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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

怎麽了?”魏東辭見她難得沉默,挨到她身邊坐下問道。

霍錦骁放下簾子,從袖裏摸出曲夢枝給的診金,在手裏掂掂。

好家夥,份量沉得很。

“還你。”她将這包銀子扔給魏東辭。

“給我做什麽?”魏東辭接下。

“你的診金,不給你給誰?”霍錦骁打了個呵欠,從梁家出來已近三更天,她有些思睡。

“家裏的銀子本就要叫夫人存管,日後我的營收也是要交給你的,遲早的事,你先收着吧。”魏東辭把銀子推到她腳邊。

霍錦骁把腳一縮,挑了眉道:“跟我什麽相幹,快拿走。”

說着,臉就有些發燙。

“剛才有人答應過我,東海回來就嫁我的……”魏東辭湊近她。

霍錦骁神情頓滞,瞪眼兇道:“你漏聽了兩個字!我是說從東海回來……再議!我沒答應你。”

魏東辭瞧她窘得眼神亂瞟,就是不肯看自己,一時愛極,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

她被這人笑得羞惱,心裏琢磨了幾番,卻也笑了起來。她本不是這忸捏之人,卻老在他面前被逗得像三歲孩子,都怪魏東辭太無賴。

沒臉沒皮,哪家姑娘遇上了都要恨他。

又恨,又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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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到醫館,“梆梆”更聲傳來,不多不少剛好三下。醫館裏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已睡下,魏東辭不想把人吵醒,自己去了廚房燒水。霍錦骁回了廂門,将頭發拆下,換上家常衣裳,把臉上的面具剝了,正想出外尋水洗漱,便聽門外有人敲門。

她将門打開,卻是魏東辭一手拎着銅壺,一手捧着托盤,銅壺裏是沸水,因怕燙到她,他側身而入,霍錦骁見狀忙接下他手裏的托盤。

“才剛燒水看到廚房裏有些剩下的圓子,我順手煮了兩碗,趁熱吃了去去寒。”他拎着銅壺反身将門關上。

霍錦骁低頭一看,盤裏擱着兩只青花碗,碗裏頭是珍珠大小的白圓子,湯上浮着桂花,冒起的熱氣帶着股甜香,着實喜人。

“師兄,君子遠疱廚,你倒好,又是餃子又是桂花圓子,手藝不錯呀。”她把盤子放到桌上,打趣道。

“也不是什麽稀罕的手藝,一個人在外頭想吃點熱的,有時就得自己動手,慢慢就會了。什麽君子遠疱廚,我只是個江湖郎中。”他一邊說,一邊走到盆架前,拿熱水兌進涼水,轉頭喊她,“過來把你的易容洗洗。”

霍錦骁走來試試水,暖熱伏手,她便化了些藥粉在水裏,将臉上和手上的易容藥洗了,魏東辭又替她換過兩遍水,才算完事。她拿着幹淨的絹布帕子拭臉,耳裏聽到水聲,她心裏奇怪,轉頭望見東辭已就着她用過的水俯頭淨面。

她的心頭瞬間泛起些說不清的情緒,柔軟甜蜜。

雖說這水已是第三遍,也算清清淨淨,可到底是她用過的,他竟半點不忌不嫌,這其中的親厚無間,便是沉默的情意,再多的甜言蜜語都難企及。

世上多少夫妻,處了一輩子,也做不到這樣的體貼親厚。

不知怎地,她又想起曲夢枝和梁同康來,一時恍惚,便隔衣撫上他的背。

魏東辭正淨面,不妨背上她的指尖劃過,他猛地擡起頭,臉上的水滴滴嗒嗒地落下,發絲也粘在頰邊。

“小梨兒?”他惑然喚她,正欲轉頭,有雙手卻自他身後圈來,他胸中一震,背上已有溫熱的綿軟貼來。

霍錦骁抱住了他,隔着衣裳摩挲他背上猙獰的傷痕。

便只這短短瞬間的感動,她已豁然明白,這段年幼懵懂時漸起的感情,早就融進生命。

難以抗拒。

“東辭,答應我,不許再瞞我,我不想像曲夫人那樣。我情願要明明白白的痛,也不要無憂無慮的喜。”

