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舊友新交
二十九
這天許傑一到單位,就見範老師旁邊多了一張桌子。他說:“有新同事來嗎?”範老師和另兩位同事笑道:“你有伴兒了,總算來了個二十幾歲的,免得你見天兒陪着我們這些老家夥。”許傑笑道:“我也人到中年了,跟‘八五後’有代溝的。”
他才坐下,玻璃門一動,走進兩個人來。前一個是總務科的科長,姓曹,唇紅齒白,長發如緞,公認的美女。她笑着往旁一讓,指一個青年說:“到唐院長那裏報過到了,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許傑跟那青年打了個照面,二人同時“啊”的一聲。那人叫:“許哥!”許傑驚喜交集:“洪哲!”卻是大學時認識的,表弟謝荻的朋友,跳舞極好的洪哲。許傑再也想不到會有這番巧遇,不僅他鄉遇故知,而且一殿為臣,做了同事。
衆人細問詳情,許傑說了,和洪哲勾肩搭背,十分親熱。範老師等都笑說“真是再巧不過”。曹科長笑吟吟地說:“一來就找到大哥了。小哥兒倆好好地做吧,單位的明天靠你們了。”她只比許傑大四五歲,平素卻以長輩自居,有意無意地把許傑和洪哲說成了一輩人。許傑欣喜之下,并未計較,只急着和洪哲敘舊。曹科長笑着去了。
許傑問洪哲怎麽會來文學院上班。洪哲笑道:“我就是本地人吶,家在這裏的。研究生畢業,待業了一年,又實習了一陣。我爸聽說這地方是全額撥款事業單位,又能發揮我的強項,就把我弄過來了。就沒想到許哥先到一步!”兩人都笑。許傑說:“你剛來,不大熟,我帶你去認認路。”洪哲笑着說:“那敢情好。曹科長帶我到各科室去,全是蜻蜓點水,來不及細看。”許傑領着他出門說:“一口氣介紹那麽多人,你也來不及消化。”
二人把三樓先轉了一圈,各部門都走了一走。許傑指一間鎖着的大房間說:“這是練功房,以後你排練舞蹈多半在這兒。”洪哲笑嘻嘻地說:“讓我瞻仰一下。”他把門推了推,從兩扇之間的門縫裏望了望:光滑寬敞的舞池,鑲滿鏡子的東牆,鑲着壓腿鋼欄的北牆,更衣室、淋浴間,一應俱全。他說:“條件不錯嘛!”許傑聽他數着裏面的設施,駭笑道:“你目光會拐彎啊,角角落落看那麽全!”洪哲笑道:“一半靠瞄,一半靠猜。”
他們往二樓走,許傑一面走一面告訴洪哲:“四樓以上是‘三産’,租出去收租金的,我們一般不去。”洪哲說:“有舞廳吧?空空空地響。”許傑說:“有,還有高檔健身房呢,有錢人去的地方。”洪哲笑道:“你們家就有錢嘛!”許傑笑了一笑。洪哲立刻覺得了,說:“許哥,我說錯話啦?”許傑見他臉有慚色,忙笑道:“沒有。我家和謝荻家出了點事。”洪哲說聲“哦”,不吭聲了。
許傑第一次見他時,他是桃紅色T恤,外套夾克。這次卻是黑T恤加上血紅的衣領子。那刺目的對比也只有洪哲這樣俊朗帥氣的小夥子才能上身。他這時的年紀和許傑在大學時相仿,相形之下,更襯得許傑成熟中年。
