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外飛仙
花明再次醒來時,習慣性的揉了揉眼,老蜈蚣還算心好,做了兩個假眼珠塞到他眼眶裏,想來于外貌上沒什麽挂礙。
潺潺流水聲逐漸灌滿耳朵,一個年輕嗓音從水中響起,“你醒了?”
花明笑道:“閣下是?”
年輕人大約在洗澡,拍打着身旁水花,道:“出門在外,與人為便便是與自己方便,名字沒那麽重要。”
花明笑道:“貧道現在在哪兒?”
“京城外的山泉旁。我來這裏洗澡便見你躺在一堆亂石中,怕生意外,所幸命人将你帶到山泉旁,我好看顧着你。”
花明于黑暗中起身,躬身一禮,道:“貧道要去京城顧侯爺處,先行告退。”
那人跳出水面,擦拭着身上水滴,道:“正好我路過,送你一程。”
花明感慨了一回世上還是好人多,躬身再謝!
那人大約知道他是個瞎子,左拐右拐瞎轉悠。
到了十字大街上,聽見久違的叫賣聲,花明笑着向領頭的那人說道:“還請公子還貧道包袱!”
那人嘴犟道:“你這個瞎子莫要亂說,誰拿你包袱了?!”
花明好似看見一般指了指他身後那個鼓囊囊的行囊。
原來那人是十裏八鄉有名的盜賊,專管老弱病殘下手,他雖瞧不出花明是個瞎子,但見他身板瘦弱,又是道士裝扮,想必沒經過世事,單純好騙,自然而然成了他掌中之物。在花明還未醒來時,便将行囊據為已有,又見他手腕上那顆镯子清脆通透,肯定價值百金,那镯子卻像生了根紮在他胳膊上,任憑使盡萬種方法,都以失敗告終。
之後帶他到京城,不過一念之善。毛賊見他文弱不勝風吹,又不識路,不能奈何自己,就要逃走,誰料當歸劍通靈,“噌”的一聲,劍尖直指那人胸膛。
“有鬼!”不知被誰喊了一嗓子,周圍人迅速散去,街上瞬間清淨,只留花明與那毛賊對峙。
花明又道:“公子還是不還嗎?”
當歸劍無人自動,往他胸膛又靠近幾分,馬上就要刺破那身粗衣,穿透心髒。
那人生為凡人,見過幾個打着算卦名義騙錢的方士,何時親眼見過這般神通,當下吓得雙股顫顫,站立不穩。
花明再問:“公子還是不還嗎?”
毛賊就是死死抱住包袱,明明吓得都哭了,還是道:“沒有就是沒有!”
聽到劍尖刺破布履的聲音,花明怕真鬧出人命,到時陰司那邊查到他頭上,禀了天庭,後果不堪設想。撚指收了當歸劍,道:“你可是有什麽難處?”
這時自北邊來了一位着衙門捕頭服飾的人,約二十歲的年紀,手中不拿刀不握劍,只一把折扇甩的嘩嘩作響,身後跟着幾位衙役,看到偷東西的那人面容不勝歡喜。
毛賊見來者是位大人物,慌忙朝他跪了下去。
“他能有什麽難處!不過是仗着自己家中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呀呀小兒,還有一位多病妻子,法不能責,整日游手好閑,坑蒙拐騙。”捕頭走到那人身前,挑眉道:“你說說這是第幾次被本公子逮住了?”
毛賊掰着指頭算了一會兒,老實道:“第一百八十次了。”
捕頭收了扇子,擡手一揮,身後衙役便把他綁了送到牢裏。
花明躬身謝了,拿回包袱便要走,捕頭笑道:“閣下還是看看包袱裏可少了什麽。”
花明道:“只要是貧道的誰都拿不走,既能被旁人拿走,那便不是貧道的。”
捕頭咂摸道:“得,又來一位玄之又玄的道士!”
花明問道:“近來京城有很多道士嗎?”
說起這事,捕頭長長嘆了口氣,道:“顧侯爺年逾古稀,膝下獨顧回一子,前幾日顧夫人帶顧回去廟上祈福,被邪祟撲了身子,回府後高燒不止,太醫名醫皆束手無措,不知他能否熬過這個夏天。哎,只怕險啊!”
“敢問顧小侯爺生辰?”
“七月半的生辰,今日七月初一,還有半個月就要及冠了。”
花明微笑道:“貧道別的不敢保證,唯有驅鬼除妖最為拿手,還請閣下帶貧道去侯府,救得他性命。”
顧侯爺幾天前因顧回生病一事,廣撒帖子,誰能治好顧回的病,誰便會餘生家財萬貫嬌妻美妾。
豐厚獎勵招來許多濫竽充數的庸醫,但也有杏林佼佼者,無論哪個,都在觀望過其病情後,搖頭而去。
後又來許多背桃木劍的白衣道士,在庭院中貼符咒,設結界,揮桃木劍,忙活一通,病情反倒重了,顧回一開始還能下地走路,直接變成卧床不起,不省人事。
看着兒子一天天如枯敗的樹葉,最終飄零,顧侯爺漸漸信了命,現下連名醫高人親自上門拜訪,都被顧侯爺攆了出去。
捕頭聽他說大話,不由展了展眉毛,無奈道:“不……”
沒等他拒絕,花明便掐指算道:“閣下乃京城捕頭,姓張,名仲,再過四個月零五天及冠,家中父親早逝,與母親相依為命。自七歲時喜歡隔壁王姑娘,如今年近弱冠,王姑娘也已到及笈之年,本是天作合的姻緣,奈何家境貧困湊不夠彩禮錢,每日着急上火,吃不下飯睡不着覺。而王姑娘昨天接受村頭陳員外的提親,三日後,王姑娘便會成為陳員外的小妾,七個孩子的小娘。”
年輕捕頭張大嘴巴,吃驚的看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花明接着道:“閣下只需領貧道到侯府外就可,貧道保證,三日後王姑娘便會回心轉意。”
年輕捕頭果真把他帶到侯府外,卻藏在某處牆角,并未離去,他要看看這位會算卦的仙人如何說服一根筋的顧侯爺,為他兒子看病。
花明好歹在凡間渡過十八個年頭,知道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的道理,若是紅口白牙說自己是天上神仙,只怕會被當作瘋子攆了,所以他要先發制人,讓人相信他就是來拯救顧回的神仙!