她原諒他少年時自以為是的付出,接受他曾經義無反顧的愛情,也感激他為她做過的所有事,但他們都長大了,該當明白漫漫長路攜手共行,誰也無需誰來成全,山海同赴,即便有朝一日生死分隔,再痛也是圓滿的生命,而非懷揣幸福的假像,活成另一個人想要的模樣。

魏東辭久未言語,只背對着她,呼吸幾經浮沉方将胸中熾火平息,平靜而鄭重地開口。

“好!”

作者有話要說: 呃,9.14是離9.16很近了,而9.16,就是明天,是去青海湖的日子……

前後共九天……

然後,這幾天的更新我扔存稿箱,時間是每天下午4:30。

我心已飛。

☆、疑心

春雨綿綿, 一下便是多日, 霍錦骁的傷勢已然無礙,只是因為梁同康之事并那細作的問題, 她未回玄鷹號,仍暫留醫館。說來玄鷹號已經在石潭停留了近兩個月,算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祁望這幾日來的少了, 說是找了新的買主,看貨、卸貨、清點都要人盯着,他忙不過來。

霍錦骁這甩手掌櫃對他有些歉意, 祁望到底沒責怪她半句,只是要她好好保重。

醫館的日子很清靜也很規律,她閑來無事就幫醫館裏的學徒晾草藥,也去廚房裏打打下手, 和廚上的大娘學些湯湯水水的東西,做來給魏東辭獻寶。魏東辭倒不舍她十指纖纖沾上陽春水,只是架不住她樂意。醫館事務繁忙, 他又要診病,又要處理江湖事端, 每日都忙,她看着心疼, 總要找些辦法替他解乏。

自打那日從梁家回來後,她便覺得兩人之間添了些不可言喻的情意,便是再尋常的日子, 那時光也過得有滋有味,就像從前在雲谷裏一樣。

“吃枇杷。”

趁着午間一點休息時間,霍錦骁把人喚到內室,拉着魏東辭吃枇杷。

枇杷是東辭的一位病患送來的,滿滿兩大筐,這是入夏前的第一茬果,還有些酸,她剝好去核,果肉拿蜂蜜漬了半天。

“這種事,不用你動手。”魏東辭瞧她滿臉堆笑的模樣,那枇杷都不用入口就已經甜到心裏。

“別羅唆,快嘗嘗。這兩天你嗓子有點啞,多吃點潤潤。”霍錦骁推他的手。

魏東辭微微笑起,這丫頭待人總是好的,貼心貼肺。他舀了勺枇杷肉送進口,果肉微酸,蜂蜜香甜,倒是剛剛好,她又滿眼期待看着他,叫他一勺接一勺,将枇杷肉吃得幹淨,只覺這碗裏裝的若是苦藥毒/藥,他吃着也甜。

“乖。”霍錦骁很高興,擡手摸摸他的頭。

他剛要說話,外頭小厮進來傳報。

“公子,外頭有位霍爺求見。”

二人一愣,不約而同地站起。

竟是霍翎親自到訪。

————

把人引入後園,魏東辭取來茶具,霍錦骁便幫着煮水,霍翎坐在上座瞧二人默契的模樣,唇角微微上揚。他今日微服來此,穿着團花的箭袖袍,倒像哪家的富貴公子出游歸來。

“殿下有事遣人來通傳一聲便好,怎麽親自過來了?”魏東辭泡好茶端到霍翎身邊桌案上,笑道。

“總要你們過來也打眼。”霍翎掀了蓋,聞到清冽茶香,不由深嗅了一口。

“皇兄定是在行宮呆得悶了,才找個由頭出來走走。”霍錦骁倚在桌前,沒個正形。

比起魏東辭的謙和有禮,霍錦骁就顯得恣意許多。

“本王的心思竟瞞不過你這鬼丫頭了?”霍翎打趣了她一句,便又正色道,“此番前來是為了兩件事。一是前去東海雙龍島的探子已經回來,果如錦骁所言,那圖有問題。”