許傑把二樓的院長室、副院長室、總務科一一指給他看。洪哲說:“這邊剛才曹科長帶我來過的。”他問曹科長的來頭。許傑帶他從南面的窄樓梯向上,壓低了聲音說:“她是單位裏的不倒翁。歷經三任院長,個個都倚重她。我們的總務科等于人家的辦公室,報職稱之類的也經過她,權利很大。”洪哲笑道:“人也漂亮。”許傑笑道:“還秀外慧中呢。本來不是搞專業的,自己要求上進,拜了畫家為師,畫油畫。”頓了頓說,“說是提升自己也行,說是一種政治資本的積累也行吧。”洪哲笑着說是。他突然發現走到了一個角落,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孤單單地呆着。洪哲說:“陰沉沉的嘛。”許傑說:“坐電梯都坐不到這裏。”洪哲笑了,說:“在這兒上班跟打入冷宮沒兩樣。”許傑輕聲道:“這是祁院長的辦公室,二把手——名義上的。”洪哲看看那鉛灰色的門說:“明白,是一把手的敵人。”許傑笑拉他原路返回,朝一樓去,說:“人小鬼大。”
一樓是傳達室,另有個排練場。許傑找人拿了鑰匙,開了排練場讓洪哲參觀,說:“我們排練短劇、詩朗誦、合唱就在這邊。”二十幾排淡綠塑料椅子,切得方方正正。吊頂、舞臺上滿是大大小小的燈,像随手灑了一把碎鑽。洪哲跳上臺扭了幾下笑道:“許哥你記不記得,有次我們玩‘真心話大冒險’,我輸了,在‘新雜志’咖啡廳學猩猩抽風。”他當下就開始表演起來。許傑笑得伏在椅子背上,說:“快滾下來,當心人看見!”洪哲不睬,走到舞臺正中,望着臺下說:“上臺的感覺真好。許哥,我多才多藝,下回萬一你再寫了短劇,就推薦我演。”許傑心中一動,暗想:“洪哲普通話好,形象出色,人又靈活,将來也許真能合作。”沒有把握的事他不輕易許諾,因此只笑說:“再看吧。”
次日洪哲請許傑回家吃晚飯,許傑一口答應。
洪家在市中心繁華地帶,三室兩廳。黃金地段買得起一百平米以上的商品房,可見家底子頗厚。洪哲的父親在機關做個小小的公務員——這話也許自相矛盾,在中國,“小小的”只有百姓,公務員的收入無論按GDP還是購買力平價,都是衆人羨慕的實惠階層。洪哲的母親預先知道有客要來,兢兢業業在廚房裏燒菜。許傑說:“給阿姨添麻煩了。”洪母笑說:“哪裏哪裏,多來玩。”許傑初次上門,買了一袋水果,洪父說:“太客氣,以後小哲要你多照應。”許傑笑道:“我們老早就認識了,叔 叔放心。”
洪哲的房間整齊幹淨,電腦是新買的,23寸的顯示屏,小電視般的,特別顯眼。洪哲把衣櫃開給許傑看,琳琅滿目,皆是名牌。許傑笑道:“一看就是個大手大腳的主兒,把你爸媽的錢不當錢。”洪哲笑着否認。
書房裏沒幾本書,倒有一架鋼琴。洪哲表現欲極強,雙手把許傑按坐在椅上,帶笑跑過去彈了一曲肖邦的《夜曲》。許傑說:“肖邦真是奇才,早幾年聽他的《瑪祖卡》和《大波蘭舞曲》,激動人心。”洪哲有些驚奇地笑道:“許哥好全面啊!看樣子有兩把刷子。你來彈一個吧?”許傑笑着搖手說:“我是紙上談兵,不能手上彈琴。難度高的曲子只有聽的份兒。”洪哲說:“那你彈通俗歌曲就是了。”許傑躊躇了一下說:“手生了,試一試吧。”洪哲忙讓出琴凳。許傑拿綠絲絨布把琴鍵略抹了抹,雙肩微擡,随即一沉,一串音符從手指下流出,是熊天平和許茹芸對唱的《愛情電影》。“是虛構的電影,卻看到淚翻滾。如果愛不那麽深,結局會不會就不太傷人……”他在自己的琴聲裏出神,思維飄到很遠的地方去。
彈完了,洪哲“啪啪”鼓掌說:“哇,厲害,許哥深藏不露。”許傑略帶自傲地謙虛:“在你們專業院校的高材生面前,我是魯班門前弄大斧。”洪哲笑道:“我是跳舞,又不是學器樂,本身也是業餘愛好。”許傑說:“那我只好算業餘的業餘。”洪哲笑着慫恿許傑再來一曲。洪父也放下報紙踱了過來,手上夾着煙笑道:“許傑比我們小哲用感情,不像他,只會炫技。”洪哲笑道:“你看,我爸不惜貶低親兒子來誇你。他難得誇人的。”許傑卻不過情面,又彈了一首粵語老歌《念親恩》。