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萬事萬物有果必有因,但唐瑾還是讨厭被任何人任何事擺布,從出生那個奇怪的體質,到現在不知所謂的預知夢,都讓他覺得煩躁惱恨,胸腔仿佛憋了一把火,随時會将人點着爆炸。
直到手上傳來冰涼的觸感,他才控制住體內那股橫沖直撞的氣焰,思緒頓時跑偏,怎麽沙漠裏那麽高的溫度,她的手還那麽冰,好像本身就是個中央空調機,不過熱天握起來還挺舒服的。
莫希本來見他陰沉着臉,瞳孔裏攢着團随時爆發的火,這才握住手想讓他冷靜下來,誰知握了一下,唐瑾就得寸進尺地捏着不放,還用手指撩撥着她手心敏感的位置。
莫希:“……”
這流氓!大庭廣衆下荼毒祖國未來的花朵!雖然這朵花本身也有毒。
莫希稍用點力抽出手,就見唐瑾已經恢複了一本正經,對阿依米娜說道:“關于我你還夢到了什麽,一起說來聽聽。”
阿依米娜對他們剛才的小拉扯視而不見,也沒有回答唐瑾的問題,而是說道:“你們要進沙漠的話,帶上我吧!”
莫希看着她,反問道:“我們為什麽要進沙漠?”
阿依米娜面無表情道:“不知道,但你們終究是要進沙漠的。”
唐瑾追問:“什麽時候進?”
“不知道,我夢裏沒有确切時間,可能是現在,可能要過幾天,也可能還要過幾年。”
唐瑾覺得這所謂的預知夢也不太靠譜,忽然就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幹脆把阿依米娜當成提問機,“那你有沒有夢到,我進沙漠的時候,有沒有和這位姐姐結婚,有沒有孩子?”
莫希:“……”
阿依米娜:“……”
唐瑾不滿,“結婚可是人生中的大事,這都沒夢到,你也太不專業了吧。”
阿依米娜想了想,忽然側頭說道:“在我夢裏,那兩個人都在,他們其中一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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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遠處,楊朔抱着一堆石頭,和郭成勇說着話,大概是不想打擾他們說話,或者覺得小女孩古裏古怪氣場瘆人,兩人都沒有跟過來。
她說做過的夢都會實現!
她還說這兩人會死一個,楊朔,還是郭成勇?
空氣驟然凝滞,唐瑾臉色沉了下去,死死地盯着小女孩,聲音從牙齒縫裏蹦出來,“說清楚,誰死了!”
阿依米娜說:“你答應帶我去沙漠了吧。”
“夢裏面你應該是跟着去了吧,所以才會說在這裏等我。”唐瑾慢慢直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下方的小女孩,勾唇笑了一下,聲音卻依然冰冷,“如果我不同意帶你去,或者幹脆殺了你,情況就和預言不一樣,那現實還會發生嗎?”
雖然知道唐瑾是在故意吓唬那孩子,并非真的會殺了她,但這話裏透露的狠絕無情還是讓莫希聽出一身寒意,但也說明,唐瑾很在乎夥伴的生死,剛才阿依米娜說他戒指碎了都沒那麽大反應。
阿依米娜也沒有被吓到,她仰着頭,眼梢翹起一股若有若無的笑意,“你不會,因為我的夢不會錯。”
又是這該死的一句話!唐瑾不由得握緊了拳頭,衡量再三,還是沒勇氣追問到底誰死了。
阿依米娜也站了起來,“再多告訴你一個消息。”
她幹瘦的手指指向莫希,“我沒有夢到過她,一次都沒有。”
傍晚的沙漠很美,尤其天氣晴朗的時候,落日将遠處的雲霞染上絢麗的色彩,沙丘浩缈、如夢似幻,天宇蒼蒼、大地茫茫,那是一種別處沒有的蒼涼壯闊的美。
此刻看在唐瑾眼裏,通紅的夕陽仿佛帶了血,潔白的雲被沾染了血色,就連看膩了的沙丘也多了些壓抑和冷然,阿依米娜的話回蕩在耳邊,使得這片沙漠搖身一變,成了吞人不眨眼的怪獸,猙獰、可怕,到處都充斥着肅殺之氣。
阿依米娜說她從沒有夢到莫希這句話後,看了看天色便折回屋子關上了門,任他怎麽敲門問話都不回應。
唐瑾不知道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也不敢深想,他很少為自己所做的事後悔,但今天他後悔了,覺得去見那個陰陽怪氣的小女孩是個極大的錯誤!