“不止圖有問題,周陽也有問題。”魏東辭坐到霍翎旁邊,意料之中的事并未引起太多驚訝,只是如此一來後邊的事就不好辦了,他已猜到霍翎要說的第二件事是何了。

霍翎一邊點頭,一邊道:“按那海圖,若我們貿然攻去,必會與龐帆陷入苦戰。這段時日東海局勢不好,海三有收伏東海諸島的打算,他勾結東洋浪人,組建了新的船隊,于上個月已和龐帆開戰,雙龍島情勢不妙。不過根據探子回報,近日有大批來歷不明的軍器流入東海,有一部分送到雙龍島,有人暗中支援龐帆和海三鬥。”

“東海軍器大多是由海三從大安偷出的,這一年來雖說未找出海三身份,但殿下親自坐鎮在此,嚴密監視三港官商,不可能再有大批量軍器從陸上出去,這突然湧出的軍器,看來并非來自大發。”魏東辭神色變得嚴峻。

“正是如此。探子帶回一柄鳥铳,比大安的更小巧些,火力也更大,不是我大安之物,我送去找人查驗過,此物應該來自西洋某國。”霍翎道。

“小梨兒?”魏東辭思忖着,擡眼見到霍錦骁捧着茶怔怔站着,心中生疑,便喚了句。

霍錦骁回神,道:“聽殿下所言,東海似乎出現了新的勢力要與海三争奪地盤,不過此人在暗處,比海三更神秘。若此人的軍器有其他來源,那會比海三更加可怕。”

海神三爺的軍器來自大安,有跡可查,他們尚能控制,可若軍器來自外域,朝廷便難以追查控制,而一旦東海的軍器泛濫,勢必掀起狂風駭浪,整個東海會陷入厮殺屠戮,就算他們有十萬水師,面對一群亡命之徒,這戰也難打。

看起來,暗中藏的這個人,手段比海三更狠。

“這個人不能留,若是放任其坐大,會比海三更難對付。”魏東辭蹙了眉,海神三爺的身份才有些眉目,卻又冒出新的人來,委實叫人頭疼。

“嗯,所以本王想問問錦骁,東海可有什麽人物或勢力符合此人特征?”霍翎問向霍錦骁。

霍錦骁搖搖頭:“沒有。我去年遠航一年,才回來不到一個月就來了石潭,東海有什麽變化,說句實話,我并不清楚。”

她不清楚,但是祁望不可能不清楚,這麽大的事,他一句都沒對她透露過。

魏東辭看了看她,道:“這股勢力雖說剛剛出現,但顯然蓄謀已久,要查并非易事,殿下不必操之過急,如今當務之急是那十門紅夷火炮的運送之事。”

他将話題扯開。

“這正是本王此番來尋你們的第二件事。紅夷火炮再有不到半月就要運出,迫在眉睫,可運送線路卻有些問題。”霍翎飲口茶,将杯盞放下,道,“從軍器監到船塢有兩條路可行,一走水路,由海入江,送達兩江;二是走陸路,翻過白頭山,越兩城,送到船塢。周陽建議水路比陸路要快,風險較小,故而本王與徐大人商定走水路,但這人既然有問題,此路恐怕不通。”

“兩條路線他都知道,就算我們臨時換線路,周陽也一樣知道。若他有問題,勢必一早就将消息傳出,就算我們馬上将此人抓起,也無濟于事。”霍錦骁分析着。

“這就是本王頭疼之處。”霍翎捏捏頭,眉心現出一絲愁色。

“水路……這麽大的東西要搶很困難,如果我是海三,我知道這個消息,就會想方設法把這幾尊火炮毀了。要毀如此大的物件,在陸上極不容易,但在海裏就不同了,只要把船擊沉,這炮也就跟着沉入海底,所以周陽肯定是選擇水路。”魏東辭指尖沿着杯盞邊緣劃圈,緩緩道,“我們也不必急着抓人,反倒可以利用周陽,來個聲東擊西之計。”