那緩緩的調子,惆悵的旋律,自有一種魅力;那些與親情有關的歌詞一句句從許傑腦海中流過。慈愛的好婆、嚴肅的外公、獄中的父親、苦撐的母親、自絕的姐姐、鄉下的姨婆、省城的舅舅,帶着那樣鮮靈的往事回到他身邊。在這幾分鐘裏,他回到了從前,生者、逝者,所有血濃于水的親人化為音符,附身在鋼琴上陪伴他,撫慰他。他聞到了舊日空氣的味道,淡淡地笑了。洪哲猝然攔住他說:“許哥!”許傑一驚,如夢初醒,笑了笑說:“怎麽了?”洪哲說:“別彈這個了,我們合奏一首歌吧。”
許傑往右邊讓了讓,給洪哲空出半張琴凳。洪哲說:“我們四手聯彈,就那首《我們的故事》,好不?”許傑想起那一年,他和謝荻到洪哲的學校看“老兄弟”樂隊的露天演唱,當中唱得最好的就是《我們的故事》。基本上,流行歌曲許傑聽一遍就能上手,因而便點了點頭。剛起頭兒的時候,兩人合作得很愉快,到中間卻彼此相左,配合不起來。“老兄弟”三人用清唱演繹得沁人心脾,這一對兄弟用四只手合得支離破碎。洪哲笑道:“爸,你先出去,我緊張。”洪父笑着說:“你哪是緊張,睡不着覺怪床歪。”自去幫洪母張羅晚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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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試了幾次,總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卡殼。但許傑和洪哲都是不肯罷休的人,翻翻樂譜,又再練起。前面的幾段駕輕就熟,轉折自如;然而那是黑暗前的回光返照,懸崖前的一馬平川,偷襲前的睦鄰友好,一種危機四伏、叫人不放心的順利。果然,行雲流水裏有了小小的沙塵,“咯吱咯吱”地減了流暢;阻力越發大了,琴聲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眼看着到了那道坎兒的前面,許傑心都提了起來,沖過去,沖過去——還是沒跨得過去。他和洪哲只得廢然罷手。
許傑苦惱地說:“奇怪,這歌你也熟我也熟,又适合彈奏,怎麽就搞不定呢?”洪哲嘆道:“還準備跟你搞個保留節目,在單位聯歡會上合作一把,大放異彩的哩!”
飯桌上洪哲還在為這事懊惱。洪母頻頻給許傑布菜,說洪哲這個主人當得不稱職。洪父笑說:“許傑別認生,跟家裏一樣。一個人在外地發展不容易。”許傑笑着,隐隐覺得自己像當年的田明輝。他這才明白,為什麽田明輝越是在他家吃住,越喜歡跟他打打鬧鬧,甚至主動“欺負”他——是為了在心理上造成一個平等的假象,自尊心不很受傷。時移勢易,輪到許家的後代扮演食客的角色了嗎?後來他就很少到洪哲家去。
當然不是對洪哲本人有什麽意見,恰恰相反,他們走動得很頻繁,只不過聚會改在外面而已。他和慧芬請過一次洪哲,又和洪哲、戚棋小聚過,這晚又加上了于茜。為了免得慧芬警鐘大作,醋海興波,有于茜的場合他從來不帶慧芬。
他們在“萊茵閣”裏吃晚飯。那是一家新開的西餐廳,也有冷飲,一色的水藍色基調,音樂像服務員走路一樣悄來悄去,似有如無,環境相當舒适。尤具創意的是窗簾下擺與沙發套子連成一片,垂下整排的流蘇和璎珞,以一種靛藍色花式別針扣住。許傑到過的娛樂場所多了,如此設計還是頭一次見到。