“還在想剛才的事?”莫希走了過來,把他按在窗邊的皮椅上,遞過一把勺,“楊朔剛才點的,說你回來時沒什麽精神,可能是中暑了,吃點冰的吧。”
和阿依米娜的談話,他們都默契的沒有對楊朔和郭成勇提起,而且怎麽說呢,說你們快離開這吧,不然其中一個會死在沙漠裏,別說兩人會如何反應,唐瑾自己都想掐死自己。
他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偏頭看去,見桌子上放着杯冰淇淋,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開口就撒嬌,“寶貝兒,你喂我!”
莫希知道他心裏裝着事,難得的體貼了一回,舀着冰淇淋送到他嘴邊。
唐瑾吃了一口,好看的眉頭立即皺起,嫌棄道:“哈密瓜味的,真難吃,我喜歡草莓味的。”
“這裏哪有草莓,楊朔怕你吃一嘴色素,特意交代酒店用新鮮的哈密瓜現做的。”莫希也嘗了一口,發現味道還行,這人實在太挑剔了。
唐瑾堅決不将就不合胃口的冰淇淋,将冰淇淋拿開,清淺的眼瞳閃了閃,問道:“我想知道,預知夢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一定會發生?”
莫希抿了抿唇,将勺插在冰淇淋上,神色認真的說道:“還記得夏老問小陳哥何為命,他怎麽回答的嗎?”
唐瑾垂下眼睛,稍作回想便記起,重新擡頭,一字不落的重複道:“命,使也,天命所定,不可違也。”
莫希點頭,“夏老無意中說起我是太陰命,我告訴你不用多想,知道為什麽嗎?”
唐瑾果斷搖頭。
莫希用手指在桌子上虛寫了個“命”字,“因為天命難測,不可能憑他看幾眼就能得出結論,若想知道一個人的命,必須付出非常大的代價,越是暗含天機的命,測起來代價就越大,甚至是測命者不能承受的代價。”
唐瑾腦子轉得非常快,幾乎一點就透,“你的意思是……預言夢不見得準?”
“我對預言夢所知不多,但說白了,這也是玄學中的‘蔔’字一脈,是心念與萬物相應産生的結果。”
莫希停下,在剛才的“命”字旁又寫下一個“運”字。
“命不可以改,但運可以,人能占蔔到的都是運,也就是說,哪怕那女孩的預言夢非常靈,也并非百分百會發生。”
唐瑾聽懂了,這就是一個概率問題。
“那你認為,應驗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回答不了你這個問題,但事在人為,如今什麽都沒有發生,遠不到蓋棺定論的時候。”
“如果我讓楊朔先回去呢,他不在的話,應該……”
莫希打斷了他的話,“沒用的,有些事不是人為就能阻止的,哪怕你把他趕回去,該來的還是會來。”
“什麽事在人為,連人生都被設定好了,那還玩個屁!”
唐瑾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什麽生與死,病與痛,在不知道的情況下日子照樣過,一旦知道了,就像身上綁了定時炸彈,醫生下了病危通知,除了等死再沒有其他意義。
莫希伸手覆蓋在他手背上,硬着心腸說道:“那女孩也沒說誰會死,楊朔不見得會有事。”
不是楊朔,那就是郭成勇了,生命是平等的,但人是有私心的,萍水相逢的郭成勇,生死與共過的楊朔,如果可以,她希望兩個人都不會死,如果非要選一個,心中的天平自然傾向自己人。
唐瑾煩躁的抓了一把頭發,用手支着額頭說道:“你說,我為什麽要進沙漠,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去一次就夠夠的了!只要我打死不去,那什麽破預言也成不了真!”