“你的意思是……”霍翎眼一亮。

“師兄的意思是,不必打草驚蛇,就留着周陽,按他所說走水路,不過運的是假火炮。如此一來不僅可将對方注意力引開,還能借此機會擒拿海三之人,并能确定周陽是否真有問題。真火炮則通過陸路暗中運送,避人耳目,等到他們發現不對時,火炮應該進入三港境內,很難再搶。”霍錦骁出言補充。

魏東辭遞給她一個贊許的眼神。

霍錦骁卻沒笑,她心有些沉。

“好主意。”霍翎拍案喜道,眉間愁雲漸散,“好,本王這就回去找軍器監的人商議此事。”

語畢,幾人又說了會話,霍翎便起身告辭。

————

霍翎一離,屋裏就沉靜下來。一番談話耗費了半日時間,茶飲了數盞,水色已然變透。

“小梨兒,怎麽了?”魏東辭走到霍錦骁身邊,目現關切。

一下午變話,霍錦骁幾不曾笑過,與平時的活潑大廂徑庭。

“我沒事。”霍錦骁幫他把茶具端到茶盤上,正要喚人收下去清洗,卻被他拉住雙手。

“你不必瞞我,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魏東辭先前轉移了霍翎的話題,便是猜到她的心思。

霍錦骁微垂下眼,輕道:“不會,不會是他,我一直跟在他身邊,沒有發現他有什麽異常舉動。他就是個普通的海商,有些野心的綱首,對島民和船員很好,也很照顧我。”

越說,她心裏的不安卻越大。

無數細枝末節,如今回想起來,好似都指向祁望。

她害怕。

他之于她,亦師亦友亦兄,她難以想象與他為敵的局面。

“別想了,你再想,現下也不會有答案,倒折騰壞自己。”東辭揉揉她的眉心。

她很少會将眉頭皺得這麽緊,這麽久。

“要不要跟我去兩江消散幾天?”他又問道。

“兩江?”霍錦骁不解。

“嗯,運送紅夷火炮需要道上兄弟幫忙,我肯定得去,來回要一個月時間,你要随我同去嗎?”魏東辭說着在她鼻根用力一捏。

霍錦骁拍掉他的手,想了想,道:“不去,我要回玄鷹號。”

回到玄號,留在祁望身邊,看住他。

“唉……”魏東辭目光一黯。

“怎麽了?你不高興?”霍錦骁聽他嘆氣,只當他介意自己與祁望,“祁爺像我師父,我和他之間,已經沒有男女之情,但他畢竟幫過我救過我教過我,這份情,我不能……”

她對男女感情極為認真,一旦心意确定,便不會再更改,那段海上情動,終已過去。

魏東辭戳了她的額頭,道:“不必解釋。你父王母妃都在兩江,我難過是因為不能帶着你去見他們,不能将咱兩的事定下,如此一拖,不知又要到幾時才能抱上媳婦了。”

“魏東辭,和你說正事呢,別不正經。”霍錦骁用力錘了下他的肩,将臉轉到一旁。

“人生大事不是正事?別的事還能重過這事?”魏東辭不依不饒地逗她,如願以償看到她徹底紅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 呀呀呀,去青海湖了,嘻嘻。

晉江不定時抽風,如果遇到抽風囤稿箱沒出來,麻煩有我微博的小夥伴跟我說下,拜謝!