許傑給于茜、洪哲介紹過了,說:“戚棋你們見過的。”洪哲說:“他呀,老熟人了,沒新鮮感了。”戚棋說了聲“靠”。許傑笑着向于茜推薦:“洪哲很靈透的,有機會你帶他上臺歷練歷練。”洪哲忙說:“好啊!求之不得!”于茜爽朗一笑說:“沒問題。最理想是許傑編劇,咱倆演出,戚棋投資。”戚棋咂咂嘴說:“我就分配到這麽一個任務啊?”洪哲打趣他說:“出品人啊,比賽拿了獎,演出賺了錢都算你一份,多好!”戚棋說:“別介,我不當冤大頭。你們一定獲獎嗎?商演虧本了怎麽辦?還是讓文學院出它該出的錢,承擔它該承擔的風險吧。”許傑說:“這位仁兄越來越精了。你不是自己當老板創業了嗎?上星期還看到報紙上的訪問,哪在乎這一點小錢。”戚棋剛要說話,洪哲搶着問:“戚棋做哪一行?”戚棋故作高深:“一個現代、都市、誘惑、無法抗拒的行當,屬于高精尖系列。”于茜笑道:“你不會是賣□□的吧?”許傑笑道:“我想起個笑話,是別人發給我的消息,‘專業維修核潛艇,回收二手航母,拆洗導彈發動機,航天飛機保養,高空作業擦洗衛星表面灰塵,批發轟炸機。量大從優,團購七折,秒殺五折,有正規□□。’”于茜笑道:“夠牛的!”戚棋笑道:“我幹的那個活兒吧,其精神沖擊的強度,完全可與□□相比。許傑不許你揭破!留個懸念,吃完飯我帶你們去體驗。”洪哲說:“說得我心癢癢的,飯都沒心思吃了。”
事實證明他這句話如同戀人們說的“愛你一生一世”,禁不起考驗。他的日式烤鮮鱿一上桌,就吃得擡不起頭來。于茜說:“二十幾歲的人就是食欲好,你看他臉都蹭到盤子底了。”洪哲百忙中抽空說了句:“別說得我像個小毛頭好嗎?”繼續享用他的盤中餐。不一會兒,戚棋點的鮮海魚扒、于茜點的酥香雞扒、許傑要的脆汁牛扒也先後到了。他熟知這一類場合各家各店的招牌菜,也了解三位好朋友各自的偏好與口味,所以做主代他們點了,結果人人滿意,他也開心。
許傑問起于茜所屬的評劇團改制的傳聞,于茜說:“就快不是傳聞了。群藝館、博物館、圖書館三大館是公益的,不會動。苦了我們大大小小五花八門的劇團,一刀切,非改成企業不可。大概最快下個月就落實了。”許傑說:“美其名曰推向市場。”于茜切了一小塊雞肉吃了說:“可不是嗎?有藝術含量的戲肯定越演越少;超市開張啦,慶祝活動啦,就把一車子人裝過去唱唱跳跳,說說笑笑,小品相聲,搞點效益。”戚棋說:“太可憐!”于茜說:“誰說不是呢,許傑、洪哲多好,‘文學院’鐵飯碗端得穩穩。”洪哲笑道:“鐵飯碗裏如果只有青菜蘿蔔,我寧可摔了不要。反正以後跟許傑混,跟着大哥有肉吃。”許傑說:“想吃肉,找戚老板。這麽大一尊財神菩薩坐在這裏,你都不知道拜。”洪哲立刻說:“對對對,戚哥是大哥,許哥是二哥,我是小三子。有槍炮你們擋,有好處我來搶。”于茜說:“啧啧啧,這孩子有前途。”衆人齊笑。
許傑的牛扒是特制烤汁腌制,再用明火烤透,口感柔韌,特別入味。洪哲看他吃得香,忍不住說:“割一塊給我嘗嘗。”于茜說:“喲喂,哥哥兒,你哪一世吃過飯的,饞成這樣?大男人挾來挾去的。”她喊來侍者,要了甜點、冰淇淋、缤紛水果披薩,把披薩一分為三,說:“吃吧。”許傑、洪哲都拿了一塊,戚棋卻向于茜說:“你不吃?”許傑有些慚愧,想自己枉稱細心,反不如戚棋這個粗豪漢子有風度,便接口笑道:“她在減肥,要保持臺上的光彩照人。”于茜一笑:“還是許傑了解我。”許傑心道:“你也很了解我,多謝你幫我圓面子。”