莫希沒有說話,命運的殘酷從來不是一條路走到底,而是會給你很多選擇,但你卻不得不選擇最可怕的那條路。就像飛蛾撲火,可以選擇撲或者不撲,但本能還是催使着它撲向毀滅的深淵,無從避免,絕望而悲傷。
第163 三分之一的符箓
羅布泊的綠洲樓蘭古國淪為不毛之地,尼雅河下游的精絕古城湮埋于流沙中,古絲綢之路的驿站和烽火臺成為廢墟,幹涸的河床邊殘存着枯死的楊胡林,曾經繁榮一時的西域諸國,皆淪為荒涼的風蝕之地。
很多人認為沙漠頻繁的風暴是摧毀古文明的重要原因,歷史時期以來,整片沙漠向南移動了80至100千米,其實這種說法并不準确,這片沙漠腹地的風沙并不算多,很多高大的沙丘移動速度很慢,一年也移動不到一米,只是原來的沙漠古城被流沙掩埋,絲綢之路被廢棄後造成沙漠大規模朝南移動的假象。
當然,沙漠風暴帶來的危害同樣嚴重,特別是外圍低矮的沙丘會因為風力活動移動很頻繁,一般風力達到每秒六米就會起沙,但這裏的沙子特別微細,風力很小只需達到每秒四米就能起沙。
莫希他們這次特別不走運,進沙漠後遇到了風沙,車窗外面黃霧霧的一片沙土,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楊朔不敢大意,把超級越野車開出了兩輪單車的龜速,摸瞎前進了數個小時,風沙終于小了下去,雖然空氣中的沙粒還沒消停,但能見度好了些。
“這麽大的風沙,不知道他們情況怎麽樣?”莫希扳過唐瑾的手腕看了下時間,還有兩小時太陽就落山,天黑以後找人更難,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頭天楊朔接收到了陳夜禦他們傳來的信息,就一個定位坐标,沒有只言片語,不知道是讓他們過去,還是有其他意思,三人決定再等等,然而一天過去也沒有接到新的消息,而且算算時間,本該回來的他們連影子都沒有,衛星電話也聯系上不上。
于是三人決定去那個坐标位置看看,不曾想居然遇到了風沙。
又往前開了段距離後,楊朔說道:“我們已經在坐标範圍內了。”
莫希朝車窗外看去,一望無際的戈壁,哪裏像是有人的樣子,她着急下車,結果一開車門就被吹了一頭的沙子。
唐瑾将她拉進車裏關上門,不知從哪兒摸出個遮陽帽給她戴上,“風小了些,但還在起沙,把眼鏡和口罩也戴上。”
兩人把頭部遮得嚴嚴實實,開門下車觀察起周圍來。
“風沙一吹,車輪痕跡肯定沒了,而且過去那麽久,他們可能已經離開了這裏。”唐瑾說道。
戴着面巾說話聲本就含糊,又被風沙吹得飄散難辨,莫希沒聽清他說什麽,唐瑾只好湊在她耳邊重新說了一遍。
“沒有發現車輛,他們應該不在這裏了。”
“可是小陳哥既然發了這個坐标,一定有什麽特殊的意義。”莫希環視了一圈,指着前方表示要過去看看。
此時的溫度還是很高,腳下的沙子熱的燙人,哪怕隔着眼鏡和面巾,熱浪依舊迎面襲來,開口嗓子就熱辣辣的難受,為了節省體力,兩人都沒有說話。
然而繞了一圈後,什麽都沒有發現,一樣的黃沙,一樣的風蝕岩,在沙漠裏再普通不過的風景,可是為什麽陳夜禦會特意發來這個坐标?
莫希躲在岩土背後的陰影裏,抖着面巾扇風道:“會不會是找錯地方了?畢竟剛才風沙那麽大。”
唐瑾說道:“gps裏裝了內置指南針,不管風沙多大都不會受影響。”
“指南針……”莫希頓了一下,遲疑道:“在某些特殊地域,指南針也會失靈吧。”
“确實,但是衛星定位是不會錯的。”唐瑾伸出兩個食指交叉在一起,“我們的gps誤差絕對不會超過十米。”
莫希心裏升起一個不太好的預感,如果地點不錯的話,陳夜禦要傳達的信息到底是什麽,他們人又去了哪裏?