另外,9.16除了要去玩,還是個重要日子,所以本章24小時內所有評論送紅包,嘻嘻。

祝自己生快!麽麽噠,愛你們。

☆、梁家

安排雖已定下, 霍錦骁倒沒立刻就回玄鷹號。魏東辭收了梁同康這病患, 原定三日後複診,不料梁同康臨時有急事離開石潭幾天, 曲夢枝遣人來回複,另改了診病的時間,便是今日。霍錦骁不放心他一個人去梁家, 打定主意要陪着他同去。

“若梁同康真是三爺, 這幾十年他倒真是藏得夠深,根都紮在三港也沒讓人瞧出端倪。”霍錦骁坐在鏡前往臉上抹易容的藥膏,和魏東辭随意聊着。

梁家的馬車已經候在外邊, 他們得準備出診。

魏東辭正在整理藥箱裏的東西,聞言回道:“正是因為他在三港藏得夠久,所以才能打通上下關節,做起軍器買賣。先前我們只是以為梁同康是海三諸多環節中的一環, 倒真沒往那方面去猜測。”

“他在三港已經有了龐大家業,為何還要涉足東海?”霍錦骁覺得奇怪。

“人心不足罷了,有了錢求權, 又或者他這鹽商首富本就來得蹊跷,誰知道是他的哪一重身份成全了另一重身份。不管怎樣, 他家在三港,若真是海三, 就容易對付得多了。”魏東辭漫不經心說話。

“倒也是,更何況如今他身染惡疾……”霍錦骁只要想起這事,便又覺唏噓。

在東海叱咤風雲的海神三爺, 與躺在床上滿目暮氣的梁同康,仿佛兩個世界的人。

不知東海沒了他,又會生出何等變故?他若真是三爺,勢必不會不作安排。

心裏想着,她便問出口。

“實際上去歲開始,因為殿下清查三港官員商賈,這裏人人自危,梁家首當其沖。正是因此,軍器沒法再輸送到東海,才給了其他人可趁之機。大廈将傾,恐怕他已在安排了。”魏東辭道。

霍錦骁也是一嘆:“難怪他要讓梁二公子和曲夫人随我們西行,是想要避開去歲的清查,保他二人安全吧。但梁家其他人呢?”

“梁二已開始涉及海事,頻頻接觸東海事務,我猜測,若梁同康是海三,他身染惡疾,便要提早定下繼承者。這梁二就是他給東海漆琉找的下任海神,而梁家明面上的生意則交給他的嫡子。”魏東辭走到她身後,輕輕抓起她披散的發,“倒是個心狠的人,千秋霸業交給最鐘愛的兒子,剩下的爛攤子交給其他人。其實他心裏把親疏分得極清。”

梁家遲早要完,誰接手梁家,就是梁同康的棄子。

“他的嫡子,不就是梁俊倫之流?”霍錦骁想起初入三港時所遇之事,梁俊倫見色起義,殺了人家姑娘滿門老小,可見是個心腸狠毒的人,她并不同情這人。

說着說着,她又想起一事,便道:“梁二若是漆琉的繼承人,梁同康想替兒子拉攏平南和燕蛟,讓祁爺為他效命這很正常,可是……三爺應該對我的身份有所懷疑才對,為何又要曲夫人替梁二求親?”

話時剛落,她脖間就有手臂攬來:“你說什麽?”

魏東辭的聲音涼涼的,像冷風吹進她背心。

霍錦骁一吐舌頭,她忘了……她并沒将這事告訴給魏東辭。

“向誰求親?”東辭手臂往下一滑,把人抱住。

“我!不過我已經明确拒絕了,只是奇怪他們這麽做的目的。”她嘻嘻笑起。

“不奇怪,海三一貫的伎倆,喜歡掌控利用一切。他可能覺得你的身份特殊,如果嫁進梁家,以後也許會替梁二着想,況且梁二也喜歡你。”魏東辭用力掐了掐她笑得肉鼓鼓的臉頰,“不管如何,以後你離梁二遠點,危險。”