吃完了,叫了侍者結賬,說已經有人付過錢了。許傑笑向于茜道:“難道餐廳裏有你的愛慕者?”侍者指指洪哲說:“是這位先生買單的。”說着去了。于茜笑說:“我是你們仨的老大姐,應該我請。”許傑說:“我是組織者和召集人,應該我請。”戚棋說:“我是……我啥也不是,活該你們請。”大家笑了。洪哲說:“于姐單位要改企,許哥有家庭,戚哥事業才起步,我現在靠着爸媽,最輕松。我不請誰請?”許傑笑拍拍他肩說:“洪哲就是招人疼。”洪哲順口來一句:“許哥就是招人愛。”于茜說:“能不能別這樣?貧!”戚棋埋頭直笑。
四人出門,打了輛車,到“五條街”上。這街是一條,名字卻叫“五條”,不知當初是如何叫開來的。來到一座大樓前,戚棋指二樓說:“看!”順着他的手看上去,“戚氏電影作坊”六個宋體大字赫然在目。洪哲說:“什麽叫電影作坊?”許傑說:“就是比電影院小,但更有味道。”
上二樓,進大門,才看清“戚氏作坊”分成三間,外間是半圓狀的沙龍,貼着大幅的電影海報,小圓桌、咖啡、茶葉、月牙型沙發、厚厚的精裝本影評、一臺電腦,是專給發燒友們談論觀影心得的場所。裏間有左中右三排座椅,兩排隔板,每一層上都釘着與座椅平行的播放器。客人們正戴着“眼鏡”、耳機,聚精會神地觀看,身外的世界,恍然不覺。戚棋說:“這機器很貴,一般飛機上才有。我下了血本,買了十八副來。”于茜說:“生意怎麽樣?”戚棋說:“湊和。這就是直轄市的好處了,風氣開放,觀念新潮,接受新生事物沒障礙。”洪哲說:“怎麽收費?”戚棋說:“每小時三塊錢,熟客打折,一部電影不管多長都收五塊。”許傑笑道:“那要看詹姆斯.卡麥隆的片子才劃算,全在三小時左右。”
四人悄悄交談,生怕驚擾了看電影的客人。櫃臺後有個女孩子二十出頭,顯然是戚棋請來的幫工。她盡在那兒坐立不安。許傑留意到了,說:“小姑娘是不是有約會,急着下班?”那女孩一怔,滿臉通紅。戚棋笑道:“今天就早點回去吧,下面我來看着。路上小心。”女孩歡天喜地地去了。戚棋對許傑笑道:“你這厮就是敏感。”
他把三人引到最裏面的小隔間裏,關上門說:“這間就是個卡拉OK室,木板和玻璃是全隔音的。與衆不同的是,咳咳,歌庫是我自己做的,都是電影插曲。普通的歌不收,電視劇的主題歌選一些好的,電影的占百分之八十以上。”他望着三人嘿嘿地笑,像等着老師表揚的小學生。于茜說:“這創意倒真新穎,又能看,又能談,意猶未盡了還能唱。”洪哲說:“怪不到記者要來采訪了。”許傑來過兩回,因此笑道:“剛開業時沒人來,我來蹭電影看,又給他帶點人氣。後來口口相傳,口碑越來越好,連報紙也驚動了。他這兒兼賣茶水和零食,算起來也是一筆利潤。”洪哲說:“做大了還能再擴張,把你隔壁的書店盤下來。”戚棋喜滋滋地說:“承你們貴言。”
他說請三人看電影,把目錄拿出來給他們選。于茜選了《羅馬假日》,赫本和格裏高裏派克的愛情經典。洪哲選了“科幻類”的《星際迷航》,許傑選了“恐怖類”的《閃靈》。許傑在角落裏的位子坐下,戴上那眼鏡似的機器,頓時身臨其境,大銀幕仿佛近如咫尺;插上耳機,環繞立體聲,排除了外界的一切幹擾。《閃靈》是庫布裏克的名作,講的是作家在特殊環境裏心靈扭曲,心魔日盛。斯蒂芬.金的原著本就駭人,轉換成影像,益發驚悚。許傑看得津津有味。
洪哲嫌《星際迷航》鋪墊太慢,要換片子。戚棋就介紹他看《1408幻影兇間》。當晚就出現了許、洪同看恐怖片,同感“幽閉陰森”、同樣驚心動魄的有趣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