈遠的一處荒地。天已亮起,為蕭瑟空地添上一抹溫暖的氣息,新的一日到來了。
那少女站在出口無奈一笑,江留醉難得見她有氣餒的表情,比先前的無所不知更顯得活生生像個凡人。他笑道:“沒名字叫你怪別扭的,能否告之尊姓大名?”
那少女輕輕笑起來,說道:“我叫花非花。”
“花非花?似花還似非花……”江留醉心想,這名字很是符合她神秘來去的個性,又道:“你要去京城,不如和我們同行?”
“我尚有事要處理,請兩位先行。”她說着,向兩人欠了欠身,徑自往街上去了。
郦遜之站在江留醉身邊,目送她遠去。江留醉悵然道:“早上還熱熱鬧鬧的,現下只剩你我二人。”想到芙蓉藍飒兒,不知再面對她時,他會不會狠起心腸與她為敵。
郦遜之嘆道:“到了京城,只怕你我也有分開的日子。”江留醉一怔,暗想他說得不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悵惘地說道:“無妨,你我朋友一場,哪怕去到天涯海角,都是朋友!”郦遜之被他說得豪情頓生,點頭道:“好!我們一輩子都是朋友!來,趁未到京城,先暢飲三百杯盡興!”
兩人抛卻煩心事,回到客棧,叫店家沽了酒拿到房中痛飲。喝到日上三竿,雇了車夫趕馬去京城。
車行大半日,酉時到了京城。剛一進城,便有康和王府的小厮名喚郦雲的,來請郦遜之回府。郦遜之問了兩句,方知各大城門皆有郦家的小厮候着,看來父王想見他之心極為迫切。
郦遜之邀請江留醉同去王府住下,江留醉道:“我要尋師父的下落,先去京城找幾個朋友打聽一下,去他們那裏住幾日再來拜會。”郦遜之一想也好,便和他分道揚镳,命郦雲駕了燕飛竹的馬車駛向康和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