“是你覺得危險吧?”她還是笑嘻嘻地轉回頭。

“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他反問她。

霍錦骁眨了眨眼,不理他。

————

午後陽光正盛,三月花期,園中繁花盛開、綠蔭成片,是蕭瑟冬日徹底過去的征兆。

“舉手無悔真君子!不許悔棋!”梁同康看着曲夢枝搶去才剛落下的黑子,不由笑道。

“我不管,老爺得讓着我。”曲夢枝拈着棋子揮了揮,笑得滿臉狡黠。

喝了魏東辭的藥,梁同康氣色好了許多,她心情跟着松泛,人也添了笑意,見午後陽光好,拉着梁同康一邊在園子裏下棋,一邊等魏東辭。

“那我索性讓你贏得了。”梁同康心情愉快,從下人手裏捧過茶。

曲夢枝将黑子一扔,砸亂了棋局。

“不準喝茶。魏神醫交代過,茶傷胃。”她按住他的手。

梁同康低聲笑起,眼角有些細碎皺紋。

“哪裏是茶,你自己看看。”

她掀蓋一望,裏頭早就不是他常飲的鐵觀音,只是杯清水,她這才把杯子交還給他。

“老爺,夫人,魏神醫到。”下人來禀。

“快把人請到德禧院。”曲夢枝一邊吩咐着,一邊扶起梁同康往院中走去。

“慢些走。你呀,多大的人了,性子還這麽躁。”梁同康搖了搖頭,笑着責她。

曲夢枝便道:“老爺說的,不管妾身再大,在你面前也還是小姑娘。”

梁同康聞言仰頭大笑,笑過之後,眼角卻微微一落。

“俊毅的親事,你看得如何了?”他忽轉了話題。

“妾身已試探過小景姑娘,恐怕……”她搖搖頭,“二公子對小景姑娘一往情深,可小景姑娘她已經有意中人了。她親口說的。”

“哦?”梁同康眯了眼,有些厲色,“是祁望?”

“她未明言是何人,但看起來似乎不是祁爺。”曲夢枝笑容微黯,心中浮起憾意,“小景是個好姑娘,若能嫁給二公子,倒是咱們家的福氣。”

梁同康勾唇,笑得不以為然:“那小丫頭有些朝廷背景,要是能嫁給俊毅,日後少不得替俊毅打算,對他有幫助,不過也要俊毅駕馭得住才行,他性子還是太軟。”

情情愛愛哪能進得了他的眼?娶妻為的就是利益,女人出嫁從夫,若掌控得當,她便有可能是梁二的護身符。

曲夢枝卻非常驚訝:“老爺,你說小景是朝廷的人?”

梁同康見她滿目疑惑,不由輕嘆一聲,放柔眼神:“夢枝,你膝下無兒,幸而俊毅從小得你照拂,他是個心善的,必會侍奉照顧你。我想将他過到你名下,以後你就能跟着他。”

“老爺,你在說什麽?”曲夢枝臉色頓沉,話說得好好的,這人不知為何又作悲音,她聽不得這樣的話。

“梁家快不行了,俊毅要往東海發展,你跟着他最好,也能指點指點他。你還年輕,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也不必替我守着,尋個好人家改嫁了吧。這麽多年,是我耽誤了你。”

曲夢枝猛地頓步,雙眸通紅:“老爺,你在說什麽?好好兒的,你為何同我說這些?”

“人上了年紀,就喜歡未雨綢缪,我不過随口說說罷了,倒是你,怎麽就紅了眼?果真還是個孩子,經不得事。”梁同康把人拉到懷裏,抹着她的眼溫言慰道。

曲夢枝抽抽鼻頭,情緒仍未恢複,梁同康的話讓人心顫,隐隐叫她覺得不安。

“好了,別哭了,再哭要叫人看笑話。魏先生來了。”梁同康拭去她頰上的淚,輕道。

曲夢枝這才從他懷中掙出,臉頰通紅地整了整發,這才轉頭。

魏東辭帶着霍錦骁已遠遠駐足。

————

白日光線充沛,曲夢枝将人請到德禧院的正屋裏診病。次間帷幔放下,梁同康躺在錦榻之上由魏東辭診查。

霍錦骁陪着曲夢枝站在外頭等着,她見曲夢枝實在憂心,不由安慰道:“夫人寬心。”