只見翠袖綠衫的花明取下腰間當歸,捧手裏化作一支翠綠竹笛,放在唇邊,笛聲悠揚美妙,引來無數彩鳥繞身飛行,而他本人足下生雲,升至半空,金光閃閃。
這身裝扮與京城外神仙廟裏的神像一模一樣,長袖飄飄,玉冠翠帶,神聖不可侵犯。
年輕捕頭怕自己看差,揉了揉眼睛,花明緩緩落在出門迎接的顧侯爺身前,不遠不近,卡着五步的距離,笛子也收回腰間,化作一根銀色絲縧,松松垮垮的系在道袍上,與他那身綠袍不大相配,但不妨礙出塵氣質。
花明與顧侯爺似乎只說了兩句話,便順利入府。彩鳥散去,落在捕頭手心一根翠色羽毛,他要再看時,已化成一片普通樹葉。
今天真的見到神仙了!他狂奔回家,他要去告訴隔壁的王姑娘,神仙說會成全他二人姻緣,讓她不要擔心。
顧侯爺生平第一次見這麽大的陣仗,又見花明玉骨仙姿,說話行動從容不迫,自有一股高人架勢在裏面。他非常疑惑,不都是成仙須經天劫地劫無數,少數也要修行個百十年,怎的這少年明明十七八歲的年紀,已經飛升成仙了嗎?
花明剛才堂而皇之動用仙法,被值班的太陽星君瞧見了,好一頓臭罵,罵完之後又看在喝了他許多酒的份上幫他指路,所以一路行來,顧侯爺并未察覺這位神仙其實是個瞎子。
花明被領到顧回床前,他讓所有人退下,待房中安靜時,催動法力渡到他身上,卻半途受阻,難以為繼。花明冷笑一聲,學着畫本上降妖除魔的大俠,道:“何方妖孽,還不快快現身!”手裏抓着顧回上方一縷似有似無的紅色煙霧,甩到地上,變作一只火紅的狐貍。
花明雖目不能見,好在耳朵靈敏,聽到狐貍慘叫聲,下一刻,當歸便到了狐貍喉嚨間。
那只紅狐也是個膽小鬼,前幾日因道人術士修行淺薄,并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可見了眼前這位活了一千多年的真神仙,當場瑟瑟發抖,化作一嬌俏玲珑的女兒身,苦求饒命。
當歸乃巨蟒所變,在天庭一千年,不曾開過葷,今見紅狐,忍不住伸出猩紅的信子,在她嬌嫩的臉上舔了一下,留下許多口水。
花明拇指輕掐劍柄,疼得當歸嗷一聲收了想法。
顧回被紅狐吸去大半陽氣,此刻極盡衰弱,昏睡過去。
紅狐哭哭啼啼讨饒道:“妾自慈悲寺外對顧公子一見鐘情,才大膽附在他身,随他入府。”
“人妖有隔,你可知這樣會害死他的?!”花明沒有怒氣,只有對迷惘人的恨鐵不成鋼。
紅狐道:“山君曾說他怎樣都活不過七月半,妾別的都不要,只圖與他有這半月歡愉,到時妾就會随公子一同前往陰司。”
紅狐句句說的真切,花明聽在耳裏竟隐隐有些感動。
但他下一句話便戳穿了紅狐的僞裝,“你喜歡顧公子,顧公子可喜歡你?”
紅狐微怔,擡起梨花帶雨的小臉望向半死不活的顧回,輕輕道:“公子那天沖妾笑了一下。”
花明收起當歸,道:“貧道去廟中燒香叩拜時,會捐贈些銀錢,若某次銀錢多了,老道長便會笑的像朵花似的,照你說法,老道長便是看上貧道了?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紅狐聽得懵懂,忽然下拜,道:“還請道長救一救公子!”
花明道:“本就是來救他的。”
紅狐笑着舉起右掌,輕輕拍在天靈蓋,頓時腦漿四溢鮮血噴濺。
對于這種場景,花明見過許多,也沒什麽感覺,只覺得有些可惜,好好一顆修仙苗子,若專心修行将來必定登仙,可惜折在情字上。
花明取下肩上包袱,摸出一顆鳳凰偷的仙丹,摸索着喂到她嘴裏,白蟒不平道:“主人偏心!”
花明暫時沒空理他,又用術法把紅狐送到慈悲寺外的山洞裏,但願她能忘記□□好好修行,争取早日完劫飛升。
一切忙完後,替顧回把脈時,花明驚訝出聲,當歸問他為何訝異,花明道:“他雖有呼吸卻無脈搏,你可知這是為何?”
當歸道:“仙丹包治百病,反正鳳凰偷了很多,主人不若再喂他一顆?”
“此話醋味甚濃,但也并非無可取之處。”花明又取仙丹喂下,丹藥乍入腹,便有了脈搏。