“再找找看吧。”
這次莫希看得很仔細,尤其是可能會被選為休息地的背風之處,陳夜禦他們發定位的時間是淩晨四點左右,這個點在這裏停留,生火取暖的可能性很大,岩石縫隙生長着一些沙柳,可以作為柴火使用。
或許是剛才的風沙掩蓋了痕跡,或許他們并沒有生火,莫希沒能找到火堆殘跡,呼嘯而過的風卷着沙子,簌簌地撲打在身上,讓人心情也跟着煩躁起來。
突然,走在身側的唐瑾拉住莫希,手指豎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而側耳仔細聽着什麽。
風沙中依稀傳來類似水流潺潺的聲音。
“有響動,可能是響尾蛇。”他目光追随着聲音來源,落在左前方沙柳叢的位置。
莫希跟着看過去,見幹枯的樹叢下纏着一條六十多公分的蛇,眼睛上方各有一角狀鱗,蛇體顏色為淡黃,不注意看幾乎和沙子融為一體。
“是角響尾蛇!”
唐瑾喉嚨上下滑動了一下,臉色有些發白,“寶貝兒,你身上帶驅蛇藥沒有?”
莫希:“……”
又有些忍俊不禁,他果然很怕蛇。
“沒有帶,才一條而已,從這邊走過去就行。”莫希說着繼續往前走。
唐瑾一把拉住她,只覺得喉嚨越發的幹燥難受,“別,我們退回去吧,角響尾蛇是橫着走的,它已經發現我們了,朝前走不安全。”
仿佛印證他的話一樣,前面的角響尾蛇豎起頭,拼命的搖晃着響環。
莫希只好妥協,“好吧,退回去。”
轉身之際,她忽然瞥見了什麽,驀然頓住,眼睛都睜大了幾分。
唐瑾被她忽然停住吓了一跳,還以為是蛇追來了,等看清角響尾蛇還在原地,驟停的心跳才恢複知覺,結果莫希又做了一個讓他心髒提到嗓子眼的舉動。
她竟然直接走了過去。
掐訣、并指,一團火焰朝着蛇的方向射出,角響尾蛇受驚地竄起,呈j字形快速朝前逃跑了,尾巴上的角質環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響,顯然受到了莫大的驚吓。
響尾蛇面部有一個叫做小窩器的結構,對溫度非常敏感,所以莫希直接掐訣引火,哪怕吓不走也能将其變成烤蛇。
唐瑾一頭冷汗,幸好這條蛇沒有慌不擇路朝自己沖過來。
莫希沒注意到自己一個動作把唐二少吓得腿軟,徑直走到沙柳叢邊,彎腰伸手,從枯枝中用手指夾出一個東西。
“那是什麽?”唐瑾走了過去。
莫希指間是小半張殘缺的紙張,黃色紙張黑色墨跡,邊緣焦黑,明顯是燒過的痕跡。
“符箓。”
“陳夜禦的符?”
“應該是。”莫希皺眉,“符箓燃燒後除非遇到不可抗力,不然不會有殘留。”
唐瑾意識到這不是個好消息,問道:“不可抗力,會是什麽?”
“水克火,最簡單的方式是用水澆滅符火,但還得看是什麽符,強大的符咒啓動後,哪怕浸在水裏也無法使之熄滅,不過--”莫希看了看四周,“在這個缺水的地方顯然不太現實,而且符紙上的墨跡也沒有花。”
“用沙呢。”
莫希眉頭旋起,憂心忡忡地說道:“有可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夜行符,他們當晚可能遇到了麻煩。”
殘留的符文下方有個“行”字,再根據旁邊的圈圈線條,莫希推測出是夜行符,此符适用于夜間行走辨位,配合咒語還能起到驅鬼辟邪的作用,當遇到鬼打牆無法離開時,可以燃燒符箓根據符煙的方向前進。
以陳夜禦的實力,一般的鬼打牆攔不住他,那他是出于什麽情況使用的夜行符,又為什麽符箓燃到三分之二就中斷了,會是像唐瑾說的被風沙撲滅,還是留給自己的線索呢?
“如果遇到的事需要用到符箓,是不是說明……”置身于沙漠酷熱下的唐瑾忽然覺得有些發冷,“這裏有鬼啊?”
“可是,我沒察覺到不對勁啊。”莫希眨了眨眼睛,“或許得等到晚上,我還沒見過沙漠裏的鬼呢。”
唐瑾:“……”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叫你話多!
夜幕降臨後,莫希開啓了靈視,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