曲夢枝微一颌首以示謝意,正要開口,帷幔被人挑起,魏東辭走出,她便急切地進入次間,服侍梁同康穿衣。

“怎樣?”霍錦骁問東辭。

東辭回望了一眼,神情微沉地搖頭。

他已經能确定,梁同康确實患了惡疾。雖說這人有極大可能是海神三爺,但醫者父母心,見到人惡疾能治,難免心沉。

霍錦骁也不說話,只替他鋪紙研墨,他便提筆寫方子。

一張方子,他斟酌了又斟酌,才慢慢寫完,擡頭時梁同康與曲夢枝都已出來,正坐在羅漢榻上等他。

“梁老爺這病恐非幾日能好,需要長期服藥,這方子先吃七日,待我複診之時再作調整。”他将方子遞給霍錦骁。

霍錦骁便雙手捧到了典夢枝面前,曲夢枝拿着方子看了看,又道:“七日?魏神醫,我家老爺過兩日要出遠門,恐怕要離開一個月,這方子……”

“要離開這麽久?”魏東辭與霍錦骁交換了個眼神,“那我将方子改改。”

他收回藥方,斟酌着改了幾個藥名,重新謄寫一份交給曲夢枝。

“這方子先吃着吧,稍後我命醫館的藥童送兩盒祛痛散過來,若是梁老爺犯病,疼得難受,可服此散,不過切記不宜過量。”他道。

“多謝魏先生。”梁同康拱手。

“梁老爺客氣了。”魏東辭淡道。

下人又送上包銀兩,霍錦骁接了一掂,竟比上次還要沉手。

————

回去的路上,霍錦骁将那包銀子放在手中把玩着。

“小梨兒,你今日可曾發現那人氣息?”魏東辭問道。

霍錦骁點頭:“還是老樣子,若有似無跟着梁同康,若想真的确認此人,恐怕要潛入梁府。”

她倒是想,但肯定得先說服東辭。

“別看着我,你知道我不會同意的。”魏東辭一眼瞧出她的想法,沒得商量。

霍錦骁不和他争辯,只道:“你幾時去兩江?”

“三日後吧。”他道。

“梁同康也是這時間離開,太巧合了。”她猛地收緊手掌,袋中銀兩發出清脆撞擊聲。

魏東辭此行危險很大,可她又不得跟去,霍錦骁心裏真有些不安。

“時間上确實巧。”東辭也點點頭。

“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便回玄鷹號。”霍錦骁打定主意,想提前回玄鷹上看看。

“也好。”東辭沒有阻止她。

霍錦骁抱了銀子往後一仰,倚在迎枕上,心裏思忖開來。

梁同康若是離開三港,不知那個人會不會跟着離開,若是也離開了,她倒可以趁此機會潛進梁府。若梁同康真是三爺,居所內必定留有證據。

這可是個好機會。

☆、分別

翌日, 霍錦骁起個大早, 悄悄把住了多日的屋子收拾妥當。這些日子在東辭這醫館裏,日子過得安逸, 忽然要回去,心裏總是不舍。不過短短一個月時間,醫館的屋裏院裏卻都是她與魏東辭相處的畫面, 像雲谷一樣, 滿滿當當。

天光薄鋪,院子靜谧,四周的花草經過春雨滋潤長得正盛, 她想起閑來無事時東辭指着一叢叢花草細說花葉莖的藥用,分明只是普通的花園,被他說得好似神仙妙藥,真真好笑。

院裏無人, 東辭不像往常那樣早起打拳,也不在屋裏。

“站在這裏做什麽?”

正在廊下發呆,她身後便傳來他的聲音, 清潤溫和,一如既往。她還沒轉頭, 他就已走到她身邊,輕輕拉起她的手, 推站進了屋。

書房也收拾過了,不像前兩日那樣亂,錦榻上放着兩個包袱, 地上是個大箱籠,箱籠是當時祁望送來的,包袱大約是東辭自己整理的。

“過來。”東辭坐在錦榻邊上,挑了個包袱打開,喚她過來。

“這是什麽?”霍錦骁看着包袱裏的東西問他。

“藥。外用藥、內服藥,給你分開了。”

包袱裏另有小包裹,打開來全是瓶瓶罐罐,魏東辭揀着重要的叮囑她,從外用藥到內服藥,頭疼腦熱、傷風咳嗽、蚊蟲叮咬……包治百病。

霍錦骁只聽不說,唇角的弧線越勾越高。

就喜歡他絮絮叨叨叮囑的模樣,眉眼平和,神情專注,叫她打心底暖出來。

看他又打開另一個包袱,還要再說,她按住他的手,道:“東辭,瓶上貼着你寫的字呢,我自己能看。我不是孩子了,不用你事無大小,巨細靡遺地叮囑我。”

魏東辭看着壓在包袱上纖長的手,腦中卻浮現她兒時白胖的小爪子。什麽時候長大了,他也不知道,好像走了很長的路,又好像是眨眼之間,她已經變成大姑娘。

“可你還是我的小梨兒。”他握住她的手,暖暖的手十分有力,不似尋常女子的綿軟。

“別老說我。你自己也要保重,醫館裏的事多,你還兼顧三港武林,多少的煩心,自己多顧着些身體。那些……蠱蟲,若是傷身,好歹想想辦法祛除了。”她不知不覺溫柔。

“放心,不傷身,若還傷身,我也不敢求娶你。”他笑起,愛極她此時春風似的笑顏。

“什麽意思?你是想說,如果這些破蟲子還能傷你,你就繼續要瞞我?”她鑽進牛角尖,頓時沉下臉。

魏東辭低頭笑出聲來,霍錦骁不依不饒拽他:“你給我說清楚!”

他身軀忽似虎般一翻,将人壓在了錦榻後的窗臺上。

“小梨兒,我愛你。”

最後一字,消失在她唇瓣上。

淡淡藥香鑽進她鼻間,化作縷縷情絲,勾魂奪魄,是他的情意與不舍,也是四年不見的思念,如毒如糖,糾纏不散。窗縫裏的陽光薄薄一片,将他靠近的眉目照得清晰分明,他已半閉了眼眸,吻來的唇舌比先前更放肆霸道,很快就勾進她唇間,尋了她的甜蜜輕挑慢吮……

半晌無話。

餘光溫淺,照出春日清晨一場甜蜜告別。

————

港口仍舊充斥着海物的腥鹹,被陽光一照愈發濃烈,随着風一陣陣飄開,靠海吃飯的人早就習慣這氣味,哪天沒聞着反倒心生不安。

吆喝聲不斷響起,碼頭的苦力挂着汗巾,穿着短打,趿着草鞋,在船與岸之間來回奔走。天一放晴城市就開始轉熱,碼頭沒有遮擋,人被陽光曬得肌膚發紅,汗如雨下。

玄鷹號今日有批貨要卸,船上一大早就開始忙碌,祁望坐在碼頭對面的茶寮裏盯着,正捧了大碗茶搖着蒲葵扇聽小滿禀事,忽然就聽到遠處一陣騷動聲傳來。

“什麽事?”視線被茶寮的柱子當着,他看不到,便問小滿。

小滿站到茶寮口一看,也笑了,轉頭揚聲道:“祁爺,小景回來了。”

祁望将茶“砰”地放下,扔下葵扇疾步走到茶寮外,果見遠處停了輛馬車,馬車前站着熟悉的人影。

多日不見,她風采如昔,仍是笑顏無雙,叫人懷念。

————

“祁爺——”霍錦骁大老遠看到祁望站在茶寮外,便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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